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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秦際明】《白虎通義》與讖緯關(guān)系新證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8-12-29 00:01:10
        標(biāo)簽:白虎通義、讖緯
        秦際明

        作者簡介:秦際明,男,西元一九八六年生,廣西全州人,哲學(xué)博士,中山大學(xué)哲學(xué)系(珠海)副教授,四川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所中國史博士后。

        《白虎通義》與讖緯關(guān)系新證

        作者:秦際明(四川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所 博士后;中山大學(xué)哲學(xué)系(珠海)副教授)

        來源:《孔子研究》2016年第6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十一月廿二日甲午

        ? ? ? ? ? 耶穌2018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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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現(xiàn)代以來學(xué)界一般都以《白虎通義》一書雜于讖緯而輕視其思想品質(zhì),但事實上《白虎通義》引緯不引讖。在對讖緯的研究中,有以讖緯為一物者,有分讖緯為二者。經(jīng)過對《白虎通義》之引緯書的研究,可分辨讖與緯在性質(zhì)與內(nèi)容上的不同。并且,其所引緯書部分合于《白虎通義》解經(jīng)之旨,而不同于讖緯本身神話化、迷信化的世界觀。《白虎通義》在世界觀上合乎五經(jīng)之義理,又受戰(zhàn)國以來陰陽、五行與天人感應(yīng)思潮的影響,包含了一個以數(shù)度化為特征的無所不包的世界觀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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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白虎通義》經(jīng)學(xué) 讖緯天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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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通義》是東漢前期白虎觀會議所產(chǎn)生的通經(jīng)之書,將五經(jīng)所規(guī)定與義理與禮制歸納為數(shù)十類。但現(xiàn)代以來學(xué)界一般都以《白虎通義》一書雜于讖緯而輕視其思想品質(zhì)。《白虎通義》何以要引讖緯,《白虎通義》所引之讖緯性質(zhì)如何,我們對讖緯應(yīng)如何理解,讖與緯之關(guān)系如何,這些問題,尚未得到很好的回答。大致而言,讖緯作為社會思潮與古代民眾的信仰情況有關(guān),也與政治事件相牽連,而不只是純粹的思想文化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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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白虎通義》與讖緯關(guān)系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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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代以來的研究一般都以《白虎通義》為封建時代官方所定帶有宗教神學(xué)色彩的法典,如翦伯贊《中國史綱要》一書寫道:“劉秀把讖緯作為一種重要的統(tǒng)治工具,甚至發(fā)詔班命,施政用人,也要引用讖緯,讖緯實際上超過了經(jīng)書的地位?!瓭h章帝會群儒于白虎觀,討論經(jīng)義,由班固寫成《白虎通德論》一書,這部書系統(tǒng)地吸收了陰陽五行和讖緯之學(xué),形成今文經(jīng)學(xué)派的主要論點?!栋谆⑼ā返某霈F(xiàn),是董仲舒以來儒家神秘主義哲學(xué)的進(jìn)一步發(fā)展?!?/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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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鐘肇鵬先生在《讖緯論略》一書中認(rèn)為:“把《白虎通義》與讖緯作一對照,‘百分之九十的內(nèi)容出于讖緯’。讖緯神學(xué)是東漢王朝的統(tǒng)治思想,它是代表‘天’(上帝)的意志,因之其地位在五經(jīng)之上?!栋谆⑼x》的宗教神學(xué)體系,直接出自讖緯?!栋谆⑼x》中的神學(xué)體系和神學(xué)內(nèi)容正是對讖緯神學(xué)的繼承和肯定?!盵②]鐘肇鵬對《白虎通義》與讖緯的關(guān)系作了一種夸張的聯(lián)系,這種觀點是近世以來《白虎通義》研究中的主流意見。但是,鐘肇鵬《讖緯論略》一書對此所提供的論證卻只有《白虎通義》之論天降災(zāi)祥、陰陽五行之世界觀,以及“三綱”之說援采禮緯《含文嘉》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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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讖緯之內(nèi)容非常龐雜,鐘肇鵬即稱“讖緯囊括自然、社會、人事各方面,其中不僅有解釋六藝經(jīng)典,文字訓(xùn)詁的,也有講天文、歷法、地理、古史、神話傳說、典章制度等各方面的。把當(dāng)時的自然科學(xué)和社會科學(xué)通通納入依傍經(jīng)義的神學(xué)系統(tǒng)——讖緯之中,構(gòu)成一個包羅萬象的神學(xué)體系?!盵③]按照鐘先生的這一段總結(jié),既然讖緯內(nèi)容龐雜,我們不可能單指天文、歷法、歷史傳說等為讖緯,問題是什么才是讖緯獨特的東西?亦即,在這一堆龐雜的內(nèi)容里,哪些才能代表讖緯?當(dāng)然,我們從中可以讀出,他所意指的讖緯乃是一個“包羅萬象的神學(xué)體系”,其重點在于“神學(xué)”。而所謂“神學(xué)”,自然是以“神”的存在為前提。因而,鐘肇鵬所沒有澄清的是:“解釋六藝經(jīng)典、文字訓(xùn)詁、天文、歷法、地理、古史、神話傳說、典章制度”與所謂的“神學(xué)體系”是什么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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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只有將讖緯之學(xué)的內(nèi)容細(xì)加甄別,才能知道那些與讖緯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其性質(zhì)究竟如何,而不能將讖緯之學(xué)籠統(tǒng)地概括為神學(xué)體系了事。例如讖與緯的關(guān)系,不能因為后世讖緯混稱而以讖緯為一了,這是對歷史文化之真實的簡單化,也是對歷史真實的遮掩?!栋谆⑼x》一書多引緯書,亦有兩漢間的陰陽五行宇宙論與天人感應(yīng)之內(nèi)容,但是否支持那個時代所流行的符讖預(yù)言呢?這并不能因其引用了緯書就自然地得出結(jié)論。因此,后世以至于現(xiàn)當(dāng)代的諸種研究以《白虎通義》涉及讖緯失之籠統(tǒng),未能歷史地甄別讖緯之關(guān)系,以及《白虎通義》所引之讖緯究竟表達(dá)了什么,以及其所引讖緯與其思想主旨是什么關(guān)系?!栋谆⑼x》所成書的東漢早期正是促成讖緯合流的重要階段,于《白虎通義》中辨讖與緯對恰當(dāng)?shù)乩斫狻栋谆⑼x》的思想性質(zhì)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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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緯》所見之神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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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今天所見的《七緯》中,構(gòu)造了一個典型的以天道為核心的神話[④]體系。在這個神話體系里,天道與人事是具體而直接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天生王者與圣人來治理天下,王者與圣人皆具異象,又出河圖洛書與符命讖語指導(dǎo)人事,又通過天象變化、降下災(zāi)異與符瑞以獎懲禍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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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者普遍認(rèn)為兩漢的讖緯之學(xué)與《公羊?qū)W》在漢代的傳承有莫大關(guān)系,事實上讖緯的興盛是社會思潮與政治因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而《公羊?qū)W》恰恰是那個時代的學(xué)術(shù)主流,因而讓人產(chǎn)生讖緯與《公羊?qū)W》有因果關(guān)系的錯覺。對比分析董仲舒《春秋繁露》與《公羊傳》的文本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二者之間的異同?!洞呵锓甭丁返闹髦荚谟诟鶕?jù)《公羊傳》的義理揭示《春秋》的微言大義,這是沒有疑義的。不過《春秋繁露》一書不只是傳《公羊》,還包含著許多《公羊傳》里面沒有的東西,主要就是天人感應(yīng)與通過陰陽五行來解釋宇宙萬物的世界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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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家和曾撰《〈春秋〉三傳的災(zāi)異觀》一文指出:“《公羊傳》對于《春秋》記災(zāi)異的解釋一般都說為‘記異’,談災(zāi)祥應(yīng)驗的地方并不多。……《谷梁傳》不言災(zāi)異,保持了一貫重人事的態(tài)度?!盵⑤]至于《左傳》則“作者本著信以傳信、疑以傳疑的寫史態(tài)度,記災(zāi)祥應(yīng)驗之說,亦記反對災(zāi)異之說;他對所謂已有應(yīng)驗的災(zāi)祥預(yù)言取相信的態(tài)度,但始終不失重人事的特點?!盵⑥]劉家和認(rèn)為《春秋》三傳皆重人事而不重災(zāi)異,不過人事與災(zāi)異并不矛盾,古代談災(zāi)異本來就重在論人事。