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易學的分裂及其近代轉(zhuǎn)型
作者:胡飛林
來源:《周易研究》2025年第2期
摘要:晚清易學歷經(jīng)漢宋對峙與融合、今古文之爭及西學融入等學術(shù)思潮的沖擊與碰撞,呈現(xiàn)出繁復多變的學術(shù)面貌。簡言之,漢宋易學由對峙走向合流,終因缺乏方法與理論的建構(gòu)而逐步式微,同時,今文經(jīng)學家不守成法的經(jīng)學觀念,重塑著晚清易學的詮釋路徑。古文經(jīng)學家章太炎、劉師培承續(xù)“六經(jīng)皆史”論,從經(jīng)史同源的角度夷易學于史學,易學的史學化轉(zhuǎn)向從根本上動搖了傳統(tǒng)易學的根基。張之銳《易象闡微》一書綜合運用近代科學知識治《易》,在象、理方面突破了舊有的研究框架和知識體系,成為科學易的先鋒之作。今文經(jīng)學家的疑古精神與古文經(jīng)學家的史學思路成為古史辨易學及唯物史觀易學興起的關(guān)鍵性因素,而晚清學者以會通中西的方法闡釋《周易》,預示著傳統(tǒng)易學的近代轉(zhuǎn)軌。晚清易學的復雜面相和多重路徑對民國以來的易學發(fā)展及現(xiàn)代轉(zhuǎn)型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關(guān)鍵詞:晚清易學漢宋今文古文西學近代
作者簡介:胡飛林(1990-),安徽渦陽人,歷史學博士,同濟大學人文學院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易學文化。
近年來,關(guān)于晚清易學的研究取得了重要進展,代表性成果主要有黃忠天的《晚清四川學者之易學研究》、郭曉娟的《丁晏易學思想初探》、谷繼明的《黃式三與晚清易學》、項世勛的《黃式三、黃以周父子〈易〉學研究》、毛朝暉的《黃以周的易學追求——兼論黃氏“漢宋兼采”的原則》、潘斌的《皮錫瑞之易學觀》、張緒峰的《康有為易學思想研究》、王志紅的《廖平易學思想研究》、林忠軍的《論晚清易學之轉(zhuǎn)向》、尹辰霆的《晚清易學思想研究》等。林忠軍、張沛等所著《清代易學史》第四編,選取了丁晏、俞樾、紀磊、章太炎、杭辛齋五位代表人物,從象數(shù)的角度勾勒了晚清易學的衰落及轉(zhuǎn)型過程,是第一部將晚清易學作為清代易學重要組成部分來討論的著作。以上研究成果為本文提供了重要的前提和基礎(chǔ),但綜合來看,學界對于晚清易學的關(guān)注和探討仍然比較薄弱,而且研究的焦點集中于部分易學人物,對晚清易學的演變脈絡(luò)、時代內(nèi)涵、史學進路及近代轉(zhuǎn)型等議題論及不多。晚清易學處于漢易與宋易、古文與今文、中學與西學相互對立而又相互取鑒的交錯往復之中,既受制于傳統(tǒng)易學的理論體系,又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呈現(xiàn)出復雜多變的學術(shù)面貌,可以視為傳統(tǒng)易學向近代易學過渡的轉(zhuǎn)型階段。本文擬從漢宋、今古、中西等多重視角對晚清易學的分裂與轉(zhuǎn)型作一整體述評。
一、漢宋易學的對峙與融合
宋易作為清代官方學術(shù)一直賡續(xù)不輟,乾嘉之際,漢易經(jīng)惠、張諸人的爬梳與重建進入全面復興階段,漢宋易學呈現(xiàn)雙峰對峙的態(tài)勢。漢宋易學的對立使得象學、義理、訓詁三者之間的裂痕逐步擴大,具體而言,以漢學為中心的治學方法塑造了一套專門的研經(jīng)之學,最大限度地恢復了湮沒已久的漢代象數(shù)易學。漢學家過度追求經(jīng)文本義而疏于義理,因而受到了尊漢者及崇宋者的內(nèi)外夾擊,段玉裁云:“今日之弊,在不尚品行政事,而尚剿說漢學,亦與河患相同。然則理學不可不講也?!盵1]方東樹批駁道:“漢學諸人,言言有據(jù),字字有考,只向紙上與古人爭訓詁形聲,傳注駁雜,援據(jù)群籍證佐,數(shù)百千條。反之身己心行,推之民人家國,了無益處,徒使人狂惑失守,不得所用。然則雖實事求是,而乃虛之至者也!”[2]同時,隨著訓詁考據(jù)之學的專精化發(fā)展,漢易以象數(shù)融通經(jīng)傳文辭的治《易》理路出現(xiàn)分化趨勢,尤以高郵王氏父子的解經(jīng)范式為代表。王氏父子以文字音韻訓釋《周易》經(jīng)文,以至否定爻辰、卦變、旁通、納甲等諸多易例的立論依據(jù),嚴重弱化了經(jīng)辭與卦象之間的聯(lián)屬關(guān)系,把經(jīng)辭、卦象、義理之間的關(guān)系引向更為深入的分裂。
