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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蘇曉冰】王陽明對人性實在性的論證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1-07-16 09:06:12
        標簽:王陽明

        王陽明對人性實在性的論證

        作者:蘇曉冰

        來源:《思想與文化》第26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年1月


         

        [摘  要] 基于對宋儒“求理于心之外”這一學術路向的反思,王陽明展開了對“心”與“理”之間關系問題的思考。對陽明而言,“求理于心之外”意味著心與理的兩分,而其更為實質的理論內涵則是對人性實在性的否定。與此相對,龍場悟道所確立的“圣人之道,吾性自足”正是對人性實在性的直接肯定。進一步而言,在陽明那里,一方面經(jīng)由“心即理”這一命題及其所關聯(lián)的命題群組,對人性實在性進行了正面論證;另一方面,經(jīng)由以“心外無X”為基本結構的相關命題對人性的實在性進行反向的說明。通過人性實在性的論證,陽明既為理學在明代所面臨的理論失效問題進行了重新修復,也在實質層面重建了以孟子為代表的儒家性善論。

         

        [關鍵詞] 王陽明;人性論;實在性;心即理

         

        作者簡介:蘇曉冰(1987—),河北石家莊人,哲學博士,西安電子科技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陽明學、比較哲學。

         

         

        對于生活在朱子學官學化時代的王陽明而言,毋庸置疑,其哲學問題意識與朱子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lián)。劉蕺山曾經(jīng)明確地指出“蓋先生所病于宋人者,以其求理于心之外也”[1]。按照這一概括,在王陽明那里,對以朱子學為代表的宋代學術的反思,構成了陽明學的核心關注。而這一反思的更為具體的內容則是對宋儒“求理于心之外”的批判。不難理解,這一反思與批判實質上構成了王陽明的核心問題意識。當然,需要追問的是,王陽明的這一問題意識的理論內涵究竟何在?他又是通過怎樣的分析與論證來解決這一問題的呢?

         

        一、“心”與“理”之兩分或人性實在性之否定

         

        眾所周知,朱熹極其強調“理”的重要性。以“理”為核心概念,朱子學涵蓋了遠至宇宙生成、萬物生化,近及人倫秩序、道德規(guī)范等方面。然而,到了明代,理學之“理”開始出現(xiàn)有效性的問題。這一點主要并不體現(xiàn)在宇宙論方面,而在日常生活領域、或人倫秩序等方面。[2]易言之,作為日常生活之依傍、是非善惡之標準的“理”開始受到質疑。這一質疑一方面呈現(xiàn)為對“理”之有效性的追問,即,“理”是否完全內在于人類本性之內,“理”是否與“心”相符合;另一方面呈現(xiàn)為對于人性本身的懷疑,即,人性是否本然是善的、在一切情境之下都具有向善的可能,這表述為“心”能否與“理”相符合。兩者二而一于“心”與“理”的關系問題之下。[3]其關系之一致將一方面解決“理”的根源或有效性問題(“理”來源于人類本性),同時回應人性之實在性問題,即人性為善,人性本身便可以導出道德行為,從而是一切價值、意義以及人倫秩序的根基;反之,則將帶來雙重困難。通盤來看,王陽明哲學所致力的首要目標便是論證這一關系之一致性,從而夯實人性論的基礎。[4]

         

        在后朱子學時代,對于“理”學式微所帶來的困境,王陽明曾經(jīng)有如下表述:

         

        人惟不知至善之在吾心,而求之于其外,以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也,而求至善于事事物物之中,是以支離決裂,錯雜紛紜,而莫知有一定之向。[5]

         

