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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陳壁生】從《訄書》到《檢論》——章太炎先生《檢論手稿》的價(jià)值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shí)間:2019-12-19 00:38:51
        標(biāo)簽:《檢論》、《訄書》、手稿、章太炎
        陳壁生

        作者簡介:陳壁生,男,西歷一九七九年生,廣東潮陽人,中山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F(xiàn)任清華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曾任中國人民大學(xué)國學(xué)院教授。著有《激變時(shí)代的精神探尋》《經(jīng)學(xué)、制度與生活——<論語>“父子相隱”章疏證》《經(jīng)學(xué)的瓦解》《孝經(jīng)學(xué)史》等。

        從《訄書》到《檢論》

        ——章太炎先生《檢論手稿》的價(jià)值

        作者:陳壁生(清華大學(xué)哲學(xué)系)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 ? ? ? ? 原載于 《人文雜志》2019年第11

        時(shí)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十一月廿三日己丑

        ??????????耶穌2019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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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簡介:在章太炎思想研究中,文本系統(tǒng)最復(fù)雜的,是章太炎先作《訄書》,又作重訂本,民國之后又修改為《檢論》。章太炎的不斷自我修改過程,同時(shí)也留下他思想變化的痕跡。在討論這一變化過程中,《檢論手稿》是從來不曾利用的一批手稿。通過這批手稿與《訄書》重訂本、《檢論》刊本的對照,可以深入體察章太炎自我修改的基本思路。而其中比較典型的,是章太炎對經(jīng)學(xué),對孔子態(tài)度的變化。章太炎在《檢論》中加入“六藝論”,在《訂孔》中進(jìn)一步尊孔,轉(zhuǎn)向建設(shè)性的“國學(xué)”,這種轉(zhuǎn)向本來就超越了“革命”與“保守”政治立場的二元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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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章太炎?《訄書》?《檢論》?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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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來,《章太炎全集》分三輯陸續(xù)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一代國學(xué)大師章太炎之著述,凡講演、書信、眉批,幾近全帙,現(xiàn)于人間。而在研究方面,“章學(xué)研究論叢”及其他章太炎研究著作,都在持續(xù)出版。章太炎對整體的“國學(xué)”的理解,對“歷史”獨(dú)特性的認(rèn)識(shí),對民族主義的闡發(fā),越來越成為新的學(xué)術(shù)研究的預(yù)流??梢哉f,自章太炎走上中國歷史舞臺(tái),他對中國學(xué)術(shù)的意義,過去從未缺席,未來更加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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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太炎的一生,思想、立場屢有變化,由“詆孔”而尊孔,自“革命家”而“儒宗”,最典型地表現(xiàn)在他的“《訄書》—《檢論》”系統(tǒng)的變化中。探討章氏思路的轉(zhuǎn)變,其煌煌大著具在,而他的手稿,同樣是校對刊本、更深入討論其思想變化的重要輔助。而學(xué)界從未利用過的章太炎先生《檢論手稿》三十篇、目錄、《附錄漢律考》各一紙,對理解章太炎從《訄書》重訂本到《檢論》的思想變化,有非常重要的價(jià)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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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訄書》—《檢論》”系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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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章太炎著述中,文本系統(tǒng)最復(fù)雜者,當(dāng)屬“《訄書》—《檢論》”體系。這一體系,以往章學(xué)研究所能利用的材料,包括其書三本,手稿二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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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訄書》初刻本于1900年出版,收錄文章五十篇,封面由梁啟超題簽。同年,初刻本再版,增附《辨氏》、《學(xué)隱》二篇。但章太炎對此書一直不滿意,不斷修改。其《自定年譜》1902年云:“余始著《訄書》,意多不稱。自日本歸,里居多暇,復(fù)為刪革傳于世。”[1]在《訄書》初刻本到重訂本的修改過程中,章氏“刪革”的痕跡,上海圖書館存有一批手稿。根據(jù)朱維錚先生的介紹:“上海圖書館藏有作者三種手跡:一部手改的初刻補(bǔ)佚本,一份手寫的重訂目錄稿,十二篇重訂本新增論文的手稿。”[2]這批手稿,對考證《訄書》重訂本的寫作時(shí)間等方面,有重要價(jià)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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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jīng)過章太炎的大量修訂,《訄書》重訂本于1904年出版,收錄文章六十三篇,附錄四篇,封面轉(zhuǎn)由鄒容題簽。本書首列二篇,是對《訄書》初刻本的《客帝》、《分鎮(zhèn)》的自我批判,分別是《客帝匡謬》、《分鎮(zhèn)匡謬》,在《客帝匡謬》中,章太炎自己的校對附言:“余自戊、己違難,與尊清者游,而作《客帝》。棄本崇教,其流使人相食。終寐而颎,著之以自劾錄,當(dāng)棄市?!?a name="_ftnref3">[3]其言極為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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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訄書》重訂本完成之后,章太炎仍然不滿意,并對其中的文章繼續(xù)進(jìn)行修改。《訄書》重訂本的手改本,今藏國家圖書館,其內(nèi)容,朱維錚先生介紹道:“底本是根據(jù)一九〇六年再版本重印的,版權(quán)頁未注重印時(shí)間,據(jù)上面增印的代售處地址仍在東京,可知為辛亥前重印本。底本原書首尾完具,改動(dòng)手跡遍于全書,增刪較大篇幅,墨涂淋漓,‘蛛網(wǎng)’滿紙,小字密密麻麻,辨認(rèn)極其困難?!?a name="_ftnref4">[4]也就是說,這一手改本,是在《訄書》重訂本之上直接進(jìn)行修改。它的發(fā)現(xiàn),對認(rèn)識(shí)章太炎從《訄書》重訂本到《檢論》之間的思想轉(zhuǎn)化,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對《訄書》重訂本的校對也有很大的文獻(xiàn)價(jià)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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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1915年章太炎被囚禁于錢糧胡同,又全面修訂《訄書》重訂本,改為《檢論》行世?!