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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劉悅笛】作為“大啟蒙”的五四——走向“啟蒙就是救亡”的歷史大勢

        欄目:反思五四新文化運動、思想評論
        發(fā)布時間:2020-05-06 01:12:58
        標簽:啟蒙就是救亡、大啟蒙
        劉悅笛

        作者簡介:劉悅笛,男,西歷一九七四年生,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美國富布萊特訪問學者,北京大學博士后。曾任國際美學協(xié)會(IAA)五位總執(zhí)委之一與中華美學學會副秘書長,Comparative Philosophy和Journal of East-West Thought雜志編委。在國內(nèi)外雜志發(fā)表論文多篇,并出版多部專著和譯著。在中國美術館等策劃多次藝術展,在韓國成均館大學任客座教授后正式轉向中國思想研究。

        作為“大啟蒙”的五四

        ——走向“啟蒙就是救亡”的歷史大勢

        作者:劉悅笛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原載于 《文史哲》2019年第6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四月十四日己酉

        ??????????耶穌2020年5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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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啟蒙”不僅具有本土價值,而且具有全球價值,它可以為世界啟蒙提供一種前所未有的“中國范式”。[1]五四新文化運動給中國帶來的乃是一種“大啟蒙”,它的歷史貢獻,就在于讓中國要走在富強、民主、科學和自由之康壯大道上。所謂的中國啟蒙,既不可能走全盤西化之路,但卻要借鑒與吸納來自西方的第二次啟蒙的普遍要素,也不能徹底回到傳統(tǒng)本位中去,但卻要讓來自中土第一次啟蒙的傳統(tǒng)得以創(chuàng)造性的轉換,從而可能在第三次啟蒙當中找到本土發(fā)展之途,并將這種既自本生根又具有全球化潛質的模式,應用于未來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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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四運動:到底是不是“啟蒙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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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紀念五四運動70周年之際,著名歷史學家余英時曾有個斷言:“五四”既不是文藝復興,也不是啟蒙運動。按照他的觀點,把五四作為文藝復興這是“自由主義詮釋”,而把五四作為啟蒙運動則是“馬克思主義詮釋”,這兩套界定歷史的方案都是形成了歷史錯位。由此,“不能輕率地把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兩種概念,視為隨機援引來比附五四運動的兩種不同特征。相反地,必須嚴肅地視它們?yōu)閮煞N引導出各自地行動方針、且又不相容的方案。簡言之,文藝復興原本被視為一種文化與思想的方案,反之,啟蒙運動本質上是一種經(jīng)偽裝的政治方案?!?a name="_ftnref2">[2]然而,這種看法不僅割裂了文化思想與政治之間的本然關聯(lián),而且,將兩套方案置于“政治動機”的視角之內(nèi)來加以考量,卻有失歷史定位的公正性,五四運動致力于啟蒙中國民眾的本然特性,不能被政治立場抑或語言游戲所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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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以從五四運動的自由主義與馬克思主義兩種詮釋者那里得以明證,當1933年7月胡適在美國芝加哥大學做名為《中國的文藝復興》的赫斯克爾講座(The Haskell Lectures)當中強調(diào)五四運動也是“一場以理性對抗傳統(tǒng),以自由對抗權威,張揚生命和人之價值對抗壓制生命和人之價值的運動”時,[3]其實也是在肯定五四運動所本有的啟蒙性質;當張申府在1936年開啟的新的一場“新啟蒙”運動當中,確定“凡是啟蒙運動都必有三個特性。一是理性的主宰;二思想的解放;三是新知識新思想的普及”時,并要求“思想的自由與自發(fā)”與“民族的自覺與自信”得以相互結合時,[4]也就是將啟蒙的特性與五四運動的本質結合了起來。實際上,“使中國的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分來來的正是那場變革的本質特征——它的向度和目標”,[5]但事實是二者恰恰是歷史地糾結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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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五四詮釋史上,對于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較早采取兩面看的評價,來自李長之1942年的長文《五四運動之文化的之意義及其評價》,他認為五四運動“并非文藝復興”,“乃是一種啟蒙運動”。