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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陳緒平】論語篇次概說

        欄目:經(jīng)學新覽
        發(fā)布時間:2024-12-03 20:59:10
        標簽:
        陳緒平

        作者簡介:陳緒平,男,字子茂,號爾雅臺,西元一九六九年生,湖北陽新人。長期從業(yè)于互聯(lián)網(wǎng)科技界,曾任阿里巴巴資深架構(gòu)師,現(xiàn)任某上市公司高管。

        論語篇次概說

        作者:陳緒平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表

        時間:孔子二五七五年歲次甲辰冬月初三日辛丑

                  耶穌2024年12月3日

         

        一、論語者,六經(jīng)之精要也

         

        孔子之學在六經(jīng)?!妒酚洝た鬃邮兰摇窋⒖鬃觿h《詩》《書》定《禮》《樂》,晚而贊《易》修《春秋》,及門之徒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此六藝即六經(jīng),《詩》《書》《禮》《樂》《易》《春秋》是也。蓋以教言謂之藝,以道言謂之經(jīng)也。《莊子·天下篇》曰:“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笔墙?jīng)為常道,通天地亙古今而莫能外也。《禮記·經(jīng)解》引孔子言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笔橇囍?,無圣凡無賢否而莫能出也。故馬一浮先生云:“六藝之道,條理粲然,圣人之知行在是,天下之事理盡是,萬物之聚散,一心之體用,悉具于是。吾人欲究事物當然之極則,盡自心義理之大全,舍是未由也。圣人用是以為教,吾人依是以為學,教者教此,學者學此,外乎此者,教之所由廢,學之所由失也?!苯?jīng)學經(jīng)教,由此安立。(馬一浮《群經(jīng)大義總說》)

         

        《論語》是孔門問學心得之集結(jié)。《漢書·藝文志》班固云論語者,孔子應(yīng)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于夫子之語也。然孔子接引弟子及時人,其學問宗主何在?只在六經(jīng)耳?!稘h書?藝文志序》曰:“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贝吮就嚩砸?。微言者,微隱之言,亦云深密,學者聞之,未能盡喻,故謂微隱。大義者,圓融周遍之義,對小為言。圣人之言,亦無有小大,但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此亦就機邊說,機有小大,故其所得之義有小大。七十子并是大機,故其所傳為大義;所學見小,故大義乖失也。今欲通治群經(jīng),須先明“微言大義”。欲明其微言大義,當先求之《論語》,以其皆孔門問答之詞也。求之《論語》,若不能得旨,并是微言;得其旨者,知為大義。一時并得,則雖謂仲尼未沒,七十子未喪可也,豈非慶快之事耶?故馬一浮先生云:“論語大義無往而非六藝之要,若夫舉一反三,是在善學。如聞詩而知禮,聞禮而知樂,是謂告往知來,聞一知二。若顏淵聞一知十,即是合下明得一貫之旨,此真圓頓上機?!核春稳艘?,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切望猛著精采,勿自安于下機也?!保R一浮《論語大義》)

         

        故《論語》一書,六經(jīng)之精要也。馬一浮先生所謂“論語大義無往而非六藝之要”是也?!妒酚洝匪Q六藝,即是六經(jīng)。后多言五經(jīng),或謂《樂經(jīng)》亡于秦也。然以經(jīng)教言,樂教在宗廟、孔廟一直在,代有沿革,從未亡也。只是漢武帝置五經(jīng)博士,至朱子立四書五經(jīng),五經(jīng)之名雖不甚妥,然亦竟成學脈耳。漢制以五經(jīng)兼《論語》,蓋由五經(jīng)從孔子之術(shù)明焉。近制以《四書》先五經(jīng),蓋由《四書》本五經(jīng)之義而約焉,皆有由矣。漢唐以來,士人或?qū)R唤?jīng),或?qū)6嘟?jīng),皆兼《論語》《孝經(jīng)》;宋明以來,則士備《四書》,兼《孝經(jīng)》。《論語》始終是六經(jīng)之鎖鑰也。《易》曰“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自漢迄宋而至于今,為《論語》之學者,明經(jīng)以師孔子也,惟求其學之葉(xié,和洽)于經(jīng)而已矣。故簡朝亮先生云:“論語之經(jīng),六經(jīng)之精也,百氏之要也,萬世之師也,所謂自生民以來未有盛于孔子也。”(簡朝亮《論語集注補正述疏序》)

         

        二、以學生信,學先王之道,成孔子天命也

         

        《論語》者,孔子論道之言也。論道者,不敢損益于先王之道,活然行于當世之謂也。古者先王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有三道焉:一曰典,謂典禮制度也;二曰謨,謂修文德之方也;三曰論,謂制義應(yīng)時也。夫先王既建典禮制度,修之以文德,行之于其世,以為天下垂范也;又立論道之方,以詩書禮樂教之,論之以制義,以成后人也。故《論語》者,詩書禮樂之教,以成其論道之語也。(三野象麓《論語象義》總論)

         

        夫圣人之以論道立教,示先王文德而活其典禮制度也。故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周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誘后人徐更其典禮制度以上達也。所謂“禮以安上治民,樂以移風易俗”,此《八佾第三》總論論禮樂興廢之由也。

         

        又制其謨訓,論之以制義,所謂“為政以德”。制義而制事,所謂“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則民不自知所以然,而我亦可以法先王之道而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百世繼周”也。所謂“政者正也”,以義裁之,使合于道也,此《為政第二》總論政事“義攝”之由也。

         

        故圣人以論道為教者,以畏天命也,畏圣人之言也。成湯之在夏代亦論道而行之,然后成其典謨也;文王之在殷代亦論道而行之,然后成其典謨也;孔子之于《論語》亦此義也。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皇疏》注云“用先王之道,導人性情,使自覺悟,而去非取是,積成君子之德也”。先王之道,必學乃成,故孔子教人以學為先,以成人為務(wù),此《學而第一》之意蘊也。

         

        是故,《論語》開篇以《學而》《為政》《八佾》為一列,綜述先王之道,以成孔子天命也。

         

        先王之道,天下文明治理之道也??梢娢崛宋拿饕哉ā稙檎罚?、教(《八佾》)、學(《學而》)三位而一體也。董子《王道通三》曰:“治其道而以出法,治其志而歸之于仁?!敝蔚兰吹禄畏ㄑ哉?、教,治其志則在學。教是地基,人文化成之終始也。政者德禮政刑,治理之四梁八柱也。而善治之根本在人,故當志于學,先立乎其大。由是,政、教、學三位一體,以德貫之,而使天下治理臻于至善也。此與西人“政教分離”之二元性格迥異。

