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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翟奎鳳】“主靜立人極”斷章取義源流考論

        欄目:學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9-11-16 18:07:56
        標簽:中正仁義、主靜、人極、劉宗周、周敦頤
        翟奎鳳

        作者簡介:翟奎鳳,男,西元一九八零年生,安徽亳州人,北京大學中國哲學專業(yè)博士。曾在吉林大學哲學社會學院任教(2009-2013),在清華大學哲學系暨國學研究院做博士后研究工作(2010-2012),現(xiàn)任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教授。著有《以易測天:黃道周易學思想研究》等。

        “主靜立人極”斷章取義源流考論

        作者:翟奎鳳(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

        來源:《中國哲學史》2019年第2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十月十九日丙辰

        ??????????耶穌2019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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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提要:周敦頤《太極圖說》“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朱子對此句“中正仁義”從陰陽動靜、禮智仁義、亨貞元利的角度予以詮釋,即中正對應禮智、亨貞,正、義為靜,仁中為動。朱子此詮釋強化了“主靜”在人極修養(yǎng)中的重要性,消弱了中正仁義的主體修養(yǎng)的道德價值。朱子于此句斷句沒有問題,但其門人后學有時單提“主靜立人極”,有意無意忽略了“中正仁義”于人極修養(yǎng)的重要性。明初學者孫作明確把“主靜立人極”斷為一句,明代一些陽明后學喜說“主靜立人極”,以之為周子學說要旨,明末劉宗周為此說集大成者。近現(xiàn)代一些著名學者也常以“主靜立人極”論周敦頤思想。明代以來圍繞“主靜立人極”問題,學界有不少批判反思。全面認識周敦頤的人極思想,需在易學背景下來理解,顯然,“中正仁義”才是其人極思想的核心與主體,“主靜”是實現(xiàn)“定之以中正仁義”的一種修養(yǎng)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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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主靜/人極/中正仁義/周敦頤/劉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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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題注釋: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多卷本《宋明理學史新編》(17ZDA013)”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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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敦頤被譽為道學宗主,其代表作《太極圖說》對后世影響甚大,堪稱宋明理學的經(jīng)典文獻。《太極圖說》雖短短249字,但后來的相關(guān)討論甚至爭議卻非常多,如開篇“無極而太極”,朱熹與陸九淵就曾圍繞“無極”“太極”展開過激烈論辯。“無極”“太極”之外,引起討論比較多的,當是“人極”的問題?!短珮O圖說》曰:“唯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fā)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贝硕巫詈笠痪洹笆ト硕ㄖ灾姓柿x而主靜,立人極焉”就曾引起廣泛討論,一些儒者往往斷章取義,把這句話引述為“主靜立人極”,有意無意漏掉或忽略最關(guān)鍵的“中正仁義”四字。流風所至,近現(xiàn)代一些著名學者也常以“主靜立人極”來說周敦頤的思想,甚至也有學者把這句話句讀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這是對周敦頤思想宗旨的很大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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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朱子及門人論“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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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程雖曾游學于周敦頤,但兄弟二人在論學中對其《太極圖》、《太極圖說》乃至《通書》基本沒有論及。直至南宋朱子,推尊周敦頤,極力推崇其《太極圖》、《太極圖說》,并對兩者有詳細注解,與門人弟子相關(guān)討論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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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子,斷句非常清楚,即“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為句,“立人極焉”在后,就是說“人極”是包含“中正仁義”與“主靜”兩個方面。但是朱子關(guān)于“中正仁義”的討論比較特別,在注解《太極圖》時,他把“中”與“仁”、“感”、“行”相對應,看作是“陽動”的表現(xiàn),而把“正”與“義”、“寂”、“立”相對應,看作是“陰靜”的表現(xiàn),并以前者為用,后者為體。簡言之,陽動、感通為用,陰靜、寂然為體,中正仁義、陰陽動靜,渾然全體,密不可分,但是“靜者常為主”,體現(xiàn)的是重“體”、立“體”的思想。朱子《太極圖說》中的注解,與《太極圖》的注解在思想主旨上是一致的,在一些表述上更為明確,中正、仁義、動靜渾然一體,乃圣人、太極之全德全道,但“常本之于靜”、“靜者誠之復,而性之真也”強調(diào)“主靜”、“立體”是基礎(chǔ)。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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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栻曾質(zhì)疑朱子以動靜來解中正仁義,對此,朱子辯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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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熟玩四字旨意,自有動靜,其于道理極是分明。蓋此四字便是元、亨、利、貞四字(仁元、中亨、義利、正貞)。元、亨、利、貞一通一復,豈得為無動靜乎?近日深玩此理,覺得一語默、一起居,無非太極之妙,正不須以分別為嫌也。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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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這里又把中正仁義與元亨利貞作了對應,“仁,元;中,亨;義,利;正,貞”,朱子又進一步發(fā)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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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四字配金木水火而言,中有禮底道理,正有智底道理。