[6]一方面,“文藝復興的真意義乃在新世界與新人類的覺醒”,這就是如今對文藝復興的世界的發(fā)現(xiàn)與人的發(fā)現(xiàn)的雙重評價,這種評判符合歷史,但是將之與五四比附,顯然哥白尼那種發(fā)現(xiàn)新世界的覺醒在中國并不存有,“新人類的覺醒吧,這也是基于一種新的形上學或對于人生問題一種深摯”的吟味,這更不是五四時代的精神所能容”,[7]所以五四運動談不上文藝復興,把胡適譽為“中國文藝復興之父”也是張冠李戴。另一方面,啟蒙運動則是要“在一切人生問題和思想問題上要求明白清楚的一種精神運動”,“因為是純粹理智主義之故,所以這種啟蒙的體系往往太看重理智的意義與目的實效”,這種的確是以理性為內(nèi)核的啟蒙運動的缺陷所在,但即便如此,“啟蒙運動的主要特征,是理智的,實效的,破壞的,清淺的。我們試看五四時代的精神,像陳獨秀對于傳統(tǒng)的文化之開火,像胡適主張要問一個‘為什么’的新生活,像顧頡剛對于古典的懷疑,像魯迅在經(jīng)書中所看到的吃人禮教(《狂人日記》),這都是啟蒙的色彩”,[8]這個判斷無疑是接近歷史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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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五四運動曾被李澤厚評價為是“理性不足、激情有余”的一場運動,但卻恰以感性的形式提出了“啟蒙的理性任務”,作為一場參與政治的愛國運動富有激情這是歷史必然,但是要看其主要訴求到底是什么。歷史學家張灝也曾揭示出五四“理性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兩歧性”,五四“思想中很重要的成分就是以啟蒙運動為源頭的理性主義。但不可忽視的是:五四思想也含有強烈的浪漫主義。理性主義是強調(diào)理性的重要,浪漫主義卻是謳歌情感的激越”。[9]1936年在京滬發(fā)動的另一場“新啟蒙”運動,它所倡導的就是一種“新理性主義運動”,但是從整體觀之,二十世紀中國的啟蒙缺憾仍是理性之不足。有趣的是,啟蒙運動的綱領,恰恰就是讓人們?nèi)ジ矣谶\用自己的理性,這是德國思想巨擘康德啟蒙箴言。這就形成了一種內(nèi)在矛盾:既然啟蒙倡導理性化,但是啟蒙運動卻激情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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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重詮五四:從“小啟蒙”到“大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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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運動有廣、狹兩種含義:“五四運動有廣、狹兩種含義:狹義的五四是指民國八年(1919年)五月四日在北京所發(fā)生的學生愛國運動;廣義的五四則指在這一天前后若干年內(nèi)所進行的一種文化運動或思想運動。這一文化或思想運動,其上限至少可以追溯至兩年以前(民國六年)的文學革命,其下限則大抵可以民國十六年(1927年)的北伐為界?!?a name="_ftnref10">[10]這是余英時的看法,但實際上,廣義與狹義的五四都可以被歸入“小五四”,而與之相對的“大五四”則是指由此所形成的一種曠日持久的思想解放進程即從人類“大啟蒙”的視角返觀新文化運動的世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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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需要繼續(xù)區(qū)分——“大啟蒙”與“小啟蒙”——的不同含義。所謂“小啟蒙”指十八世紀那場歐洲的啟蒙運動所帶來的一系列跨文化的啟蒙,五四新文化就是其影響在東方的余緒之一。這場啟蒙的核心,就是倡導理性、科學、人文主義和進步,這是東西方的共識。進入到二十世紀之后,當今世界則直面再一次啟蒙,那種“小啟蒙”的缺憾卻被顯露了出來,最主要的就是由于理性而塑造的科學所帶來的影響。如今,正如我們所見,一種冷酷無情的“科技理性”正在塑造著全球民眾的生活,并且對人類的世界產(chǎn)生了禁錮與反制,一味追求進步從而忽視理性的邊界,也會讓人類付出“自然與文化”的雙重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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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所謂的“大啟蒙”就是要破除這種異化現(xiàn)象,讓啟蒙理性不再以理性為絕對中心,這就需要東方智慧來平衡西式啟蒙的偏頗。“大啟蒙”恰恰是要找回人類的情感,以人情來對理性加以均衡,使得人類獲得一種完整的“情理結構”。[11]因此,未來的全球社會需要一種“大啟蒙”,這種啟蒙既反對理性中心主義,又不流于唯情是舉主義,而是走向了一種既合情又合理的新的啟蒙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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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紀以來的“中國啟蒙”就是一種“大啟蒙”,它盡管是一種后發(fā)的啟蒙,但是結合本土傳統(tǒng)后,卻可以為世界文明提供一種新的發(fā)展范式,因此,如何賦予啟蒙以“中國性”的定位,也就成為了關鍵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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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事實如此確證,但是如今仍不乏有論者持反對意見,臺灣中央大學哲學研究所李瑞全教授就與筆者商榷:“有說五四運動是一種中國式的‘啟蒙’或‘大啟蒙’,如劉悅笛,《為‘大啟蒙’辯護:中國啟蒙世界價值——從人類理性視角紀念五四運動百年》一文所持的論點,其中所寄望于中國傳統(tǒng)中的‘情理合一’之說作為人類第三次啟蒙的范式,有回歸儒家義理,或與本文旨意有相通之處(但實有很不同的詮釋和意向),在此不能備論。