         

        孔子之天命,即是立足于先王之道而繼志述事也??鬃釉唬骸疤焐掠谟瑁隔s其如予何?”又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為學,至于不惑之極,自信極真極堅,若已躋于人不能知,惟天知之之一境。然既道與天合,何以終不能行,到此始逼出知天命一境界。

         

        錢穆先生云:孔子非一宗教主,然孔子實有一極高無上之終極信仰,此種信仰,似已高出世界各大宗教主之上??鬃佑蓪W生信,非先有信而后學。故孔子教人,亦重在學。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鄙w孔子僅以所學教,不以所信教??鬃右?,似乎非學至此境,則不易有此信,故不以信為教。此乃孔子與各宗教主相異處。故學孔子之學,不宜輕言知天命,然亦當知孔子心中實有此一境界??鬃蛹纫验_示此境界,則所謂“高山仰止,景行行之,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睂W者亦當懸存此一境界于心中,使他日終有到達之望。(《論語新解》)

         

        三、擇人而學仁,修德而行仁,信在其中矣

         

        如何學而生信?學仁而修德,修德而行仁也。古之人行政事以仁,行人事以仁,所行莫非仁也。君子體仁,必能行前三篇要旨,故以《里仁》篇起端也。故云“里仁為美”,“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中庸》云“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也。又云“朝聞道,夕死可矣”,“吾道一以貫之”,下學而上達也。又云“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以義、利分途,此學者求仁之大界也。于此可見,曰仁曰道,有彌綸萬物之功;求仁求道,皆切近真實之詣。(唐文治)故曰“德不孤,必有鄰”,東海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

         

        學之道在擇人而學仁,故次之以《公冶長》篇也。只論立身,不論境遇,此公冶長、南容之可妻也??鬃榆壏度缢梗省棒敓o君子者斯焉取斯”,孔門多才也。居敬行簡,能讱其言,仲弓之行也;以信成學,漆雕開之志也;好勇而求仁術(shù),子路之學也。然子路、冉有、公西華,一事一能皆得器使,夫子卻不輕許仁也,蓋不為器所限則甚是難能,唯顏淵、子貢秀于其群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是孔門問學,貴實地不貴空理也。又以簡大為貴,裁之以成大器也。進而貴三代之直道,“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天地氣象也。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故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好學以全其生質(zhì)之美,乃君子終生之不二法門。

         

        既擇人而學仁,則其德見于其行,故次之于《雍也》篇也。仲弓之居敬行簡,顏淵之居仁遷義,夫子教弟子以公私之辨,皆可立于朝堂之上,天下大事可斷矣。故得其君如仲弓,其得仁如顏淵,三子之長于一能一藝,閔子騫之大量而俟命,是皆因于初立其志,而人才輩出,氣象萬千也。是澹臺滅明之直而守公道,孟子反之不伐其功,祝鮀之得于口才,皆長于一能,則學者足擇而修己也。故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孔子教人,直道而行,不直的都是活死人。又隨其高下而告語之,教弟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為天下人定本也??鬃又律衩疃粶y也乎?蓋效堯舜之德,“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也。

         

        是故,《里仁》《公冶長》《雍也》三篇為一列,總明擇人而學仁,其德見于其行者也。古之學,主學之者仁也,故先置《里仁》篇也。學之道在擇人而學仁,故次之以《公冶長》篇也。既擇人而學仁,則其德見于其行,故次之于《雍也》篇也。學者觀此三篇,則成德之道可知矣。

         

        四、圣賢之行,厚德于天下,道成肉身也

         

        成德之至若何?圣賢之行也,厚德于天下也。得賢成圣者誰?孔子也?!督间洝氛撌ベt氣象,程子謂仲尼“元氣也”,“無所不包”也,“天地也”,“無跡”也,“盡是明快人”也。葉采注云:“夫子大圣之資,猶元氣周流,渾淪溥博,無有涯矣,罔見閑隙?!笔强鬃拥聻槭ト耍吨杏埂分^“與天地參”是也?!吨杏埂吩唬骸拔ㄌ煜轮琳\,方能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經(jīng),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二帝三王之后,非孔子孰能當之?又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發(fā)育萬物,峻極于天?!笔强鬃印暗莱扇馍怼?,上下與天地同流也。

         

        孔子是如何做練成的?蓋以繼志術(shù)事為本,弘道于天下也。故以《述而》篇明圣人師表,起其端也?!笆龆蛔?,信而好古”,繼志述事之道也。其道由黙識而學,修身以成,申申夭夭,臻于天地氣象也?!皦粢娭芄?,為天地立心也;道德仁藝,竟心學之全功也。浩然之氣由是而具焉?!坝弥畡t行,舍之則藏”,出處進退之道也。其為進退也,皆由《周易》之義,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也。“不語怪力亂神”,語常而不語怪,語德而不語力是也。圣人之道,中庸而已矣。其教人以學,文以發(fā)其蒙,行以積其德,忠以立其節(jié),信以全其終,圣教之全功也。圣人所行唯仁也,“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所謂“躬行君子”是也?!熬犹故幨帯保奁渌匦?,心術(shù)嚴辨,大道之行也。大道之行,全體渾然,陰陽合德,故“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其中和之氣見于容貌之間者如斯焉。千載之下,若瞻儀形,非圣人者孰能若是?

         

        圣人之所以為圣人者何?蓋其于行己也,以處厚為要,故以《泰伯》篇次之也?!叭蕴煜伦尅?,泰伯之至德,千古一人也。蓋君子之于天下也,各應(yīng)天命焉。君子之處變也,“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節(jié)操如是也。君子之厚于仁也,“死而后已”,堯舜其心至今在也。圣人行道有本也?!芭d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為仁于天下之序也。君子知而行之也,小人則由而行之。知民之分,禮樂以化,而成天下之道也。圣人大業(yè)之基也?!昂V信好學,守死善道”,有益之道也,正道也。正學而正道,則出處進退有常,托位而守分也。守分之厚在正樂,洋洋盡美也。然人之氣質(zhì)焉能全美?唯學而變化氣質(zhì)耳。故“學如不及,猶恐失之”,勸學之敏也。圣人教化之道也?!八从碇刑煜乱捕慌c焉”,圣人氣象度越千古也?!拔ㄌ鞛榇?,唯堯則之”,則天道以立人道,千古圣道之常準也。“禹吾無間然矣”,大禹動容周旋無不中禮,見王道之純也。圣人明治天下之道也,其心法縝密于斯焉。