        在這段文字中,陽明明確點出“理”與“心”的兩分問題?!笆率挛镂铩敝阜秶畯V泛性,“理”或“至善”可以理解為行為之合理性,“以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意謂,所有情境下的是非標準皆有其外在于人的規(guī)定性,因此,人必須通過后天的學習來間接合乎規(guī)范。試以“孝”為例。對于子輩而言,父子關系的即可視為一“事物”,而此事物之“理”或者說處理這一事物的恰當方式便是,子輩孝順父輩。在王陽明看來,孝心普遍于一切人,子輩在面對這一父子之關系時具有行孝之先天可能性。就此而言,孝內在于人性之中,此所謂人性之實在性;相反,有觀點認為,孝是后天習得,從而是外在于人,如此,人性之核心內涵便不再是行孝之良能,而是后天的智識能力,或者說學習能力;同時,以孝為代表的道德、價值、秩序都皆為后天所建構。對于這種認為人性沒有其實在性(“不知至善之在吾心”)、“理”外在于人(“求之于外”)的觀點,陽明一再表示出批判性的態(tài)度,如:

         

        良知之學不明于天下,幾百年矣。世之學者,蔽于見聞習染,莫知天理之在吾心,而無假于外也。皆舍近求遠,舍易求難,紛紜交鶩,以私智相高,客氣相競,日陷于禽獸夷狄而不知。[6]

         

        “理”之有效性的衰弱直接引發(fā)(或者說直接表現(xiàn)為)與“心”之一致性關系的破裂,這又會進一步帶來什么問題呢?從外在表現(xiàn)來看,可能導致人倫秩序的失范、道德風氣的敗壞等后果,所謂“日陷于禽獸夷狄而不知”;從根源上看,更深層的危機將體現(xiàn)為對人性本身的懷疑,文中表述為“天理之在吾心”與“私智相高、客氣相競”的對立,進一步表現(xiàn)為真正的“人”[7]與“禽獸夷狄”的對立。換言之,在王陽明看來,“理”學之解釋力度的下降所帶來的問題之本質將可能是人性論的問題:或者是性善論,認為一切實踐之標準普遍于人性本身;反之,則是那種抽離了“天理”、“至善”的人性論觀點,其中,“智”被看作人性的核心,并認為人之所有者不過是后天的工具理性,這意味著,人性并無其實在性,人類社會的價值、意義以及人倫秩序等內容皆來自于后天賦予。

         

        由此可見,圍繞“心”與“理”的關系問題的討論,最終可以還原為人性實在性的問題,或可概之為以“理”(天理/至善/良知)為核心的人性論,與以“智”(客氣/明覺/知識/能力)為核心的人性論??梢钥吹?,王陽明哲學所面臨的真正困難,在于蕩滌世俗化的人性論誤解,重新奠定人性之實在性。而這一工作,從哲學史的角度看,也正是對孟子所揭橥的儒學性善論傳統(tǒng)的重建。關于此,黃宗羲曾有精辟地總結:

         

        先生憫宋儒之后學者,以知識為知,謂“人心之所有者不過明覺,而理為天地萬物之所公共,故必窮盡天地萬物之理,然后吾心之明覺與之渾合而無間”。說是無內外,其實全靠外來聞見以填補其靈明者也……先生點出心之所以為心,不在明覺而在天理,金鏡已墜而復收,遂使儒釋疆界渺若山河,此有目者所共睹也。[8]

         

        黃宗羲分別以“天理”與“明覺”概之,指出,在后朱子學時代,“理”本有的豐富內涵退縮而演變?yōu)橥庠谟谌说目陀^標準,所謂“天地萬物之所公共”;在“理”與“心”之一致性的破裂之下,人性的真正內涵被遮蔽,與此同時,“知覺”、“知能”等工具化的能力被誤認為人之為人的核心內容,[9]在黃宗羲看來,這其實是對人自身本有之“靈明”(本性)的認取失敗。

         

        這一時代困境直接體現(xiàn)在王陽明前期坎坷多變的為學經(jīng)歷上,而以“格竹”事件所傳達出的草木之理(“理”)與自家意思(“心”)終難相合的問題為其典型。實際上,心、理終判為二的問題不僅困擾著王陽明,也在實際上構成了明初許多學者的“問題意識”,如,陳獻章在自述其為學經(jīng)歷時也曾有“吾此心與此理未有湊泊吻合處”的慨嘆。[10]

         

        二、“心即理”或人性之實在性

         

