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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維昊】從家人到祖先:《朱子家禮》的喪禮之“本”與今日啟示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5-05-30 16:04:15
        標簽:

        從家人到祖先:《朱子家禮》的喪禮之“本”與今日啟示

        作者:王維昊(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研究生)

        來源:《孔子研究》2025年第2期


        摘要:《朱子家禮》對儀文的因循損益,呈現(xiàn)著其對“禮之本”的理解。就喪禮而言,其“本”可以歸結為兩個相互扭結的維度:逝者禮制身份的漸次轉變、生者情感的逐步安頓。喪禮通過特定的儀式結構將逝者的禮制身份逐步轉變?yōu)樽嫦?;生者與逝者的禮制關系與情感連結,亦隨之逐步從家人間的關系轉變?yōu)樽嫦燃漓??!都叶Y》所論喪禮之本,為我們今日提供了啟示:探求傳統(tǒng)禮樂的內(nèi)在機制,對其中仍有效的禮儀結構作創(chuàng)造性轉化,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朱子家禮》朱子禮學 禮之本 喪禮


         

        何為“禮之本”始終是禮學的核心問題之一,每逢社會文化急劇變遷、儀文不合時宜的時代,維護禮樂的儒者都需要直面這一問題,“禮崩樂壞”的春秋戰(zhàn)國時代即如是,《朱子家禮》成書的南宋時代亦如是?!都叶Y序》明確指出彼時禮學實踐面臨的現(xiàn)實狀況——遭逢“古今之變”,禮經(jīng)所記三代儀節(jié)“皆已不宜于世”,需加以調(diào)整。但時人所作新禮,則多溺于虛文,“遺其本而務其末,緩于實而急于文”[1]。面對這樣的時代問題,《家禮》之作即為了求“禮之本”:

         

        凡禮,有本有文。自其施于家者言之,則名分之守、愛敬之實者,其本也;冠婚喪祭,儀章度數(shù)者,其文也?!洌﹪L獨究觀古今之籍,因其大體之不可變者而少加損益于其間,以為一家之書。大抵謹名分、崇敬愛以為之本,至其施行之際,則又略浮文、務本實。[2]

         

        《家禮》作者[3]遍覽禮學著作,因循禮之“大體不可變者”(即禮之“本”),再依據(jù)時代要求對文節(jié)稍加損益,以成此書?!都叶Y序》將“禮之本”簡要概括為“名分之守、愛敬之實”“謹名分、崇敬愛”,有兩個面向:其一指向名分的確認與維護,其二則指向情感的呈現(xiàn)與安頓。當然,單言“名分之守、愛敬之實”則虛,其具體何謂,禮制之中何者應視作“謹名分、崇敬愛”而不可變,何者則可以因時損益,則需要仔細考察《家禮》的因循損益才能確知。

         

        對《家禮》成書時的“古今之變”,學界已有充分討論,大致可概括為二:其一,庶民社會形成,士庶界限被打破,新的社會結構需要禮制改革;其二,佛家文化、道家文化、外來文化、少數(shù)民族文化、民間文化多元交融,傳統(tǒng)禮制受到?jīng)_擊。[4]當代中國同樣經(jīng)歷著我國歷史上最為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變革,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也前所未有地頻繁緊密,可以說,我們正在面對與《家禮》成書之時相似且更加劇烈的古今之變。因此,《家禮》如何順應古今之變,其對古禮的因循損益、對“禮之本”的理解,對今天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禮樂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當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以下將以喪禮[5]為例,討論《家禮》因循損益之中對禮之“本”的理解?!都叶Y》喪禮部分儀文的源頭主要有三:《儀禮》、《禮記》和司馬光之《書儀》。[6]《家禮》對三個來源儀文的因循修訂及相關議論,即我們探求喪禮之本的端緒。

         

        一、初終至斂畢:生死之間


        《家禮》喪禮部分的總體流程基本因循《儀禮》之《士喪禮》《既夕禮》《士虞禮》、《禮記·喪大記》以及《書儀》,有所損益修訂的主要是其中的一些細節(jié)。對此總體流程,前人已有詳述[7],本文將聚焦《家禮》細節(jié)處的損益修訂。

         