         

        圣人教人也,亦以厚施之,故次之以《子罕》篇也?!白雍毖岳c命與仁”,其學不空言,實學也。然實學非小道,博學而御道,下學而上達是也。亦即君子不器之意。君子不器,故能仍時勢損益禮制,“行夏之時,乘殷之輅”也?!拔阋?,毋必,毋固,毋我”,圣人以道為度,絕其四而就仁也。“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孔子之德,猶文王之文,天之所保立,人之所尊信也?!把鲋畯浉?,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其道廣大無窮盡也,其神不可測也。孔子德為圣人,恒畏天命,德容彌高,守禮以正,安于義命之正也。“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圣人之學進而不止,猶川之流,不舍晝夜,見道之妙也?!叭娍蓨Z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氣之剛大,塞天地配,圣人才志于學,便貫到從心所欲不踰矩矣。“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圣人之于變也,能守道而不與時俗同流,猶松柏之恒也。何以恒之?“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君子心體之全也。君子居“知仁勇”,得可立可權(quán)之全學,制其變而化成也。何以望全學?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也。

         

        是故,《述而》《泰伯》《子罕》三篇為一列,總明賢圣之道,厚德于天下也。圣賢以繼志述事為行之本,故以《述而》篇為始也;其于行己也,以處厚為要,故以《泰伯》篇為中也;其于教人也,亦以厚施之,故以《子罕》篇為終也?!吨杏埂吩啤爸轮泻?,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圣賢境界與天地同流也。

         

        五、孔子之道,不離乎日用之間,人道設(shè)教也

         

        上九篇分三列:一曰學先王之道,二曰修德而行仁,三曰厚德于天下。此皆為外行也。故以《鄉(xiāng)黨》篇次之,舉孔子之內(nèi)行也。蓋以孔子之內(nèi)行,對于前九篇之外行,以明治家國者,內(nèi)行以成外行,外行以成內(nèi)行,內(nèi)外相合,以成大業(yè)也。楊氏曰:“圣人之所謂道者,不離乎日用之間?!惫史蜃又饺?,一動一靜,門人皆審視而詳記之也。

         

        孔子于鄉(xiāng)黨“恂恂如也”,而孝弟之道著矣。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而忠愛之道著矣。故在朝廷事上接下,“侃侃如也”“與與如也”,而動容周旋不過。為君擯相,“色勃如也”“翼如也”,自始至終無不中禮。趨朝慘舒之氣,“鞠躬如也”“怡怡如也”,如四時之代謝絕無痕跡。出使聘問敬而和,“鞠躬如也”“愉愉如也”,盡禮盡情也??鬃有杏谕庵Y如斯。

         

        孔子之于內(nèi),亦持身不茍,守正如常也。衣服所以文身,“不以紺緅飾”,故所必謹也。齋必沐浴,“居必遷坐”,致潔變常以盡敬也。飲食有節(jié),血氣浹洽,“食不語寢不言”,存心不他也。所處必以正,“席不正不坐”,心安于正也??鬃有杏趦?nèi)之禮如斯。

         

        故觀孔子之居鄉(xiāng),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觀于鄉(xiāng)飲酒之禮,而孝弟之道達于下矣;觀于鄉(xiāng)人儺之禮,而忠敬之道達于下矣。蓋無所不用其誠敬也。與人交亦以誠意為貴也,“不問馬”,貴人賤畜而仁民先于愛物也?!熬n食必正席先嘗之”,事君竭其誠敬也,“入太廟每事問”,宗廟執(zhí)禮之恭也,立萬世人臣之正也。又交朋友情至義盡,居容申申夭夭,隨事順應(yīng)而敬行天命也。最后記孔子一生,車轍馬跡環(huán)于中國,“升車必正立執(zhí)綏”,隨其所在莫不見其有敬容。行止久遠,其車行之正,無不得乎時中,故有“山梁雌雉,時哉時哉”之嘆也??鬃咏挥卩l(xiāng)黨朝庭之曲禮如斯。

         

        錢穆先生云:論語之編輯,非成于一時。自此以前十篇為上篇,終之于《鄉(xiāng)黨》篇,為第一次之結(jié)集,下論十篇為續(xù)篇。此篇本不分章,今依朱子分為十八節(jié),而最后別加山梁雌雉一章,亦猶下論末《堯曰》篇不分章,最后亦加不知禮不知命不知言一章。《鄉(xiāng)黨》篇匯記孔子平日之動容周旋,與其飲食衣服之細,《堯曰》篇則總述孔子之道統(tǒng)與其抱負。雌雉章見孔子一生之行止久遠,不知禮章則孔子一生學問綱領(lǐng)所在。

         

        六、舉賢與能,行仁于家國天下,仁政具焉

         

        上十篇為內(nèi),主學而修德,故其文簡而奧;下十篇為外,主修德而行之,故其文整而暢。修德而行之者何?朱子謂“覺有先后”,“后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也,故以《先進》篇置之?!断冗M》篇所記類于《學而》篇,《學而》篇主學,《先進》篇主行也。

         

        孔門多才,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先進者眾矣。德行以修己,政事以安人,言語以為法于天下,文學以流傳于后世。圣門具此四科,而木鐸之全體大用全矣。更有顏回者聞一知十,所見已到至處也。惜顏淵死,故孔子愛之以義,從其道也;夫子之慟,亦系于天命焉?!拔粗?,焉知死”,天命在理,無非適道,故責厚葬,遠鬼神焉。然雖學之皆因天命,德之大小各因其志也。閔子騫德已高,言則必中于其道焉;子路之德,雖升其堂,未入其室焉;子張子夏雖學已進,未免于過不及焉。此皆師之誘門人,使去其弊,而得其中焉。又雖德之大小各因其志,賴師之進退而成其德也。善人之道異于君子之道,夫子辨之而論氣質(zhì)之純與飾,而進之以學也。“求也退故進之”,進退因于其人也,“子在回何敢死”,死生因于其人也,夫子辨之,誘門人以學也。“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辨大臣具臣誘季子然也,“何必讀書然后為學”,辨佞者口給誘高子羔也,皆以從學問道為本也。時問門人之志,“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定其德位,應(yīng)機設(shè)教,不著跡痕也。與圣人之志同,便是堯、舜氣象也。

         