漢宋之學互訐不休、往復論辯,使各自的優(yōu)缺點愈發(fā)明朗,兼采漢宋、酌平象理遂逐漸成為晚清學界之共識。閻汝弼《周易爻征廣義》自敘云:“訓詁則遵漢學,以其去古未遠,具有師承也。講義則遵宋學,以其切理饜心,皆從閱歷中來也……蓋不欲存門戶之見也。”[3]丁壽昌認為:“《易》本象數(shù),象數(shù)不可知,以義理知之,數(shù)奇而理正也。義理不可見,于訓故見之,義微而故顯也。離訓故而言理,其失也虛,離義理而言數(shù),其失也誕?!盵4]受漢宋調(diào)和論的影響,學界出現(xiàn)了較多兼采漢宋、綜羅百家的易學作品,如陳鼐的《槎溪學易》、仇景崙的《靜修齋易經(jīng)解》、胡先矩的《易學提綱》、紀磊的《周易消息》、丁晏的《易經(jīng)象類》《周易解故》《周易述傳》、丁壽昌的《讀易會通》、陳世镕的《讀易雜說》、閻汝弼的《周易爻征廣義》、蕭光遠的《周易屬辭》、范泰衡的《讀周易記》、黃寅階的《玩易四道》、彭申甫的《周易解注傳義》、章世臣的《傳家易傳義存疑》《周易人事疏證》、佘德楷的《易翼貫解》、丁澤安的《易學三編》、汪宗沂的《周易學統(tǒng)》、沈紹勛的《周易易解》、黃式三的《易釋》、黃以周的《周易詁訓訂上經(jīng)》《周易注滕本》等。
漢宋易學融合雖然成為學界主潮,但其本身的發(fā)展亦存在諸多問題。首先,從治《易》內(nèi)容來看,學者對經(jīng)文的注解需要具體的裁斷與取舍時,要么以宋易為本位而兼采漢易,要么以漢易為本位而兼采宋易,抑或采取折中主義的調(diào)和方式,難以找到普遍適用的糅合漢宋的方法和理論。尤其是折中主義的調(diào)和方式招致了不少批評:“漢、宋諸儒大旨,固無不合,其節(jié)目不同處亦多,學者知其所以合,又當知其所以分。使事事求合,窒礙必多,斯穿鑿附會之說起矣?!盵5]黃式三更是提出“實事求是,莫作調(diào)人”[6]的治學主張。其次,漢學與宋學之間的往復論辯與會通合流在初期雖然推動了易學的發(fā)展,但此時的漢易,除象數(shù)、輯佚、???、訓詁之精細度超越乾嘉之外,其他方面多是述而不作,整體走向衰落。此時的宋易,對天理心性之學避而不談,義理闡釋中滲透著濃厚的實學傾向,多數(shù)學者將《周易》視為修身寡過之書,與宋代義理易學的精深度相比判若云泥。漢宋易學均趨于衰微下的會通與合流,其發(fā)展態(tài)勢可想而知。如朱伯崑所論:
就經(jīng)學傾向說,有標榜宋學的,有推重漢學的,還有折衷漢宋兩派的。派別雖然分歧多方,但其宗旨不出于漢宋兩代易學的窠臼。其對義理和象數(shù)的論述,有創(chuàng)見者甚少,尤其是在哲學方面,沒有繼方以智和王夫之之后,再建立起新的理論體系。漢易的復興表明古代易學發(fā)展到宋易階段后,再不能創(chuàng)造新的形態(tài)了。[7]
最后,漢宋合流不拘門戶的治學風氣,給學界帶來了相對自由的言論空間,但也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了對以許、鄭為代表的漢學及以程、朱為代表的宋學予以雙重否定的傾向。如仇景崙所著《靜修齋易經(jīng)解》一書“首舉漢宋舊說,不厭其詳,末以己意為斷。其所取宋注,大抵以《程傳》《本義》為主,而時病其空疏,駁斥者多,尊崇者少。其所取漢注,大抵以荀、虞為多,而時虞其駁雜,是之者半,非之者亦半”[8]。紀磊更是以“惑世誣圣”批駁朱熹經(jīng)傳分殊的易學觀,紀氏云:“《本義》一書最可疑者莫如‘不可便以孔子之說為文王之說’二句。蓋朱子之意以文王之易專為卜筮,孔子之說兼及義理……安在孔子之說非文王之說也?自朱子之言出,而人且重疑‘十翼’非盡夫子作,惑世誣圣,莫此為甚,而謂可無言乎!”[9]此類評論不一而足,極大地消解了漢宋之學在傳統(tǒng)學術(shù)中的正統(tǒng)地位,導致晚清易學既不能如宋易一般有主峰可依,又不能如漢易一般有脈絡(luò)可尋,只能在薈萃群言、折中諸論中艱難推進。