稒z論》文章六十二篇,附錄七篇,共九卷。自《訄書》至《檢論》,年代自晚晴而跨民國,章氏也由革命而趨保守,可以說,“《訄書》—《檢論》”系統(tǒng),典型地表現(xiàn)了章太炎思想的遷變痕跡。在思想上,《訄書》初刻本尊荀、客帝,《訄書》重訂本文化上反孔,政治上更具革命思想,《檢論》更加尊孔尊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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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從三書情況,只能窺見章太炎思想遷變的結(jié)果,而章太炎在修改過程中的兩批手稿,更加可以體察這一遷變過程的細(xì)微之思。而從《訄書》重訂本到《檢論》,不但固有的文章有極大修改,而且也增刪了不少文章,章太炎的運(yùn)思痕跡,只能依靠國家圖書館藏《訄書》重訂本的手改本。朱維錚先生為《章太炎全集》之《訄書》、《檢論》所寫前言與編校,湯志鈞先生《章太炎年譜長編》之1914年部分、姜義華先生的《<檢論>的文化史意義》,都專門討論《訄書》、《檢論》的各種版本及成書問題,主要的依據(jù),即是這一國家圖書館藏《訄書》重訂本的手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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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章太炎《檢論》的成書,尚有《檢論手稿》四冊流傳民間。此四冊,共收錄章太炎文章三十篇,用紅8行信箋(整體寬13.2厘米、高22.3厘米,版框?qū)?0.3厘米、高16.2厘米)書寫,國家圖書館藏章太炎手稿《致葉德輝書》、《致順天時(shí)報(bào)記者新聞一則》中的《呈國務(wù)卿、各部總長文》、《致大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的信》中的《致副總統(tǒng)的信》,用紙風(fēng)格大體相同,皆為章太炎被袁世凱囚禁于北京時(shí)期所書,無疑也。四冊的篇目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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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冊:《易論》、《尚書故言》、《六詩說》、《關(guān)雎故言》、《詩終始論》、《禮隆殺論》、《春秋故言》等七篇,俱見今《檢論》定本卷二,跟《檢論》定本不同的是,《手稿》每一題目之下都有“六藝論”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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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冊:《訂孔上》、《訂孔下》、《道微》、《原法》、《儒俠》、《本兵》、《學(xué)變》、《案唐》、《通程》、《議王》等十篇,俱見今《檢論》定本卷三、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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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冊:《正議》、《思葛》、《伸桓》、《非所宜言》、《附錄近史商略》(題下小字注明“附《哀清史》篇”)、《原教》、《爭教》等七篇,俱見今《檢論》定本卷六、卷八、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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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冊:《官統(tǒng)上》、《對二宋》、《懲假幣》、《小過》、《大過》、《近思》等六篇,俱見今《檢論》定本卷七、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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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三十篇手稿內(nèi)容,有大量的修訂、增補(bǔ)痕跡,而最終之定稿,與今《檢論》定本文字完全相同,可見是章太炎作《檢論》時(shí)的最終定稿。同時(shí),有散紙兩頁,一頁列《檢論》目錄,與今《檢論》定本之目錄完全相同。又有白紙一頁,內(nèi)容為《附錄漢律考》,與《檢論》定本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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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章太炎是如何手錄此《檢論手稿》三十篇內(nèi)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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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檢論手稿》的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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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三年,即西元1914年1月7日上午,四十七歲的民國元?jiǎng)渍绿住耙源髣渍伦魃葔?,臨總統(tǒng)府之門,大詬袁世凱之包藏禍心。”[5]這一驚人之舉經(jīng)過多方敘述,成為章氏一生最具傳奇色彩的事件之一,也使章氏陷入人生最后一次牢獄之災(zā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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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發(fā)之后,袁世凱派憲兵將章太炎挾持至軍事教練處,至1月20日,遷章太炎于龍泉寺(龍泉寺位于西城區(qū)龍爪槐胡同2、4號(hào),即今陶然亭小學(xué)所在地)軟禁。期間,章太炎5月23日致《家書》于湯國梨,決意絕食抗議,并云:“吾死之后,中夏文化亦亡矣?!?a name="_ftnref6">[6]至6月初,“槁餓半月,僅食四餐”,[7]至6月16日,袁世凱將章太炎移居?xùn)|四牌樓徐姓醫(yī)生家中救治。治愈之后,7月24日,章太炎遷居于錢糧胡同新租寓所,繼續(xù)被軟禁,直到袁世凱稱帝、身死之后的1916年6月16日,章太炎才重新恢復(fù)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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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錢糧胡同軟禁,章太炎最重要的學(xué)術(shù)工作之一,就是根據(jù)《訄書》修訂本,整飭舊章,增削篇目,作成一全新著作《檢論》。至此,《訄書》初刻本至《訄書》重訂本,最終定于《檢論》,章太炎的《訄書》—《檢論》系統(tǒng)得以完成。大概在1913、1914年間,章太炎撰《自述學(xué)術(shù)次第》便有明確的修改《訄書》以為《檢論》之意,章氏云:“其他欲作《檢論》明之。舊著《訄書》,多未盡理,欲定名為《檢論》,多所更張?!?a name="_ftnref8">[8]可見章太炎早就不滿于《訄書》重訂本,對之進(jìn)行新的修改,并定下《檢論》之名。因此,章太炎遷居錢糧胡同,身體恢復(fù)不久,決意重新編訂《訄書》。當(dāng)時(shí),章太炎對《訄書》重訂本的修訂手稿,寄存在上海哈同花園。因此,章氏8月1日馳書大女婿龔寶銓,讓他和章夫人湯國梨來京的時(shí)候,把《訄書》修訂手稿帶到北京。章太炎說:“《訄書》改削之稿尚在上海,近復(fù)擬大加修正。凡自文集而外,自著之稿皆由內(nèi)人攜來為妥。著述之心,益汲汲矣。”[9]此時(shí)距離章太炎搬進(jìn)錢糧胡同才一周時(shí)間,他已經(jīng)決計(jì)安此逆境,再次修訂《訄書》。