        “心”與“理”之關系所帶來的一系列問題既是明代學術的時代性問題,更敏銳地體現(xiàn)為王陽明個人的哲學問題意識,它構成了王陽明前期思想的最為重要的理論背景。而經(jīng)過早年的艱難探索后,“龍場悟道”構成了王陽明思想對于這一問題的直接回應。

         

        從現(xiàn)有資料來看,王陽明關于“龍場悟道”的核心內容的自述是: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11]

         

        學界通常認為,“龍場悟道”這一重大事件宣告了陽明哲學的真正成立。而上述這句自述則構成了陽明哲學的核心論述。這句話雖短小,但涉及到“圣人”、“性”、“理”幾個重要概念。從理學的背景看,這些都是富有哲學意味、以及哲學史積淀的概念。讓我們姑且撇開許多附帶質素,而從最為一般性的角度來切入主題。

         

        從邏輯上看,這句話分為前后兩個部分,一正一反,構成對比。首先值得注意的是文中的否定部分:“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這一論述,既是對其自身早年工作的反思,也是對朱子學學者們關于“心”、“理”關系的批判性總結。而這一總結亦反證了,“心”、“理”關系問題確實構成王陽明思想的核心問題意識;同時,“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則建立在對人性本身之實在性的識取與肯認之上,從而與那種認為人性之核心在明覺/知識等工具層面,而一切價值、秩序皆自外出的人性論觀點分道揚鑣。從表述來看,文中的“圣人之道”與“理”具有一致性,因此,這個肯定也可以理解為對“理”與“心”(“吾性”)之一致性的重申。換言之,以“龍場悟道”為標志,王陽明思想真正具備了解決“理”與“心”關系問題對儒家人性論所帶來的挑戰(zhàn)的能力。

         

        綜合相關論述,我們將看到,王陽明對這一理論突破有高度關注,其表現(xiàn)為:對這一命題進行反復申說,不僅表述為上述一段“悟道”文字,甚至體現(xiàn)為命題群組:

         

        至善是心之本體。[12]

         

        心即理也。[13]

         

        心之良知是謂圣。[14]

         

        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15]

         

        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16]

         

        盡管從命名上看,這里涉及“至善”、“理”、“天理”、“知”等許多不同概念,但是,就其表達“心”與“理”之一致性、人性有其實在性這一點而言,這幾組命題在實質上具有一致性。[17]仔細觀察不難發(fā)現(xiàn),上述五個命題都是“X是Y”的結構,準確說,是“心(心之本體)是Y”[18],從上述引文中看,“Y”可以是“至善”、“理”、“知”等概念,這一組命題或可概括為“心即理”。

         

        值得注意的是,在“悟道”一段文字中,王陽明的表述經(jīng)由“成圣”來闡發(fā),換言之,他對“心即理”問題的思考與“成圣”問題具有內在關聯(lián)。這一邏輯或可表述為:既然“圣”是就“至善”、“理”、“天理”、“良知”(Y)而言的,那么,“心即理”在證明“理”的內在性的同時,也在實質上論證了(常)人與圣人的內在一致性。這也是“成圣”能夠成為“第一等事”的理論前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陽明對于成圣之可能性的論證正是對人性之確定性內涵的說明,或者說,后者經(jīng)由前者而得以表述。關于此,陽明曾經(jīng)指出:

         

        夫良知即是道,良知之在人心,不但圣賢,雖常人亦無不如此。[19]

         

        惟天下至圣,為能聰明睿智,舊看何等玄妙,今看來原是人人自有的。耳原是聰,目原是明,心思原是睿智,圣人只是一能之爾。能處正是良知,眾人不能,只是個不致知,何等明白簡易![20]

         

        心之良知是謂圣。圣人之學,惟是致此良知而已……茍能致之,即與圣人無異矣。此良知所以為圣愚之同具,而人皆可以為堯舜者,以此也。[21]

         

