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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競恒作者簡介: 李競恒,字久道,西元一九八四年生,四川江油人,復旦大學歷史學博士?,F(xiàn)任四川師范大學巴蜀文化研究中心教師。出版專著有《愛有差等:先秦儒家與華夏制度文明的構建》《干戈之影:商代的戰(zhàn)爭觀念、武裝者與武器裝備研究》《論語新劄:自由孔學的歷史世界》《早期中國的龍鳳文化》。 |
“關市譏而不征”: 原始儒家為何反對征收關卡稅
作者:李競恒(大學教師、歷史學者)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wǎng)發(fā)表,原載《南方周末》2022年6月16日
在張家山漢簡《算數(shù)書》中,記載了戰(zhàn)國末或漢初的關卡收稅算術題,說商人帶著盾、狐、貍、犬出關,要繳納租稅“百一十一錢”,百姓如果背著米出關,要經(jīng)過三個關卡,“三稅之一”,即三分之一的份額都要被榨取。
孟子認為,只要能更好地保護民間商業(yè),廢除沉重的關卡稅,就會“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者皆欲出于王之涂”。(人民視覺/圖)
孟子主張自由貿(mào)易。在《孟子·梁惠王下》提出治國需要“關市譏而不征”,在《盡心下》中,他提出“古者之為關也,將以御暴。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意思是古代建立關隘,是為了保護社會,而不是為了多收稅,他主張對民間商業(yè)不收關隘稅。這一點與英國《大憲章》第13條,免除各市、區(qū)、鎮(zhèn)、港的關卡稅,皆享有免費通關權的主張是一致的。
在商貿(mào)道路上設立關卡,孟子認為其功能是稽查犯罪即可,而不是用來收稅,增加貿(mào)易負擔。從考古資料來看,當時關卡商業(yè)稅的負擔不小。如包山楚簡《集箸》簡149記載了十個邑、四條水道日常都要收取“關金”,可見當時官府不但在陸地上收取關卡稅,在水路上一樣要榨取一筆。
1957年安徽壽縣出土楚王頒發(fā)給鄂君啟的車節(jié)和舟節(jié),都有錯金銘文,車節(jié)銘文云“得金節(jié)即毋征”,“不得其節(jié)即征”,意思是鄂君啟這種特權者拿著楚王頒發(fā)的“金節(jié)”這一憑證,在通過關卡時就能享有不征稅的特權,舟節(jié)銘文云:“見其金節(jié)毋征,毋舍桴飼;不見其金節(jié)則征。如載馬、牛,差以出內(nèi)關,則征于大府,毋征于關?!币馑家彩撬逢P卡上,憑借特權金節(jié)可以免除征稅,但如果運載牛、馬出關則由大府征稅。顯然,鄂君啟這種特權者是極少數(shù),絕大部分的普通商旅、百姓無論是走陸路還是走水路,經(jīng)過各國關卡都是要遭受盤剝的。所謂“平民百姓不似鄂君啟之權貴,通商行旅是要遭到重重關卡征斂的”。
在張家山漢簡《算數(shù)書》中,記載了戰(zhàn)國末或漢初的關卡收稅算術題,說商人帶著盾、狐、貍、犬出關,要繳納租稅“百一十一錢”,百姓如果背著米出關,要經(jīng)過三個關卡,“三稅之一”,即三分之一的份額都要被榨取,可見是民眾和商旅的沉重負擔。而特權者卻并不繳納通關稅,這是非常不公平的。
對于沉重的關卡之稅,戰(zhàn)國時期的思想中有批評的聲音。如上博楚簡《容成氏》是一篇帶有儒家思想傾向的出土文獻,其中就專門講到了美好的大禹時代“關市無稅”,不征收關卡稅,而到了夏朝末年的桀王則相反,“以征關市,民乃宜怨”(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
孟子生活在這一時代大背景下,自然會對沉重的關卡稅提出批評。孟子的主張就是,各個關卡,無論貴族還是普通商人,都統(tǒng)統(tǒng)不收稅,藏富于民,保護自由貿(mào)易。所以梁啟超先生對這一主張的評價是:“儒家言生計,不采干涉主義”(梁啟超:《先秦政治思想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90頁),可謂一語中的。孟子認為,只要能更好地保護民間商業(yè),廢除沉重的關卡稅,就會“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者皆欲出于王之涂”(《孟子·梁惠王上》),天下的百姓、商人都希望來這個低稅率和保護自由貿(mào)易的國家,行走在暢通無阻的陸路和水道上,市場則會進一步繁榮,國家經(jīng)濟發(fā)展了,其實長遠對國家才有好處。
《孟子·公孫丑上》記載了孟子的商業(yè)思想:“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愿藏于其市矣。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愿出于其路矣。”對于“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有不同說法。
筆者認為,對這一段解釋比較合理的就是朱熹引用張載的注釋“賦其市地之廛,而不征其貨;或治之以市官之法,而不賦其廛”,“廛”是市場中的商業(yè)用地(鄔勖:《秦漢商業(yè)用地制度初探:以出土文獻為中心》),意思就是對市場商業(yè)用地只征收一點商業(yè)用地稅就行了,不用征收貨物稅,此外要用市場法律提供守夜人最低秩序,而不再征收其它多的稅賦。這種低稅收和良好公共服務的狀態(tài),能吸引到各國的人都前來參與市場活動,促進經(jīng)濟的繁榮。
奧地利學派談到,遠古以來的人無法理解商業(yè)活動的實質(zhì)。他們看到商業(yè)“賤買貴賣”,因此將其視為一種可怕的魔法。西方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都對商人表示藐視。西方的兩希傳統(tǒng)中都鐫刻著蔑視商業(yè)活動的基因:柏拉圖在《理想國》中嘲諷商人是“是些身體最弱不能干其他工作的人干的”,耶穌則把商販驅逐出圣殿。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孔子、孟子那里從來沒有對商人或商業(yè)行為的譏諷,相反,孔子經(jīng)常熟練使用商業(yè)術語,原始儒學的賢人中更是出了儒商子貢,而到了孟子這里仍然強烈地為自由貿(mào)易進行辯護,這種對市場的態(tài)度,是原始儒學的重要屬性之一。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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