章氏所謂的“《訄書》改削之稿”,即是今國家圖書館藏,他自己在《訄書》重訂本上進(jìn)行修改的手稿。在這段時(shí)間中,龔寶銓的復(fù)信已經(jīng)亡佚,而章太炎的致書,幾乎每信必催促此事。8月11日,章太炎給龔寶銓的信中,再次要求龔寶銓將一批書籍,包括“自著《訄書》改削稿本”,[10]帶來北京。8月16日,他再次致書龔寶銓,催促龔氏速往上海取書,信中說:“足下速赴滬,將吾所有衣箱、什器、書籍,一概付運(yùn)送來京。”[11]其中即包括“自著《訄書》改削稿本”。8月20日,章太炎去信又說:“唯篋中尚有改定《訄書》,未能愜意,今欲重加磨琢,此稿望先期帶致也?!?a name="_ftnref12">[12]9月3日,章太炎信中再次催促:“篋中尚有《訄書》改本,亦望速寄,擬再施筆故也?!?a name="_ftnref13">[13]至10月15日章太炎信又云:“唯《訄書》改本一冊,尚未大定,即可鈔錄大略,原本俟德玄來京時(shí),可速帶上,擬再有增修也?!?a name="_ftnref14">[14]在這一過程中,因涉及章夫人是否來京,屢商未定,故攜帶書稿,也拖延有月。章太炎具體哪天收到《訄書》改削稿本,今已不得而知。但到了1915年5月22日,《時(shí)報(bào)》刊登《章氏叢書》廣告有云:“《訄書》一種,先生改名為《檢論》,大加修改,與初印本絕異?!?a name="_ftnref15">[15]7月,《章氏叢書》由上海右文社出版,其中即有《檢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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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檢論》成書如此之速,原因有二。一是許多內(nèi)容,章太炎“自著《訄書》改削稿本”已經(jīng)修改完善。例如《原人》、《序種姓》上下、《原變》、《原墨》等篇章,章太炎“自著《訄書》改削稿本”與《檢論》刊本基本上相同,可見章太炎對這些篇章不須進(jìn)一步修改。一是許多內(nèi)容,是根據(jù)已發(fā)表文章修改,如《檢論》新加文章《六詩說》,即本于宣統(tǒng)元年二月刊行之《國粹學(xué)報(bào)》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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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檢論手稿》三十篇及目錄、附《漢律考》一篇,正是1914年10月之后,1915年5月之前,章太炎在錢糧胡同改《訄書》重訂本為《檢論》過程中,將《訄書》重訂本不錄而《檢論》新增、《訄書》重訂本固有而《檢論》作大幅度修改的文章,重新抄寫、修改,勒為四冊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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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檢論》成書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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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jù)《檢論手稿》三十篇,我們可以看到,章太炎對《訄書》重訂本進(jìn)行修改,重新編訂成《檢論》,大體上經(jīng)歷了三個(gè)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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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步,是1913年以前初步寫成的“自著《訄書》改削稿本”?!队垥分赜啽境霭嬷螅绿讓Υ藭⒉粷M意,開始著手進(jìn)行修改,修改的方式,是直接在《訄書》重訂本的1906年再版本上進(jìn)行改動(dòng),同時(shí)重新編制目錄,刪除五篇,改題八篇,增目二十九篇。這部分的改動(dòng)時(shí)間,可以確定在1913年之前,因?yàn)檎绿?913年在上海,8月10日至天津,11日入京,離開上海之前,此稿存于哈同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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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這一手改本的性質(zhì)的判斷,朱維錚先生說:“既然全書改動(dòng)時(shí)間跨越清末民初,而所改者基本被收進(jìn)《檢論》,那么不僅不能說這個(gè)改本反映作者一九一〇年的思想變化,而且與其稱之為從《訄書》到《檢論》的過渡本,不如稱之為《檢論》的部分初稿更合乎實(shí)際?!?a name="_ftnref16">[16]這一判斷是有道理的。因此,《訄書》到《檢論》的變化,不能完全理解為章太炎在辛亥前到辛亥后的變化。此《檢論手稿》手稿之《原人》、《序種姓》上下、《原變》、《原墨》等篇章與《檢論》大體相同,應(yīng)視為章太炎1913年以前,甚至辛亥前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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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步,是手寫《檢論手稿》三十篇。這三十篇的內(nèi)容,與《訄書》重訂本進(jìn)行對照,其特征特別明確,一是包括了《訄書》重訂本所無、《檢論》新增加的幾乎所有文章?!稒z論》文章六十二篇,其中十七篇不據(jù)《訄書》重訂本修改,完全是新加文章,而《檢論手稿》中錄有十六篇,包括《易論》、《尚書故言》、《六詩說》、《關(guān)雎故言》、《詩終始論》、《禮隆殺論》、《春秋故言》、《訂孔下》、《案唐》、《正議》、《伸桓》、《非所宜言》、《對二宋》、《小過》、《大過》、《近思》。也就是說,除了《道本》之外,《檢論手稿》包含了《檢論》新增的所有篇目。而且,手稿《附錄近史商略》,也是《訄書》原無,《檢論》附于《哀清史》者。這些文章中,《手稿》所列“六藝論”的《易論》、《尚書故言》、《六詩說》、《關(guān)雎故言》、《詩終始論》、《禮隆殺論》、《春秋故言》等七篇,是新加入的經(jīng)學(xué)文章,表明章太炎對“《訄書》—《檢論》”系統(tǒng)的認(rèn)識(shí)轉(zhuǎn)變。另外,《對二宋》、《近思》、《非所宜言》等皆辛亥后新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視為對辛亥后政治、思想的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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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是包括了十三篇《訄書》重訂本原有、《檢論》做出了大幅度修改的文章,分別為《訂孔上》、《道微》、《原法》、《儒俠》、《本兵》、《學(xué)變》、《通程》、《議王》、《思葛》、《原教》、《爭教》、《官統(tǒng)上》、《懲假幣》。此十三篇修改幅度極大,故章太炎收錄重抄。例如《儒俠》一篇,《訄書》重訂本簡略,并附《上武論征張良事》。北圖藏手改本,“正文刪除‘治世知其輔法……道之以義方已矣’一段,其他個(gè)別字句有改動(dòng),無增補(bǔ)。附錄未作修改?!?a name="_ftnref17">[17]《檢論手稿》則不但刪除這一段,而且對其內(nèi)容進(jìn)行改寫。同時(shí),《檢論手稿》還刪除了附錄《上武論征張良事》,增加關(guān)于盜跖的內(nèi)容一千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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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在《檢論手稿》中,一篇《原墨》存目,章氏下云:“見《訄書》”,國圖所藏“自著《訄書》改削稿本”,與《檢論》定本相同,故章氏《檢論手稿》不錄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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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檢論手稿》手寫文章的特征可以看出,這一手稿,是章太炎得到“自著《訄書》改削稿本”之后,根據(jù)自己對《訄書》重訂本的改動(dòng)情況,增益篇章,又對重大修改文章,重錄一遍,最終成此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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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步,是章太炎對手稿內(nèi)容的進(jìn)一步修改?!