如乾之元亨利貞,元即仁,亨即中,利即義,貞即正,皆是此理。至于主靜,是以正與義為體,中與仁為用。圣人只是主靜,自有動底道理。譬如人說話,也須是先沉默,然后可以說話。蓋沉默中便有個言語底意思。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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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正仁義分屬動靜,而圣人則主于靜。蓋正所以能中,義所以能仁?!翱艘褟投Y”,義也,義故能仁。《易》言“利貞者,性情也”。元亨是發(fā)用處,必至于利貞,乃見乾之實體。萬物到秋冬收斂成實,方見得他本質(zhì),故曰“性情”。此亦主靜之說也。(同上,第3137-31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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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朱子以動靜體用、元亨利貞解“中正仁義”是一貫而明確的。他也把“中正”解為禮、智,這也關(guān)聯(lián)到其更廣闊的思想背景,即從一氣流貫往復的角度把仁義禮智與元亨利貞、春夏秋冬相對應,即:春,仁,元;夏,禮,亨;秋,義,利;冬,貞,智。朱子以利貞為“乾之實體”、“萬物本質(zhì)”,也是強調(diào)靜藏為體、發(fā)動為用。在這個意義上,“正”“義”相對于“中”“仁”就有優(yōu)先性、根本性,“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正’字、‘義’字卻是體,‘中’、‘仁’卻是發(fā)用處”(同上,第3137頁),“主靜者,主正與義也”(同上,第3139頁)。而這與通常的理解包括朱子本人的“仁體”思想似恰恰相反。對此,學生就有疑惑,問:“仁卻恐是體?”朱子說:“隨這事上說,在這里仁卻是發(fā)用。只是一個仁,都說得?!?同上,第3137頁)朱子似認為這是兩種不同語境,強調(diào)的重點和角度不同,并無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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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者認為,張栻?qū)χ熳拥馁|(zhì)疑有道理,朱子以陰陽特別是動靜來解“中正仁義”帶來不少問題,給其思想體系的統(tǒng)一性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朱子所理解的“主靜”,多是貞藏、翕聚、收斂義,這與“動”還是經(jīng)驗意義上的辯證關(guān)系,似并不是哲學意義上的體用之體、形上之體。朱子后來在《太極說》中對此思想作了進一步闡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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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雖不能不動,而立人極者必主乎靜。惟主乎靜,則其著乎動也無不中節(jié),而不失其本然之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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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者,性之所以立也;動者,命之所以行也。然其實則靜亦動之息爾。故一動一靜皆命之行,而行乎動靜者乃性之真也。故曰:“天命之謂性?!雹?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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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太極說》有些爭議,年代也待考⑤,我認為當后于《太極解義》,其思想表述上比《太極解義》圓融清晰,可以看作是朱子思想的進一步發(fā)展。這里強調(diào)“本然之靜”,“行乎動靜者性之真也”,都表明此“靜”是超越經(jīng)驗對待之動靜,乃性之本然、本體之形上之靜。這在儒家,最大的經(jīng)典支持是《禮記·樂記》所說“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惡形焉。好惡無節(jié)于內(nèi),知誘于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边@也當是周敦頤強調(diào)“主靜”工夫的主要經(jīng)典來源。其次是《中庸》所說“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憋@然,朱子是融合《中庸》思想來發(fā)揮其“靜以立體”之義的,先立中之大本,才有和之達道,而這與其以“元亨利貞”模式來解“中正仁義”似有一定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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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以陰陽動靜來解釋對應中正仁義,把中正仁義對應為元亨利貞之一氣流行,這兩者都突顯了“靜”“貞”相對于“動”、“體”相對于“用”的優(yōu)先性和重要性。這樣“中正仁義”的獨特價值不是很突顯。牟宗三認為“將主靜工夫直拉于中正仁義之中而言之,把中正仁義亦套于陰陽動靜體用之宇宙論的格局中而說之,此即減殺原文‘立人極’之道德的警策之意”⑥。牟宗三對朱子有些偏見,固可商榷,但此條評論有其道理。勞思光也指出“‘中正’二字連用,以表價值標準,顯然出于《易經(jīng)》觀念。……但朱熹解此段則勉強以‘中正’配‘禮智’,以與孟子四端牽合,可謂全失本意”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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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總體上朱子及門人對此句的斷句是沒問題的,但由于朱子把“中正仁義”動靜化處理、對“靜以立體”過于強調(diào),以至朱子與門人對話中也確實出現(xiàn)了省略“中正仁義”,直接用類似“主靜立人極”的說法。如當輔廣問“惟人才動便有差,故圣人主靜以立人極歟?”朱子回答說“然”⑧。南宋朱子學者魏了翁也直接說:“蓋必體立,用乃有行,人生而靜,性命于天,感物而動,好惡形焉。圣人主靜以立人極。學者匪靜,疇保天則?”⑨元代朱子學者方回也說:“剝復之間有坤卦,四時有冬,一日有夜,非謂有靜無動也。靜為動體,貞為四德之干也,所以圣人主靜立人極,內(nèi)之存養(yǎng)者也”⑩。魏了翁“體立用行”、方回“靜為動體”都是朱子的意思,他們的“圣人主靜立人極”之說顯然也是承朱子之義。類似的,明初朱子學者胡居仁也說:“乾必有初潛而后有二見,坤必有初凝而后有二動,乾必專一而后直遂,坤必翕聚而后發(fā)散,周子所謂主靜立人極,主此立此?!?11)筆者認為,元明之際這些朱子學者“主靜立人極”的說法未必是有意斷章取義,但是到了明代就出現(xiàn)了以“主靜立人極”斷章取義的提法,并流行開來。但也不得不說,一定意義上,元明之際這些朱子學者不經(jīng)意的“主靜立人極”之說是后來斷章取義的濫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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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陽明后學及劉宗周與“主靜立人極”之斷章取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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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初學者孫作在其《答性難》一文中說:“周子‘定之以中正仁義’,和也;‘主靜以立人極’,中也。