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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中雜記（九）

作者：張鳳篪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二月十一日丙午

??????????耶穌2020年3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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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19，勿忘世上苦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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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大家在群里鬧騰了一番的緣故，社區(qū)在今天的時候又出了一份新的疫情公示。這是繼8號、16號之后的第三份，雖然時間上看不出什么規(guī)律，但是語言措辭上交代得更加清楚了。比如疑似病例3例，1人已經(jīng)解除隔離，2人均在醫(yī)院隔離，密切接觸者4人也已經(jīng)過了觀察期，身體無癥狀符合解除隔離的標準。大概是為了讓大家信服和安心，還發(fā)布了一張《解除隔離證明》，證明顯示：當(dāng)事人（姓名及身份證號均已打馬賽克處理）在僑亞醫(yī)療隔離點集中隔離9天，體溫正常已達3天以上，呼吸道癥狀明顯好轉(zhuǎn)，經(jīng)過2次核酸檢測為陰性，CT檢查無明顯病毒性肺炎特異性體征，符合解除隔離要求，特此證明！請根據(jù)相關(guān)要求居家隔離并做好個人防護！落款是隔離點，并由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wù)中心代章，編號43，解除時間2020年2月19日。有趣的是證明書上除了這段打印的文字，又有一句手寫的“經(jīng)專家組決定解除隔離”，并附有個人簽名。大概可以由此管窺相關(guān)的手續(xù)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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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公布疫情，物業(yè)的人又在幾十張照片，都是關(guān)于消毒、采購、上門排查等等，而且不是同一天拍攝的。顯然，昨天的事件讓他們的情緒及狀態(tài)也受到了影響，因為物業(yè)經(jīng)理在發(fā)完圖片后，又發(fā)布了一大段略帶情緒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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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看看社區(qū)和物業(yè)都做了什么。有些人說接了社區(qū)這個活，就應(yīng)該怎么樣怎么樣，說這樣話的人，說該的那個人，你來社區(qū)搞3天？看到你，犯法我都要夸你兩巴掌。每天自己家不敢回，怕跟家人一起，菜都沒有吃的，先照顧大家。昨天是這月第一次吃肉，家里衛(wèi)生紙都沒有，還沒去買，扁桃體發(fā)炎都沒有去買藥，喝開水，27天沒有休息，衣服兩套換著洗。還被居民投訴不送到家，說我們風(fēng)險大、染病，有點良心沒有？我是住小區(qū)，我也不偉大，是為了家里人不染病，為了物業(yè)的安全，這樣下來才如此努力，報平安，也不要你們表揚，少點責(zé)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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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6號和17號的文章里都談到了對基層的擔(dān)憂，現(xiàn)在各地出現(xiàn)了一些所謂的亂象之后，圍觀者的情緒幾乎是一邊倒的批判各類工作人員，甚至站在法律與道德的制高點上予以無情的鞭撻與嘲諷?？墒?，民胞物與，他們也是我們的同胞，也是別人的爸爸媽媽兒子女兒。底層互毆，何來強勢與弱勢？處今之世，誰又能獨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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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所在的小區(qū)就沒有這么好。她本是黃石人，1月18號的時候有些低燒不舒服，雖然只過了一天就好了，但還是退了票。因為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很多關(guān)于肺炎的消息在民間私下傳播，她選擇留守武漢自我隔離，以免給別人添麻煩。但她所在的小區(qū)服務(wù)跟不上，門沒有封禁，依然可以岔進茬出，只有幾個五十歲的老婆婆每天消消毒啥的。信息透明度也不高，從封城開始只見過兩次疫情通報文件，本小區(qū)還曾有三個家庭確診病例。而且小區(qū)只有三棟樓，但很多超市的起送量就是50份，所以買菜也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我們“如數(shù)家珍”般互相盤點著家里還有多少蔬菜，她還有一棵大白菜一根胡蘿卜兩個番茄，我還有一根黃瓜兩個番茄一把長豆角一顆西藍花一個苤藍兩把菜薹三根胡蘿卜。