        既學仁而修己,而后行仁于國家,故以《顏淵》篇次之也?!额仠Y》篇所記類于《里仁》篇,《里仁》篇主學仁,《顏淵》篇主行仁也。行仁者何?“克己復(fù)禮”也。日日克之,不以為難,則私欲凈盡,天理流行,而仁不可勝用矣;提一禮以溯性命之體,而合之于覩,聞顯見發(fā)必中節(jié),是中庸之教也?!俺鲩T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其心皆不敢肆,敬之至也?!凹核挥鹗┯谌恕?,此心推之于萬物,能近取譬,恕之無閑于人己也。朱子曰:“克己復(fù)禮,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鼻ず系拢此≌强思汗し?,為己不易克,故設(shè)此易簡法門,體仁之要也。

         

        體仁者,體物也,以政事為先。君子之于政事也,信賞必罰,皆出于其明焉,“視遠惟明”也。君子之為政也,“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而總以得民心為本?!熬汲几父缸幼印?,君盡君道,臣盡臣道,父盡父道,子盡子道,而政無余藴矣;萬物得所而各正性命氣象,便見得一篇西銘道理、一部周禮制度在內(nèi),根本卻只在自盡也?!氨匾?,使無訟乎”,正其本,清其源,則無訟矣。“博學于文,約之以禮”,非躬親為之則不能,非以禮約之則未善,圣門之家法也?!熬映扇酥溃怀扇酥異骸?,有以成之,天下皆進于美矣?!罢哒病?,故春秋先正京師,后正諸夏,乃正夷狄,自近者始,以漸治之,治天下之要道也?!白訛檎捎脷ⅰ?,要在躬行德教也?!熬又嘛L”,敷教令,育小人,以善率民,呼吸一氣,有風行草偃之機焉?!霸诎畋剡_,在家必達”,審于接物,察乎人情,質(zhì)直好義,內(nèi)主忠信而所行合宜也?!芭e直錯諸枉”智也,“能使枉者直”仁也,仁乃天地之量,智如日月之明,智以成仁也。“樊遲問仁,子曰愛人”,日月遍照萬物而不出覆載之大,天地并育群生而必須照臨之功也。故此篇從天下歸仁著圣神之功化,歸高之不墮于玄,虛卑之不溺于形器,此萬世儒道之極規(guī)也。

         

        既行仁于國家,以是善其政,故以《子路》篇次之也?!蹲勇贰菲涱愑凇稙檎菲稙檎菲獮闉檎?jīng),《子路》篇為為政之緯也。為政貴有“憂勤惕厲”之恒也?!跋葎凇蹦诉~往之精神,“無倦”乃貞固之精神,皆從憂勤惕厲中來。須直見得天理所以必先勞無倦,方是天德王道之至。為政貴有體也?!跋扔兴旧庑∵^”,寬大之體也;“舉賢才”,以天下之才公天下之舉,如天地之化,物各付物而己不勞焉。出治貴有本也?!懊徽齽t言不順”,國家名分一不正,而禮樂刑政舉受其弊,國非其國矣,正名所系大矣哉。故君子為政,其名也必可以上告祖宗下示臣民,見之稱謂而無愧斯;其言也必可以正綱常,昭倫紀,見之行事而可法。此孔子作春秋之意也夫。故曰“焉用稼”,士農(nóng)工商四民之業(yè)皆不廢學,即道即藝而大小則有判焉。蓋士為四民之首,尤專責以大學之道,修己治人之方,而世道所賴以不墜者也。故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孟子云“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是也。身茍不正,修教空文,徒為民所蔑視而已。凡圣人之政,無不切于民生,以“庶富教”為不易之常經(jīng)也。切于民生,則務(wù)立“三年”大綱以開仁政,成元亨之效也。而“善人”為政,不進于圣人禮樂之跡,須相繼百年,久以為功也。王者為政,則“必世”而積厚,禮樂彝倫之教化洽于四海,而成風俗也。

         

        故凡為政,以正其身為本也?!安荒苷渖?,如正人何”?則其政不行,是以“為君難為臣不易”。君知為君之難,臣知為臣之不易,以行其仁術(shù),則“近者說遠者來”。其仁術(shù)何以為之?“欲速則不達”,故貴遠大之圖,以施教化焉,以導事業(yè)焉。故“父為子隱,子為父隱”,順理為直,于心見之,不必于躬見之也?!半m之夷狄不可棄”,能常存此心,不雜不間,將至于全體不息,渾然天理之周流矣?!靶屑河袗u”,則充類盡義,不愧衾影,不辱君命,則行己之道達于天下,雖堯舜其君民可矣?!氨匾部襻酢保裾哌M而取法于上,狷者雖其知有所未及而能守之節(jié),以躬行中庸裁成之,則今日之狂狷固他日之中行也,傳道庶幾其有望乎。故唯貴有純一之心也。君子恒其德則可以為圣賢,圣人久其道則可以化天下。故“君子和而不同”也,同德故和,以義相濟,故不同。以同不同知其人也,“不如鄉(xiāng)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是也。其以器使之,非“泰而不驕”則不能,君子氣象也。其成己也,“剛毅木訥近仁”,剛毅木訥充得盡,渣滓便渾化,上下與天地同流。成己之道,“切切偲偲,怡怡如也”,貴陶镕其氣質(zhì)而運之以中和也。此內(nèi)之明明德也。外之親民者,要在教民,雖“善人”亦見功,況君子乎。故“以不教民戰(zhàn)是謂棄之”,民必教而后可用也。易曰“君子以容民畜眾”,親民之道也,善其政也。

         