其靜而得其性之本乎”(12)。孫作這里明確把“中正仁義”與“主靜”斷開,把“主靜立人極”連為一句,進而以“定之以中正仁義”為“和”、“主靜立人極”為“中”。明確以“主靜立人極”斷章并取義的作者可能就是元末明初的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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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注意的是,陽明在論及周敦頤主靜工夫的時候,強調(diào)“故循理之謂靜,從欲之謂動。欲也者,非必聲色貨利外誘也,有心之私皆欲也。故循理焉,雖酬酢萬變,皆靜也。濂溪所謂‘主靜’,無欲之謂也”(13),認為“無欲故靜,是‘靜亦定、動亦定’的‘定’字,主其本體也”(14)。陽明以超越動靜的“定”來詮釋周子所主之“靜”,應該說是接著程顥《定性書》的思想來發(fā)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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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明本人并沒有“主靜立人極”的說法,而且他論及周敦頤的“人極”思想,非常明確強調(diào)是“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但陽明后學常直言“主靜立人極”,如南中王門、曾從學于王龍溪、錢緒山的查鐸,他說:“圣人則渾然無欲,雖酬酢萬變而其寂然者常存,所謂主靜立人極也”(15),此論似接著陽明“故循理焉,雖酬酢萬變,皆靜也。濂溪所謂‘主靜’,無欲之謂也”來說的,但陽明并未明言“主靜立人極”。查鐸還說“惟聞道則主靜立極,真常在我,生本無生,死亦何死”(16),又說:“夫養(yǎng)生之說,倣于老氏,然未嘗不通于吾儒,觀妙觀竅而歸于玄者,無生也。惟無生故長生不息,主靜立極,而要于一,一者無欲也。”(17)這些論說明顯雜入了佛老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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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中王門、曾從學于歐陽德的王宗沐,他在《刻傳習錄序》中說:“孔門之所謂仁者,先生之所謂知也。自程淳公之沒,而圣人之學不傳,沉酣傳注,留心名物,從其求于外者,以為領(lǐng)略貫解,而一實萬分、主靜立極之義微矣?!?18)李材曾從學于陽明弟子鄒守益,但他對陽明“致良知”說有些批評,提出“止修”說,李材弟子陸典在《敬學錄》中也強調(diào)“主靜立極”:“人性上雖不容添一物,然一墮形骸,便不若天之行所無事。故堯曰執(zhí)中,孔曰擇善固執(zhí),子思慎獨,孟子直養(yǎng)無害,周子主靜立極,皆就太虛中默默保任”。(19)江右王門、陽明后學羅洪先說:“‘主靜立極’濂溪嘗有是言矣。此非濂溪之言也,戒懼于不睹不聞,子思嘗言之矣。不睹不聞,靜也。”(20)陽明三傳弟子、江右王門后學鄒元標也說:“宋儒周敦頤之《太極圖》,闡陰陽動靜之機,發(fā)主靜立極之旨;程顥之《定性書》,謂性無內(nèi)外,謂學先識仁;張載之《西銘》《訂頑》,朱熹之正心誠意,陸九淵之學在先立其大,真足以滌性靈、見圣真?!?21)可見,不少陽明后學都非常推崇周敦頤的“主靜立極”說,似乎認為這一觀點代表了周敦頤思想的主旨,并把這一思想與《中庸》“慎獨”、“不睹不聞”、程顥《定性書》等關(guān)聯(lián)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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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明代,對“主靜立人極”強調(diào)最多、肯定最多、發(fā)揮最多的是被譽為理學殿軍的劉宗周。他說:“天樞萬古不動,而一氣運旋,時通時復,皆從此出。主靜立極之學本此?!?22)“昔周元公著《太極圖說》,實本《中庸》,至‘主靜立人極’一語,尤為‘慎獨’兩字傳神?!?23)非常明顯,劉宗周是有意把“定之以中正仁義”排除在“立人極”之外。程頤不喜“主靜”之說,強調(diào)要“主敬”,但劉宗周堅持認為“主靜”優(yōu)于“主敬”,甚至倡言“‘主靜立極’之說最為無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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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洛拈出敬字,本《中庸》戒慎恐懼來,然敬字只是死工夫,不若《中庸》說得有著落。以戒慎屬不睹,以恐懼屬不聞,總只為這些子討消息,胸中實無個敬字也。故主靜立極之說,最為無弊。(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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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但如此,劉宗周還構(gòu)造了一個“主靜立極”說的道統(tǒng):周敦頤得之《中庸》“慎獨”、“未發(fā)”,傳大程,大程傳楊時道南學派之羅從彥、李侗。劉宗周認為程顥的《定性書》正是發(fā)明了周敦頤“主靜立極”的思想,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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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引者按:指程顥《定性書》)伯子發(fā)明主靜立極之說,最為詳盡而無遺也……主靜之說,本千古秘密藏,即橫渠得之不能無疑,向微程伯子發(fā)明至此,幾令千古長夜矣。(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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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周子有主靜立極之說,傳之二程;其后羅、李二先生專教人默坐澄心,看喜怒哀樂未發(fā)時作何氣象。(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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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濂溪有主靜立極之說,傳之豫章、延平,遂以“看喜怒哀樂未發(fā)以前氣象”為單提口訣。夫所謂未發(fā)以前氣象,即是獨中真消息,但說不得前后際耳。(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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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劉宗周也把陽明納入這個道統(tǒng)之中,認為“良知即主靜立極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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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引者按:指陽明)《答陸元靜》數(shù)書,發(fā)明《中庸》之理甚奧,則其真接濂溪之傳者,其曰“未發(fā)之中即良知”,即“主靜立極”之說也。(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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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然,劉宗周自認為其傳承了周敦頤所開創(chuàng)的“主靜立極”的道統(tǒng),其“慎獨”說上接“涵養(yǎng)未發(fā)”,直通“主靜立極”及《中庸》之上乘。