隨著漢宋易學權(quán)威的失落,學界出現(xiàn)了以回歸《易傳》、超越漢宋為旨歸的研《易》潮流。范泰衡撰《讀周易記》六卷,唯就《彖傳》《象傳》觀其會通,一以孔子之傳為歸,最后參見《程氏易傳》《朱子語類》諸書。佘德楷撰《易翼貫解》七卷,是書依照古本,經(jīng)文與“十翼”分列,釋經(jīng)之旨以“十翼”之言為準繩,務(wù)期經(jīng)、傳融會貫通,故名《易翼貫解》。甘仲賢撰《觀象反求錄》,專攻《大象傳》。丁壽昌撰《讀易會通》,“其言象也,一本之本經(jīng)、十翼,參以《洪范》貞悔、《左氏》內(nèi)外傳之說,而漢儒諸家附會之象不及焉。其言理也,一本之卦德、卦象、卦體、本爻、變爻、比爻、應(yīng)爻、互爻,而王氏以后空虛之理不及焉。文字準乎古訓,名物證以群經(jīng),章句審乎義理,解義衷諸類例”[10]。此時較有代表性的著作是黃以周所輯《十翼后錄》,黃氏認為經(jīng)文之義蘊于孔傳,舍傳以解經(jīng),勢必橫生枝節(jié)、誤入歧途。其《周易故訓訂》序云:“昔者文王作彖,周公演爻,其名小,其類大,其旨遠,其辭文,意蘊而不盡,義淵而難測?!蹲笫蟼鳌蜂浶g(shù)家言,或已漫衍而不得其宗,孔圣乃訂之,作十《傳》以翼《經(jīng)》,謂之‘十翼’。《象傳》明六畫之法象,《彖傳》舉一卦之綱領(lǐng),爻傳析諸爻之義例,而《系辭》、《說卦》諸傳,《易》之精蘊具于是。夫經(jīng)之有傳,猶射之有彀也,學者勿背彀而去,必志彀而發(fā)之。”[11]
黃氏以回歸《易傳》為宗旨的治《易》理路,被毛朝暉稱為“《易傳》本位”:“從易學史的角度審視,黃以周與清代漢易兩派均有明顯的分歧……黃以周的易學則主張回歸孔子,因而特別重視《易傳》,其‘以傳釋經(jīng)’‘以例明傳’的易學方法最終落腳于闡明《易傳》,而非闡明原本只是卜筮之書的《易經(jīng)》,因此可稱為‘《易傳》本位’。”[12]然而,“《易傳》本位”是基于《易傳》為孔子所作這一前提,當這一前提遭遇今文經(jīng)學的攻擊時,其所建立的方法論之意義亦隨之瓦解。
二、今古文之爭對傳統(tǒng)易學的沖擊
發(fā)軔于西漢初期的今文經(jīng)學,于乾嘉漢學鼎盛之際浮出學壇,至光宣時期由邊緣走向中心,解經(jīng)范圍亦由《春秋》公羊?qū)W遍及群經(jīng)。漢易復興以惠、張二人為中心,惠棟復興漢易不分今古,斷以家法,張惠言專宗虞氏易,兼及諸家。這一解《易》思潮隨著經(jīng)世學風的興起及《春秋》公羊?qū)W的浸染而發(fā)生折變,即從為經(jīng)學而經(jīng)學轉(zhuǎn)向以經(jīng)學為治術(shù),代表人物有王闿運、莊忠棫、蕭德驊、康有為、廖平、皮錫瑞等。以上學者雖非以易學名家,但其思想觀念深刻地影響著易學的走向??涤袨?、廖平、皮錫瑞在今文經(jīng)學影響下,思想觀念、治《易》理路頗為接近,均視卦爻辭為孔子所作,否定《易傳》部分篇章出于孔子,掀起易學今古文之爭,對傳統(tǒng)易學造成了不小的沖擊。[13]
成書于1891年的《新學偽經(jīng)考》,是奠定康有為變法理論體系的一部重要著作,也是直接反映康氏易學觀的書籍。其開篇即將矛頭指向古文經(jīng)學:“始作偽亂圣制者自劉歆,布行偽經(jīng)篡孔統(tǒng)者成于鄭玄。閱二千年歲、月、日、時之綿曖,聚百、千、萬、億衿纓之問學,統(tǒng)二十朝王者禮樂制度之崇嚴,咸奉偽經(jīng)為圣法,誦讀尊信,奉持施行,違者以非圣無法論,亦無一人敢違者,亦無一人敢疑者。于是奪孔子之經(jīng)以與周公,而抑孔子為傳;于是掃孔子改制之圣法,而目為斷爛朝報?!盵14]清代漢學復興的主要是東漢古文經(jīng)學,而康氏將古文經(jīng)視為劉歆偽造之新學:“凡后世所指目為‘漢學’者,皆賈、馬、許、鄭之學,乃‘新學’,非‘漢學’也?!保ā犊涤袨槿返谝患?56頁)費直、鄭玄一脈的古文易學,自然也屬于康氏所考的“偽經(jīng)”之列。
康氏篤信西漢今文《易》為孔子正傳:“《易》不經(jīng)焚,為完書,上自商瞿為嫡派,下至田何、楊何。太史遷為楊何再傳弟子,其為孔子之傳尤確矣。此為孔子《易》學存案。而后有舍田何、楊何而言《易》者,其真?zhèn)慰梢税笡Q之?!保ā犊涤袨槿返谝患?66頁)因而,其以《史記》所載易學傳承譜系為文獻依據(jù),系統(tǒng)地構(gòu)建了西漢初期今文易學之發(fā)展及流變狀況,提出卦爻辭非文王、周公所作,系辭之人當屬孔子,并逐一論證。概言之,康氏認為《史記》和西漢以前的典籍只言文王演六十四卦,并沒有作卦爻辭一說,且爻辭之中出現(xiàn)了文王之后的事,故文王系辭之說不攻自破。而將爻辭作者認作周公,實則源于劉歆:
周公作《爻辭》之說,西漢前無之?!稘h書·藝文志》云:人更三圣。韋昭注曰:伏犧、文王、孔子。即《正義》所引《乾鑿度》云:垂皇策者犧,卦道演德者文,成命者孔?!锻ㄘ则灐酚衷唬荷n牙通靈昌之成,孔演命,明道經(jīng)。晉紀瞻曰:昔庖犧畫八卦,陰陽之理盡矣。文王、仲尼系其遺業(yè),三圣相承,共同一致,稱《易》準天,無復其余也。亦無有及周公者。唯《左傳》昭二年:韓宣子來聘,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德。涉及周公,此蓋劉歆竄亂之條,與今學家不同。歆《周官》《爾雅》《月令》無事不托于周公,《易·爻辭》之托于周公,亦類此。唯馬融(自注:陸績同),學出于歆,故以為《爻辭》周公所作。(《康有為全集》第一集,第463頁)