        整體而言,《家禮》的喪禮部分圍繞著對逝者神與形的安頓而展開。朱子學語境中的神形、鬼神觀念與今日頗有不同,在進入具體儀節(jié)的討論之前,有必要先對其加以說明。朱子及門人不僅以“形”為“氣”,“神”亦是“氣”。如吳震指出,朱子在多數(shù)場合論祭祀之鬼神“是以‘氣’這一立場出發(fā)來加以理解和解釋的”[8]。朱子認為,氣聚而理命則人生,氣散而人死。人死后魂氣、魄形二者分離消散,魂氣上升歸于天,魄形則下降歸于地;此消散是一個漸進的過程,與身體分離后的魂氣可以存留一段時間,這就構成了祖先祭祀的基礎。[9]在這樣的形神觀之下,《家禮》喪禮部分對逝者神形的安頓過程,實際上均是就不同的“氣”展開的;而這一安頓過程之中略有神秘色彩的部分,如設重、題主、班祔等,朱子都不只將其視作情感安慰和教化手段,而在氣論基礎上認為背后實有其鬼神。[10]

         

        喪禮以逝者之“終”開始?!俺踅K”之時,有“復”的儀式,《家禮》云:

         

        侍者一人,以死者之上服嘗經(jīng)衣者,左執(zhí)領,右執(zhí)要,升屋中霤,北面招以衣,三呼曰:“某人復。”畢,卷衣,降,覆尸上。[11]

         

        這段儀節(jié)與《士喪禮》所記基本相同,但與《書儀》不同。《書儀》云:“就寢庭之南,北面招以衣,呼曰某人復?!逼渥⒃疲骸敖裆荻?,慮其驚眾,故但就寢庭之南面而已?!盵12]因為擔心登上屋頂呼號會驚動他人,因此將“復”的地點作了一定的調(diào)整。對照司馬光對“復”的理解,可以了解作這樣調(diào)整的緣由?!稌鴥x》前文注云:“復者,返也。孝子之心,猶冀其復生也?!盵13]司馬光將復理解為孝子安頓自己希望親人復生之情的儀文。若只是如此,則文節(jié)自然可以調(diào)整,在安頓此情感的同時不驚動眾人?!都叶Y》不取《書儀》,因循古禮儀式,認為“復”的意義不止于孝子情感的安頓,也有凝聚魂氣的實際功用。《家禮》未明言,然朱門內(nèi)部多持此論。朱子云:“復,不獨是要他活,是要聚他魂魄,不教便散了?!盵14]黃榦云:“親之歿也,升屋而號,設重以祭,則祖考之精神魂魄,亦不至于遽散?!盵15]《家禮》謹守“復”之古儀,當是認為真有此“神”氣可被呼復。在今天看來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就《家禮》而言,此“神”氣的實有與凝聚,具有非常關鍵的意義。呼復一方面是期望死者復活,另一方面也是凝聚死者之神氣,為之后的儀節(jié)做準備,其后“朝祖”“題主”“班祔”諸儀的意義,都依賴于“神”氣之存有。

         

        “復”之后為“設重”,“靈座、魂帛、銘旌”一節(jié),以“結白絹為魂帛”取代《士喪禮》“鑿木為重”。這個調(diào)整承繼自《書儀》,《家禮》注文引《書儀》云:

         

        古者鑿木為重,以主其神,今令式亦有之,然士民之家,未嘗識也。故用束帛依神謂之魂帛,亦古禮之遺意也。[16]

         

        這是一個依據(jù)現(xiàn)實狀況做出的調(diào)整。如此調(diào)整可行,說明其不失喪禮之本。設重一事之根本即“主其神”,即以某一器物作為逝者神氣的憑依。改用魂帛,同樣可使逝者之神有所依憑,亦得此禮之意?!吨熳诱Z類》有錄:

         

        問:“死者魂氣既散,而立主以主之,亦須聚得些子氣在這里否?”曰:“古人自始死,吊魂復魄,立重設主,便是常要接續(xù)他些子精神在這里?!盵17]

         

        此處“神”之憑依、“接續(xù)精神”云云不是隨意說過,而是真切地要將一些“神”氣接續(xù)下來,存留于魂帛之上。正因為神氣被用魂帛接續(xù)下來置于尸南,逝者的形、神得以如其生前一般相互伴隨,不至于立即分離。此時逝者仍被比擬為生者,此身份一直持續(xù)到下葬。這也是其后“朝祖”“題主”諸儀的基礎。