所以《春秋》三傳的差別在于,《公羊傳》與《榖梁傳》本于《春秋》經(jīng),只記災(zāi)異,而并不從災(zāi)異中推論人事;如上文所述,《左傳》中有多處引災(zāi)異論人事,《左傳》記事亦多有巫史之官,附會陰陽災(zāi)異與夢囈,作各種各樣的神秘預(y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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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漢代天人感應(yīng)與通過陰陽五行來解釋宇宙萬物的世界圖景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經(jīng)并不是《春秋》,而是《周易》。這也是為什么《漢書·藝文志》將《周易》列為群經(jīng)之首的原因。陰陽、五行、十二律與四時消息在漢代通過卦氣說、爻辰說都被納入到六十四卦中而組成了一個更宏大的、無所不包的體系。在漢代人那里,《易經(jīng)》包含著一套整全的世界圖景,而其它諸經(jīng)皆分《易》之用。正如《易·乾鑿度》所云:“易者所以經(jīng)天地,理人倫而明王道。是故八卦以建,五氣以立,五常以之行。象法乾坤,順陰陽,以正君臣父子夫婦之義?!盵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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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緯》中最重要的非《易緯》莫屬。緯書在歷史上屢遭禁絕,今只見其殘篇。就今天所見《七緯》,諸篇之間在內(nèi)容上不乏抵牾之處,但總體而言,《七緯》共同構(gòu)造了一個完備的以天為核心的神話系統(tǒng)。首先是《易緯·乾鑿度》講述了天地的起源,“夫有形生于無形,乾坤安從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也。太易者,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質(zhì)之始也。氣形質(zhì)具而未離,故曰渾淪。”[⑧]這是一個從無到有,然后分形生質(zhì)的氣化宇宙起源。但到這里仍然只是渾淪,這時“圣人鑿開天路,顯彰化源”[⑨]。緯書對圣人進(jìn)行了前所未有的神化。圣人皆無父,感天而生,生而皆有異象,不類常人。圣人之出皆有符應(yīng),上天降下河圖洛書以命圣人,圣人據(jù)天書而傳天道。不惟圣人,帝王也是為天而所生,由天命其統(tǒng)紀(jì)之年。“帝王始起,河洛龍馬皆察其首,蛇亦然?!盵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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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天有五方,分別由五位天帝主宰,又與四時相配。“太微宮有五帝坐星……蒼帝春受制,其名靈威仰;赤帝夏受制,其名赤熛怒;黃帝受制王四季,其名含樞紐;白帝秋受制,其名白招拒;黑帝冬受制,其名汁光紀(jì)。”[11]天上諸星宿的天象變化與人事一一相配。不惟根據(jù)道德法則而生災(zāi)祥,也有人所無從窺知的神秘預(yù)言,如“乾,十一月,小君賢臣佐上,天下有作謀,九錄之文,天下風(fēng)雨揠禾,威政,復(fù)圣人自西北立。坤,六月,有女子任政一年,傳為復(fù)。五月有貧之從東北來立,大起土邑,西北地動,星墜,陽衛(wèi)?!盵12]這明顯是通過對《易》理的附會來作預(y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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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神對人間事務(wù)之控制首先體現(xiàn)在對王者之位的安排上。人間誰來做王者上天早就預(yù)先安排好了,書寫在圖錄上。人間王者的更替只不過是照著這個圖錄演繹而已。如文王之興,“今入天元二百七十五萬九千二百八十歲,昌以西伯受命,入戊午部,二十九年伐崇侯,作靈臺,改正朔,布王號于天下,受錄應(yīng)《河圖》?!盵13]不惟帝王之興上應(yīng)錄圖,其帝王之德愚與否也出自天定,按八卦陰陽相序,非人力可改。如《乾鑿度》托孔子云:“推即位之術(shù),乾坤三,上中下,坤變初六。復(fù)曰:正陽在下為圣人,故一圣,二庸,三君子,四庸,五圣,六庸,七小人,八君子?!盵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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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一切人事變化皆出自天意,那么人,乃至于圣人、天子,可以做些什么呢?《春秋緯·文耀鉤》云:“雖有明天子,必視熒惑所在?!盵15]《春秋緯·斗運樞》云:“王者承度行義,郊天事神不敬,廢禮文,不從經(jīng)圖,則樞星不明,主病目舌?!盵16]王者須隨時觀察天象,遵從符命與圖錄所言,嚴(yán)格遵照天的指令。圣人亦是如此,“丘覽史記,援引古圖,推集天變,為漢帝制法,陳敘圖錄”[17]。可見圣人與王者都只是遵從上天的具體指令罷了。這是一個完全神化了世界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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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緯與經(jīng)相對,緯的本意是配經(jīng)的,這與《五經(jīng)》是什么關(guān)系呢?對《五經(jīng)》本身的解釋應(yīng)稱之為“記”、“傳”或者“說”,即是傳記、解說經(jīng)典的意思。而緯本身并不屬于經(jīng),與經(jīng)是相對的關(guān)系。對比《七緯》與《五經(jīng)》的內(nèi)容,就可以發(fā)現(xiàn)《七緯》構(gòu)造了一個《五經(jīng)》所沒有的世界圖景。并且,對于《七緯》來說,《五經(jīng)》是由其所構(gòu)造的世界所產(chǎn)生的。那么《五經(jīng)》的文本有沒有表明這一點呢?這就涉及到漢代解經(jīng)的兩種取向,即是否采用讖緯來解經(jīng)。《詩經(jīng)》里面記述了少量的關(guān)于商、周祖先起源的神話,把這些神話僅僅當(dāng)作神話而作理性地解釋,還是把這些神話當(dāng)作真實的歷史,從而引申出天神、人世關(guān)系的構(gòu)造,是體現(xiàn)這兩種解經(jīng)取向的標(biāo)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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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詩·大雅·生民》云:“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薄奥牡畚涿簟笔鞘裁匆馑寄??《毛詩》釋“帝”為高辛氏,即帝嚳,該詩的意思是“禋祀郊禖之時,其夫高辛氏帝率與俱行,姜嫄隨帝之后,踐履帝跡,行事敬而敏疾,故為神歆饗。神既饗其祭,則受而祐之,于是為天神所美大,為福祿所依止,即得懷任,則震動而有身。祭則蒙祐獲福之夙早,終人道則生之。”[18]這是說姜嫄敬慎祭祀,終獲上天所佑,“終人道”生后稷。這完全是德禮有福的教導(dǎo),沒什么神秘的。而鄭玄則將“帝”釋為“上帝”,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睹娻嵐{》云:“祀郊禖之時,時則有大神之跡,姜嫄履之,足不能滿。履其拇指之處,心體歆然。其左右所止住,如有人道感己者也。于是遂有身,而肅戒不復(fù)御。”[19]意即姜嫄因感上帝而受孕,這是對周人祖先后稷的神化。鄭箋合于《詩緯》述諸帝王無父而天生狀。[20]這樣的傳說由來已久,《春秋繁露》亦云:“后稷母姜原,履天之跡,而生后稷。”[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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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表明《七緯》所述的神話體系有其悠遠(yuǎn)的歷史淵源,問題只在于注經(jīng)者對經(jīng)學(xué)義理如何把握。如《毛詩》則舍神話而取其義理,鄭玄則信天神矣。董仲舒亦強調(diào)天的權(quán)威而言圣王也都是由天感生,有諸種異象。不過《春秋繁露》還遠(yuǎn)不如《七緯》在這方面的體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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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讖、緯的區(qū)別與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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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緯本義是配經(jīng),因而于《五經(jīng)》之外構(gòu)造了一個完備的神話體系,當(dāng)然,《七緯》也有從義理上來解經(jīng)的內(nèi)容。最典型的就是《禮緯·含文嘉》對“三綱六紀(jì)”的總結(jié),以及《易緯·乾鑿度》釋“易”為“簡易,變易,不易”之三義。這都是對經(jīng)學(xué)義理的有益闡發(fā)和補充。除此之外,緯書中還記載了古代歷法與自然科學(xué)知識,如其云:“地恒動不止,人不知。譬如人在大舟中,閉牗而坐,舟行而人不覺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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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于對《七緯》所構(gòu)造之神話體系與世界圖景的分析,我們接下來就可以較為順暢地分辨“緯”與“讖”的關(guān)系。所謂“緯”即是為證經(jīng)書與圣人之權(quán)威而建構(gòu)的“天人感應(yīng)”之神話體系,也包括許多對五經(jīng)之禮制與義理的疏解,其所謂“天人感應(yīng)”是一種原理式的吉兇休否之關(guān)聯(lián)。而“讖”是一種具體的歷史預(yù)言,是其所稱的天意或天命有具體的人事指示之內(nèi)容,而不僅僅是講吉兇休否之對修德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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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xiàn)代許多研究者認(rèn)為讖緯是一回事,如陳槃先生認(rèn)為讖緯起源于鄒衍之五德終始與符應(yīng)之說[23],他作如是理解的時候是沒有在讖與緯之間作明確區(qū)分的。他在《讖緯命名及其相關(guān)之諸問題》一文中說:“讖出在先,緯實后起,其內(nèi)容一也。蓋自隋唐以來,治此學(xué)者始此甲彼乙,紛拏其辭,古無是也?!盵24]讖與緯在漢代本不相同,自后漢以降方漸合流,故隋唐以來學(xué)者辨別讖緯。