稒z論手稿》有大量的作者自改痕跡。這一手稿諸多篇章都在紅8行之外,增補(bǔ)了大量內(nèi)容,這并非在寫作過程中隨寫隨改,而是在寫作完成、修繕完稿之后,作者再一次進(jìn)行修訂,因此,刪改極少,增補(bǔ)很多,而且增補(bǔ)內(nèi)容大多在紙版上方空白處。這表明《手稿》是經(jīng)過了二次抄寫而成。舉例而言,《儒俠》一篇,在紅8行內(nèi)的正文與紅8行外新勾入兩大段(用〔〕楷體標(biāo)出)內(nèi)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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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春秋》,魯失寶玉大弓,猶書其盜,而盜跖名不見于簡策?!洞呵铩肺┵沂迥陼骸罢鹨牟畯R?!薄秱鳌吩唬骸白镏?,于是展氏有隱慝焉?!贝艘嗖恢副I跖,聚徒橫行,非隱慝,明矣?!惨庹撸菚r(shí)臧孫為政,國祀爰居,家寶元龜,營于禨祥,以假威寵,非跖莫能破其神道誕妄。《魯頌》之篇,以揚(yáng)僖公,非跖無以彈其淫名。妾織蒲而民利奪,六關(guān)置而行旅梗,非跖則不均平通達(dá)也。此皆為害細(xì)微,而智者因以感激。見微以知箸,依今以知始終,其道甚大,而違于周法,是以《春秋》不可布彰,〕孔、墨不譏,自孟、荀、莊、呂乃亟稱之。明其權(quán)奇知變,為大俠師,故其徒誦義無窮。春秋貴族之世,無俠名,而懱以為“盜”。所謂驅(qū)人牛馬,取人婦女,以飴黏牡,膾人之肝者,殆過情矣?!睬艺骨轂槭繋?,三黜而再見復(fù),亦其視為白地小寇,故假刑官詰禁之權(quán)于其兄,以陰與講解也。魯惡展禽,而猶用之以與跖為講解,亦猶王敦為變,不得不任王導(dǎo)耳。然其視跖亦淺矣。世卿在位,不窺大方,而賦人以惡名,聞?dòng)诤蟠!撤ㄓ?xùn)之士,以輔翼世主為亟,雖華仕、陳仲猶不與,何乃與盜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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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段所述,紅8行內(nèi)原文解釋為何史書不稱盜跖,其敘述文暢理順,毫無違和。而章太炎在修改中,勾入兩大段,第一段說明盜跖不見簡冊的原因,第二段進(jìn)一步舉展禽為例與盜跖對照。加上此二段之后,論述更加豐富有力。而補(bǔ)充后的書稿,與今《檢論》刊本完全相同。又如《道微》,其文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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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義而死,〔見危授命者,〕亦惟心所安隱,非禮義法度鑠之。故死社稷,成忠貞者,與夫乞人之卻嘑,蹴而就,立槁,其分則均也。夫漢之時(shí),民氣果,少不快意,而忼慨自經(jīng)者相踵?!簿筒蛔詺?,則金刃加乎敵仇矣。以此棄市殊死而不悔?!诚鋫?,以喪材桀,故裁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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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段如無增加內(nèi)容,同樣文通理順?!稒z論手稿》幾乎每篇都有新增加內(nèi)容,而所增加者,分明是在原稿已經(jīng)完成之后,作者再行檢閱,見其有可訂補(bǔ),乃大加增補(bǔ),往往出于稿紙上紅8行之外。而訂補(bǔ)之后,完全成為《檢論》之正文,如果光讀《檢論》刊本,不可能看出章氏訂補(bǔ)的運(yùn)思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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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手寫《檢論手稿》中,章太炎還自己加斷句,分段落。蓋以“《訄書》—《檢論》”系統(tǒng)之遣辭古奧,佶屈聱牙,后之整理本多有錯(cuò)謬,雖新出《章太炎全集》,也是如此。如《全集》本《訂孔下》有云:“故疏通知遠(yuǎn)者恕,文理密察者忠。身觀焉忠也?方不障恕也?!?a name="_ftnref18">[18]依《手稿》,此句斷句應(yīng)為:“故疏通知遠(yuǎn)者恕,文理密察者忠。身觀焉,忠也。方不障,恕也?!庇?,《全集》本《原法》有云:“近世律,本上因?侯《九章》?!?a name="_ftnref19">[19]依《手稿》,此句斷句應(yīng)為:“近世律本,上因?侯《九章》?!比绱酥惿醵啵澆灰灰涣信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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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從《訄書》到《檢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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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訄書》到《檢論》,體現(xiàn)了章太炎辛亥前到辛亥后的思想變化。其中,特別典型的,是章氏對經(jīng)學(xué),對孔子態(tài)度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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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于《訄書》重訂本,《檢論》第二卷就增加了七篇經(jīng)學(xué)專論,包括《易論》、《尚書故言》、《六詩說》、《關(guān)雎故言》、《詩終始論》、《禮隆殺論》、《春秋故言》,并且,在《檢論手稿》中,每一篇目題下均有“六藝論”三字。這在章太炎學(xué)術(shù)中,并非小變。蓋《訄書》初刻本、重訂本的內(nèi)容,與其說是討論學(xué)術(shù),不如說是突出政治?!队垥犯秶收摵狻返母静顒e,就是《國故論衡》是比較系統(tǒng)地總結(jié)“國故”,即國學(xué)的學(xué)術(shù)著作。而《訄書》的幾乎每一篇文章,都可以看到章氏非常明確的政治立場。1915年1月12日,章門高弟錢玄同到錢糧胡同看望老師,當(dāng)天之日記載:“至章師處,師謂擬編《群經(jīng)大義》數(shù)篇入《訄書》?!队垥敷w例為談經(jīng)、說史、論政諸文,其論小學(xué)、論文學(xué)、論玄學(xué)則為式相侖(輪)奐云。”[20]據(jù)錢玄同日記,這段時(shí)間他多次拜訪老師,但語涉學(xué)術(shù)者,惟此一處,足見錢玄同對此事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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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氏學(xué)主古文,其論經(jīng),也夷經(jīng)為史。但是,在民國初年的政治環(huán)境中,以民國元?jiǎng)?,修訂舊章,廁入“六藝論”,實(shí)有深意焉。辛亥之前,新學(xué)蜂起,早有廢經(jīng)之論,民國肇建,經(jīng)學(xué)科廢,則在教育體制上實(shí)質(zhì)性地排斥經(jīng)學(xué)。而在思想上,國體由帝制而共和,民權(quán)興起,傳統(tǒng)之綱常倫紀(jì),早已不適應(yīng)共和之民人。到了1915年9月,具有標(biāo)志性的《青年雜志》已經(jīng)創(chuàng)刊,1916年2月15日《青年雜志》已經(jīng)發(fā)出陳獨(dú)秀的《吾人最后之覺悟》,宣稱:“吾人果欲于政治上采用共和立憲制,復(fù)欲于倫理上保守綱常階級制,以收新舊調(diào)和之效,自家沖撞,此絕對不可能之事。蓋共和立憲制,以獨(dú)立、平等、自由為原則,與綱常階級制為絕對不可相容之物,存其一必廢其一?!?a name="_ftnref21">[21]倫理的覺悟乃最后之覺悟。