         

        設重之后便是小殮、大殮,其儀節(jié)基本承繼自《書儀》,溯其源則本于《士喪禮》《喪大記》,但《書儀》《家禮》的儀節(jié)組織增加了一些細節(jié),并更明確地點出了小殮、大殮的意義?!靶殹币还?jié)《家禮》云:“裹之以衾,而未結以絞,未掩其面,蓋孝子猶俟其復生,欲時見其面故也?!盵18]“大殮”一節(jié)引《書儀》云:“《禮》曰:三日而斂者,俟其復生也。三日而不生,則亦不生矣?!盵19]又“大殮”一節(jié)云:“侍者與子孫、婦女俱盥手,掩首結絞,共舉尸納于棺中……召匠加蓋,下釘,徹床,覆柩以衣?!盵20]司馬光所言《禮》實為《禮記·問喪》,原文云:

         

        或問曰:“死三日而后斂者,何也?”曰:“孝子親死,悲哀志懣,故匍匐而哭之,若將復生然,安可得奪而斂之也。故曰三日而后斂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孝子之心亦益衰矣;家室之計,衣服之具,亦可以成矣;親戚之遠者,亦可以至矣。是故圣人為之斷決以三日為之禮制也?!?o:p>

         

        《問喪》此段即《書儀》《家禮》理解小殮、大殮意義的基礎?!稌鴥x》《家禮》依據(jù)《問喪》之義對小殮、大殮的禮儀做了形式化的組織,將大殮的日期統(tǒng)一定于不可復生的第三日,并在《士喪禮》《喪大記》儀節(jié)的基礎上,點明了希冀復生和不可復生的要素。小殮之時,未滿三日,還未結緊斂衣、遮蓋逝者遺容,仍希望逝者可以復生;大殮之時,三日已過,則掩面結絞、納于棺中,則以逝者為死。小殮、大殮的過程,分別對應著逝者被認為有可能復生以及最終確認為“死”。

         

        初終至于斂畢,逝者的身份由生逐步轉換為死,生者亦逐步由希冀逝者復生轉向以之為死,開始“成服”“治葬”,料理喪事。當然,此時生者雖理智上以親為死,但情感上并不會遽然轉變,對于逝者并不徑同于去世已久的祖先,而仍被視為生者,形神不離。

         

        二、治葬至成墳:形葬神歸


        斂畢服成,則進入安葬遺體的階段。擇選墓地、建設墓穴等準備完成后,三月下葬。發(fā)引出殯前一日有“朝祖”“祖奠”之儀?!都叶Y》此處承繼《書儀》,對《既夕禮》所記在器物上有較多的刪削和簡化,也引來了一些爭議和批評。如對于“朝祖”省略“輁軸”而直接使“役者舉柩”[21],楊復有批評云:

         

        今但使役者舉柩,柩既重大,如何可舉?恐非謹之重之之意。若但魂帛朝于祖,亦失遷柩朝祖之本意。恐當從《儀禮》,別制輁軸以朝祖。[22]

         

        所謂輁軸,是載棺移動的機械器具,相對穩(wěn)定?!都叶Y》省略輁軸,朝祖的時候改由役者抬舉靈柩至于祠堂。楊復認為靈柩需要謹慎對待,讓役者抬著移動有失莊重。《家禮》之“朝祖”因過度簡化招致批評,但保留下來的部分更可見其所認為的禮之根本:

         

        祝以箱奉魂帛前行,詣祠堂前。執(zhí)事者奉奠及倚卓次之,銘旌次之,役者舉柩次之?!领籼们?,執(zhí)事者先布席,役者致柩于其上,北首而出?!泩?zhí)事者設靈座及奠于柩西,東向。[23]

         