        對應于“心是Y”的命題,這組文獻旨在說明“圣人”與“常人”的內在一致性,對“人能否成圣”的這一肯定回答意味著對人性之實在性的直接確認。理解其前后的思想變化,第二段引文恰好用“舊”與“今”交代了其中的轉折?!靶募蠢怼迸c上述“心即Y”的句式一樣,代表“今”,是其肯定的一面。“今”是“人人自有(成圣的可能性)”,“舊”是“何等玄妙”,“玄妙”言其偶然性,指出圣人之道在此前的陽明看來是特殊的、大部分人所沒有的。借用“心即理”的命題,上述兩個觀點恰恰對應著“心即理”與“心”、“理”之兩分(或者說“外心以求理”、“心”不即“理”)。緊接著,“耳原是聰,目原是明,心思原是睿智”,這正是詮釋此“能”的本然性或先天性(“原是”),從而與之前的“心不即理”或“人無此成圣之能”作出進一步區(qū)分。

         

        按照上述將今、舊分別對比“心即理”與“心不即理”的思路可以看到,陽明將其中的“理”解釋為“聰明睿智”或直接總結為“能”,這種“能”或“良能”具體表現(xiàn)為,“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22],從而在具體發(fā)用中呈現(xiàn)出“孝”、“弟”、“惻隱”等價值、意義或秩序等方面的內涵。

         

        綜上,以“心即理”為代表的“X是Y”的這組肯定命題的理論貢獻在于,解決了“心”與“理”的關系問題所可能引發(fā)的人性之實在性問題,同時,也為“理”的合法性奠定了人性論基礎。從哲學史的角度看,王陽明的這一工作也可看作是對“理”學的重新奠基。

         

        三、“心外無X”:對人性實在性的反向論證

         

        王陽明哲學的邏輯起點開始于一組與“心即理”命題具有同構性的肯定句式,旨在重申人性的實在性,同時反對向外探求的做法。與此相關,以下表述為“心外無X”的句子集合可以視為從否定的角度對這種人性實在性的反向論證:

         

        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心外無義,心外無善。[23]

         

        心外無事,心外無理,故心外無學。[24]

         

        虛靈不昧,眾理具而萬事出。心外無理,心外無事。[25]

         

        與前文“心是Y”相比,“心外無X”具有極為明顯的否定性特征,暗示著王陽明對某種觀點的強烈批判。對“X”的具體代入項(比如物、事、理、義、善、學等)分別加以分析討論對于我們理解這一命題固然十分必要,然而,從邏輯上看,作為一個命題句式,比起“X”的具體分辨,句式本身的結構——否定結構,可能具有更大的說明性。這種權重的差異在句式之確定(皆為“心外無X”)與代入項之不必確定(因此可以用符號X代之)面前得到更為顯豁的說明。因此,“心外無理”、“心外無物”等命題所貢獻的意義,固然可蔓延于主體與外在對象的存在關系(或生存論境遇)、意識與存在的關系等主題,然而,在把握王陽明思想之開端這一正題之下,其作用或別有所在。

         

        如果說前面一組肯定命題旨在說明人性有其實在性、人內在地普遍具有向善之可能的話,那么,此處這組“心外無X”的命題群組可視為一種反向論證,主要用以批判那種認為人性并無其實在性,所有價值、意義或秩序皆來自于后天由外而內的內化的觀點。[26]在陽明看來,后者無異于將后天工具化的智識能力看作人之本質。試以孝為例。孝是人之天性,而非后天外在規(guī)范內化的“成果”,這一觀點表述為正題,可以說是“心即孝”;表述為反題則可以說是“心外無孝”。

         

        王陽明批判將心與理割裂的做法為“務外遺內,博而寡要”[27],認為其未能抓住問題的核心。在強調兩者之內在一致性時,這一理論還表述為“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所謂“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28]。陽明對于這個意思的重視程度體現(xiàn)在,這句話幾乎直接用于替換朱子的“格物說”,而成為《大學》詮釋工作的最為核心的部分。其中較為特別之處有二:一是在“心”前面添加修飾語,成為“吾心”,從而更加突出“心即理”的理論內涵;二是“吾心之良知”或“吾心良知之天理”的講法;同樣的意思還體現(xiàn)為,“夫良知之于節(jié)目時變,猶規(guī)矩尺度之于方圓長短也”[29]。