而中國之倫理,主要正在經(jīng)學(xué)之中。在這一系列背景中,章太炎一方面改造經(jīng)學(xué),核心即夷經(jīng)為史,其《訄書》、《檢論》之《清儒》一篇,針對康有為之說并申己說云:“魕鬼,象緯,五行,占卦之術(shù),以宗教蔽六藝,怪妄!孰與斷之人道,夷六藝于古史,徒料簡事類,不曰吐言為律,則上世社會(huì)汙隆之跡,猶大略可知。以此綜貫,則可以明進(jìn)化,以此裂分,則可以審因革?!贝苏Z《檢論》因之未改。[22]經(jīng)學(xué)之功能轉(zhuǎn)為考察上世社會(huì)變遷,明審歷史因革。另一方面則堅(jiān)定認(rèn)為必須保存經(jīng)學(xué),蓋以經(jīng)學(xué)不存,則國之歷史不明,國本不固,國無與立??梢哉f,《檢論》特別增加“六藝論”,正是章太炎在辛亥后的文化立場的鮮明表達(d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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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孔子的態(tài)度,《檢論》同樣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主要在《訂孔》。相比于《訄書》重訂本,《檢論》之《訂孔》分為上、下,上篇據(jù)《訄書》刪改,下篇盡為新寫內(nèi)容。較比《檢論》之改寫,乃知章氏之轉(zhuǎn)變?!队垥分赜啽驹疲?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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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說人事,固不當(dāng)以祿胙應(yīng)塞。惟孔氏聞望之過情有故。曰:六藝者,道、墨所周聞。故墨子稱《詩》、《書》、《春秋》,多太史中秘書。女商事魏君也,銜說之以《詩》、《書》、《禮》、《樂》,從說之以《金版》、《六弢》?!督鸢妗贰ⅰ读鶑|》,道家大公書也,故知女商為道家。異時(shí)老、墨諸公,不降志于刪定六藝,而孔氏擅其威。遭焚散復(fù)出,則關(guān)軸自持于孔氏,諸子卻走,職矣。[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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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檢論》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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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惟仲尼聞望之隆,則在六籍。六籍者,道、墨所周聞。故墨子稱《詩》、《書》、《春秋》,多太史中秘書。而老聃為守臧史,得其本株。異時(shí)倚相、萇叔諸公,不降志于刪定六藝。墨翟雖博聞,務(wù)在神道,珍秘而弗肯宣。繼志述事,纘老之績,而布彰六籍,令人人知前世廢興,中夏所以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者,孔氏也。遭焚散復(fù)出,則關(guān)軸自持于孔氏,諸子卻走,職矣。[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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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訄書》言“異時(shí)老、墨諸公”,《檢論》作“異時(shí)倚相、萇叔諸公”,《檢論手稿》中“倚相、萇叔”四字,原有“左史”、“老聃”字樣,章太炎最后涂改之后,換成“倚相、萇叔”,可見章氏對此處人名,曾經(jīng)仔細(xì)思量。這兩段,同樣是解釋老聃、墨翟、孔子皆接受作為王官學(xué)的六經(jīng),惟孔子刪削,老、墨無與,《訄書》批評“孔氏擅其威”,《檢論》則贊揚(yáng)孔子“布彰六籍”之歷史功績。自詆孔而至于尊孔,昭然可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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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根據(jù)《檢論手稿》中的修改,也可以看出章太炎對孔子的態(tài)度變化?!队垥酚性疲骸翱鬃铀?,名實(shí)足以伉者,漢之劉歆?!?a name="_ftnref25">[25]在《檢論手稿》中,此文原來保持不變,但是后來勾去“死”字,改為“歿”字。這一改動(dòng),應(yīng)該是章太炎最后定稿時(shí)所改?!抖Y記?檀弓》有云:“君子曰終,小人曰死?!?a name="_ftnref26">[26]《禮記·曲禮下》又云:“天子死曰崩,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a name="_ftnref27">[27]“死”為通稱,亦專指小人?!皻{”之意,《說文》云:“終也。從歺勿聲?!毕惹毓偶Q君子之死,多用“歿”。故章氏特別改“死”為“歿”,有尊重其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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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章太炎對孔子的理解,有終身不變者。《訄書?訂孔》云:“孔氏,古良史也。輔以丘明而次《春秋》,料比百家,若旋機(jī)玉斗矣。談、遷嗣之,后有《七略》??鬃铀?,名實(shí)足以伉者,漢之劉歆?!?a name="_ftnref28">[28]《檢論?訂孔上》僅改“孔氏”為“仲尼”,改“死”為“歿”,也就是說,章太炎認(rèn)為孔子刪削六經(jīng)教授生徒,是保存古史并傳播古史,就此而言,孔子的偉大功績,是作為一個(gè)歷史學(xué)家的功績,孔子之后與之相接者,是左丘明、司馬談與司馬遷、劉歆。柳詒徵曾批評章太炎《諸子學(xué)略說》對孔子的不敬,章太炎在1922年的答信中說:“鄙人少年本治樸學(xué),亦唯專信古文經(jīng)典,與長素輩為道背馳。其后甚惡長素孔教之說,遂至激而詆孔。中年以后,古文經(jīng)典篤信如故,至詆孔則絕口不談?!?a name="_ftnref29">[29]其中,“中年以后”的作品,即包括《檢論》、與康有為論戰(zhàn)的文章《駁建立孔教議》(作于1913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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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言之,從《訄書》到《檢論》的文本傳承變異過程,中間隔著辛亥革命、滿清轉(zhuǎn)向民國、帝制走向共和,章太炎的文化立場,也從“詆孔”轉(zhuǎn)向崇經(jīng)、尊孔。在辛亥革命以后,尤其是北伐戰(zhàn)爭后的歷史敘事中,這一文化立場變成從“革命”轉(zhuǎn)向“保守”的政治立場。魯迅在《關(guān)于太炎先生二三事》的描述成為此后數(shù)十年章學(xué)研究主流對章太炎學(xué)術(shù)轉(zhuǎn)變的基本出發(fā)點(diǎn)。魯迅認(rèn)為章太炎在民國之后,“既離民眾,漸入頹唐”,并認(rèn)為:“浙江所刻的《章氏叢書》,是出于手定的,大約以為駁難攻訐,至于忿詈,有違古之儒風(fēng),足以貽譏多士的罷,先前的見于期刊的斗爭的文章,竟多被刊落,上文所引的詩兩首,亦不見于《詩錄》中。一九三三年刻《章氏叢書續(xù)編》于北平,所收不多,而更純謹(jǐn),且不取舊作,當(dāng)然也無斗爭之作,先生遂身衣學(xué)術(shù)的華袞,粹然成為儒宗?!?a name="_ftnref30">[30]魯迅所批評的,僅是章太炎手定《章氏叢書》及《續(xù)編》刊羅辛亥前的戰(zhàn)斗性文章。但是,許多研究將這一態(tài)度無限擴(kuò)大化,并以此看待章太炎辛亥前與辛亥后的思想轉(zhuǎn)變,如有研究者認(rèn)為:“《檢論》中‘國故’增加了,革命性削弱了。”[31]“革命時(shí)期的‘訂孔’已落在他的視野之外。章太炎想把《檢論》改為‘傳世’的‘文苑’之作,其實(shí)是向后倒退。”[32]如此之論,頗具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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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樣的章太炎研究中,往往把“反孔”與“尊孔”的文化態(tài)度,等同于“革命”與“保守”政治立場,以此認(rèn)為章太炎在辛亥革命之后革命性削弱,漸入頹唐。