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教是當今中國社會的最大公約數(shù)
作者:張曉暉
來源:原載于 《上海證券報》
時間:甲午年十月廿五
西歷2014年12月16日
儒學里包含著與現(xiàn)代價值觀相契合的因素。儒學的回歸不是復古,而是要找到原本。如何把儒學與現(xiàn)代價值觀相契合,是當代中國人的責任,畢竟我們是為了自己活,為了兒孫活,珍存歷史是為了創(chuàng)造美好的未來。
當年,鄰居一大娘是街道評法批儒積極分子,一次跟老伴吵架時高聲喊起來:養(yǎng)不教,父之過,孩子沒教育好,你憑啥賴我?我爺爺調侃:評法批儒半天,最后吵架還是離不開《三字經(jīng)》。
近些年,儒學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重視,究其原因,儒學是不同階層、不同觀點者的共識,無論國粹迷還是西學粉,傳統(tǒng)文化都是丟不得的,這是當今全社會的最大公約數(shù),有利于凝聚國人的精神。何況,儒學里包含著與現(xiàn)代價值觀相契合的因素。儒學的回歸不是復古,而是要找到原本。
有人反對儒教這個說法,聲言儒學不是宗教,只是門學問而已。筆者倒認為,儒學就是儒教,從小讀圣賢書,做官的理想就是文死諫,遇上事兒敢跟皇帝梗脖子,甚至準備好棺材、上吊繩子在家里等皇帝回話兒,不納諫就自殺,這叫尸諫。遇上這種事兒,皇帝也怵,也怕把事兒鬧大,因為皇帝也要臉,真出了人命,墨色青史秉筆直書,人可就丟大了。所以,儒學固然是封建統(tǒng)治的工具,但禮義廉恥也約束著統(tǒng)治者自身。哪門學問能讓人如此剛強?
正因為儒教,才避免了中國進入政教合一的狀態(tài),沒有產(chǎn)生極端主義。無論是唐憲宗的迎佛骨,還是明朝皇帝們的煉丹修道寫青詞,都上不了臺面,儒教一直牢牢地占據(jù)著價值觀的主流??鬃幽蔷洹熬垂砩穸h之”,就是臣子們諫阻皇帝搞封建迷信的底氣。碰到皇宮里煉丹、占卜的事情,就有臣子斥責邪教“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諷喻皇帝“不問蒼生問鬼神”。所以,即便是皇帝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搞封建會道門。
在民間呢,百姓更沒怎么拿皇帝當成神,皇帝雖名為天子,但評書里一句“咄,昏君!”老百姓照樣聽得過癮。再吹牛是上天的兒子,到了孔廟還不是要兩跪六叩?還不是要恭恭敬敬地祭拜這位百代帝王師?孔廟在那里,就證明了天子,不是神。
由于儒教的存在,君權神授就打了折扣。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所以,歷朝歷代雖承認孟子是僅次于孔子的“亞圣”,但對其言論始終裝聾作啞,諱莫如深。今天我們不能不承認,這都是閃光的思想,是民本思想的雛形。
說起儒學,我們就想起搖頭晃腦、滿口之乎者也的冬烘先生,其實,孔圣人本人很活潑,并不迂腐,對弟子隨和自然。比如《子見南子》,孔子單獨拜見了南子,這位國君的寵妃是個蕩婦,名聲很壞,所以弟子子路很不高興。孔子說,我沒有對南子動心啊,不然就天打五雷轟。想象起孔子當時指天畫地,賭咒發(fā)誓的樣子,很較真兒,也很單純。
可見,儒學很接地氣,因為儒學本就是從人性出發(fā)的,《論語》本是記錄孔子的日常言語,無非就是一些正確的“人話”。儒學的偉大也就在這里,世俗的高尚,中庸的支點,提出的目標是一個人通過努力能達到的,而不是無法企及的。
比如,孔子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贍養(yǎng)自己的老人,(如有余力)再去贍養(yǎng)別人的老人,撫養(yǎng)自己的孩子,(如有余力)再去撫養(yǎng)別人的孩子。先奉養(yǎng)自己的老小,再去幫助他人,正是符合人性的高尚。如果高尚到了人性無法接受的程度,只能讓人倒胃口,結果也適得其反:要解放三分之二的受苦人,卻與父母劃清界限,斷絕關系;對階級兄弟一片深情,夫妻間卻相互揭發(fā),把日記本床頭話都匯報上去;要紅遍全球,整個社會卻道德墮落,以至于撥亂反正之后,不得不大推五講四美,還要從“您、請、謝謝、對不起”等禮貌用語學起,可見那時候不僅囊中羞澀,心中更羞澀。從小就教育孩子們學習英雄,關鍵時刻大人說的一句“讓領導先走”,更讓人寒透了心。
儒學這種世俗的高尚就像糧食,不是最美味,卻是最實用,所以說道家是藥店,佛家是百貨店,儒家是糧店。比如說吧,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能把內政外交都擺正位置,能妥善處理很多矛盾,這就是糧食??傻搅怂纬恍┤颂岢隽恕按嫣炖頊缛擞?,儒學成了餃子皮兒,餡兒卻換成了程朱理學,之后更演化為宋明理學,谷糠麩子冒充了糧食。裹小腳、鼓勵寡婦守節(jié),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有人抱怨“崖山之后無中國”,純屬瞎掰。就算真的如此,也要問問理學要負什么責任。為什么儒學造就了漢、唐、北宋等強盛昌明的朝代,而理學之后,就“崖山之后無中國”了?本該理學挨的板子怎么就打到了儒學身上?
儒學的歸來讓我們明白,中國人有自己的祖宗,有自己的精神文化遺產(chǎn),外國的一切文明固然應該拿來供我們參考借鑒,但引進來的先進文化需要與我們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嫁接,中國應有自己的主心骨,有足夠的自信心,這才能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如何把儒學與現(xiàn)代價值觀相契合,是當代中國人的責任,畢竟我們是為了自己活,為了兒孫活,珍存歷史是為了創(chuàng)造美好的未來。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