兩個人說著說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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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自己已經(jīng)卸載了微博，因為只要看就會哭，哭了晚上就睡不著，頭發(fā)大把大把的掉。我自己其實在春節(jié)那幾天情緒和狀態(tài)也很差，有些神經(jīng)衰弱，家里的電話也不想接，晚上睡覺不踏實，反復(fù)醒來……好在最艱難的時刻已經(jīng)熬了過去，她開始學(xué)習(xí)、看書、下廚、Keep，我也每天搞衛(wèi)生、讀書、寫文章，處理一點工作上的事情。最后，我們相約等到疫情解除，一起去省博看葛飾北齋的臨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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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5日，由湖北省博物館主辦的《富岳三十六景——浮世繪特展》開幕。其中，葛飾北齋的《富岳三十六景》與歌川廣重的《東海道五十三次》是浮世繪的巔峰之作。特別是葛飾北齋的“巨浪”，已經(jīng)成為日本文化與藝術(shù)的象征。這個展覽原本計劃分兩期，第一期展出葛飾北齋的《富岳三十六景》，時間是1月25日至2月29日；第二期展出歌川廣重的《東海道五十三次》，時間是3月6日至3月31日。也不知道，等到疫情結(jié)束時，這個臨展還在不在，會不會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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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個已經(jīng)在法國長期定居的朋友告訴我：這里沒人戴口罩。一切正常，沒人恐慌，一共有11例，一個80歲中國游客死亡，其他五六例已經(jīng)出院。在法國，人們認為這個比流感的死亡率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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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前兩天剛?cè)サ聡呐笥呀榻B，他是先坐高鐵從濟南去了上海，然后飛過去。他年前在德國買的東航的往返票，本來這個航班是法航承運的，但法國航空往返中國大陸的航班全部都要暫停到3月中旬。歐洲各國航空公司都停了，目前只剩下俄羅斯還飛中國。所以東航給改簽到了自己的航班，東航主要目的地都還在飛，只不過班次有減少。他從上海浦東飛到法國巴黎，轉(zhuǎn)機到德國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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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時普通民眾一切正常，但是從中國來的人要填表登記，然后機場工作人員在下飛機的走廊給大家發(fā)口罩，建議盡可能居家隔離14天，但只是建議不是強制。德國受到的影響也很小，看上去有十多個病號，但除了兩個撤僑人員外，其他病號都是同一伙人互相傳染的，所以他們暫時不擔(dān)心。在德國，疫情基本只存在于新聞中，普通人沒什么感覺，路上或者地鐵上也不會有人戴口罩。用朋友的話來說：就像以前你聽說非洲的埃博拉病毒一樣，不會影響自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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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了一個這次疫情期間一直在英國沒有回來的朋友，得到的答案和法國、德國的情況類似。朋友是去英國交流一年，所以跟當(dāng)?shù)氐睦蠋?、學(xué)生、居民，總體關(guān)系比較寡淡，在學(xué)校里大家?guī)缀鯖]有交流過有關(guān)肺炎病毒的事情，就跟平常一樣。他唯一一次直接和外國人談到武漢肺炎是在去理發(fā)的時候，理發(fā)師問了一句where are you come from？“China?！迸笥褤?dān)心對方誤解，又補充說自己一直在紐卡斯爾，最近沒有回國。對方立馬聽懂了，并表示在紐卡，no body cares about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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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的第一例確診就在紐卡附近，目前仍在住院中。當(dāng)天出新聞的時候，還是在華人圈子里引起了一些心理恐慌，大家都買了點口罩以防不時之需，但基本上不戴，因為英國人覺得戴口罩有問題。這當(dāng)然主要是兩個國家的文化差異，他打了一個比方：你戴口罩出門，好比我們在武漢街頭碰到一個人帶著頂戴花翎一樣奇怪，是一種極少見的奇怪情況，甚至反而可能給自己造成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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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房東的兒子是個中文基本都不會講的英國華人，每天坐公交車上高中，他父母還要求他帶著口罩（他們雖然移民了，但很關(guān)注國內(nèi)的新聞），兒子說公交車上會有人“異樣的目光”。