康氏否定周公作爻辭之說之后,進一步推論:“三圣無周公,然則舍孔子誰作之哉!故《易》之卦、爻始畫于犧、文,《易》之辭全出于孔子?!保ā犊涤袨槿返?集,第463頁)接著,康氏又將《說卦》《序卦》《雜卦》三篇移出《易傳》,認為《易傳》無《說卦》《序卦》《雜卦》三篇,亦無“十翼”之名。理由是《史記》相關(guān)記載中的“序”字不當解為《序卦》:“《易》無《序》矣,而《孔子世家》之‘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此‘序’字在首,不得如《正義》作《序卦》解,當亦次序之辭?!保ā犊涤袨槿返谝患?,第371頁)而《雜卦》《說卦》為后出之偽書:“至《序卦》《雜卦》,所出尤后,《史記》不著。蓋出劉歆之所偽,故其辭閃爍隱約,于《藝文志》著《序卦》,于《儒林傳》不著,而以‘十篇’二字總括其間。要之,三篇非孔子經(jīng)文?!保ā犊涤袨槿返谝患?,第372頁)
晚清學者廖平視《周易》為孔子所繙定,認為“十翼”應(yīng)稱《易大傳》,為后儒傳師說之語??鬃涌湺ㄖT經(jīng)之說源于《莊子》一書,《莊子·天道》云:“孔子西藏書于周室。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徵藏史有老聃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往因焉?!鬃釉唬骸?。’往見老聃,而老聃不許。于是繙十二經(jīng)以說。老聃中其說。”[15]廖氏沒有辨析原義,而是直接將“繙”解為“作”之意:
經(jīng)教之設(shè),西漢以上皆歸孔子,無文、周也。昔時文、史皆為字母,《史記》所謂“百家語”“外家語”,孔子以古文譯經(jīng),以言為經(jīng),為作非述,此西漢以上定說也。審是,則孔子得殷人乾坤之書繙譯為乾坤,與《詩》《書》《春秋》相同,孔子作經(jīng),賢者因而述傳,圣經(jīng)賢傳,亦與《詩》《書》《春秋》同也。諸書言孔子讀《易》學《易》,以為孔子即指乾坤言之,可以為指繙雅之經(jīng)本,亦無不可。[16]
廖氏將《周易》的著作權(quán)歸于孔子,進而否定《易傳》出于孔子之手。廖氏據(jù)《系辭傳》引“子曰”之語,推論《系辭傳》必非孔子所作:“蓋有‘子曰’者,為引孔子為證;無‘子曰’者,乃先師自傳文?!盵17]又,《易傳》對于乾卦六爻的解釋,反復出現(xiàn)五六次,文義基本相同,“亢龍有悔”一條,既見于《大傳》,經(jīng)下又重復征引,其中有彼此矛盾者,有自相訓解者,有一條重見者,有空言敷衍毫無發(fā)明者?!按丝鬃幼鱾?,則一夔已足,何為重復至于五六見?此蓋五六先師所說,記者類紀之耳……惟其為先師所傳,故有多少重復訓解之不同,如孔子一人之書,其例何得如此也?”[18]總而言之,廖氏認為《易傳》當為七十子等先秦人所傳而后漢人補錄舊說而成,非一人一時之作。
另一位今文經(jīng)學家皮錫瑞亦持此說。皮氏將經(jīng)學之開辟歸諸孔子,認為“必以經(jīng)為孔子作,始可以言經(jīng)學;必知孔子作經(jīng)以教萬世之旨,始可以言經(jīng)學”[19],以卦爻辭為孔子所作,是皮氏尊孔尊經(jīng)中的重要一環(huán)。皮氏認為文王作卦辭及周公作爻辭之說缺乏文獻支持,司馬氏父子作為楊何傳人,其記載亦無文王作卦辭之意:“然以爻辭為文王作,止是鄭學之義,以爻辭為周公作,亦始于鄭眾、賈逵、馬融諸人,乃東漢古文家異說,若西漢今文家說,皆不如是。史遷、揚雄、班固、王充但云文王重卦,未嘗云作卦辭、爻辭。”皮氏在否定文、周作卦爻辭之后,接著將卦爻辭的作者認作孔子:“當以卦爻之辭并屬孔子所作,蓋卦爻分畫于羲、文,而卦爻之辭,皆出于孔子,如此則與‘《易》歷三圣’之文不背,箕子、岐山、東鄰、西鄰之類,自孔子言之,亦無妨?!盵20]與康、廖二人的觀點近似,皮氏亦認為《說卦傳》晚出,可能是京、焦等人攙入《史記》,理由略同。所不同的是,皮氏認為《彖》《象》《文言》出于孔子之手,孔子自作經(jīng)文而又自解之:“圣人作《易》,幽贊神明,廣大精微,人不易喻,孔子恐人之不能盡喻也,既作卦辭,又自作《彖》以解卦辭;既作爻辭,又自作《象》以解爻辭;乾坤為《易》之門,居各卦之首,又特作《文言》以釋之。所謂言之不足,故長言之,所以開愚蒙導后學也?!盵21]