但事實(shí)上,章太炎在辛亥前的“詆孔”到辛亥后的“尊孔崇經(jīng)”,文化立場的轉(zhuǎn)換并不意味著政治立場的變化,也就是說,章太炎的思想本來就超越了“革命”與“保守”的二元對立。蓋辛亥之前,民族革命、政治革命、社會(huì)革命相互糾纏。民族革命旨在驅(qū)除韃虜,推翻滿清,政治革命要在推翻帝制,建設(shè)共和,而社會(huì)革命則更重推翻綱常,伸張民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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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章太炎而言,之所以必須革命,首要原因是滿人執(zhí)政。章太炎即便是在革命思想最強(qiáng)的1900年之后數(shù)年,也嚴(yán)格區(qū)分種族革命與政治革命,即“光復(fù)”與“革命”的差別。在為1903年為鄒容的《革命軍》所寫的序言中,章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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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吾聞之,同族相代,謂之革命;異族攘竊,謂之滅亡;改制同族,謂之革命;驅(qū)除異族,謂之光復(fù)。今中國既已滅亡于逆胡,所當(dāng)謀者光復(fù)也,非革命云爾。容之署斯名何哉?諒以其所規(guī)劃,不僅驅(qū)除異族而已。雖政教學(xué)術(shù)、禮俗材性,猶有當(dāng)革命者焉,故大言之曰革命也。[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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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太炎的區(qū)分,表面上是對鄒容的闡發(fā),事實(shí)上是論述他和鄒容的不同。到了1906年,章太炎在《民報(bào)》發(fā)表的《革命之道德》一文,更明確認(rèn)為他要進(jìn)行的是“光復(fù)”而非“革命”,文中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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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之所謂革命者,其義將何所至耶?豈不曰天命無常,五德代起,質(zhì)文相變,禮時(shí)為大耶?夫如是,則改正朔、易服色、異官號(hào)、變旗識(shí),足以盡革命之能事矣。名不必期于背古,而實(shí)不可不務(wù)其愜心。吾所謂革命者,非革命也,曰光復(fù)也,光復(fù)中國之種族也,光復(fù)中國之州郡也,光復(fù)中國之政權(quán)也。以此光復(fù)之實(shí),而被以革命之名。[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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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太炎這一思想,正是奠基在《春秋》古文學(xué)以人種判分夷夏的基礎(chǔ)之上。李源澄在《章太炎先生學(xué)術(shù)述要》中說:“先生以史觀經(jīng),而明于古代之政術(shù)。固執(zhí)內(nèi)諸夏外夷狄之義,為一生精神之所寄托,此又非通常所謂漢學(xué)家所能至也?!?a name="_ftnref3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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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因如此,當(dāng)辛亥革命一舉完成了種族革命與政治革命,章太炎的態(tài)度遠(yuǎn)不如那些標(biāo)準(zhǔn)的革命者明確。1911年,時(shí)在日本的梁啟超發(fā)表了《新中國建設(shè)問題》,主張“虛君共和”,并派盛先覺回國與各方面聯(lián)系,盛先覺在給梁啟超的信中,講到他訪問章太炎時(shí),“先是章有給滿洲與清帝使之自立之議,覺以詢之,章曰:‘昔誠有此議,今已知其不可而作罷矣?!X又聞?wù)略泄埠驼闪⒅?,首立清帝為大總領(lǐng),后再黜而竟廢之之議,以詢章,章曰:‘昔亦誠有是,然今大勢已粗定,清廷萬無能為力,且革命黨勢甚囂囂,再作此言,必大受辱。吾今亦不敢妄談矣?!逼浜笫⑾扔X加議論云:“由是觀之,章之難能主張?zhí)摼埠?,蓋可想見,而似默然許可也。何則?覺先進(jìn)言中國現(xiàn)情,不稱共和,章聆而深然之故也?!?a name="_ftnref36">[36]到了1912年1月3日,章太炎在《中華民國聯(lián)合會(huì)第一次大會(huì)演說辭》中提出了他關(guān)于建設(shè)新中國的看法,集中的態(tài)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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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本因舊之國,非新辟之國,其良法美俗,應(yīng)保存者,則存留之,不能事事更張也。[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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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太炎特別強(qiáng)調(diào):“關(guān)于中國舊有之美俗良法,宜斟酌保存者”有八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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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婚姻制度宜仍舊,惟早婚則應(yīng)禁?!?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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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家族制度宜仍舊?!?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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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在公共場所,效外人接吻、跳舞者,男女雜沓,大壞風(fēng)紀(jì),應(yīng)由警察禁止。[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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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制度、家族制度皆涉及到族權(quán)、父權(quán)、夫權(quán),正是綱常倫紀(jì)的核心,也是追求民權(quán),追求平等的最大阻礙。而這在章太炎的眼里,都是“中國舊有之美俗良法”。事實(shí)上,這正是章太炎在政治革命業(yè)已發(fā)生之后,通過反對社會(huì)革命,而以家庭、家族道德來保護(hù)共和制度的重要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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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說,辛亥前章太炎之革命思想,要在推翻滿清政權(quán)的政治革命,而不在改變固有倫常的社會(huì)革命,因此,辛亥革命之后,保護(hù)革命成果的方式便不是繼續(xù)進(jìn)一步進(jìn)行社會(huì)革命,而是重振綱常進(jìn)行社會(huì)建設(shè)。