陳槃對此提出異義,認(rèn)為讖緯本來即一,則“隋唐以來治此學(xué)者”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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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胡應(yīng)麟論曰:“世率以讖緯并論,二書雖相表里,而實不同。緯之名,所以配經(jīng),故自《六經(jīng)》、《語》、《孝》而外,無復(fù)別出?!逗訄D》、《洛書》等緯,皆《易》也。讖之依附《六經(jīng)》者,但《論語》有讖八卷,余不概見,以為僅此一種。偶閱《隋書·經(jīng)籍志注》,附見十余家,乃知凡讖皆托古圣賢以名。其書與緯,體制迥別,蓋其說尤誕妄,故隋禁之后永絕,類書亦無從援引;而唐宋諸藏書家絕口不談?!盵25]胡應(yīng)麟在這里指出緯本輔助經(jīng)書而讖語“其說誕妄”,是以隋禁讖而不禁緯。陳槃對胡應(yīng)麟的反駁是其所稱引之書或稱讖、或稱緯,并不能明確區(qū)分[26]。但陳槃這個反駁其實是無效的,因為東漢以降讖緯之書混編在一起,以讖緯雜亂之后的情形來駁雜亂之前的區(qū)別,這在邏輯上是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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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在東漢中期以前,讖是讖、緯是緯,讖緯之間分際甚明。緯是輔助經(jīng)義之書,讖是緯書與天人感應(yīng)觀念流俗化的產(chǎn)物,即讖語,指的是對天意的神秘預(yù)言。每當(dāng)時代紛亂,天子之天命受到質(zhì)疑,誰作新王,此時讖語便有了用武之地。因此王莽代漢與光武之興無不借助于讖語。因后漢前期諸帝的提倡,符讖亦附于經(jīng),讖緯合流,緯亦可名讖。尤其是在漢光武帝宣布圖讖于天下之后,圖讖失去了其為預(yù)言的功能,就與緯書一樣,而成為一種經(jīng)學(xué)文獻(xiàn)了。前王既以圖讖即天子之位,又豈容后來者故計重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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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jù)殷善培先生的考證,緯書在西漢末已有圖緯之稱。之所以稱之為“圖緯”,其原因在于當(dāng)時星占之術(shù)甚為流行,引以釋經(jīng)。他推斷道:“原因有三:一是讖緯篇名多與星象相關(guān),可知讖緯與天文學(xué)必定有所關(guān)聯(lián);二是中國傳統(tǒng)天文學(xué)即是一種星占學(xué),……三是‘緯’在天文用語中是指行星,尤指五星?!盵27]不過,“圖緯并不只是單純的天文星占而已,如果只是單純的星占名之為‘占’、‘驗’即可,又何必另稱為‘圖緯’?可見‘緯’除了指星緯外,亦兼指釋經(jīng)之緯,這種釋經(jīng)方式是從天文角度而展開的詮釋方式,可以說是一種特殊的傳注,我們以為‘圖緯’釋經(jīng)可能是有相配合的‘圖’,換言之,‘圖緯’是從天文角度釋經(jīng)的著作?!盵28]進(jìn)一步,“‘圖緯’既與天文推步有關(guān)聯(lián),將之用在矯造符命、預(yù)言,強調(diào)其征驗,便產(chǎn)生了‘圖讖’(讖言)一名,此一名稱在光武革命前后成了能稱,至于說‘讖記’、‘讖言’就可能指河洛,指圖緯,指一切預(yù)決吉兇者?!盵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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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聯(lián)系光武帝以讖語即皇帝位,讖語象征著天意,而后宣布圖讖于天下,無疑這圖讖作為上天之旨也就具了不容否認(rèn)的地位。由此我們就可以理解光武帝何以屢屢逼迫經(jīng)師們承認(rèn)圖讖之地位,更是多有附和權(quán)貴的師們爭相引圖讖以釋經(jīng)書。圖讖與圖緯之間的界限漸漸泯滅,讖與緯之名也就可以通用而連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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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代搜集緯書的趙在翰就說:“七緯配七經(jīng)而出也。帝王神圣之興,沉浮交錯之運,三古洪讖之度,五氣休咎之征,經(jīng)闡其理,緯繹其象,經(jīng)陳其常,緯究其變……建武以來,與讖并稱。隋滅其書,咎有由致。然而緯自緯、讖自讖,詭號亂流,邃義懸越?!盵30]這段話極見斟酌。趙在翰認(rèn)為“經(jīng)闡其理、緯繹其象”,經(jīng)與緯是相輔相成的關(guān)系,無疑他是認(rèn)可《七緯》所述神話體系中的天人之應(yīng)的。而讖則屬“詭號亂流”,神秘預(yù)言實是迷信不可取。并且他指出讖緯合稱乃出自光武帝建武之年,這與我們的分析是一致的,其原由即是王莽與劉秀皆據(jù)符讖以稱帝,因而引讖入經(jīng),讖與緯自然也就合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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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們相信緯書所構(gòu)造的神話世界,那么天帝在某處降下圖錄、符命之類的天書以命人事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雖然從西漢到東漢前期,許多經(jīng)師言陰陽災(zāi)異之類的天人應(yīng)感之說,但不涉及具體的圖讖、符命。正如西漢后期的翼奉述其師說(后蒼)云:“天地設(shè)位,懸日月,布星辰,分陰陽,定四時,列五行,以視圣人,名之曰道,然后知王治之象,故畫州土,建君臣,立律歷,陳成敗,以視賢者,名之曰經(jīng)。賢者見經(jīng),然后知人道之務(wù),則詩、書、易、春秋、禮、樂是也。易有陰陽,詩有五際,春秋有災(zāi)異,皆列終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31]這是西漢天人之學(xué)主流的經(jīng)典表達(dá)。他們所理解的符命不過是天子有圣德而上天降下景瑞以應(yīng)之,而不是像王莽、劉秀的符命那樣在天書中注明某某應(yīng)作天子。從前一種符命到后一種符命邁出的是一小步,還是一大步呢?我想這就是判斷緯與讖相去幾何的尺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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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當(dāng)我們明了兩漢社會思潮的原由與內(nèi)容,對漢代讖緯之學(xué)思想世界進(jìn)行了較為全面的分析,以及對兩種注經(jīng)方式的辨別之后,我們就可以戡定《白虎通義》的經(jīng)學(xué)品格,以及與讖緯之學(xué)的關(guān)系了?,F(xiàn)代研究者都說《白虎通義》以讖緯神學(xué)附會經(jīng)學(xué),我們只要再考察《白虎通義》一書所引讖緯之書的具體內(nèi)容就可以澄清這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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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白虎通義》之引讖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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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虎通義》的世界圖景中,五行與陰陽之性、五味、時辰、五音、十二律、季節(jié)、五方、五色、五帝、五神、五精、五常(五性)等相配擬。還不止于此,萬事萬物皆可以根據(jù)五行與陰陽之性來分類配擬,如五常之倫與五經(jīng)、五刑、五臟,等等。這并不是《白虎通義》的發(fā)明,只是承繼了自先秦以來的自然世界觀而已。如果說有什么發(fā)展的話,那就是與《呂氏春秋》、《禮記·月令》相比,《白虎通義》所見的陰陽五行體系更為完備與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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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通義·天地》篇中對天地之起源的論述與《易緯·乾鑿度》有其同者。其文云:“始起先有太初,后有太始,形兆既成,名曰太素?;煦缦噙B,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然后判清濁,既分,精曜出布,庶物施生,精者為三光,號者為五行。五行生情性,情性生汁中,汁中生神明,神明生道德,道德生文章?!盵32]就從這些方面的內(nèi)容來說,只是一種天道與人道相融貫的自然世界觀,而不是一種神話,不能稱之為讖緯之學(xué)。否則,我們今天的中醫(yī)以及所過的許多傳統(tǒng)節(jié)日也都要被稱為讖緯之學(xué)了?!镀呔暋分幸喽嘤薪饨?jīng)之傳,是與陰陽、五行及天地、星象變化無涉的,這些可能是后來收錄到緯書中去的。如《白虎通義·辟雍》篇云:“天子立明堂者,所以通神靈,感天地,正四時,出教化,宗有德,重有道,顯有能,褒有行者也?!盵33]而《禮含文嘉》亦有文云:“明堂所以通神明,感天地,正四時,出教令,崇有德,章有道,褒有行?!盵34]依《白虎通義》之例體,如引經(jīng)傳,一般會注明出自某經(jīng)某傳或某讖緯之名,而這里不稱引《含文嘉》可能是因為這段話是當(dāng)時注禮之通說,而同時為《白虎通義》與《含文嘉》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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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通義》不引讖緯之時,以義理通五經(jīng)之文,無涉于讖緯所構(gòu)造的神話世界觀,自不待言。因此我們這里重點討論《白虎通義》所引讖緯之文的性質(zhì)?!栋谆⑼x》(文據(jù)陳立《白虎通疏證》,中華書局,1994年版)各篇所明引讖緯之文,茲錄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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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爵》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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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援神契》曰:“天覆地載,謂之天子,上法斗極。”(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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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鉤命決》曰:“天子,爵稱也?!保摱?