今文經(jīng)學家對于《周易》文本的解讀及對易學問題的看法,存在觀念預設(shè)、理論先行的問題,頗不循清初及乾嘉諸儒為學之成法,但在思想觀念上極大地沖擊了傳統(tǒng)易學。受今文經(jīng)學家易學觀的影響,產(chǎn)生于這一時期的易學作品均有不守成法、試圖突破傳統(tǒng)的傾向。如晚清學者楊以迥認為,“十翼”之文非出于一人之手,《系辭》《文言》合背互見,《彖》《象》二傳辭義多隱約之言,《序卦》《雜卦》拼湊成章,無關(guān)宗旨。潘雨廷評價云:“總觀全書,有術(shù)士氣,略有所見,即驕若狂人,動輒非先儒之說,且所疑皆無據(jù),可謂非圣無法。”[22]今文經(jīng)學家王闿運撰《周易說》十一卷,民國學者吳承仕評價云:“至于分析文字,效荊舒之野言,附會俗說,拾遠西之余唾?!兑住芳夷┝麟m多怪迂,蓋未有若斯之甚者也?!盵23]張其淦著《邵村學易》,黃壽祺評價云:“茲書命名蓋取孔子假年學《易》之義,繹其大意,約有兩端:謂《老子》之所謂道,即羲、農(nóng)、黃帝、堯、舜、禹、湯、文、武相傳之道。《老子》之五千言,于《歸藏》首坤之義蓋有合,頗采《老子》之義以補先儒之所未及……至若同人、大有二卦,張氏以大同之世釋之,自詡為發(fā)前人之未發(fā)?!盵24]
“非圣無法”的批評不可謂不嚴厲,如若反向觀之,這一解《易》思潮的出現(xiàn),正是對正統(tǒng)易學的反叛與革新。如梁啟超所論:“凡社會思想,束縛于一途者既久,驟有人焉沖其藩籬而陷之,其所發(fā)明者,不必其遂有當于真理也,但使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則自能震聳一般之耳目,而導以一線光明,此懷疑派所以與學界革命常相緣也。今文家言,一種之懷疑派也?!盵25]受今文經(jīng)學懷疑精神的浸染,易學詮釋趨于多元化,為西學的廣泛融入提供了契機。
今文經(jīng)學家的易學觀,自然遭到古文經(jīng)學家的駁斥。章太炎撰《孔子作〈易〉駁議》一文,詳列皮氏之謬予以反擊。但傳統(tǒng)學術(shù)的理論范式、問題意識在西學的觀照與刺激下已發(fā)生較大轉(zhuǎn)變。章太炎、劉師培等人并沒有囿于今古文之爭,而是有意識地擺脫根深蒂固的經(jīng)學思維,使易學研究朝著世界化的方向邁進。
從漢至清,經(jīng)學一直居于學界主導地位,并被賦予了無上權(quán)威:“蓋經(jīng)者非他,即天下之公理而已。”[26]經(jīng)學的公理性嚴重制約了學者的求真求實精神,傳統(tǒng)學術(shù)的近代轉(zhuǎn)型,首要任務(wù)即是破除意識形態(tài)化的經(jīng)學觀念,還經(jīng)學以本來面目。章太炎從經(jīng)史同源的角度夷經(jīng)學于史學:“六經(jīng)無一非史。后人于史以外,別立為經(jīng),推尊過甚,更有些近于宗教。實在周末還不如此,此風乃起于漢時。”[27]基于此,《周易》亦被納入史學:
“六經(jīng)皆史也”,這句話詳細考察起來,實在很不錯……只有《易經(jīng)》一書,看起來像是和史沒關(guān),但實際上卻也是史。太史公說:“《易》本隱以之顯,《春秋》推見以至隱。”引申他底意思,可以說《春秋》是盧列事實,中寓褒貶之意;《易經(jīng)》卻和近代社會學一般,一方面考察古來的事跡,得著些原則,拿這些原則,可以推測現(xiàn)在和將來。簡單說起來,《春秋》是顯明的史,《易經(jīng)》是蘊著史的精華的。[28]
依章氏所論,《周易》屬于近世學術(shù)分科中的社會學。而晚清末期的社會學,其核心觀念是進化思想,故章氏以社會進化理論解說《周易》:“乾坤代表天地,《序卦》云‘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是故乾坤之后,繼之以‘屯’;屯者,草昧之時也……自‘屯’至‘否’,社會變遷之情狀,亦已了然。故曰:《周易》者,歷史之結(jié)晶也。”[29]章氏以進化觀念對卦序進行邏輯推演,試圖描繪從屯至否的社會演化圖景,認為諸卦之間的漸次發(fā)展反映了人類社會由蒙昧走向文明的進化歷程,這種“社會變遷之情狀”實即章氏所云“歷史之結(jié)晶”。