因此,“國于天地,必有與立”之所“立”者,在歷史文化、倫常道德,這成為章太炎的新的責(zé)任。在這一意義上,章太炎從《訄書》轉(zhuǎn)向《檢論》,在《檢論》中加入“六藝論”,在《訂孔》中進(jìn)一步尊孔,轉(zhuǎn)向建設(shè)性的“國學(xué)”,這種轉(zhuǎn)向本來就超越了“革命”與“保守”政治立場的二元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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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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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姚奠中、董國炎:《章太炎學(xué)術(shù)年譜》,太原:山西出版?zhèn)髅郊瘓F(tuán),第6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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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朱維錚:《本卷前言》,《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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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1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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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朱維錚:《本卷前言》,《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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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魯迅:《關(guān)于太炎先生二三事》,陳平原、杜玲玲編:《追憶章太炎》(修訂本),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第3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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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章太炎:《與湯國梨》,《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書信集》,第69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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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章太炎:《與湯國梨》,《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書信集》,第69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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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章太炎:《自述學(xué)術(shù)次第》,《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太炎文錄補(bǔ)編》,第50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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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章太炎:《與龔寶銓》,《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書信集》,第7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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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章太炎:《與龔寶銓》,《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書信集》,第7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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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章太炎:《與龔寶銓》,《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書信集》,第75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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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章太炎:《與龔寶銓》,《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書信集》,第75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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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章太炎:《與龔寶銓》,《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書信集》,第75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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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章太炎:《與龔寶銓》,《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書信集》,第7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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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湯志鈞編:《章太炎年譜長編》(增訂本),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28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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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朱維錚:《本卷前言》,《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2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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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1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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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4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