至于該文以五四運動為參加了西方第二次啟蒙,實有嚴重疏漏不一致之處。如以所引西方學者平克所提出的?!竼⒚伞拱ǎ豪硇?、科學、人文主義和進步四方面來說,五四如上論正是反傳統(tǒng)、全盤西化與科學主義等既違反理性,亦缺人文主義精神,正不足以言是一啟蒙運動,不能以口號中標示科學與民主即為啟蒙運動”。[12]李瑞全教授繼續(xù)認定:“至于說五四運動是一種‘啟蒙運動’也可以說是無根之談。因為,此中所謂追求科學與文明,實是一種盲目的崇拜:西方來的就是科學的,文明的。傳統(tǒng)的自然都被打為反科學,反文明的。此種鼓吹式的「文化口號」不但是膚淺的,實是違反理性的。因為,其中并沒有針對傳統(tǒng)社會和西方社會文化中的合理或不合理的理性批判反省。全盤西化在文化發(fā)展上基本上就是違反科學與理性的構想。因為,文化不是衣服,不是脫了舊的換上新衣就成為新的‘文化人’。文化是人類生命發(fā)展中已成為每個人生命的‘第二天性’(second nature)的東西,已貫徹于一切的生活價值與行為習慣的表現(xiàn)之中,甚至常是超乎自覺之外的日常生活模式和習慣,猶如日日呼吸的空氣,幾乎無從置換。五四運動對于國人維護國家主權和政治上要求民主的表現(xiàn)固然有推動社會政治上的理性表現(xiàn),但對于啟發(fā)每個人的理性思維和批判反省并沒有多大的幫助。反之,更多的是由于接受不同的理論變成主張這即是唯一真理,使原來可以是理性的理論蛻變?yōu)橛^念的‘意識形態(tài)’或‘意底牢結’(牟宗三先生語),形成一不容許自我反省批判的唯我獨尊式的思維,此正是反啟蒙的一種表現(xiàn)”,[13]這種將五四視為“非啟蒙”乃至歸于“反啟蒙”的論調(diào),顯然偏離了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本來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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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事實是,在1919年的群情激昂的“小五四”之后,新文化與新思潮始被廣為接受,五四運動的引領者之一胡適反思性地在當年12月1日《新青年》第7卷第1號上發(fā)表了《新思潮的意義》一文,開門見山地提出以研究問題、輸入學理、整理國故和再造文明作為新思潮和新文化運動綱領,在這個綱領當中,“再造文明”才是新文化運動才是根本目的,這無疑乃是一種歷史洞見。實際上,無論是拿來主義還是整理傳統(tǒng),最終都是為了中華文明的再造。胡適在1927年《整理國故與打鬼》一文中寫道:“我所以要整理國故,只是要人明白這些東西原來’也不過如此’!本來’不過如此’,我所以還他一個’不過如此’”,而是為了“化黑暗為光明,化神奇為臭腐,化玄妙為平常,化神圣為凡庸:這才是’重新估定一切價值’。他的功用可以解放人心,可以保護人們不受鬼怪迷惑”,[14]所以整理國故并不是單純復古,而是用科學的精神去闡發(fā)傳統(tǒng),復興傳統(tǒng)又與現(xiàn)代啟蒙有機結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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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新文化運動乃是具有世界價值的,它始把中國這個始終未中斷傳統(tǒng)的文明古國帶到了啟蒙之境,而且也將人類啟蒙拓展到了“大啟蒙”的階段,這也關系到啟蒙的“理性與情感”之辯。當然,啟蒙在中國乃至世界至今都尚未完成,這將會是一個漫長的正在進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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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啟蒙轉型:從“救亡壓倒啟蒙”到“啟蒙就是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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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筆者曾提出“啟蒙與救亡”的發(fā)明權問題,但現(xiàn)在根據(jù)歷實,李澤厚率先提出這個思想無疑。[15]啟蒙與救亡的變奏,所?9?0說的本是中國近代史的內(nèi)在發(fā)展邏輯,同時它亦成為近代思想史的基本主題之?9?2,該學說的發(fā)明權之爭其實并不重要,?9?7關鍵在于哪種理論對歷史和現(xiàn)實更有闡釋?9?0。當時我的結論便是,李澤厚的“救亡壓倒啟蒙說”更有歷史闡釋力,曾給出的結論如下:“其一,李澤厚明確提出了‘壓倒說’,從他早年認定‘反帝’就是近代史首要命題始,就已經(jīng)明確認定了救亡壓倒了啟蒙;其二,李澤厚試圖將這種‘壓倒說’貫穿到對整個中國近代史的闡釋當中,而顯然舒衡哲沒有如此恢弘的視角和闡釋的野心。”[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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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亡與啟蒙的歷史邏輯,就是李澤厚最早揭示出來的。換個說法,救亡壓倒啟蒙就是“反帝”壓倒了“反封”。因為根據(jù)解析,可以看出,救亡的反面就是反帝,啟蒙的反面則是反封,李澤厚的言說恰好是反帝與反封的一種“反說”。漢學家們也有近似的說法:“盡管啟蒙哲學家們有意無意地開創(chuàng)了一個革命的時代……受到啟蒙的中國‘五四’時代的知識分子卻卷入了由于一場革命而帶來的情感和理性的危機之中”。[17]李澤厚在發(fā)表于《歷史研究》1979年第6期的文章《?9?8十世紀初資產(chǎn)階級?9?8革命派思想論綱》就曾論證過:“反帝是中國近代?9?2個首要命題”,反帝壓倒反封,才是“救亡壓倒啟蒙說”的雛形。