劉宗周似把程頤“主敬”說排除在此道統(tǒng)之外,對朱子也有些微詞,但認為朱子最后還是回歸了其師李侗“涵養(yǎng)未發(fā)”之旨??梢哉f劉宗周是宋元以來“主靜立極”說的“集大成”,并把其“慎獨”說納入周敦頤由《中庸》所開創(chuàng)的這個道統(tǒng)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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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辨誤與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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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先秦一些儒家經(jīng)典如《禮記·樂記》也強調(diào)“靜”,但總體上來說,“主靜”畢竟是佛老的重要思想特征,無疑,過于強調(diào)“主靜”將模糊儒家與佛老的邊界。應該說,正是有鑒于此,程頤才強調(diào)對儒家而言,“主敬”更為根本,認為“敬則自虛靜,不可把虛靜喚做敬”(29)。這一點,其實朱子也指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正是要人靜定其心,自作主宰。程子又恐只管靜去,遂與事物不相交涉,卻說個‘敬’,云:‘敬則自虛靜?!毷侨绱俗龉し颉!敝熳娱T人兼好友蔡元定甚至直接說:“濂溪言‘主靜’,‘靜’字只好作‘敬’字看,故又言‘無欲故靜’。若以為虛靜,則恐入釋、老去?!?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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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明代,王廷相嚴厲批判“主靜立人極”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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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之學有養(yǎng)有為,合動靜而一之,非學顧如是,乃造化人物之道,會其極,詣厥成,自不能不如是爾。周子倡為“主靜立人極”之說,誤矣。夫動靜交養(yǎng),厥道乃成,主于靜則道涉一偏,有陰無陽,有養(yǎng)無施,何人極之能立?緣此,后學小生專務靜坐理會,流于禪氏而不自知,皆先生啟之也。嗟嗟!立言者,可不慎乎哉!(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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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易學家來知德為“主靜立極”思想作出辯護,源于《禮記·樂記》“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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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儒只知冥心閑目是靜,不知此心如有思慮,當人事擾攘之時,皆天理之公,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是靜。何也?蓋理主于一而不動,我既主于理,則凝然不動矣,即所謂人生而靜也,從來儒者惟周茂叔知此,故曰主靜立人極。(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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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知德此說,與陽明“循理之謂靜”大體上是一個意思。但,無論是王廷相的批判,還是來知德的辯護,他們無形中都把“主靜立人極”看作是周敦頤的思想,沒有指出“定之以中正仁義”對于“立人極”的重要性,沒有意識到這是斷章取義,存在一定誤解,說明在當時所謂周敦頤“主靜立人極”的說法比較流行。當然,也許在王廷相看來,周敦頤說出“主靜”兩字,站在嚴肅的儒家立場上,也是不可原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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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清一代的儒者論及此多是圍繞“主靜”來打轉(zhuǎn),似唯張履祥在《與何商隱》信中強調(diào)了仁義于立人極的重要性,他說:“其曰主靜立極者,定之以中正仁義而已也,仁義而不軌于中正,則仁之或流于兼愛,義之或流于爲我,而人極不立矣?!?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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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近現(xiàn)代,不少著名思想家、學者也喜言“主靜立人極”,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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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以主靜立人極,陳白沙于靜中養(yǎng)出端倪,故云得此把柄入手,則天地我立,萬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34)(康有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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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以“主靜立人極”,而于“靜”字下,自注“無欲故靜”,則此靜非與動相對之靜,而以停止之靜譏之可乎?“立人極”三字,的是尼山宗旨。(35)(熊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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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嘗謂宋明理學以濂溪之為《太極圖說》,以人之主靜立人極以合太極始,而以蕺山之《人極圖說》之攝太極之義,于人極之義終也。(36)(唐君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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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周子以主靜立人極,明道易之以主敬,伊川又益之以致知,其學實一脈相承?!?37)(呂思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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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東美在引述周敦頤《太極圖說》這句話時句讀直接就是“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38)。牟宗三在《心體與性體》中有時也喜用“主靜立人極”之語來說周子,但牟先生此用語比較復雜,不可簡單認為他理解的周子之“人極”就是主靜,他說:“‘定之以中正仁義之道’以為超越之標準。此是客觀地、原則地先提出理道以為標準?!黛o立人極焉’,則是通過靜復的工夫以見或立此理道以為定體,而人極亦于焉以立。人極不能在‘五性感動’上立,只能在中正仁義處立”。(39)同時牟先生也反對朱子以體用動靜來說中正仁義??