         

        行文至此,我們大約可以較為合理地解釋如下一組“反問句式”[30]:

         

        忠與孝之理在君、親身上,在自己心上?若在自己心上,亦只是窮此心之理矣。[31]

         

        ……則孝之理其果在于吾之心邪?抑果在于親之身邪?假而果在于親之身,則親沒之后,吾心遂無孝之理歟?見孺子之入井,必有惻隱之理,是惻隱之理果在于孺子之身歟?抑在于吾心之良知歟?其或不可以從之于井歟?其或可以手而援之歟?是皆所謂理也,是果在于孺子之身歟?抑果出于吾心之良知歟?以是例之,萬事萬物之理,莫不皆然。是可以知析心與理為二之非矣。[32]

         

        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個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求個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個信與仁的理?[33]

         

        “去父上求個孝的理”?“忠與孝之理在君、親身上,在自己心上”?“惻隱之理果在于孺子之身歟”?“親沒之后,吾心遂無孝之理歟”?這樣的發(fā)問方式乍看之下十分費解。實際上,為了獲得對于這組文獻的恰當理解,恐怕首先必須認真感受其中的“費解”之處。

         

        且不管理學中“理”這一核心概念的復雜內涵,單就狹義的道德或倫理范疇中的“孝順”、“忠誠”、“同情心”等品質而言,[34]行為主體、動機、道德情感、心理異常、意圖、責任主體、義務、實踐過程、行為后果……這些概念大體上展示出通常的思考方向。由此反觀上述文獻,可以看到,陽明將話題引入到了一個非常特別的討論方式上,在那里,動機、情感、實踐、后果等等維度幾乎都未出現(xiàn),討論的方式反而是:一再追問“理”之來源。這里的特別之處還體現(xiàn)在,這個問題設置為選擇題,提供A、B兩個選項,并要求在兩者之中做出選擇。

         

        A

         

        B

        在君、親身上

         

        在自己心上

        孺子之身

         

        吾心之良知

        親之身

         

        吾之心

        心、理為二

         

        心即理

         

        選擇題有固定選項,盡管答題者有選擇的自由,但同時也受到極大限制,因此,比起較為開放的論述題,選擇題的題型本身意味著極強的控制性。從設置為選擇題的做法上看,出題者顯然試圖將答題者的思路驅趕到所設置的特殊路徑中去。對于一個以傳達哲學思考為首要目的的出題者來說,引入選擇題的做法表明:要求思考在特定途徑中展開。換言之,這種特殊性對于問題的理解有實質意義。就此處的主題而言,王陽明顯然要求大家從心與理的關系、特別是兩者的一致性上思考問題。因此,這一組文字雖然特別,但并未留出多少詮釋空間,相反,它們攜帶著極為確定的內容。[35]這是就問答的形式而言。

         

        從內容來看,兩個選項也有極為明顯的特點,一個是“(吾)心”,一個是“外在對象”。從正面來看,這個內容便直接對應于“心即理”,或以此為代表的一組肯定人的向善之先天可能性的命題;與此同時,這組文獻經(jīng)由反問的特殊句式達成與“心外無理(X)”命題的同類型詮釋,構成對“心即理”命題的反向論證。

         

        綜上所述,基于對宋儒“求理于心之外”這一學術路向的反思,王陽明展開了對“心”與“理”之間關系這一問題的思考。這一點實質上構成了王陽明的核心問題意識,這一問題意識的實質內涵則是人性是否具有實在性。作為陽明哲學的成立標志,龍場悟道所確立的“圣人之道,吾性自足”正是對人性實在性的直接肯定。在陽明那里,一方面經(jīng)由“心即理”這一命題及其所關聯(lián)的命題群組,對人性實在性進行了正面的論證。另一方面,也經(jīng)由以“心外無X”為基本結構的相關命題對人性的實在性進行反向的說明。通過人性實在性論證,陽明既為理學在明代所面臨的理論失效問題進行了重新的修復,也在實質層面重建了以孟子為代表的儒家性善論。

         

         