劉師培亦在“六經(jīng)皆史”說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推衍,將《周易》視為西周的史書,以此作為考察周代制度的史料。依劉氏之見,《周易》的史料作用涉及四個方面。一是周代政治多記于《周易》,故可以之為據(jù)考周代之制度。如“封建之制,見于《震》,(《彖》云:‘震驚百里?!嵶⒃疲骸装l(fā)聲聞于百里,古諸侯之象?!┮娪凇稌x》,(《彖》云:‘晉,康侯用錫馬蕃庶?!┯忠娪凇锻汀罚ā锻汀吩疲骸ê??!盵30]等。二是古代事跡多存于《周易》,可以補古史之缺遺。如“高宗伐鬼方,三年乃克”,其事見于既濟卦;箕子為紂所囚,“利艱貞以晦其明”,其事見于明夷卦。三是古代禮俗多見于《周易》,故可以之為據(jù)考宗法社會之情狀。如“周制妾子為君,不得尊其母,此制見于《鼎》卦(‘九二’:‘鼎有實,我仇有疾,不我能即?!┲苤撇蝗⑼眨m百世而婚姻不通,其制見于《同人》。(‘六二’:‘同人于宗,吝?!保ā督?jīng)學教科書》,第225頁)。四是《周易》記載了社會進化之秩序及事物發(fā)明之次第,故可以之為據(jù)考古代社會之變遷。《系辭下》第二章“伏羲氏王天下”以下數(shù)節(jié)涉及事物發(fā)明之先后次序,言及農(nóng)業(yè)、漁業(yè)、商旅、文字之起源;《序卦傳》上篇“有天地然后萬物生”一節(jié)反映社會進化之秩序,可以視為人類由野蠻進于文明的發(fā)展歷程。同時,劉氏將《周易》之只言片語與數(shù)學、科學、政治學、倫理學、社會學等學科逐一對應(yīng)起來,以彰顯易學所蘊含的科學精神及當代價值。如劉氏論易學與數(shù)學之關(guān)系時說:
《易經(jīng)》各卦之爻,非陽多于陰,即陰多于陽。或一陽五陰,或四陽三陰,即《系辭》所謂陽卦多陰,陰卦多陽也。是猶正數(shù)、負數(shù)兩不相等也。故減一陽則增一陰,增一陰即減一陽,斯為定例。又陰爻可進為陽,陽爻亦可降為陰,是猶正數(shù)之變?yōu)樨摂?shù),負數(shù)之變?yōu)檎龜?shù)也。若夫一卦之中,陰爻、陽爻相等(均三陽三陰之卦),則其象必銷。如《泰》《否》《未濟》《既濟》是。是猶正等于負則銷也。(《經(jīng)學教科書》,第218頁)
不僅如此,劉氏認為加減乘除法、勾股、開方、徑七之法皆從大衍之數(shù)衍生而來,進而推論:“此皆數(shù)學出于《周易》之證。又《周易》一書,參互錯綜,近于算學之比例。以此知《周易》之義,實與數(shù)學相通矣?!保ā督?jīng)學教科書》,第219頁)
經(jīng)章、劉二人對《周易》學科屬性的初步轉(zhuǎn)化,《周易》遂成為探索殷周之際社會風貌的一部史書、一種史料。從學術(shù)層面而言,易學領(lǐng)域的漢宋之爭、今古之論,都是在不同層面上豐富和發(fā)展傳統(tǒng)的經(jīng)學易體系,而易學的史學化轉(zhuǎn)向從根本上動搖了傳統(tǒng)易學的根基。
三、西學視域下的易學新轉(zhuǎn)向
光宣時期,學界對于西學的接受,從物質(zhì)、制度至思想觀念,層層推進,逐步深化,如王國維所云:“唯近七八年前,侯官嚴氏(復)所譯之赫胥黎《天演論》出,一新世人之耳目……嗣是以后,達爾文、斯賓塞之名,騰于眾人之口;物競天擇之語,見于通俗之文。”[31]以西學知識和觀念解釋易學成為時代潮流。今文經(jīng)學家援西學以釋《易》,章太炎賦予卦序以社會進化觀念,劉師培將《周易》與諸學科一一銜接起來,反映了今古文學家對傳統(tǒng)易學的創(chuàng)造性詮釋,而致力于易學與西學之全面會通者,當數(shù)晚清學者張之銳。張氏所著《易象闡微》一書,以科學合易道,開科學易之風氣,預示著傳統(tǒng)易學向近代易學的全面轉(zhuǎn)軌。
據(jù)《無求備齋易學集成》,張之銳,字子晉,清末河南臨湍人,曾任河南實業(yè)廳廳長,《易象闡微》一書刊于宣統(tǒng)二年(1910),是晚清以西學解《易》的重要作品。張氏自序云:“東、西洋兩文明潮流,與接為構(gòu)之勢益劇,嗣后兩文明特質(zhì)化合,必放一異樣之光彩,可斷言也?!盵32]懷著這一期許,張氏對《周易》的象、理之學進行了系統(tǒng)轉(zhuǎn)化。
象數(shù)方面,張氏認為《易》可無辭,不可無象,猶如幾何可無文辭,而不可無圖形:“設(shè)使去幾何之圖,而但觀其說,雖甚神圣,亦安知所言甲乙丙丁之謂何。世之舍卦象而講《系辭》者,毋乃類是乎!”[33]張氏突破傳統(tǒng)象數(shù)之藩籬,以新眼光觀其象,將象學分為有形象學與無形象學,有形象學為形下之器,無形象學為形上之道,道屬于“維心”范疇,器屬于“維物”范疇,而《易》兼“維物”與“維心”。其以坎離為《易》象變化之中樞,認為《坎·彖》所云“有孚惟心,亨”即“維心”,《離·彖》曰“畜牝牛,吉”,牛為大物,即“維物”?!熬S心”與“維物”皆是象,有可以形求之者,有不可以形求之者,以形求之者稱為察象,不可以形求之者稱為玄象,大抵《說卦傳》多言察象,《雜卦傳》多言玄象,其他散見于《易傳》諸篇。張氏以察象和玄象對《周易》經(jīng)傳文所涉之象進行歸類,玄象大致有健、順、動、入、陷、麗、止、說、樂憂、志行、惕、威、敬、疑、信、始、終、得失、外內(nèi)、尊卑、久、速、道、德業(yè)、仁義、功譽等;察象大致有天、地、山、澤、日、月、風、雷、冰、霜、云、雨、人、君、臣、民、公侯、史巫、賓、馬、牛、龍、虎、魚、狐、龜、宮等。張氏又以時間與空間兩個維度來歸納之:“然以歸納之法約之,要不外此時間、空間所有之變化而已。時間之象,《易》所言之消息往來是也,空間之象,《易》所言之上下遠近是也。”(《易象闡微》,第112頁)此外,張氏還將歷代諸家之易象體例歸為八類,一為單象,二為復象,三為互象,四為似象,五為大象,六為半象,七為伏象,八為天象。