        善其政者,在擇人而用之也,故以《憲問》篇次之?!稇梿枴菲涱愑凇豆遍L》篇,《公冶長》篇舉賢人君子以明學仁,《憲問》篇舉政之大節(jié)以明用仁也。用仁者若何?行己有恥也。孟子曰“如恥之,莫如為仁”是也。若“士而懷居”,戀居偷安,志卑而品下矣,豈足以為士乎?“有德者必有言”,君子務(wù)本,大德必有所包也?!坝眇⒐诙刑煜隆?,蓋古今尚力者亡,尚德者昌矣。“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故居心不可不慎也。若夫子產(chǎn)之德能生人能使人也,管仲之德則能以權(quán)道成人也。蓋“貧而無怨難”,而伯氏無怨言,知管仲之功真有以服天下后世之心也。“子路問成人”,古者各因其材修禮樂以成之,今以審義利、破生死、明誠偽而學進于中和,皆踐行復(fù)性,其旨一也。故凡有為者,貴正而不貴譎,則禮樂之化望焉。管仲以正,而濟人利物,故“如其仁”而許之。“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貴其所志而濟時濟世,不以小過掩大節(jié)也。“以吾從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以公義謀之,以公義終之,所以扶天理植人心而挽回春秋世道而不墜也。此“君子上達”也。君子凡事必循天理而不雜于人欲之私,由是志氣清明,知日求其精,行日求其備也?!熬铀疾怀銎湮弧?,蓋為政不越其職,正位而時行也。正位而時行,故“恥其言而過其行”,言行相副也。言行相副,猶孔子云“我無能焉”,歉然不足也?!叭收卟粦n,知智者不惑,勇者不懼”,實見其分量之無窮也。“非敢為佞也,疾固也”,病世固陋,欲行道以化之也。“以直報怨”,于中道矯正之,庶人心定而序不亂也。序不亂者,天命天職也。能知天斯“不怨天”,能知人斯“不尤人”。能知天知人,乃能明天人之際,下學而上達也。下學,刪訂贊修之事;上達,所學通于天;下學上達只是一件也。圣人刪訂贊修,惓惓斯道之心上通于天,而天自知之。春秋本天以治人,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故曰“知我者其天乎”。

         

        世道之衰也,“天地閉賢人隱”。故曰“作者七人矣”(堯、舜、禹、湯、文、武、周公是也),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也。故曰“知其不可而為之”,圣人視天下無不可為之時,天將以夫子為木鐸也。故曰“上好禮”,宅心于齊莊中正之體,而出身加民無非是物,故可以攝天下之精神而通為一體也。故曰“修己以安百姓”,千圣百王之心法,徹始徹終也。故所惡于原壤者“老而不死”,為其賊道足以為人害也。故所貶于童子者“非求益”“欲速成”,足以自害也。一老一少,皆不學以禮,圣人為天下憂也。

         

        是故,《先進》《顏淵》《子路》《憲問》四篇為一列,總明學仁而修己,行仁于家國也。夫古之人,先學仁而修己,故以《先進》篇置之也;已學仁而修己,而后行仁于國家,故以《顏淵》篇次之也;行仁于國家,以是善其政,故以《子路》篇次之也;而善其政者,在擇人而用之,故以《憲問》篇次之也。圣人憂天下,而立千古“舉賢與能”之軌范于斯焉。

         

        七、孔子德至圣人,一以貫道,王道成焉

         

        孔子已修德,至一以貫道,雖不得位,兼?zhèn)淦涞氯绱耸⑶掖笠?。故自《衛(wèi)靈公》以下四篇為一列,專舉圣人仁知之行,明孔子所行皆不出于此也。

         

        孔子德至圣人,畏天命而行之也。故遍歷天下,禮以為己任也,“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故“困而不失其所”,圣人出畏天命,不因窮而失志也。圣人之畏天命,其本出于一德,下學上達,博文約禮,“一以貫之”也?!鞍钣械绖t仕”,君子中行,盡出處之道也;智者知人知言,盡語黙之道也;君子舍生取義,盡死生之道也。圣人明明德如斯焉?!拔嵛匆姾玫氯绾蒙摺?,以性勝情斯為君子也。“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君子盡其在我而已矣?!熬恿x以為質(zhì)”,以義制事,乃可以成天下之務(wù)也?!熬蛹矝]世而名不稱”,身不過數(shù)十年,名可以千載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心體與天下相關(guān),隨所在而擴充之,則全體大用無不由此出矣?!叭灾钡蓝幸病保呵锉媸欠?,善善惡惡無非直筆,存三代之公義者矣?!叭四芎氲?,非道弘人”,待其人而后行,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謀者格致誠正,憂者戒慎恐懼,擇善固執(zhí)而弘道,則天下皆由斯道也。“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仁者人也,無物可與之較緩急也。“當仁不讓于師”,當仁得仁,勇往而必為,天下以化焉。“有教無類”,君子教人惟知大道為公,無一人不在裁成之內(nèi)也。“道不同不相為謀”,毫厘有差,天地懸隔,仁與不仁而已矣。

         

        孔子已一以貫道,則建制度而行之,故次之《季氏》篇也。此篇明孔子德至圣人,不倚于古,不倚于今,中立述事,猶古圣人之外有一圣人也。亦即“孔子作春秋”之義也??鬃又乐恍卸鞔呵?,立一王之法以待后世,孔子為素王也。春秋大義散在論語。論語無一章顯說春秋,而圣人作春秋之旨全在其中矣。

         

        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見天下國家之盛衰,明堯舜之道也。“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家國治理,不患土地人民之寡少,患政治之不均平也;不患物質(zhì)財貨之匱乏,患相互疑忌人心不安也。蓋政教均平,則不貧而和矣;上下和同,則不患于寡而安也;小大安寧,則無傾覆之患矣。內(nèi)治修,然后遠人服?!斑h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亦止修德教,不事威武耳。蓋“王者無外”,“遠人不服而不能來”,德之不修,威名不播也;又“王者不治夷狄”,唯修文德以化,不當勤兵于遠也。此春秋治天下之要道,先正京師,后正諸夏,乃正夷狄,自近者始,以漸治之,王化澤被當有序也。故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nèi)”,有國有家者慎之也。

         

        “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子者,天下大宗之宗主也,其德侔天地,皇天右而子之,故號稱天子。天子,代天行道者也。舜禹之有天下,自以大德受禪,故不以有天下而樂,而以王天下而樂焉。王天下之樂,斯樂行道也。禮樂征伐,道之用也。三代循天理而治,先王之制其所出者正,天下有道也。平王東遷,政始微弱,諸侯大夫始僭竊,天下無道也。“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無道只說諸侯,下面大夫陪臣都在其中耳。道從勢則短,亡國喪家,其數(shù)皆然,稀有過此而不失者。且諸侯十世,大夫五世,陪臣三世希,逆理愈甚,其失之愈速也。禮樂征伐皆政也,天下有道,諸侯奉天子之令而行政,大夫相焉,故“政不在大夫”。《尚書》曰謀及庶人,其聞議者易無道為有道也,而議者不議焉。故“庶人不議”,方是有道盡頭,知禮樂征伐之權(quán),惟恃道之有無也。蓋圣人所論有道無道,正指天理之冶亂,此仲尼作春秋之本也。

         