/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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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中候》曰:“天子臣放勛?!保撍模?/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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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含文嘉》曰:“殷爵三等,周爵五等,各有宜也。”(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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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中候》曰:“廢考,立發(fā)為太子?!保撊?/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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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號》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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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鉤命決》曰:“三皇步,五帝趨,三王馳,五伯騖。”(頁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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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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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援神契》曰:“仲春祈穀,仲秋獲禾,報社祭稷。”(頁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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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行》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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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元命苞》曰:“土無位而道在,故太一不興化,人主不任部職?!保撘涣牛?/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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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誅伐》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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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春秋讖》曰:“戰(zhàn)者,延改也?!保摱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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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諫諍》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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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援神契》曰:“三諫,待放復(fù)三年,盡惓惓也?!保摱牛?/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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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xiāng)射》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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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含文嘉》曰:“天子射熊。諸侯射麋,大夫射虎、豹,士射鹿、豕?!保摱娜?/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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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雍》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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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論語讖》曰:“五帝立師,三王制之。帝顓頊師綠圖,帝嚳師赤松子,帝堯師務(wù)成子,帝舜師尹壽,禹師國先生,湯師伊尹,文王師呂望,武王師尚父,周公師虢叔,孔子師老聃。”(頁二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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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災(zāi)變》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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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援神契》曰:“行有玷缺,氣逆于天,情感變出,以戒人也。”(頁二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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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春秋潛潭巴》曰:“災(zāi)之言傷也,隨事而誅;異之言怪也,先發(fā)感動之也?!保摱耍?/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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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稽耀嘉》曰:“禹將受位,天意大變,迅風(fēng)靡木,雷雨晝冥?!保摱牛?/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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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禪》第十八之論符瑞[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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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天下太平,符瑞所以來至者,以為王者承天統(tǒng)理,調(diào)和陰陽,陰陽和,萬物序,休氣充塞,故符瑞并臻,皆應(yīng)德而至?!?/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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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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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圣人皆有異表,《傳》曰:“伏羲日祿衡連珠,大目山準(zhǔn)龍狀,作《易》八卦以應(yīng)樞?!秉S帝龍顏,得天匡陽,上法中宿,取象文昌。……[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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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教》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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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樂稽耀嘉》曰:“顏回問三教變,虞夏何如?”曰:“教者,所以追補敗政,靡弊溷濁,謂之治也。舜之承堯,無為易也?!保撊摺穑?/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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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綱六紀(jì)》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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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含文嘉》曰:“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庇衷唬骸熬粗T父兄,六紀(jì)道行,諸舅有義,族人有序,昆弟有親,師長有尊,朋友有舊。”(頁三七三、三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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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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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鉤命決》曰:“情生于陰,欲以時念也;性生于陽,以就理也。