        此禮需魂帛和靈柩同時朝祖,其中更為關鍵的是靈柩。遷尸于床后,逝者遺體幾乎都是南首,而朝祖之禮則北首。北首之意,《家禮》下文有解釋,“此禮蓋象平生將出,必辭尊者也?!盵24]朝祖、祖奠后,靈柩發(fā)引,逝者之形不再復歸,此時魂帛、靈柩同時朝祖,則意味著這是逝者一如平生神形不離的最后一次外出,是此神形“結合”體與祖先的告別。遺體下葬后,復歸的只有神,其復歸之時則將成為祖先之一。朝祖后另有祖奠。祖奠時,靈柩調(diào)整為南首,靈座、奠設于柩前?!都叶Y》作祝詞曰:“永遷之禮,靈辰不留,今奉柩車,式尊祖道。”[25]此禮為生者與此神形“結合”體的告別,《家禮》于此節(jié)多有簡略,然而仍存留此二儀之大要,則兩次告別即此處“大體不可變者”。

         

        自沐浴、襲、設奠至于發(fā)引、下棺,喪禮前半段儀節(jié)在設置上一直神形兼重,不相分離,與人生時無異。逝者雖死,但仍被比擬為生者。如沐浴、襲安頓形,則設奠安神;設魂帛后,則直至下葬幾乎不離于尸之旁;小殮、大殮主要針對軀體展開,但亦皆設奠;朝祖、祖奠以靈柩為主,亦皆設奠,魂帛不離于靈柩;遣奠、發(fā)引則靈車、柩皆至于墓地。[26]是皆形神不離。

         

        神形相分的節(jié)點即下葬諸禮。下葬靈柩之后,《家禮》承繼《書儀》,增加了不見于《既夕禮》和《禮記》的“題主”儀式。這一儀式使得整個下葬過程變得結構化,明晰的結構揭示著《家禮》對下葬諸禮之“本”的理解。下葬靈柩、下藏明器畢,填實堅筑,緊接著就開始題寫神主。神主所題為:

         

        父則曰“宋故某官某公諱某字某第幾神主”,粉面曰“皇考某官封謚府君神主”,其下左旁曰“孝子某奉祀”;母則曰“宋故某封某氏諱某字某第幾神主”,粉面曰“皇妣某封某氏神主”,旁亦如之。[27]

         

        神主除寫明身份以明確所依之神外,還有“孝子某奉祀”的內(nèi)容,增加了祭祀的意義,這意味著逝者之神身份、孝子和亡親關系的轉變。“題畢,祝奉(神主)置靈座,而藏魂帛于箱中,以置其后。”[28]將神主放置在靈座上,取代魂帛的位置,而將魂帛收藏于箱中,意味著神憑依之所的轉變,其中亦有“神”身份轉換的意義。當然,這種身份的轉換,還需要在其后的儀式之中得到逐步確證。在神主設置完畢后,有一段祝詞:

         

        孤子某,敢昭告于皇考某官封謚府君。形歸窀穸,神返室堂,神主既成,伏惟尊靈,舍舊從新,是憑是依。[29]

         

        祝詞有兩層內(nèi)容:其一為形與神的分離,形歸于墓穴,其安頓既已完成,而神此后將要獨立返歸宗祠。其二為逝者之神憑依之所的轉換,用于宗祠的神主已成,則逝者之神由憑依魂帛轉向憑依神主。這也意味著逝者之神由之前儀節(jié)中與形不離的“在人之鬼神”,開始轉變?yōu)殪籼弥械摹凹漓胫砩瘛保醋嫦戎?。[30]這段祝詞點明了下葬諸禮之中的兩個核心轉變。

         

        自治葬至于成墳,喪禮這一階段的主要內(nèi)容是對逝者之形的安頓,并開啟逝者之神身份的轉變。與之相應,生者保藏亡親形體的情感得到安頓,此后將開始與逝者之神建立起新的關系。

         

        三、反哭至大祥:成為祖先


        葬后“反哭”,此時“祝奉神主入,置于靈座”[31];此后的禮儀之中,神主取代了魂帛。反哭之后即行虞祭。虞祭,《家禮》引鄭玄語明其義:“鄭氏曰:‘骨肉歸于土,魂氣則無所不之,孝子為其彷徨,三祭以安之?!盵32]則此前題主的儀式雖宣告了逝者之神身份、憑依之所的轉換,然這一轉換并非一蹴而就。與形分離的獨立之神,不知其方,恐趨于消散,需要三次虞祭以安定之。初虞畢后,有“祝埋魂帛”一儀,[33]埋魂帛承繼《書儀》,本于《禮記·雜記》,《書儀》注曰:“今魂帛以代重,故虞有主亦埋之?!盵34]則《家禮》認為,經(jīng)虞祭安定,神已不依于魂帛,于是可埋;魂帛即埋,專用神主,則逝者之神身份的轉換,又進一步。