義理方面,張氏視《周易》為剖解造化之生理學,考究萬物生生之理乃是易學之旨歸:“《系辭傳》言:‘生生之為易’,又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又曰:‘天地之大德曰生’。是知易學者,不過考求萬物生生之理而已。”(《易象闡微》,第5頁)他還將物理學之“力”的概念引入傳統(tǒng)哲學,以此解釋生生不息的內(nèi)在根源:“力者,求等之具也,至等則無力,無力則不動,不動則不生。欲以彼多數(shù)之重加于此少數(shù)之輕,則必假力以運之,故力為求等之具。兩力相對相等則物反不動,故等則力不顯也。不生則無《易》,無《易》則不生生,然則等者,其終不可求乎?!保ā兑紫箨U微》,第8頁)張氏又以電學知識解釋《周易》坎離二卦之變化:“《周易》八卦以坎離為陰陽變化之中樞,坎中之陽即坤之中心所吸取乾之中心之一陽也。坤為坎,則乾為離,離為電,言乾中心之一陽與本體同名之陽相拒,與坤異名之陰相吸,生離力而之坤為坎,故曰:‘坎,陷也’。言乾之一陽被吸而陷入也,明乎電流陰陽二性之作用,則知卦象坎離變化之奧旨矣?!保ā兑紫箨U微》,第23頁)他還以《易》理比附西方政治:“夫《易》之例,陽為君,陰為民,既濟定位,陰居陽上,然則民選議院為監(jiān)督之最高機關(guān)。按之《易》理,真若合符節(jié)已?!保ā兑紫箨U微》,第313頁)
張氏以易學為根柢,綜合運用近代科學知識治《易》,雖然有牽強附會之嫌,但在研究方法和研究內(nèi)容上都超出了傳統(tǒng)易學的思維架構(gòu)、知識體系。潘雨廷評價云:“于民國后,以科學合易道言者,不乏其人;而張氏此書,可謂得風氣之先?!盵34]據(jù)潘氏之言,張之銳《易象闡微》一書實開科學易之風氣。這一解《易》之潛流于民國時期競相迸發(fā)噴涌,成為近現(xiàn)代易學研究的基本范式之一。
結(jié)語
漢易與宋易的分合同異、此消彼長,既不始于晚清,亦非終于晚清,而是貫穿于清代易學發(fā)展的始終,并綿延至現(xiàn)當代,成為現(xiàn)當代易學研究中較為典型的兩種釋經(jīng)范式。今文經(jīng)學家的疑古精神與古文經(jīng)學家的史學思路成為古史辨易學及唯物史觀易學興起的關(guān)鍵性因素;而晚清時期的今古文學者及張之銳等人以會通中西的方法闡釋《周易》,則預示著傳統(tǒng)易學的近代轉(zhuǎn)型:“晚清的社會劇變,使得此時期易學的內(nèi)容和方法都呈現(xiàn)出融會中西、兼收并蓄,融舊鑄新、繼往開來的嶄新面貌,并由此開啟了傳統(tǒng)易學向現(xiàn)代易學過渡的濫觴。”[35]此外,晚清時期尚有部分學者堅持經(jīng)學易傳統(tǒng),不為學術(shù)潮流所動。晚清易學短短幾十年,歷經(jīng)漢宋對峙與融合、古今中西之爭,糅合了先秦以降的易學文化內(nèi)涵,對民國以來的易學發(fā)展及現(xiàn)代轉(zhuǎn)型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其學術(shù)史意義不言而喻。
注釋
[1]王章濤《王念孫·王引之年譜》,揚州:廣陵書社,2006年,第168頁。
[2][清]方東樹《漢學商兌》,載[清]江藩、[清]方東樹著,徐洪興編校《漢學師承記(外二種)》,上海:中西書局,2012年,第251頁。
[3][清]閻汝弼《周易爻征廣義》自敘,光緒元年刻本,第5頁。
[4][清]丁壽昌《讀易會通》,北京:中國書店,1992年,第6頁。
[5][清]朱一新《無邪堂答問》,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16頁。
[6]丁福?!懂犽[居士自訂年譜》,民國鉛印本,第6頁。
[7]朱伯崑《易學哲學史》第四卷,北京:華夏出版社,1994年,第5頁。
[8]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121頁。
[9][清]紀磊《周易本義辨證補訂》,載《續(xù)修四庫全書》第3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45頁。