陽氣者仁,陰氣者貪,故情有利欲,性有仁也?!?/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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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樂動聲儀》曰:“官有六府,人有五藏?!保撊硕?/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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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元命苞》曰:“目者肝之使,肝者木之精,蒼龍之位也。鼻者肺之使,肺者金之精,制割立斷。耳者心之候,心者火之精,上為張星。陰者腎之寫,腎者水之精,上為虛危??谡咂⒅T戶,脾者土之精,上為北斗,主變化者也?!保撊肆?/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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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第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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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刑德放》曰:“堯知命,表稷、契,賜姓子、姬。皋陶典刑,不表姓,言天任德遠(yuǎn)刑。”(頁四○四至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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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第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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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乾鑿度》云:“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兆之始也;太素者,質(zhì)之始也。陽唱陰和,男行女隨也?!保撍亩唬?/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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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第三十四:
        25、《含文嘉》曰:“計日月,右行也?!保撍亩?/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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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刑德放》曰:“日月東行。”(頁四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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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感精符》曰:“三綱之義,日為君,月為臣也?!保撍亩模?/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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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援神契》曰:“月三日成魄也。”(頁四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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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讖》曰:“閏者陽之余?!保撍亩耍?/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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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經(jīng)》第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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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傳》曰:“三王百世計神玄書,五帝之世受錄圖,史記從政錄帝魁已來,除禮樂之書三千二百四十篇也?!保撍乃木胖了奈濉?,見于《書緯·璇璣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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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薨》第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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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禮稽命征》曰:“天子舟車殯何?為避水火災(zāi)也。故棺在車上,車在舟中?!保撐逦逡唬?/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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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含文嘉》曰:“天子墳高三仞,樹以松;諸侯半之,樹以柏;大夫八尺,樹以欒;士四尺,樹以槐;庶人無墳,樹以楊柳?!保撐逦寰牛?/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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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清人莊述祖又輯得《郊祀》、《宗廟》、《朝聘》、《貢士》、《車旂》、《田獵》、《雜錄》等闕文,其中僅《郊祀》篇引《易乾鑿度》云:“三王之郊,一用夏正?!保撐辶唬?/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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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覽《白虎通義》之引讖緯三十三條,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ji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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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體而言,《白虎通義》幾乎全面地論述了《五經(jīng)》中所有的重要論題,涉及讖緯也多引其本于禮制、義理釋經(jīng)義的相關(guān)部分。鐘肇鵬認(rèn)為《白虎通義》不僅多處明引讖緯之書,至于用讖緯之文而沒有標(biāo)明的地方還有更多,如《白虎通義》之釋“天”為“鎮(zhèn)”。[38]不過,《白虎通義》凡用讖緯之書者既已標(biāo)明,其未標(biāo)明者,則未必是讖緯之書所專有之內(nèi)容。因為今天所見讖緯之書的輯本,其內(nèi)容固然有其獨特者,亦有很多論述見于它書。究竟是讖緯之抄自它書還是它書抄自讖緯,這是需要考定的,而不能因今本《七緯》與讖書有相關(guān)內(nèi)容而判定其出于讖緯。如《春秋元命苞》在解釋“元年春王正月”時云:“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者之政?!盵39]此文又見于董仲舒《春秋繁露》第十五篇。一般并不認(rèn)為是《春秋繁露》抄自《春秋元命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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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讖緯在成書及其流傳過程中多有雜亂,后世補入的痕跡亦常見。如《易稽覽圖》一書中有“宋元嘉元年”[40]、“大唐上元二年”[41]之文,顯系后人羼入。因此,不能因傳世讖緯有某文而稱用此文則雜讖緯,進(jìn)而籠統(tǒng)地將其判定為宗教神學(xué),而需要具體地判別所用之文的性質(zh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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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通義》所引讖緯之文大致可歸納為以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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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述其禮制記載,如《爵》、《諫諍》、《鄉(xiāng)射》、《崩薨》、《郊祀》所引緯書之文2、3、4、5、7、10、11、31、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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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引述其釋經(jīng)之義理,如《三綱六紀(jì)》引用《含文嘉》對三綱之義的論述與引顏回之問“三教”等,9、18、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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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引述歷史記載以證經(jīng)義,如《爵》引“廢考立發(fā)為太子”證“明文王時稱太子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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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