梢姡蚕壬斫庵芏仡U的“人極”,“中正仁義之理道”是主要的,而“主靜”是實現(xiàn)此理道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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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中正仁義”是周敦頤的“人極”標準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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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敦頤的《通書》一定意義上也看視為是對其《太極圖》、《太極圖說》思想主旨的進一步發(fā)揮,《通書·道第六》說:“圣人之道,仁義中正而已矣。守之貴,行之利,廓之配天地。豈不易簡!豈為難知!不守,不行,不廓耳。”(40)《通書·師第七》又說:“惟中也者,和也,中節(jié)也,天下之達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41)這些都是對中正仁義的強調(diào),特別是“中”德,周敦頤非??粗亍.斎?,《通書》也有對“主靜”思想的發(fā)揮,如《圣學第二十》:“‘圣可學乎?’曰:‘可?!唬骸幸酰俊唬骸??!垎栄伞!唬骸粸橐R徽邿o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42)圣人就是人極,很清楚,周敦頤的人極思想是中正仁義與主靜的有機統(tǒng)一。陳來先生也指出“中正仁義是基本道德概念,主靜是修養(yǎng)方法,以主靜而兼有二者,這在儒學史上是少見的”(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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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易》是周敦頤思想最為重要的經(jīng)典資源,全面理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也不能離開《周易》。“中正”是《周易》的一個重要原則,凡爻位居中且正往往是最吉祥的,如九五、六二?!兑讉鳌纷鹕小爸姓敝?,如說“剛健中正,純粹精也”(《乾·文言傳》)、“中正以觀天下”(《觀·彖傳》)、“當位以節(jié),中正以通”(《節(jié)·彖傳》),等等。關(guān)于“仁義”,《周易·說卦傳》直接說“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以對應于天之陰陽、地之柔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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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與“中正仁義”相對,與“主”相對的是“定”字。因為有了“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所以需要圣人來“定”?!岸ㄖ灾姓柿x”在前,實際上比“主靜”更為重要,從語勢上來說,“而主靜”是一種補充,或者說是實現(xiàn)“定之”的一種手段和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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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體來看,于“立人極”而言,“主靜”固然重要,但絕不可遺落“中正仁義”四字,否則,周敦頤作為一代大儒的形象會模糊化,無法區(qū)別于老子?!兜赖陆?jīng)》第三十七章說:“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鳎釋㈡?zhèn)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夫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睆恼Z勢上看,“定之以中正仁義”與老子這里所言“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有些類似。在《太極圖說》“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句前之“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也與老子此句“化而欲作”有些可比性。而老子所言“不欲以靜”,也不禁讓我們聯(lián)想起“主靜”下周敦頤的自注“無欲故靜”。不可否認,周敦頤思想里有些道家的因素,儒與道有互通的一面,也并非決然對立。但儒與道也還是有不可通約的一面,周敦頤“立人極”的思想不可簡單化歸約為“主靜”。比較“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定之以中正仁義”,可以說“無名之樸”與“中正仁義”是儒道的重要分水嶺,這里“鎮(zhèn)”、“定”都有調(diào)伏、調(diào)攝、使之平靜有序之義。由此可推斷,“中正仁義”才是周敦頤立人極的主詞和重點,“中正”、“執(zhí)中”思想在前孔子的儒家經(jīng)典里就已經(jīng)很突顯,于孔孟儒學而言,“仁義”更為重要?!短珮O圖說》結(jié)尾處三引《易傳》原文,第二句是《說卦傳》“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周敦頤最后感嘆說“大哉易也,斯其至矣”,可見,周敦頤思想的根本歸旨是大易,是孔門《易傳》。顯然,周敦頤《太極圖說》之“立人極”,對應于《說卦傳》之“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明乎此,則周敦頤立人極的思想可化簡為“仁義”,但不可化約為“主靜”(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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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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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周敦頤集·太極圖》卷一,中華書局,1990年,第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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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答張敬夫》,《文集》卷三十一,《朱子全書》第二十一冊,朱杰人、嚴佐之、劉永翔主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3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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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朱子語類》卷九十四,《朱子全書》第十七冊,第31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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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文集》卷六十七,《朱子全書》第二十三冊,第32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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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田智忠、陳亞洲:《朱子文獻中的“太極圖說”所指考論》,《周易研究》201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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