        天下國家有盛衰氣數(shù),而君子有天命焉。故士之修學,當辨損益,取其友,處其樂也。故“君子有三戒”,戒色則養(yǎng)其元氣,戒斗則養(yǎng)其和氣,戒得則養(yǎng)其正氣也。有戒則能御血氣,馭血氣者則從天理之正,順性命之理也。故“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天命,謂致命之道,所以彰善癉惡者也;大人,猶今言偉人,國憲之所出也;圣言,經(jīng)典所傳,深遠不可易也。三者皆所以長民輔世,故當致其敬畏之意,不敢慢肆而誣罔之也。小人不知天命,不識義理,而無所忌憚也。是賦質(zhì)有髙下之分也,賴好學以變化氣質(zhì)耳?!吧呱弦病?,從容中道,圣人也?!皩W而知之”,“困而學之”,成功終無彼此之別,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致,學之為益大矣哉。學之至,有大德,若伯夷叔齊“民到于今稱之”,稱義無息焉。其小德,則“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學詩學禮以立其位也。立其位,則各有其辭,各有其正也。故“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名者人治之大者也。圣門記此,皆春秋正名分之旨耳。

         

        可見圣人行建禮樂制度,存乎德術(shù)之神妙也,故次之《陽貨》篇也。德術(shù)神妙者何?見性習、知愚、禮樂、本末,以道化民也?!靶韵嘟玻曄噙h也”,此承《易》乾卦“元亨利貞”之意也。元亨者,始生之種子,以類滋生,其性質(zhì)相近也。利貞者,物之遂成,習之正也;不正則惡,善惡殊途也,于是始相遠耳。故君子當慎所習??鬃哟肆x大矣乎,圣人治化之大本也。雖后世自孟、荀分途,紛爭不已,然終不脫孔子之義耳。蓋孔孟荀論性,均兼理氣言。荀子指其氣質(zhì)之偏者言之,習之不正也,故化性起偽,累積百王之法度方可以言治道矣。孟子指其不雜乎氣質(zhì)者言之,其性質(zhì)相近也,故極本窮源,則盡性至命者當無異道矣??鬃觿t以其不離乎氣質(zhì)者言之也,而性習之意通貫,則盡人合天者當無異教矣。故荀子是漸教,孟子是頓教,孔子則是圓教也。

         

        凡性有上中下,“唯上知與下愚不移”也。天下之人,習而不移者少,為習所移者多。傳曰“習與性成”,又曰“習成自然”,然則習顧可不慎哉。古之人主每致誡于狎習,而加嚴于近習也,職是故矣。故雖性惡于陽貨,性屬中知,圣人亦善化之也。圣人何以善化之?唯以禮樂善化之也。故孔子“聞弦歌之聲”而戲言“割雞焉用牛刀”,喜子游以禮樂為教也。《孝經(jīng)》云:“安上治民莫善于禮,移風易俗莫善于樂?!钡乐撜邚V,而禮樂其大端也。故曰“吾其為東周乎”,孔子有振魯興周之意,欲行仁道于天下,使文武之道燦然矣。故曰“吾豈匏瓜也哉”,自明其用世之意也。

         

        治起于君子,而亂生于小人也。故教子路好學以成德也。好學者,考諸先圣人之經(jīng),達于史,驗于時,就有道而正焉,于是乎眾理皆明,其蔽無由生也。“小子何莫學夫詩”,好學首在學詩,在修齊以端化源,在深思禮樂之本也。此學問之要也。然當為貌似者警也,色厲內(nèi)荏、鄉(xiāng)原、道聽途說,皆似是而非也。茍圖富貴便是鄙夫,人心不古則心性中疾,有一僻而不可用也。又巧言失仁,以是為非,大害家國者也。此小人之亂也。故以言語之教也。又“予欲無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見四時百物之道蘊,明不言之教也。天有四時,庶物露生,無非教也。故孔子之待孺悲化之以禮,責宰我之不仁,深探禮樂之本,行不言之教也?!帮柺辰K日,無所用心,難矣哉”。心若有用則心有所主,故當收放心,“義以為上”,“惡居下流”以維世?!拔ㄅ优c小人為難養(yǎng)也”,御下有道也;“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勉人上進也,皆誘人以不言之教也。

         

        《陽貨》一篇,首明圣人之德術(shù),次誘人以言語之教,又誘人以不言之教,其終于“四十而見惡”,見圣道之不行也。下接《微子》篇,皆仁人所失,及巖野隱淪之士,亦由此章發(fā)其端。

         

        故《微子》篇明圣賢之出處進退,各以其德異也?!耙笥腥恃伞?。蓋三人或去或奴或死,各就一己分量,隨地自盡,審度一時,事勢盡力而行,均之無愧于心者矣。不曰忠而曰仁,所以表忠臣之極也。仁者出處進退,皆重宗廟先王焉。智者出處進退,則“直道而事人”,亦重父母之邦也。至若圣人出處進退,則“孔子行”,皆在畏天命是也?!巴卟豢芍G,來者猶可追”。蓋柳下恵不屑去者也,楚狂接輿、長沮、桀溺、荷蓧丈人則不屑就者也,俱過行也。接輿知孔子有鳳之德,不知孔子所謂隱者不易乎世也。桀溺知天下之滔滔,而不知滔滔者可以與易也。丈人既明曉長幼之節(jié),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廢君臣大義?天下大事惟恬淡者能任之,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此夫子所不忍絕之也。故曰“無可無不可”,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圣人時中之用也。故孔子于三仁、逸民、師摯、八士既皆稱贊而品列之,于接輿、沮、溺、丈人又每有惓惓接引之意,皆衰世之志也,其所感者深矣。在陳之嘆,蓋亦如此。三仁則無間然矣,其余數(shù)君子者,亦皆一世之高士。若使得聞圣人之道,以裁其所過而勉其所不及,則其所立,豈止于此而已哉?故《微子篇》以八士終,蓋亂極思治,猶詩豳風居變風之終也。

         

        是故,《衛(wèi)靈公》《季氏》《陽貨》《微子》四篇為一列,明孔子盛德昭昭也。蓋孔子已修德,至一以貫道,則示之《衛(wèi)靈公》篇也;已一以貫道,至建制度而行之,則示之《季氏》篇也;已建制度而行之,至德術(shù)神妙者,則示之《陽貨》篇也;盛德已如此,以是為出處進退,則示之《微子》篇也。此合四篇為一列,總明圣賢境界也。

         

        八、五子辯揚,學脈有統(tǒng),孔子為至圣先師也

         

        論語之書成于子貢、子張、子夏、子游、曾子五子。圣人代天立言之語,非五子入室之人討論潤色,則不能成此書也。于是更取五子之語成篇,以接于前十八篇,讓其功于五子也。故以《子張》篇次之,輯五子之語,記士行、交情、仁人、勉學,或接聞夫子之語,或辯揚圣師之德。此孔門諸子其于禮讓,猶三代君子,所以卓越于后世也。