         

        三虞后“卒哭”,《家禮》引《檀弓》明卒哭義:“《檀弓》曰:‘卒哭曰“成事”。是日也,以吉祭易喪祭?!蚀思罎u用吉禮?!盵35]其儀節(jié)則基本繼承自《書儀》,然與《書儀》詳細記述儀節(jié)不同,《家禮》采用了先言“并同虞祭”,再點出二者不同之處。這一方面自然是為了簡便,但與之同時,其點出的“設玄酒瓶”“取井花水充玄酒”“祝……于主人之左,東向”[36]等差異,亦明確地提示由兇禮至于吉禮的轉變。禮的轉變配合著情感的轉變,除朝夕哭外,生者不再哭泣;生者的生活節(jié)奏也隨之有所改變。

         

        “卒哭”之后行“祔”,即奉神主入廟與其祖考合祀之禮。若依周禮,“祔”后神已入于宗廟,則接續(xù)和安頓逝者之神的過程實際上已告一段落。此時家中寢室的靈座已無神依,嚴格來說可以撤去。然而若是卒哭后祔,此時下葬不久,遽撤靈座,則孝子之心難忍。卒哭后即班祔的設置,使得為死者設禮和為生者設禮的兩個層面有割裂的可能。面對這種割裂的可能,《家禮》承繼《書儀》采取了一個折衷的辦法,班祔禮成之后,“?!{亡者神主西階卓子上匣之,奉之反于靈座”,于大祥時再遷入祠堂。[37]將祔和遷拆分為兩事。朱子于書信中亦多次提倡此說,認為依此行事可全人之情:

         

        先王制禮,本緣人情。吉兇之際,其變有漸,故始死全用事生之禮。既卒哭祔廟,然后神之。然猶未忍盡變,故主復于寢而以事生之禮事之。至三年而遷于廟,然后全以神事之也。[38]

         

        此雖不見于《儀禮》《禮記》,但也并非全無所本,有《左傳》《大戴禮記》等文獻可為佐證。[39]將祔于廟和遷于廟拆分為兩事,祔后神主返于靈座,則使得“在人之鬼神”至于祖先之神這一身份轉換的過程延長。經(jīng)過這一調(diào)整,孝子之心與逝者身份轉換二者得以不相沖突。

         

        《家禮》的祔禮中,有一個主禮者的轉換。之前的儀節(jié)皆由喪主主之,至于祔,《家禮》則云:“若喪主非宗子,則皆以亡者繼祖之宗主此祔祭?!盵40]則雖其人或更換或不變,實際上此禮之主皆由喪主變?yōu)榱死^祖之宗子。此后祔禮諸儀節(jié),皆明確區(qū)別了喪主是否為宗子的兩種情況。[41]強調(diào)主禮者的轉換,也有意提示出班祔一禮背后,由喪禮語境漸次轉換為宗廟(祠堂)語境、逝者之神由“在人之鬼神”漸次轉化為祖先之神的意義。當然,《家禮》將祔與遷拆為二事,則此轉換過程至于大祥才真正完成。

         

        “祔”之后,喪期年而“小祥”,生者止朝夕哭,其生活節(jié)奏也進一步變化。再期年“大祥”,《家禮》較《儀禮》《禮記》與《書儀》,增加了“告遷于祠堂”一儀。雖皆是入于祠堂,然所告者與班祔不同?!都叶Y》祔禮告于逝者祖考、祖妣[42];此處告遷則“如朔望之儀”[43],即告于祠堂之中所有祖先[44]。此差別應與二禮性質(zhì)不同有關,班祔以昭穆之次,將孫之神祔于祖之神,而告遷則是神主正式遷入祠堂的儀式?!都叶Y》中祠堂神主自西而東并排而列,若遷入新的神主,與分昭穆為廟只需祧同昭穆一廟不同,而需“遞遷而西,虛東一龕,以俟新主”[45]。所有祖先的神主都在新主遷入時有移動,因此需告于各位祖先。告遷之中還有改題神主之儀,“如加贈之儀”[46],則洗去各神主粉面舊字,新涂以粉,干后改題稱謂,[47]如改“考”為“祖考”等,亦提示出將逝者神主正式遷入祠堂之義。