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牟宗三:《心體與性體》下冊,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3年,第1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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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勞思光:《新編中國哲學史》(三)卷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7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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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朱子全書》第十七冊,《朱子語類》卷九十四,第31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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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魏了翁:《高才卿靜菴銘》,《鶴山集》卷五十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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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⑩方回:《天原發(fā)微前序》,《桐江續(xù)集》卷三十四,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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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胡居仁:《易像鈔》卷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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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孫作:《滄螺集》卷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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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吳光等編校:《王陽明全集》卷五,《答文彥式辛巳》,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1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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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王陽明全集》卷三,《傳習錄》(下),第8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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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查鐸:《書楚中諸生會條》,《查先生闡道集》卷四,清光緒十六年涇川查氏濟陽家塾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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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查鐸:《祭貢受軒師文》,《查先生闡道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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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查鐸:《賀伯兄斗山君八旬壽敘》,《查先生闡道集》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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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黃宗羲:《明儒學案》卷十五,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32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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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黃宗羲:《明儒學案》卷三十一,《止修學案》,第69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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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答董蓉山》,《羅洪先集》(上)卷八,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年,第3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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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鄒元標:《鄒忠介公奏疏》卷二,明崇禎十四年林銓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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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劉宗周全集》第三冊,語類十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3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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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中庸首章說》,《劉宗周全集》第三冊,語類十,第27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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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劉宗周全集》第九冊附錄,第380-38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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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劉宗周全集》第三冊,語類七,第212-2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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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劉宗周全集