[18]但啟蒙與救亡的實質,給出的乃是兩難選擇——國家富強與個人自由,何者更重要?因為啟蒙就要求自由,強調(diào)個性自由解放,但國富卻并不等于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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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澤厚的著名文章《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該文首刊于1986年8月《走向未來》創(chuàng)刊號,最初收入1986年12月三聯(lián)版《走我自己的路》,直到1987年6月出版《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論》正式收入,才明確了“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的著名說法。據(jù)與李澤厚對話當中的回憶,這篇文章是1985年8月在廬山開完中國哲學史會議回來就寫成的。本來該文是應《北京社會科學》雜志之約,本為紀念文革結束十周年而作,但交出后被壓了好久,后來才給了剛創(chuàng)刊的民間刊物《走向未來》,并被放在重要位置上。對于這場發(fā)明權之論爭,我曾給出了兩個判斷,必然性的判斷乃是“變奏說”與“壓倒說”,無疑都是來自李澤厚,漢學家舒衡哲(Versa Schwarcz)所論的則是“啟蒙與救國”之關聯(lián)。關鍵是我給出的那個或然性判斷——“非??赡艿氖?,這個說法本來在李澤厚和舒衡哲的內(nèi)心都是?9?2個‘模糊的共識’,在他們于20世紀80年代早期見?9?7的時候,啟蒙與救亡的說法被相互激發(fā)了出來”,[19]如今根據(jù)更多的歷史材料研究,應該說這個判斷(“相互激發(fā)了出來”)不準確,并不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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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想當年,“啟蒙壓倒救亡”說提出時,反傳統(tǒng)在青年學生中影響巨大,一時成為思想主流,但至今仍被誤解多多。所以,如今重溫李澤厚先生《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一文的價值就在于:首先,李文所論“救亡壓倒啟蒙”實為一種歷史描述,而非價值判斷,但許多論者更多視之為一種價值判斷。其次,五四并不是(很多論者所認為的那樣)“救亡壓倒啟蒙”,啟蒙與救亡在五四時期并行不悖且相得益彰,此后啟蒙才被救亡所壓倒。李文第一節(jié)內(nèi)容和標題便是“啟蒙與救亡的相互促進”。再次,李文延續(xù)文化運動與政治運動之分,認定“啟蒙性”新文化運動開展不久,便與“救亡性”反帝政治運動合流了,這就不同于也優(yōu)越于所謂“大五四”與“小五四”的新近提法。第四,李文從“救亡——戰(zhàn)爭——革命”現(xiàn)實角度,闡明了后來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的社會動因。[20]最后,李文從社會體制結構與文化心理結構來論證“轉換性創(chuàng)造”,這種以儒家為主體的返本開新才是指向中國現(xiàn)實及其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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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秦暉先生發(fā)文認為壓倒啟蒙的并非救亡,應為民族主義壓倒自由主義,其中的內(nèi)在邏輯應該是:一面是“小五四——愛國進步——民族主義”,另一面是“大五四——科學民主——自由主義”。[21]此文反對李澤厚的救亡壓倒啟蒙說,其實內(nèi)在進行了概念偷換,但實際上,民族主義壓倒自由主義,不還是救亡壓倒啟蒙嗎?現(xiàn)如今,救亡圖存業(yè)已遠去,然而,啟蒙之事業(yè)未競,中國人所直面的乃是另一番歷史境遇,這就是“啟蒙就是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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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澤厚在紀念五四運動七十周年的《啟蒙的走向》一文當中,提出了這一思想,他認定:“如果說,過去革命年代是救亡壓倒啟蒙,那么在今天,啟蒙就是救亡,爭取民主、自由、理性、法治,就是使國家富強和現(xiàn)代化的惟一通道。因之,多元、漸進、理性、法治,這就是我所期望的民主與科學的五四精神的具體發(fā)揚,這就是我所期待的啟蒙在今日的走向。”[22]擴而來理解,如今中國的現(xiàn)狀就是“啟蒙就是救亡”。然而,這個救亡,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種“圖存”“保種”那種狹義的救亡了,而是關系到中華文明“再造”的廣義救亡了。因此,與這種廣義救亡相對的啟蒙,也就是一種“大啟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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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救亡壓倒啟蒙,再到啟蒙就是救亡,這也是符合歷史發(fā)展邏輯的,其中情與理之間也形成了歷史性的巨變。按照李澤厚的闡釋,“救亡壓倒啟蒙后,激情與革命的結合成為巨大的精神力量……本為理性所點燃的激情之火卻不斷燒灼著理性本身”,[23]而在狹義的救亡重任完成之后,中國社會的確需要回歸五四時代所倡導的理性,“今天要繼續(xù)五四精神,應特別注意發(fā)揚理性,特別是研究如何使民主取得理性的、科學的體現(xiàn),即如何寓科學精神于民主之中。從而,這便是一種建設的理性和理性的建設。