         

        大祥禮畢,祝奉逝者神主正式遷入祠堂,然后撤去靈座。這意味著逝者之神安頓的結束,逝者之神正式成為了祖先之神。經(jīng)歷從初終開始的一步步接引,逝者之魂氣依于神主得以在祠堂之中存續(xù),此氣在未散之前是祭祀感格的基礎。生者的生活節(jié)奏也在大祥之后恢復如常。《家禮》以大祥之后間隔一月而禫。禫祭的儀式已近于一般禰祭,但猶哭;生活節(jié)奏雖恢復往常,哀未忘。

         

        自反哭、虞祭至于大祥,喪禮中這一階段的主要內(nèi)容是對逝者之神的安頓,逝者之神逐步由“在人之鬼神”轉變?yōu)椤凹漓胫砩瘛保皇耪咭灿纱藦纳叩摹凹胰恕敝鸩睫D變?yōu)槠洹白嫦取?。與之相應,生者的生活節(jié)奏和情感也逐步改變,由治喪回歸日常生活。

         

        通過以上對傳統(tǒng)喪禮因循損益處的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在《朱子家禮》喪禮部分之中,扭結著兩條根本的主線:其一是逝者禮制身份的漸次轉變,其二是生者情感的逐步安頓。這兩條主線相互參驗照合,不可分割,即所謂“大體不可變”的喪禮之“本”:自初終至于斂畢,逝者身份由生逐步至于死,生者亦由希冀其復生逐步轉向以逝者為死,開始置辦喪服、葬事;但情感上不能遽視其為死、同于先祖,故仍當作生者事之。自治葬至于成墳,逝者的“形”首先得到安頓。下葬之時,逝者神、形分離,逝者不再被比擬為生者;“題主”之儀,則宣告逝者之神由“在人之鬼神”開始向祖先之神轉變,生者也由此開始與逝者建立起新的關系。自反哭至于大祥,則主要是對逝者之神的安頓過程:虞祭安神、埋魂帛,完成“神”憑依之所的轉換;祔禮則祔逝者之神于其祖之神、迎其神入于祠堂;大祥則正式將逝者神主遷入祠堂,“在人之鬼神”一步步轉變?yōu)樽嫦戎?,逝者從亡親最終成為了祠堂之中的祖先。與此同時,生者的生活節(jié)奏和情感也逐步遷變,由治喪轉向日常的生活與祭祀?!都叶Y序》概括“禮之本”為“名分之守、愛敬之實”,此名分、愛敬兩個向度即分別對應逝者禮制身份的轉變與生者情感的安頓。

         

        今日我們尋求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對《朱子家禮》的研究可以在很多層面為這一實踐提供助益。就禮之文節(jié)而言,《家禮》的一些儀式名物經(jīng)過改造亦可適應今日需求,成為現(xiàn)代版本的《家禮》,學界于此已有很多成果。而就禮之“本”而言,《家禮》之中核心儀式的結構、機制,也能為今天的禮儀實踐帶來啟發(fā)。如喪禮,我們今天對生死、意識、身體等問題已經(jīng)有了全新的認識,傳統(tǒng)喪禮中對逝者神與形的安頓在今天已不甚合宜,需要對其加以改造、發(fā)展。但即便在今日,逝者的社會身份、生者與逝者的關系仍需要轉變,生者的生活節(jié)奏和情感仍需要安頓,這是古今之所同。目前逝者社會身份由生至死的轉變主要在醫(yī)學和法律意義上完成,這一轉變瞬時發(fā)生,比較生硬,與人情常常錯位;而生者與逝者關系的轉變與重建、對生者生活節(jié)奏和情感的漸次安頓則多有缺失。在社會禮俗層面,用合于今天人們情感、文化的方式,如合宜地構建遺體、遺像、墓碑及其時空位置的象征意義,以明確的儀式漸次完成逝者身份、生者與逝者關系、生者生活方式的轉變,讓人們以更平穩(wěn)的方式接受家人的離世,建立新的生活節(jié)奏,與逝者確立新的情感關聯(lián),讓亡親之痛得到妥當?shù)陌差D與疏導,或許是對傳統(tǒng)喪禮進行創(chuàng)造性轉化的一條值得期待的進路。