》第三冊,語類七,第2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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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劉宗周全集》第三冊,語類十二,第37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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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劉宗周全集》第三冊,第224-2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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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二程集·二程遺書》卷十五,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15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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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朱子語類》卷九十四,《朱子全書》第十七冊,第313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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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雅述》(上篇),《王廷相集》第三冊,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85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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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來知德:《來瞿唐先生日錄·內(nèi)篇》卷五,明萬歷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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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張履祥:《楊園先生全集》,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第1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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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康有為:《長興學記》,引自董士偉編:《康有為學術(shù)文化隨筆》,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9年,第9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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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熊十力:《論漢學與宋學及宋明理學史》,引自郭齊勇編:《熊十力學術(shù)文化隨筆》,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9年,第2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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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原教篇》,《唐君毅全集》卷十九,臺北:學生書局,1984年,第49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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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呂思勉:《理學綱要》,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年,第2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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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方東美:《新儒家哲學十八講》,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1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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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牟宗三:《心體與性體》下冊,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3年,第1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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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周敦頤集·通書》卷二,第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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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周敦頤集·通書》卷二,第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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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周敦頤集·通書》卷二,第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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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陳來:《朱子〈太極解義〉的哲學建構(gòu)》,《哲學研究》201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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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太極圖說》沒有出現(xiàn)“誠”字,而《通書》大量以“誠”論“圣”,這可以看作是對《太極圖說》的補充。“誠”是《通書》和周敦頤思想的重要主旨,誠源于天道乾元,誠貫動靜,以誠攝靜,這無疑使得周敦頤思想的儒家性更為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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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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