         

        子張劈頭便說“見危致命,見得思義”,便是究竟學問。蓋學問只有生死一關(guān)為究竟地,尋常只有義利一關(guān)最難破解也。故子夏說“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勉人學為大道正典也。而于小道則觀之而不為之,舍短取長,皆折中于大道而通之也;如為小道而不知大道,而為人與為國,則泥而不通矣。心常赫赫乎此,溫故而知新,切問而近思,求仁而得仁。猶百工居肆,非學無以造道也。學,學先王之道也;仕,行先王之道也。故曰“仕而優(yōu)則學,學而優(yōu)則仕”,學則矢志經(jīng)綸,仕則輔世長民,仕學相資也。故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仕學兩不相妨而相為用,處為真儒,出為名世矣。子貢曰“是以君子惡居下流”,蓋一日居下流,則天下歸惡焉。圣人言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歸仁歸惡,在一轉(zhuǎn)念之頃耳。

         

        故曰“仲尼焉學”?曰“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道在日用之間,賢與不賢各有所識,而夫子無所不從學也。故又曰“夫子之墻數(shù)仞”,墻高則不可窺見內(nèi)在之美,猶君子之道不可小知也。曰“得其門者或寡矣”,善乎顏子得門而入也,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盡之矣,卓爾之見豈偶然哉。曰“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夫子道德高深,冠絕千古,人雖欲自絕之,終無傷于日月之明也。曰“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天不可階求,天于吾心而階在昊天是也。夫子過化存神超然聲色之表,亦若是而已,圣同天不既深乎善乎。子貢推尊夫子一擬之宮墻,再擬之日月,擬之天,可謂至矣。

         

        由是,孔子開創(chuàng)了六經(jīng)傳承的圣道模式??鬃又?,吾人學術(shù)恒以孔子為依歸。朱子曰:“夫堯、舜、禹,天下之大圣也”,“自是以來,圣圣相承:若成湯、文、武之為君,皋陶、伊、傅、周、召之為臣”。朱子又曰:“若吾夫子,則雖不得其位,而所以繼往圣、開來學,其功反有賢于堯舜者。然當是時,見而知之者,惟顏氏、曾氏之傳得其宗。及曾氏之再傳,而復(fù)得夫子之孫子思,則去圣遠而異端起矣。子思懼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于是推本堯舜以來相傳之意,質(zhì)以平日所聞父師之言,更互演繹?!弊允嵌衷賯饕缘妹献?、荀子,以承先圣之統(tǒng)。這是第一波,圣道經(jīng)孔子及其弟子所由傳也。

         

        第二波是漢唐經(jīng)學。其有兩派,一曰今文經(jīng)學,一曰古文經(jīng)學。今文經(jīng)學是當時學術(shù)所傳,尊孔子,明其微言大義。古文經(jīng)學則依據(jù)當時新的考古文獻,重視周公制禮作樂的規(guī)模。正如馬一浮先生指出的,今古文之分,乃是說經(jīng)家異義,于本經(jīng)無與。大抵,今文多為博士之學,古文多為經(jīng)師之學。家法者,即《漢志》所謂“安其所習,毀所不見”,劉歆所謂“黨同門,妒道真也”,失在專錮。古文后出,不立學官,于是乃有經(jīng)師之學。然今文家亦有精處,古文家亦有駁處。當觀其通,不可偏執(zhí)。如鄭君今古文并用,或疑其壞家法。然鄭君實通博可宗,非博士所及也。今文家如董生,實為醇儒,亦不同博士之陋。總之,六經(jīng)皆因事顯義,治經(jīng)當以義為主。求其當于義而已,不必硁硁于今古文之別。(馬一浮《爾雅臺答問·答池君》)

         

        第三波是宋明理學。宋學與漢學不同,其由章句訓詁之學轉(zhuǎn)向義理之學,由五經(jīng)轉(zhuǎn)向四書。亦主要有二個流派:程朱理學、陸王心學。程朱重天理,天地之間,何處不是天理流行?漢儒講天道,要在經(jīng)典文本,重文字訓詁、名物考據(jù);宋儒則力透紙背,把目光移向蒼穹,與天地同流,與圣王符契。故程子曰天理二字是自家體貼出來。當知體貼二字,并非是凌空踏虛,而是在先王仰俯觀象基礎(chǔ)上的格物與通貫。朱子格物窮理之學,蔚然大觀,其基于理氣論的宇宙圖景,極廣大而盡精微,是宋學之高峰。

         

        然格物亦有其困頓處,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宋儒既格之知之,如何能“順帝之則”,而不被私意遮蔽?心學由此出場。陸九淵曰“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直陳本心。王陽明則拈出“致良知”法門,謂“良知是造化的精靈,這些精靈,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從此出”。顯然,良知是性天貫注吾心,故聽命于天理;而吾心以內(nèi)臨外之發(fā)用,故亦只是天理流行。蓋人為天之副,心具天德,浩然之氣充,則自是天理流行。心學、理學一體圓融于天理。馬一浮先生曰:“先儒臨機施設(shè),或有抑揚,皆是對治時人病痛,不可執(zhí)藥成病。程朱陸王并皆見性,并為百世之師,不當取此舍彼。”

         

        或曰漢儒講經(jīng)術(shù),宋儒講義理。馬一浮先生曰:“經(jīng)術(shù)即是義理。離義理,豈別有經(jīng)術(shù)?若離經(jīng)術(shù)而言義理,則為無根之談。離義理而言經(jīng)術(shù),則為記問之學。”故經(jīng)術(shù)與義理一,不分今、古,不分漢、宋,不分朱、陸也?!端膸焯嵋吩唬鹤詽h京以后垂二千年,“要其歸宿,則不過漢學、宋學兩家互為勝負。夫漢學具有根柢,講學者以淺陋輕之,不足服漢儒也。宋學具有精微,讀書者以空疏薄之,亦不足服宋儒也。消融門戶之見而各取所長,則私心祛而公理出,公理出而經(jīng)義明矣。蓋經(jīng)者非他,即天下之公理而已。”

         

        錢穆先生認為,漢學的精神在“通經(jīng)致用”,宋學的精神在“明體達用”。皆注重“用”,經(jīng)世之學也。由經(jīng)學開經(jīng)世,去修齊治平,去通貫天道大義,這就是“儒學”的精神,即是“經(jīng)學”的家法。