[10][清]丁壽昌《讀易會通》,第5頁。
[11][清]黃以周著,詹亞園、韓偉表主編《黃以周全集》第2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045頁。
[12]毛朝暉《黃以周的易學追求——兼論黃氏“漢宋兼采”的原則》,載《周易研究》2019年第3期,第77頁。
[13]關(guān)于康有為、廖平、皮錫瑞三人的易學觀,本節(jié)主要按照著作時間先后而論,不涉及學術(shù)思想之間的因襲問題。
[14]康有為撰,姜義華、張榮華編校《康有為全集》第一集,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355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集數(shù)與頁碼,標點有改動。
[15]“繙十二經(jīng)以說”,《莊子新釋》所收注解曰:“宣云:繙,音翻,反覆言之也?!队[》注:繙,堆聚之貌。陸云:說者云:《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又加《六緯》合為十二經(jīng)也。一說云:《易》上下經(jīng)并《十翼》為十二。又一云:《春秋》十二公經(jīng)也?!保◤埬?,張翰勛校補《莊子新釋》,濟南:齊魯書社,1993年,第335頁)可見,本句原義已很難確定。
[16]廖平撰,舒大剛、楊世文主編《廖平全集》第8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320頁。
[17]廖平撰,舒大剛、楊世文主編《廖平全集》第3冊,第29-30頁。
[18]廖平撰,舒大剛、楊世文主編《廖平全集》第3冊,第30頁。
[19][清]皮錫瑞著,周予同注釋《經(jīng)學歷史》,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7頁。
[20][清]皮錫瑞《經(jīng)學通論》,北京:中華書局,1954年,第9頁。
[21][清]皮錫瑞《經(jīng)學通論》,第13頁。
[22]潘雨廷著,張文江整理《讀易提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494頁。
[23]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第176頁。
[24]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第183頁。
[25]梁啟超《飲冰室合集》第3冊,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673-674頁。
[26][清]永(王容)等《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頁。
[27]章太炎著,章念馳編訂《章太炎全集·演講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19頁。
[28]章太炎著,章念馳編訂《章太炎全集·演講集》,第319頁。
[29]章太炎著,章念馳編訂《章太炎全集·演講集》,第491頁。
[30]劉師培著,陳居淵注《經(jīng)學教科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24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與頁碼。
[31]王國維《論近年之學術(shù)界》,載《王國維遺書》第5冊,上海:上海古籍書店,1983年,第94頁。
[32]原書序文已佚,轉(zhuǎn)引自潘雨廷著,張文江整理《讀易提要》,第503頁。
[33]清]張之銳《易象闡微》,載嚴靈峰編輯《無求備齋易經(jīng)集成》第123冊,臺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年,第51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注書名與頁碼。
[34]潘雨廷著,張文江整理《讀易提要》,第505頁。
[35]林忠軍《論晚清易學之轉(zhuǎn)向》,載《中國社會科學》2020年第2期,第155-15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