唯一戴口罩且所有人都理解的場景，就是在中國/亞洲超市的收銀員，因為基本都是東亞人去買點土貨，而且他們每天要接觸大量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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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文化差異上的事情。他們對于在新聞上看到的諸如封村、斷路、封城等強制性的舉措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西方的political tradition更崇尚個體自由，為了集體利益而讓步本身就不是justifiable的practice，于是我們都成了對方眼中的biased，都以為自己的做法才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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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發(fā)生之后，中國大使館要求所有湖北籍公民報備，但通知漏洞頗多，報備與否全靠自覺。倒是英國移民局，對包括工作學(xué)習(xí)在內(nèi)的三類簽證的中國公民延長了最晚離境的日期.也就是說如果你覺得中國現(xiàn)在還不安全，可以最晚滯留到3月底。此外，因為移居海外的華人除了學(xué)者教授，大部分都是開餐館的，他們開的未必是中餐館，但是老板、廚師、服務(wù)員基本都是華人，然而受疫情的影響，整個城市的華人餐館生意都一落千丈，蕭條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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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很早之前買了一些有機雜糧，都是400克一袋的真空包裝，品種有小米、紅小豆、綠豆、高粱米、黑豆、薏仁米、玉米碴、糯米、黑米、燕麥米、花生米……小時候在家，早餐基本都是稀飯饅頭，可是我自己這些年很少煮粥喝，所以這些米買回來之后就一直放著。晚上的時候，我拆了黑米、糯米、玉米碴和燕麥米，煮了一鍋粥，又炸了一盤花生米，燒了三個菜，美美地喝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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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也好，我的朋友們也好，無論是在武漢還是外省，是在國內(nèi)還是國外，我們其實都不是最基層的群體。就像我這幾年經(jīng)常想起王興當(dāng)年說的那個數(shù)據(jù)，中國人讀過大學(xué)的只有不到5%。又比如之前知乎上有一個問題：火車硬座和臥鋪相差僅一百元，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選擇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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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前些天武漢大風(fēng)降溫那晚，我就很憂心，那么大的風(fēng)雪，會不會有人房子不安全，會不會有人晚上沒地住?！坝袝r我們的眼睛可以看見宇宙，卻看不見社會底層最悲慘的世界”，生活的富足，國家的進步，很多時候已經(jīng)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也鈍化了我們的同情心。這個世界上存在太多太多我們未曾經(jīng)歷、不會看到、沒留下痕跡、也終將被所有人遺忘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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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世上苦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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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20，酒是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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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王八蛋，我昨晚就和它大干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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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個好酒之人，甚至在很多傳說里我也是個很能喝的人。當(dāng)然了，很能喝的那個我現(xiàn)在只是個美麗的傳說了。