         

        九、五圣創(chuàng)制,道統(tǒng)有歸,孔子為素王矣

         

        論語總二十篇,前十八篇舉孔子論道之語,《子張》十九舉門人論道之語,《堯曰》篇則舉唐虞夏殷周傳道之語也。此明門人所學之道自孔子來,孔子所傳之道自唐虞夏殷周來也?!秷蛟弧菲越Y(jié)論語二十篇也。

         

        堯曰者,孔子述《書》舉要之辭也。“允執(zhí)其中”,堯舜禹相禪之心法也?!昂喸诘坌摹保旌嗛喥渖茞阂??!叭f方有罪,罪在朕躬”,察德化不至,王者氣度也?!八孛袷硢始馈?,孟子云養(yǎng)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是也。此皆《書》辭也,二帝三王之道其要存于斯矣。

         

        其要則以中為本也。論語未嘗言中,而惟于二十篇之末以明之,孔子之道不外一中,后來子思作《中庸》遂權(quán)輿于此。中之為義,從方所得名而實不落方所,其在道體亦然渾然至善,中而已矣。圣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道統(tǒng),亦準諸此而已矣。

         

        《四書訓義》云:古之帝王惟此以宅心而出治,而吾夫子之立教也,亦以此盡學者之心。故答子張之問政,“尊五美屏四惡”,統(tǒng)帝王之道也。曰五美者,后儒言王道如精金美玉是也。才出于霸便是惡,一尊一屏,方是純王之心,純王之政。夫子承堯舜禹湯文武之后,開萬世之太平,商榷治道莫備于此。

         

        然圣王之道,要在得人。得何人?得君子也。故此章述古之要,二帝三王皆執(zhí)中也,若善人若仁人若逸民,皆執(zhí)中之君子也?!蹲髠鳌吩唬骸懊袷芴斓刂幸陨?,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儀威儀之則,以定命也?!眲t可見君子執(zhí)中者,無不知命矣;則可見定命而立者,無不知禮矣?!吨杏埂吩唬骸八雌浯笾才c,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眲t可見知以知人者,無不知言矣。故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薄墩撜Z》以此三者連章終篇,所以見孔子明二帝三王之道也。

         

        孔子自覺地傳承了二帝三王的道統(tǒng)。然孔子無位,君、師就此分離??鬃佑墒潜蛔馂?素王"。孔子之后的中國政教, 恒以"素王"為依歸。王夫之曰:"儒者之統(tǒng),與帝王之統(tǒng)并行于天下,而互為興替。其合也,天以道而治,道以天子而明;及其衰,而帝王之統(tǒng)絕,儒者猶保其道以孤行而無所待,以人存道,而道不可亡。"(《讀通鑒論》卷十五.一三)

         

        道統(tǒng)端賴圣賢師承,其要在學。清熊賜履《學統(tǒng)·自序》曰:“夫道也者理也,理具于心,存而復(fù)之學也。學有偏全有得失,而道之顯晦屈伸,遂從而出于其間。有志者是烏可不為之致辨乎?辨其學所以晰其理,而道以明,而統(tǒng)以尊。嗚呼,此固吾儒事功之決不容已者也?!敝茔懺谠摃栋稀穭t曰:“天下不可一日無道,斯道不可一日無統(tǒng),道之存亡系乎統(tǒng),統(tǒng)之絕續(xù)系乎學,學統(tǒng)即道統(tǒng)也,總之存乎其人而已?!睂W統(tǒng)即道統(tǒng)??鬃颖蛔馂椤爸潦ハ葞煛?,學統(tǒng)也;被尊為“素王”,道統(tǒng)也。皆系于孔子一身也。是道統(tǒng)、學統(tǒng)一如,非是道統(tǒng)之外別立一學統(tǒng)也。

         

        朱子曰:“蓋自上古圣神繼天立極,而道統(tǒng)之傳有自來矣?!眻蛩凑仄涠耍鬃佣ㄆ湫?,孟荀弘揚之,董鄭張大之,至宋明則二程、朱子豐富之,象山、陽明博約之,爾后集大成于王船山、馬一浮。自孔子后皆有賴于圣賢師承統(tǒng)緒也。

         

        十、二十篇篇目次第

         

        上十篇(內(nèi)篇):主學而修德,故其文簡而奧

         

        先王之道:政、教、學三位一體,以德貫之

         

        學而第一:學而成人,成為一個大寫之人也

         

        為政第二:政者正也,以義裁之,使合于道也

         

        八佾第三:各正性命,禮樂和序,天地境界也

         

        學仁修德:擇人而學仁,學仁而成德

         

        里仁第四:古之人所行莫非仁,學之者仁也

         

        公冶長第五:學之道在擇人而學仁,立身為本也

         

        雍也第六:既擇人而學仁,則其德見于其行也

         

        厚行天下:繼志述事,以化成天下

         

        述而第七:以繼志術(shù)事為本,弘道于天下也

         

        泰伯第八:其于行己也,以處厚為要

         

        子罕第九:其于教人也,亦以厚施之

         

        內(nèi)行明德:舉孔子之內(nèi)行,對于前九篇之外行

         

        鄉(xiāng)黨第十:內(nèi)行以成外行,內(nèi)外相合,以成大業(yè)也

         

        下十篇(外篇):主修德而行之,故其文整而暢

         

        舉賢與能:學仁而修己,行仁于家國

         

        先進第十一:古之人學仁而修己,故學而篇主學,此篇主行也

         

        顏淵第十二:學仁于內(nèi)而行之于外,故里仁篇主學仁,此篇主行仁也

         

        子路第十三:行仁于外而善其政,為政篇乃政之經(jīng),此篇乃政之緯也

         

        憲問第十四:善其政在擇人,公冶長篇舉擇人學仁,此篇舉擇人用仁也

         

        圣賢境界:一以貫道,盛德昭昭也

         

        衛(wèi)靈公第十五:孔子德盛,至一以貫道也

         

        季氏第十六:孔子中立述事,建制度而行,德至圣人也

         

        陽貨第十七:孔子德至圣人,其德術(shù)神妙也

         

        微子第十八:圣賢之出處進退,各以其德異也

         

        學脈有統(tǒng):孔子為至圣先師也

         

        子張第十九:孔門五子,辯揚圣師之德也

         

        道統(tǒng)有歸:孔子為素王矣

         

        堯曰第二十:孔子所傳之道,自唐虞夏殷周來也

         

        責任編輯:近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