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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4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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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楊天石主編:《錢玄同日記》,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4年,第27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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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陳獨(dú)秀:《吾人最后之覺悟》,《獨(dú)秀文存》,上海:亞東圖書館,民國十四年,第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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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157頁,第48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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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1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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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43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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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1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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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鄭玄注,孔穎達(dá)疏:《禮記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臺(tái)北:藝文印書館,2007年,第1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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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鄭玄注,孔穎達(dá)疏:《禮記正義》,第9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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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章太炎全集》第一輯之《訄書檢論》,第1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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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章太炎:《與柳詒徵》,《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書信集》,第97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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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魯迅:《關(guān)于太炎先生二三事》,陳平原、杜玲玲編:《追憶章太炎》(修訂本),第39、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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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湯志鈞編:《章太炎年譜長編》(增訂本),第28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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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湯志鈞編:《章太炎年譜長編》(增訂本),第2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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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章太炎:《<革命軍>序》,《章太炎全集》第三輯之《太炎文錄補(bǔ)編》,第2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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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章太炎:《革命之道德》,湯志鈞編:《章太炎政論選集》,第309頁。文章后收入《太炎文錄初編》,并改標(biāo)題為《革命道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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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李源澄:《章太炎先生學(xué)術(shù)述要》,《李源澄著作集》,臺(tái)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民國97年版,第14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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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丁文江、趙豐田編:《梁任公先生年譜長編》,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296、29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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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章太炎:《中華民國聯(lián)合會(huì)第一次大會(huì)演說辭》,《章太炎全集》第二輯之《演講集》,第1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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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章太炎:《中華民國聯(lián)合會(huì)第一次大會(huì)演說辭》,第1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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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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