        注釋:
        [1]劉宗周:《重刻王陽明先生傳習錄序》,《附錄二》,《王陽明全集》(新編本),卷五十二,吳光等編校,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128頁。
        [2]考慮到宋明理學在儒佛之辨的背景下興起的實際,可以說,重建儒學對于宇宙萬物的生成等方面的解釋框架,是宋代理學最為突出的理論貢獻??傮w看來,明代學術仍舊是在這一基礎之上展開的。就王陽明哲學而言,可以看到,陽明較少言及宇宙生成等方面,而是集中于人倫秩序、道德考量等更為“日常”的問題域。在楊國榮教授看來,兩代學術的轉向可總結為從“外部世界存在與否”向“這一世界對于人而言具有怎樣的意義”問題的轉變。楊國榮:《王陽明心學的多重向度》,《貴州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2期,第2—3頁。
        [3]從現(xiàn)有討論來看,學界常常囿于朱子學與陽明學的關系,特別是“性即理”與“心即理”兩個命題的形式化的比對,而過度聚焦于“理”如何從宋代過渡于明代之“心”。即便單純從邏輯上看,這一觀點已經(jīng)暴露出與歷史發(fā)展進程的偏差。樂愛國曾指出對“性即理”與“心即理”命題作形式化對比的局限性,并探討理學與陸王心學的可能一致之處。參見樂愛國:《朱熹的“心即理”及其與“性即理”的關系——兼論朱陸之異同》,《徐州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14—18頁。
        [4] 向世陵曾指出,宋代學術對“性即理”、“心即理”等相關命題的討論之實質在于為儒家性善論提供形而上根基。考慮到明代學術與宋代學術的相關性,這一判斷亦將有益于明代學術的探討。參見向世陵《宋代理學的“性即理”與“心即理”》,《哲學研究》2014年,第1期,第28—35頁。
        [5]《大學問》,《續(xù)編一》,《全集》卷二十六,第1017頁。
        [6]《祭國子助教薛尚哲文》,《外集七》,《全集》卷二十五,第1004頁。
        [7]在這一層級中,王陽明也用“圣人”來表述與“禽獸夷狄”相對照的真正的“人”。
        [8]黃宗羲:《姚江學案》,《明儒學案》卷十,沈芝盈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81頁。
        [9]圍繞“明覺”而來的人性論觀點,因與通常以理性能力為人性之核心的觀點相近,而更易于為今人所接受。雖然,從王陽明哲學的視角看,這一觀點并不符合人類實際,理性并不是人之為人的核心所在,因此是被批判的對象;與此同時,在強調“良知”的核心地位時,王陽明哲學又不簡單是反智主義的。在今天看來,王陽明的人性論觀點極為獨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這一人性論思想可能是陽明學所能提供的最為寶貴的理論資源之一。然而,現(xiàn)有的討論或者過度聚焦于與“性即理”、從而與朱子學的對比,或者過多道德哲學的注目,從而將陽明學限定在是非善惡等價值問題之內,如此,本該呈現(xiàn)的理論張力打滑過去了。
        [10]黃宗羲:《白沙學案》,《明儒學案》卷五,第82頁。
        [11]《年譜一》,正德三年(1508),《王陽明全集》卷三十二,第1234頁。
        [12]《語錄一》,《王陽明全集》卷一,第2頁。
        [13]《語錄一》,《王陽明全集》卷一,第2頁。
        [14]《補錄二》,《王陽明全集》卷四十,第1632—1633頁。
        [15]《語錄一》,《王陽明全集》卷一,第18頁。原文的標點是:“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動靜所遇之時也”,《王陽明〈傳習錄〉詳注集評》為“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動靜所遇之時也”(陳榮捷:《王陽明〈傳習錄〉詳注集評》,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46頁),《傳習錄注疏》為“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動靜,所遇之時也”(鄧艾民:《傳習錄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39頁)。從文意來看,《注疏》的句讀更為恰當,故而從鄧書。