不只是激情而已,不只是否定而已”,[24]這其實也應對著從啟蒙到革命再到改良的中國社會的宏觀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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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視角多元化以后:如何定位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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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反思“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深入,五四形象變得愈加復雜,這的確值得重思,特別是以啟蒙未核心的思考始終沒有中斷過,但是其中歷史發(fā)展以多一定有反復的過程?!霸?919年五四運動隨后的幾十年當中,中國啟蒙先行者們被迫去對其加以重思與評估,甚至有時曾放棄了知識解放的視角,政治暴力和反帝運動創(chuàng)造的環(huán)境,向主張緩步革命的知識分子提出了緊迫挑戰(zhàn)。他們作為文化先覺者的自身形象也遭到質疑。五四知識分子們終而改變了自身的觀點,開始重新看待已啟蒙的思想家與未被喚醒的民眾之間的關聯(lián),從而開始去改造國民的心靈慣習”,[25]歷史的發(fā)展也確實是一波三折的,但啟蒙的核心卻始終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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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通過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歷史描述、闡釋、反思與判斷被再度呈現(xiàn)出來。出于不同的歷史觀,學者們通過觀察與研究,對于歷史有了不同的描述,然后有了不同的闡釋,進而做了不同的反思,最終給出了不同的論斷,使得歷史面目本身變得愈加模糊了。當我們試圖揭開“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真實面紗的時候,豈知面紗之后還有層層面紗,五四的真面目竟如剝洋蔥一般,層層剝離下來卻不見真核也。難道看待這段馬上就到百年的歷史,我們之間真地失去共識了嗎?真如后現(xiàn)代撕裂般之公說公有理、婆說更有理?為了主觀學術創(chuàng)見,同時客觀投合反西化,皆可置歷史本身于不顧?我們的歷史觀,果然成為了滿天繁星而彼此距離甚遠之“星叢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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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將之視為五四“政治”運動,還是“新”的文化運動,兩種運動似乎難以割裂開來,正如歷史本身的復雜糾葛一般,五四乃多種歷史力量相互角力的場域。不妨重溫一下運動當事人胡適先生的回顧,他曾歸納時稱為“新思潮”的四點意義:研究問題、輸入學理、整理國故和再造文明。胡適首先覺得,陳獨秀先生抨擊新思潮兩大罪案比較簡單并過于激進:要擁護德先生就要反對舊倫理與舊政治,擁護賽先生便不得不反舊藝術與舊宗教,要同時擁護兩位先生就要先反國粹和舊文學(這也是為何運動從文化興起的緣由)。胡適并不贊同五四只是倡導民主與科學(恰如今日之簡化解讀一樣),這場運動的思想譜系仍需全方位透見。如前所述,新思潮的唯一目的就在“再造文明”,而這千年一遇的文明再造,恰是介于“中西古今”張力之間的。關鍵是它要解決現(xiàn)實的問題:傳統(tǒng)制度還需存在嗎?圣賢教訓今日有錯嗎?公認信仰仍更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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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胡適將五四視為“中國文藝復興”的看法太過窄化,但他認為,這新思潮無論被看得如何多元,公共點就在于“評判的態(tài)度”,類似于尼采之重估一切價值。評判態(tài)度的兩種趨勢就是研究問題與輸入學理,前者是要解決社會、政治、宗教與文學的現(xiàn)實問題,后者是介紹西方的新思想、新學術、新文學與新信仰。而傳統(tǒng)社會的改造與西學東漸的涵化,皆不可如今日某些人那般輕易否定,全盤西化與徹底守舊如今都大有繼承人在。百余年的中國史,恰恰是中西整體互動之間得以實現(xiàn)與展開的。所謂“不破不立”,五四就是個既破又立的雙向歷史過程;所謂“大破大立”,五四也曾如此大刀闊斧地扭轉了中國社會的發(fā)展方向,進而融入全球文明的大格局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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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而言之,我們試圖從“大啟蒙”的角度看看新文化運動的意義,其中一個視角轉換就在于:以往大家更多從中國文明的角度來看待五四,我想能不能放到世界文明的大緯度、大脈絡當中來審視五四,這其實不僅關系到中國文明的發(fā)展,也關系到中國對世界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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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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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劉悅笛,遼寧大學文學院特聘教授(遼寧沈陽110031);