我記得大概是大學(xué)時候吧，我能喝的名聲就開始傳播出去了，也或許是高中時候，反正現(xiàn)在記不太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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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記得高中時，因為學(xué)生生活很累很苦，所以有時候會在下晚自習(xí)后，偷偷跑出去買兩瓶啤酒，然后和同學(xué)到操場的臺階上坐著喝，一邊喝一遍或吹牛或吐槽，也或者憧憬向往一下大學(xué)生活，我同學(xué)有時候還喜歡沖路過的跑步鍛煉的姑娘吹口哨，可惜我的膽子比較小。喝完了瓶子就放在原地或者直接摔碎了，再回宿舍睡覺。有一天早上做操，那時候是全校集體的大操那種，剛好前一晚我和同學(xué)喝酒的瓶子就在我們隊伍前面的臺階放著，兩個人互相使了一個眼神，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繼續(xù)跟著節(jié)奏搖擺。后來，我一個人住在校外的時候，也會偶爾在下晚自習(xí)之后買一兩瓶啤酒，自斟自飲，聊以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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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時代朋友們都有些喝酒的習(xí)慣，尤其是我學(xué)的考古這個專業(yè)。干考古的人都能喝，這已經(jīng)是業(yè)內(nèi)的共識。因為工地多半是在窮鄉(xiāng)僻野，鳥不拉屎，大家出去短則幾個月，長則一年，一群人聚在一起，也沒有什么約束管教，也沒有什么娛樂活動，只能是喝酒解悶，順帶也包括了和老鄉(xiāng)、技工、當(dāng)?shù)仡I(lǐng)導(dǎo)聯(lián)絡(luò)感情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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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在南陽淅川縣，那個地方真的是又窮又偏僻，我一直以為我的老家甘肅已經(jīng)夠窮了。我08年到了淅川才曉得，原來還有更落后的地方。我們是從武漢包車過去的，可是大巴車開到縣上之后沒多久，道路就已經(jīng)窄的進不去了。無奈只能下車，找到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租來幾輛農(nóng)用的三輪車，把一個個的行李箱全都裝起來先運走，我們自己呢則是走過去。那時候年輕，七月的鄉(xiāng)下也不是很熱，不過路途是真的遙遠，一群人一開始還頗為興奮，畢竟是第一次下田野，路上有說有笑，可是走著走著就有點累了。印象最深的是每碰到老鄉(xiāng)問我們的村子還有多遠，老鄉(xiāng)的答案都是不遠了，還有七八里，還有五六里，還有三四里——一直到我們在那邊待了幾個月，才理解老鄉(xiāng)們所說的多少里并不是實數(shù)，大概表示還很遠，還比較遠，沒多遠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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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工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也頗為單調(diào)枯燥，加上又是夏季，收工后喝點兒小酒就屬于正常的需求。不過那時候倒也不怎么多喝，我就記得有上一屆的師兄們過來考察，某天也不知道是何故，說是要比劃PK一下，我們年級派了我出場作為代表，上一級的派了兩位師兄，規(guī)則是一瓶啤酒喝完算贏，也就是俗說的“吹瓶子”，過程暫且不表了，總之結(jié)果是我一個人勝了接力的兩位師兄，想來也是，換人本身就要耽誤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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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去了十堰鄖西，進去的時候路途就頗為艱險，十堰多山，道路崎嶇，又臨著漢江，一邊是百丈懸崖、一邊是滔滔江水，我對那條道的印象就是有點像我們那時候玩的賽車游戲“極品飛車”。那樣的路，新手估計都不敢開，但當(dāng)?shù)氐乃緳C居然可以如履平地，各種加速、超車，反正我迄今為止想起來依然心有余悸。那個地方特別偏僻，開車到了河對岸之后，還要請渡船的人劃船過江，才能把我們接到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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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住的是村部的房子，修的倒也漂亮，兩層小樓，依山傍水，水泥地、墻上貼了白瓷磚，堪稱是別墅級的存在，比我08年在淅川要好很多。淅川住的是村民的老舊宅子，村里很多房子都是土胚房，只有村長家有一臺摩托車，開了一個小賣部，很多墻上還留著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標語。當(dāng)時的房子里電路老化、經(jīng)常停電，奧運會開幕式那晚也停電了。夏天蚊蟲也特別多，而且有很多個頭很大的不知道名字的蟲子。洗澡也沒有辦法，女生住的屋子條件好些，在墻角處拉個一個棚子。