        [16]《語錄一》,《王陽明全集》卷一,第7頁。
        [17]從形式上看,同一主題表述為很多不同的講法,這可能是思想開端時期的普遍現(xiàn)象。這種命題群組式的闡發(fā)表明了這一主題的重要性,與此同時,就王陽明思想的發(fā)生歷程來看,特別是考慮到后期的“良知”這一核心概念的提出,“群組”的現(xiàn)象也說明,這一時期的理論思考尚待凝練。
        [18]“心之本體”與“心”在此處所要表達的意思上并無不同,若套用“X是Y”的句式,可以說,都是為了強調X與Y的內在一致性,比如,強調心與“理”、“天理”、“知”的一致性。此外,“本體”這一概念的基本含義是“本來的樣態(tài)”,多在“本體與發(fā)用”這一組范疇下使用,就“向善能力”(“良知”)來講,這組范疇其實是區(qū)分了“能力”與“能力的發(fā)用”兩個不同的討論重點,這一做法的必要性主要體現(xiàn)在:就前者而言,有助于指出這一能力的先天普遍性;就后者而言,有助于探求其發(fā)用機制。
        [19]《答陸原靜書》(二),《語錄二》,《王陽明全集》卷二,第75頁。[20]《語錄三》,《王陽明全集》卷三,第120頁。
        [21]《書魏師孟卷》,《文錄五》,《王陽明全集》卷八,第297—298頁。
        [22]《語錄一》,《王陽明全集》卷一,第7頁。
        [23]《與王純甫》(二),《文錄一》,《王陽明全集》卷四,第168頁。
        [24]《紫陽書院集序》,《文錄四》,《王陽明全集》卷七,第255頁。
        [25]《語錄一》,《王陽明全集》卷一,第16頁。
        [26]在這種解讀視角下,“X”的共同特點便是“(天)理”,或者說秩序、意義。可以進一步追問的是,“理”何以與“事”、“物”內在相關?從根本上看,這與“良知”之運作機制直接相關。限于篇幅,這一主題另作專文處理。與這里的上下文相關的是,作為一個哲學問題,“理何以與事、物相關”從屬于良知的運行機制這一問題視域之下的,因而并不是一個無所限制的話題,比如籠統(tǒng)的意識與對象的關系、主體與生存境遇的關系等等;此外,就當下的主題而言,“心外無X”的邏輯層級與“圣人之道,吾性自足”或“心即理”或“良知”同一級別,“理何以與事、物相關”問題所衍生出來的心、物、事等關系則屬于下一個邏輯層級。對于當下的詮釋工作而言,厘清這些問題的語境及其所從屬的層級無疑是極為重要的。
        [27]《答顧東橋書》,《語錄二》,《王陽明全集》卷二,第49頁。
        [28]《答顧東橋書》,《語錄二》,《王陽明全集》卷二,第49頁。
        [29]《答顧東橋書》,《語錄二》,《王陽明全集》卷二,第54頁。
        [30]不同于通常關注行文之內容的做法,“反問句式”特別從表述形式的特殊性來闡發(fā)其所試圖呈現(xiàn)的表述內容。
        [31]《語錄一》,《王陽明全集》卷一,第36頁。
        [32]《答顧東橋書》,《語錄二》,《王陽明全集》卷二,第49頁。
        [33]《語錄一》,《王陽明全集》卷一,第2—3頁。
        [34]王陽明哲學中的“(天)理”的主要含義是倫理性質的嗎?王陽明一生所渴求的“成圣”是成為一個道德上的“好人”嗎?“良知”作為“是非之知”只是判斷價值之對錯嗎……就陽明學而言,這些問題極為重要,不同的回答意味著方向性的詮釋差異。
        [35]細心的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陽明哲學中有不少非常特別的表述方式,如果言論可以算作一種“書面”教法的話,那么,向來重視采用不同的方式(或特別的方式)來點化學生的陽明,是不是也在書面教法中有其不同尋常之處呢?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就意味著,我們必須能夠看到其中的“特別”,并體味這種特別的方式中所欲表述的確定內容,而不是相反,對其作表面上的“特殊”處理,或無視其暗示,進行便捷的主觀性發(fā)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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