引述緯書中的陰陽、五行觀念,如《性情》篇論性情與陰陽以及五行、五藏、五性、綱常之間的關(guān)系,8、20、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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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引述緯書中的自然生成論,如《天地》篇,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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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引述緯書之災(zāi)異與瑞符之象,如《災(zāi)變》、《封禪》,13、14、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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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引述其人對天文之效法,如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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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引述緯書之天文學(xué)知識,25、26、2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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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見,《白虎通義》之用緯書主要集中在《爵》、《五行》、《災(zāi)變》、《符瑞》、《圣人》、《性情》、《天地》、《日月》等主題中。相比較《七緯》所構(gòu)造的以天神為核心,以星象變化與地上之異象以顯示天意,甚至直接降下天書以顯天意的神話世界來說,《白虎通義》所引讖緯之內(nèi)容與《白虎通義》本身的自然天道論是相符合的,而與《七緯》本身的這個神話體系相去較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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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圣人及其五經(jīng)的態(tài)度尤其能表明《白虎通義》與讖緯世界觀之間的關(guān)系?!栋谆⑼x·圣人》篇引述圣人之異表,以證圣人與上天之特殊關(guān)系。但事實上《白虎通義》的圣人觀與讖緯之學(xué)中的圣人相去甚遠(yuǎn)。簡單地講,《白虎通義》之圣人為人中之偉杰,制禮作樂、代天理人,與儒家傳統(tǒng)中的圣人觀是一致的,而讖緯世界中的圣人不是凡人,而為上天所生,手擁天書,其言行均遵上天的具體指示?!栋谆⑼x》于《圣人》篇對圣人的定義是“圣者,通也,道也,聲也。道無所不通,明無所不照,聞聲知情,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吉兇”[42],后句對圣人的稱頌本是《易傳》中孔子稱頌“大人”的話。又引《禮別名記》稱:“五人曰茂,十人曰選,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賢,萬杰曰圣?!盵43]可知圣人不過是人中之特別杰出者,其道與德參乎天地。又《辟雍》篇引《論語讖》之載圣人皆有師,以證人皆當(dāng)尊師[44]。圣人雖完備道德,但絕非無所不知,“清微無端緒,非圣人所及,圣人亦疑之”[45]。可見《白虎通義》之圣人觀仍以其道德為根本,是人而不是神。但讖緯中的圣人更多是直接稟受上天之具體指令的,如“堯恒視熒惑所在”、“丘按錄讖論國定符”[46]?!栋谆⑼x》之異于讖緯多類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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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通義》本是通經(jīng)之書,其對經(jīng)的尊崇自不待言。在《白虎通義》看來,經(jīng)不是普通的書,而是記載著大經(jīng)大法,是常道,“經(jīng),常也,有五常之道”[47]。其次,五經(jīng)為孔子所定。“孔子所以定五經(jīng)者何?以為孔子居周之末世,王道陵遲,禮樂廢壞,強陵弱,眾暴寡,天子不敢誅,方伯不敢伐。閔道德之不行,故周流應(yīng)聘,冀行其圣德。自衛(wèi)反魯,自知不用,故追定五經(jīng)以行其道。”[48]《白虎通義》在這里不僅肯定了孔子于五經(jīng)的著作地位,對孔子何以定五經(jīng)的前因后果也作了解釋,孔子之定五經(jīng)正是在“天子不敢誅、方伯不敢伐”之亂世,為挽救道德禮樂而作。五經(jīng)之為常道,所記述的王道禮樂與人倫綱常,同時亦為教化之本,《白虎通義》引《禮記》之《經(jīng)解》云:“溫柔寬厚,《詩》教也;疏通知遠(yuǎn),《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詞比事,《春秋》教也?!盵49]《白虎通義》之于五經(jīng)的總體理解與儒家一貫以來的傳統(tǒng)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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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讖緯之于五經(jīng)則異乎是。在讖緯的世界觀里,最重要者乃是上天垂示之書,而六經(jīng)不外乎天示之余文?!笆ト耸苊仨樁?,張握命圖,授漢寶。”[50]“五帝出,受箓圖?!盵51]在這個可以直接稟受天書、天旨的世界,人間著作還有什么重要可言呢?王者之起,皆由天定,“《河圖》,命紀(jì)也。圖天地帝王終始存亡之期?!盵52]不僅如此,其所作為,亦視天之所明示?!坝黹_龍門,導(dǎo)積石,玄圭出,刻曰:延喜玉受德,天賜佩?!庇帧皽芙鸱酃偅渫醯帽j謀?!盵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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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一切稟受天意的世界中,所謂五經(jīng),亦不過是圣人所得之天意。“《尚書》篇題號,尚者上也。上天垂文象布節(jié)度書也。……孔子求《書》,得黃帝玄孫帝魁之書,迄于秦穆公,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斷遠(yuǎn)取近,定可以為世法者,百二十篇為《尚書》,十八篇為《中候》?!拾偈溃嬌裨獣?,五帝之世受箓圖?!盵54]再如《春秋》經(jīng)與《孝經(jīng)》,“孔子制作《孝經(jīng)》,使七十二弟子向北辰磬折而立,……告?zhèn)溆谔?,曰:‘《孝?jīng)》四卷,《春秋》、《河》、《洛》凡八十一卷,謹(jǐn)已備?!炷撕橛羝穑嘴F摩地,赤虹自上下,化為黃玉,長三尺,上有刻文??鬃庸蚴芏x之,曰:‘寶文出,劉季握,卯金刀,在軫北,字禾子,天下服。’”[55]孔子之作經(jīng),只是稟受天意而已,經(jīng)之所示,更與誰作天子有關(guān)。這不僅表明了讖緯世界中的種種神話,創(chuàng)作讖緯之政治意圖也再明顯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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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雖說《白虎通義》有取于讖緯之書,然而具體地分析,只不過有取于緯書中合乎《白虎通義》自身思想之內(nèi)容,而與讖緯之獨特的神化世界無關(guān)。從思想上來說,大體沒有超出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之所述人道源于天道與天人感應(yīng)思想,在許多天人關(guān)系方面,甚至比《春秋繁露》更為保守與理性化。若與今天所見《七緯》相比較,更是異大于同?!栋谆⑼x》沒有《七緯》中的那個完全神化了的世界觀,因而也就沒有任何關(guān)于符命讖語的言論。一直以來,關(guān)于《白虎通義》之涉及讖緯的問題缺乏深入、仔細(xì)的研究而浮于人云亦云,以至于今。隨著我們對讖緯思想與《白虎通義》研究的深入,這些籠統(tǒng)之辭都可以得到澄清,于其對比中,《白虎通義》本身的思想意圖也隨之顯現(xiàn)出來。并且通過對《白虎通義》引緯的研究,也可見讖與緯在性質(zhì)與內(nèi)容上也是可以嚴(yán)格區(qū)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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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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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翦伯贊主編:《中國史綱要》,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版,第144頁。類似的看法還見于侯外廬:《漢代白虎觀會議與神學(xué)法典<白虎通義>》,《侯外廬史學(xué)論文選集》上冊,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余敦康:《兩漢時期的經(jīng)學(xué)和白虎觀會議》,包遵信主編:《中國哲學(xué)》第十二輯,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93、105頁;金春峰:《漢代思想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7年版,第450頁;張榮明:《中國的國教:從上古到東漢》,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1年版,第265頁;張立文主編:《中國學(xué)術(shù)通史﹒秦漢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62、203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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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鐘肇鵬著:《讖緯論略》,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45-1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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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鐘肇鵬:《讖緯論略》,第8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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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所謂“神話”,其作為漢語名詞源自對西文mythology一詞的翻譯。