我們男生就比較尷尬了，自己在屋前路邊的空地上栽了四根木頭，用雨篷布圍了一圈，勉強就算是浴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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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鄖西的時候喝酒就比較多了，因為工地的幾個技工師傅都有喝酒的習(xí)慣。尤其我記得有一位女性師傅，大約三四十歲的樣子，一直未婚，她的性格豪爽，每餐必飲，我們這些學(xué)生輩的只能硬著頭皮，畢恭畢敬地叨陪末座。那時候吃的也不太好，在淅川的時候，我們吃蘑菇和雞腿都吃傷了，因為當(dāng)時鎮(zhèn)上最好買到的就是干蘑菇和凍雞腿，所以在淅川吃了四個月的小雞燉蘑菇。在十堰的時候，因為工地就在漢江邊上，所以就經(jīng)常吃一種叫做“漢江白魚”的魚，反正我也不懂魚，就曉得我們每次都買那個魚是因為非常便宜，大概一兩塊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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鄖西喝的是苞谷酒，當(dāng)?shù)氐拇迕褡葬劦模胰サ臅r候，廚房已經(jīng)放了一大白塑料桶，大概有個幾十百把斤吧。每餐開飯前，技工師傅就用勺子舀出來，一人一份。那個酒毫無添加，度數(shù)極高，入口特辣。第一次喝的人，哪怕是平常喝白酒的人，也是要嗆得不得了，從口腔一直燒到五臟六腑。女技工師傅就在那里哈哈大笑，大概是說我們這些小年輕怎么如此慫吧。在鄖西也有一次，師兄來探望我們，因為不曉得這酒的情況，加上考古隊素來有較勁的傳統(tǒng)，結(jié)果晚上一起喝酒，喝完出去上廁所。嚴格講也不是廁所，村里到了晚上七八點就已經(jīng)夜深人靜，也沒有路燈，就站在路邊撒尿解手，結(jié)果直接從坡上滑了下去。好在當(dāng)時不是豐水期，下面只是一片河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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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十堰走的時候，櫻桃已經(jīng)熟了，路上頗有種“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錯覺。后來去了竹溪縣、竹山縣做文物普查，抵達時當(dāng)?shù)匚墓懿块T的領(lǐng)導(dǎo)設(shè)宴招待，當(dāng)?shù)厝艘蔡貏e能喝，而且特別會勸酒，敬酒也是一次兩杯，叫什么“好事成雙”，我們自己的帶隊導(dǎo)師又不能喝，只能是我和幾位東北、內(nèi)蒙的同學(xué)沖鋒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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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剛好看到許姑娘分享的兩篇文章。一篇是喬梁教授寫的《考古人是怎么喝酒的》，另一篇是高蒙河老師的《考古大酒喝起來》，讀起來是頗為親切熟悉。許姑娘一直管我叫師傅，因為十多年前她在讀高中的時候，就在豆瓣上咨詢過我關(guān)于考古的事情。后來她大學(xué)本科畢業(yè)，果然跨專業(yè)去了內(nèi)蒙學(xué)考古?？上以缫巡桓煽脊?，也一直沒有機會和她在桌上切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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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老師在文章里說，“考古圈內(nèi)關(guān)于喝酒有東北虎、西北狼，內(nèi)蒙的綿羊頂死狼之說，意思是來自這些地區(qū)的哥們能喝。據(jù)我體會若輪整體實力的話，排在第一把交椅的還要數(shù)西北軍?！彼晕疫@么些年回老家，基本上都說自己不喝酒，不會喝酒。我的伯父、堂哥等人，都是能酒善飲之輩，家族中的一些長輩，也個個都是酒中豪杰。西北民風(fēng)粗獷，性情豪爽，一頓酒可以從中午喝到凌晨，猜拳行令，推杯換盞，規(guī)矩諸多，一盤涼菜就可以決戰(zhàn)到天亮。那個架勢，那個酒量，我是從來都不敢參與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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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喝酒最大的收獲應(yīng)該就是交了幾個一輩子的好兄弟。差不多是大一開始，老戈老劉老李老吳加上我就組成了一個小的“飯醉團伙”。我們后來還經(jīng)常琢磨，五個人，五個老家，三個專業(yè)，三個宿舍，也不知道當(dāng)初是什么原因互相吸引了對方。那時候基本上每周都喝，忙的時候也是兩三周要整一次。所以當(dāng)時樓下小賣鋪的老板，我們宿舍的宿管都已經(jīng)認出來我們了。而且宿管經(jīng)常在宿舍關(guān)門后給我們行個方便，準許我們下樓再去補充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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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生時代大家都窮，所以只能是喝最便宜的酒。一瓶啤酒一塊五，瓶子還押五毛，一次買個兩三箱酒，白酒也是毛鋪、白云邊之類的光瓶酒，一瓶大概十幾塊錢吧，再買點花生米、火腿腸、辣條之類的，就可以暢飲一個晚上。那時候買花生米也都是買那種帶殼的花生，一來便宜，二來因為要剝殼所以吃得慢。