         

        注釋
        [1](宋)朱熹:《家禮序》,《家禮》卷一,朱杰人、嚴佐之、劉永翔主編:《朱子全書》第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2年,第873頁。
        [2](宋)朱熹:《家禮序》,《家禮》卷一,第873頁。
        [3]《朱子家禮》作者是否即朱子本人或有爭議,但《家禮》為朱子后學所承認、其理論旨趣與朱子學同調(diào),則為公論。
        [4]參見[日]內(nèi)藤湖南:《概括性的唐宋時代觀》,《東洋文化史研究》,林曉光譯,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103-111頁;何俊、范立舟:《南宋思想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381-447頁;惠吉興:《宋代禮學研究》,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0-39頁;徐吉君:《中國喪葬史》,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398-438頁;馮兵:《朱熹禮樂哲學思想的當代價值》,《東南學術》2017年第4期。
        [5]廣義的“喪禮”包括治喪儀節(jié)和喪服制度兩部分。本文以儀節(jié)的因循損益為中心,討論前者。
        [6]可參見楊復之說,見(明)胡廣等纂修:《性理大全》卷十九,濟南:山東友誼書社,1989年,第1301頁;楊志剛:《〈司馬氏書儀〉和〈朱子家禮〉研究》,《浙江學刊》1993年第1期;安國樓、王志立:《司馬光〈書儀〉與〈朱子家禮〉之比較》,《河南社會科學》2012年第10期;[日]吾妻重二:《小序》,(宋)朱熹撰,[日]吾妻重二匯校:《朱子家禮宋本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1-2頁。
        [7]如劉雄峰:《宋代儒教的葬禮和朱熹的靈魂觀--以〈朱子家禮〉等禮儀書為中心》,《朱子學研究》(第三十六輯),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21年,第109-113頁。
        [8]吳震:《鬼神以祭祀而言--關于朱子鬼神觀的若干問題》,《哲學分析》2012年第5期。
        [9](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三,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37頁。
        [10]參見李申:《儒教的鬼神觀念和祭祀原則》,《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4期;[日]吾妻重二:《朱熹的鬼神論和氣的邏輯》,《朱子學的新研究:近世士大夫思想的展開》,傅錫洪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年,第146-148頁。
        [11](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02頁。
        [12](宋)司馬光:《司馬氏書儀》卷五,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47-48頁。
        [13](宋)司馬光:《司馬氏書儀》卷五,第47頁。
        [14](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三,第50頁。
        [15](宋)黃榦:《復李貫之兵部》,《勉齋先生黃文肅公文集》卷十四,《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90)》,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8年,第454頁上欄。
        [16](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05頁。
        [17](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三,第50頁。
        [18](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07頁。標點有調(diào)整。
        [19](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07頁。
        [20](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08頁。
        [21]參見(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18頁。
        [22]引自(明)胡廣等纂修:《性理大全》卷二十,第1404頁。
        [23](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18-919頁。
        [24](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19頁。
        [25](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19頁。
        [26]參見(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03-904,905,906,918-919,920-921頁。
        [27](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1頁。
        [28](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1頁。
        [29](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1頁。
        [30]這一區(qū)分參考了:“(鬼神)其別有三:在天之鬼神,陰陽造化是也;在人之鬼神,人死為鬼是也;祭祀之鬼神,神示、祖考是也?!保ㄋ危S士毅:《朱子語類門目》,(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二,第28頁。
        [31](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2頁。
        [32](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3頁。
        [33]參見(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4頁。
        [34](宋)司馬光:《司馬氏書儀》卷八,第95頁。
        [35](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4頁。
        [36](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4-925頁。
        [37]參見(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6,928頁。
        [38]朱熹:《答陸子壽》,《朱子全書》第21冊,第1558頁。
        [39]參見朱熹:《答陸子壽》《答葉味道》,《朱子全書》第21、23冊,第1557-1558,2781頁。
        [40](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5頁。
        [41]參見(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6頁。
        [42]參見(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6頁。
        [43](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8頁。
        [44]參見(宋)朱熹:《家禮》卷一,第877頁。
        [45](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8頁。
        [46](宋)朱熹:《家禮》卷四,第928頁。
        [47]參見(宋)朱熹:《家禮》卷一,第87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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