Mythology在詞源上由myth與-ology構(gòu)成,意謂關(guān)于myth的學(xué)說。Myth起源甚古,其拉丁文為mythus,希臘文為mythos。英國的民俗學(xué)詞典將其定義為:Stories about divine beings,generally arranged in a coherent system;they are revered as true and sacred;they are endorsed by rulers and priests;and closely linked to religion.Oncethis link is broken,and the actors in the story are not regarded as gods butas human heroes,giants or fairies,it is no longer a myth but a folktale.Where the central actor is divine but the story is trivial...the result isreligious legend,not myth.[J.Simpson&S.Roud,"Dictionary ofEnglish Folklore,"Oxford,2000,p254]可知“神話”的要義在于關(guān)于“神”的敘事。若其敘事對象不與以神為信仰對象的宗教相聯(lián)系,則不足以為“神話”,而只是民間故事。然而,中國傳統(tǒng)與西方宗教文化之重要差異正是在于關(guān)于“神”的觀念。中國民間信仰中有諸類神仙,而在儒學(xué)的敘事中,以“陰陽不測”之靈為神,是神明之意,而非某種存在者。至于“天”的觀念與通常所謂“神”更是有著根本差異。讖緯世界觀中的天與五方天帝,亦是至上存在之意,不與西方宗教中的“神”或中國民間信仰中的神仙相類。就其與人事之緊密而又神秘的關(guān)聯(lián)來說,有近于“神話”的性質(zhì),故在廣泛之比附意義上稱之為“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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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劉家和:《〈春秋〉三傳的災(zāi)異觀》,載于《史學(xué)史研究》,199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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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劉家和:《〈春秋〉三傳的災(zāi)異觀》,載于《史學(xué)史研究》,199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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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易緯·乾鑿度》,見趙在翰輯《七緯》,鐘肇鵬蕭文郁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31頁。后文所引緯書同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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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趙在翰輯:《七緯》,第33-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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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趙在翰輯:《七緯》,第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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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⑩]趙在翰輯:《七緯》,第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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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趙在翰輯:《七緯》,第451-4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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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趙在翰輯:《七緯》,第79頁。按:“貧之”一詞不通,當(dāng)為“真人”,見本頁之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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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趙在翰輯:《七緯》,第49-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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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趙在翰輯:《七緯》,第52頁。其含義是:仿一卦有六爻,而以六世為周期,一個周期中的六代王者,其德行一佳一劣相次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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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趙在翰輯:《七緯》,第4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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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趙在翰輯:《七緯》,第50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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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趙在翰輯:《七緯》,第6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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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孔穎達(dá)等:《毛詩正義》,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10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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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參見孔穎達(dá)等:《毛詩正義》,第10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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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參見《詩緯·含神霧》,趙在翰輯:《七緯》,第258-2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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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zhì)文》,見《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212頁。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春秋繁露》一書是否皆出自董仲舒手筆,這一點學(xué)界多有疑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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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趙在翰輯:《七緯》,第19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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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參見陳槃《秦漢間之所謂“符應(yīng)”論略》與《論早期讖緯及其與鄒衍書說之關(guān)系》兩文,均收于氏著《古讖緯研討及其書錄解題》一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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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陳槃著:《古讖緯研討及其書錄解題》,第1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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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胡應(yīng)麟:《四部正訛》,顧頡剛校點,1929年,北平,樸社出版,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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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陳槃著:《古讖緯研討及其書錄解題》,第1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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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殷善培著:《讖緯中的宇宙秩序》,臺北,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08年版,