有時候是在老李老吳的宿舍，天氣好的時候大多數(shù)時候是在樓頂上。我們的宿舍就在湖濱，就著月色星光，看著珞珈山，面向東湖水。我和老戈喝開心了喜歡摔酒瓶子，老劉每次就在那里心疼和算賬——1個瓶子五毛錢，兩箱就是24塊錢，又可以買12瓶酒，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彼此樂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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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也能改善改善生活，當(dāng)然主要是在春節(jié)及暑假之后，老李會帶衡水老白干過來，我記得我也帶過我們老家的地方名酒彭陽春，那還是我高考那年酒廠贈送的，老吳、老戈、老劉主要負責(zé)帶臘腸、烤鴨之類的，那時候就能來一頓饕餮大餐了。餓了的時候，就泡一包方便面，或者煮個掛面什么的。雖然后來大家越來越忙，聚在一起的頻次也越來越少，但這個五人飯醉團伙一直沒散過，只要是有一個人招呼一聲，其他幾位必然想辦法騰開時間。其實說來，那時候想不開的，郁悶的，憤恨的事情，多半也都是些雞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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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這些雞毛蒜皮構(gòu)成了我們的大學(xué)記憶。后來，大家也經(jīng)常去冷鍋魚喝點，或者張中燒烤，總是都是很廉價的小館子，吹吹牛，喝喝酒，差不多都是七八分醉的時候就散場。當(dāng)然也有喝大發(fā)了的時候，記得剛畢業(yè)半年多的時候，五個人在漢口老戈單位后面，那時候都是剛?cè)肷鐣痪?，所謂的曾經(jīng)的理想被現(xiàn)實碰得鼻青臉腫，就覺得人生那叫一個苦啊，帶的酒不夠就去買，第一家店沒有就去第二家，總之是從42度起步，一直喝到了67度，也給一個個都喝翻在地，住院的住院，癱睡的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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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想來，那大概是最近這些年來喝的最盡興的一次?？上r光不在，如今大家各奔東西，天南海北，又有工作、家庭等等壓力負擔(dān)。當(dāng)初定下的爭取每年見一面喝一頓的目標，恍惚間快要過去十年了，也只聚齊過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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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王八蛋，我很喜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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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20，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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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來只打算寫一篇，后來喝酒的事情越說越多，就只能把那個單獨成篇，看來，我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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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只要喝酒的人就知道，故事很有可能演化為事故，反正我很少見到那些千杯不醉的人，我想大概是有的。我自己這幾年越來越不能喝了，印象比較深的上一次喝了很多還基本沒事還是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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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去湖南，商討成立湖南省高校國學(xué)聯(lián)合會的事情。主持其事的劉偉、李生宏二位是我的老鄉(xiāng)，一個青海一個甘肅的，所以談完正事，他們非要勸我留下來喝點，其實我當(dāng)時本來已經(jīng)訂好了車票。但是人一上桌，氛圍一起來，就再也停不下來了，那晚究竟喝了多少我已經(jīng)不記得，只曉得一直在加酒，喝完一瓶再來一瓶。那晚結(jié)束之后，我自己打車，本來是要去長沙南高鐵站，但是當(dāng)時火車票已經(jīng)改簽，且高鐵站的車已經(jīng)完全停運了，最后只能是又去長沙站，買了最近的普通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鼗亓宋洳?，又從武昌站打車回家，反正到家已?jīng)是凌晨三四點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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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起來，先是喝了點粥，因為昨晚煮的黑米粥剛好還剩了一碗，人也舒服了很多。