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研究員(北京10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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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劉悅笛:《如何認識新文化運動百年的全球意義》,《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9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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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余英時:《文藝復興乎?啟蒙運動乎?——一個史學家對五四運動的反思》,余英時等著:《五四新論——既非文藝復興,亦非啟蒙運動》,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1999年版,第11-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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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Hu Shih,The Chinese Renaissance,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34,p.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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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張申府:《什么是新啟蒙運動》,《實報·星期偶感》,1937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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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美」格里德:《胡適與中國文藝復興》,魯奇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3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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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李長之:《五四運動之文化的之意義及其評價》,《大公報·星期論文》(重慶),1942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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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李長之:《五四運動之文化的之意義及其評價》,《大公報·星期論文》(重慶),1942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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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李長之:《五四運動之文化的之意義及其評價》,《大公報·星期論文》(重慶),1942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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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張灝:《重訪五四:論五四思想的兩義性》,余英時等著:《五四新論——既非文藝復興,亦非啟蒙運動》,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1999年版,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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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余英時:《中國思想傳統(tǒng)及其現(xiàn)代變遷》,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8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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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劉悅笛:《為“大啟蒙”辯護:中國啟蒙的世界價值》,《社會科學報》2019年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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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李瑞全:《從返本開新輪當代新儒學對五四運動的回應》,《鵝湖月刊》第四十四卷第二期(總號第五一八),199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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