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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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殷善培著:《讖緯中的宇宙秩序》,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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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殷善培著:《讖緯中的宇宙秩序》,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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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趙在翰輯:《七緯》,第74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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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23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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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陳立:《白虎通疏證》,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42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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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陳立:《白虎通疏證》,第2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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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趙在翰輯:《七緯》,第27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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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白虎通義·誅伐》云:“戰(zhàn)者何謂也?《尚書大傳》曰:‘戰(zhàn)者,憚警之也?!洞呵镒彙吩唬骸畱?zhàn)者,延改也?!庇^上下文可知這是對何謂“戰(zhàn)”的訓(xùn)詁,不過“延改”二字不得解。陳立考證認(rèn)為:“‘延改也’三字,未詳何義,蓋‘改’是‘攻’之誤?!秴斡[·上農(nóng)篇》:‘不可以戰(zhàn)’,《注》:‘戰(zhàn),攻也。’延攻者,古‘延’與‘誕’通,《漢書·古今人表》:‘赧王延’,《史記注》作‘赧王誕’。誕訓(xùn)為大,言其大相攻斗也?!币婈惲ⅲ骸栋谆⑼ㄊ枳C》,第2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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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白虎通義·封禪》中的這段沒有標(biāo)明引自何處,實與《援神契》之文同。陳立《白虎通疏證》,第283-288頁。趙在翰輯《七緯》,第698-70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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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陳立《白虎通疏證》,第337頁。關(guān)于圣人異表之說又見于《元命苞》、《援神契》等緯書,趙在翰輯《七緯》,第419-421、694-69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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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鐘肇鵬:《讖緯論略》,第1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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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趙在翰輯:《七緯》,第39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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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趙在翰輯:《七緯》,第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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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趙在翰輯:《七緯》,第6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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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陳立:《白虎通疏證》,第3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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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陳立:《白虎通疏證》,第3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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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陳立:《白虎通疏證》,第2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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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陳立:《白虎通疏證》,第3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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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乾鑿度》,見趙在翰輯:《七緯》,第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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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陳立:《白虎通疏證》,第4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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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陳立:《白虎通疏證》,第444-4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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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陳立:《白虎通疏證》,第4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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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詩含神霧》,趙在翰輯:《七緯》,第2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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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尚書琁機鈐》,趙在翰輯:《七緯》,第18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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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尚書琁機鈐》,趙在翰輯:《七緯》,第19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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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尚書琁機鈐》,趙在翰輯:《七緯》,第190-19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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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尚書琁機鈐》,趙在翰輯:《七緯》,第18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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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孝經(jīng)援神契》,趙在翰輯:《七緯》,第706-70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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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姚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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