最近每天足不出戶，百無聊賴的時候就喜歡搬個凳子到陽臺上去坐著，再拿出手機或者相機拍拍天空，且最近經(jīng)常有飛機飛過。飛過的時候就出去瞅兩眼，有時候能看到，有時候只能聽見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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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據(jù)這兩天也是起伏不定，據(jù)說是又修改調(diào)整了標準，增增減減，看起來頗為復(fù)雜。不過我已經(jīng)不怎么關(guān)心數(shù)據(jù)了，因為相比于數(shù)據(jù)，更有實際意義的是措施。前幾天是武漢市的三天大排查，我們也不曉得排查的結(jié)果是什么。我所能知道的是，今天武漢市的指揮部又發(fā)布了一篇“雙測溫兩報告”的通告。通告里面要求，居家人員每日上午下午兩次測量體溫，超過37.3度的必須立即如實向社區(qū)報告，有工作單位的人員還需要同時向所在單位報告。另外，全城還在實施下水道消毒，已經(jīng)投放了2000噸的消毒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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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各地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復(fù)工，廣東、浙江、江蘇甚至由省級政府出面和其他勞務(wù)輸出省份談判，商定員工返程的方案，或者干脆包飛機、包高鐵，也有報銷車票的，可以說是又領(lǐng)先了一步。說起來，武漢多年前也在搶人，“百萬大學(xué)生留漢計劃”甚至是后來各大城市搶人戰(zhàn)的第一槍。只是這一次，武漢注定是倒數(shù)第一名。我在之前也已經(jīng)說過，特別不贊成近幾年畢業(yè)的學(xué)生留在武漢。當(dāng)然，肯定又有人說我在唱衰，唱衰就唱衰吧。個人在這個時候無需偉大，說真話、實事求是才是對他們負責(zé)任。要我在這樣的檔口，講出禍福相依、否極泰來，甚至武漢將在疫情結(jié)束之后迎來國家的大力扶持，迎來大爆發(fā)的時期這樣的話，我講不出來，我的良心不允許我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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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來也是湖北的復(fù)工截止日，只是下午的時候通知又給假期充了卡。新的說法是“湖北省內(nèi)各類企業(yè)先按不早于3月10日24時前復(fù)工”，若從除夕開始算起，這個假期將長達47天，而且中間經(jīng)歷了反復(fù)多次的續(xù)費、充值、延長。13號的時候我就在群里面調(diào)侃：心態(tài)要好，之前是不早于13號，13號通知說不早于20號，20號會不會通知不早于27號呢，你猜……現(xiàn)在看來，我還是太樂觀了。就連前段時間很多說我太悲觀的人，最近也都默默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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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復(fù)工的也沒有多么好，目前北京、廣東、山東、湖南等地都有爆出因為復(fù)工導(dǎo)致的確診、傳染及隔離的情況?？雌饋?，這個病毒確實是狡猾又兇險。只是對于武漢的人來說，微觀的生活還是在慢慢變好。比如我們社區(qū)今天又組織送來了一批食物，這個頻次已經(jīng)比之前要高了，而且這次包括了豬肉、豬腳、排骨、蘑菇、萵苣、西芹、青椒、白蘿卜、土豆、青菜、西紅柿、雞蛋，品種之豐富，足夠一個家庭一次采購食用多日。再比如說我昨天寫到的那位困居武漢的朋友，他們小區(qū)也終于和附近的麥德龍成功對接上，她再也不用凌晨12點的時候守在電腦前，等著搶購中百多點APP少的可憐的外送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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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夏老師給我發(fā)來一份《關(guān)于民營出版公司自救的呼吁》，大概提三點訴求：一是盡快放行年前積壓的若干書號CIP，過于不過各給個痛快話，方便機構(gòu)及時止損；二是希望審批機構(gòu)提高在線辦公能力，早日恢復(fù)各項審批、申領(lǐng)工作；三是呼吁國有出版社從產(chǎn)業(yè)角度和經(jīng)營角度多多體恤合作的民營企業(yè)，欠款早日結(jié)算，不欠的緩收遲收。我看過之后沒有什么感受，我的感受只有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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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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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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