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李瑞全:《從返本開新輪當代新儒學對五四運動的回應》,《鵝湖月刊》第四十四卷第二期(總號第五一八),199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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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胡適:《整理國故與“打鬼”——給浩徐先生信》,原載《現(xiàn)代評論》第5卷第119期,1927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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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劉悅笛:《“救亡壓倒啟蒙”,本無可爭議》,《社會科學報》2017年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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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劉悅笛:《啟蒙與救亡”的變奏:孰是孰非》,《探索與爭鳴》,2009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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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美」格里德:《胡適與中國文藝復興》,魯奇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3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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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李澤厚:《?9?8十世紀初資產(chǎn)階級?9?8革命派思想論綱》,《歷史研究》197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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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劉悅笛:《“啟蒙與救亡”的發(fā)明權:歸李澤厚,還是舒衡哲?》,《中華讀書報》,2009年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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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參見李澤厚:《馬克思主義在中國》,香港明報出版社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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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秦暉:《重論“大五四”的主調(diào),及其何以被“壓倒”》,http://www.aisixiang.com/data/9239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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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李澤厚:《啟蒙的走向》,《瞭望周刊》1989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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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李澤厚:《啟蒙的走向》,《瞭望周刊》1989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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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李澤厚:《啟蒙的走向》,《瞭望周刊》1989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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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Versa Schwarcz,The Chinese Enlightenment:Intellectuals and the Legacy of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of 1919,Berkeley,Los Angeles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4,p.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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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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