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善偉】悼念儒者皮介行先生
欄目:紀念追思
發(fā)布時間:2011-07-11 08:00:00
7月8日早晨我便得到皮先生不幸去世的噩耗,我實在不敢相信先生這樣突然地離開了我們……
我與先生在武漢相識。先生是我極為敬仰的學者,是我的良師益友。與先生相處使我受益匪淺,我永遠無法忘懷先生對我的諄諄教導。
先生以復興中華文化為己任,為推廣儒家文化竭盡心力。先生的品行與學問都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先生是我接觸的第一個把修行信仰當事業(yè)來做的人,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多么難得,多么可貴。先生非常注重自我的修行,為此先生編著《修養(yǎng)提綱》,以警示自我。子曰:“克己復禮為仁?!蔽蚁胂壬Q得上“克己”的君子。
先生于2007年初來到武漢云深書院,任書院院長。云深書院是兩岸分立58年來,第一所兩岸人士共同合作的民間書院,成為國內(nèi)外儒學同道以文會友的場所。
先生說,書院的根本精神,實行全人格共起居的師徒制,講究自由討論,重視傳道弘道,日用踐履,讀書不忘勞動,心靈不離克己復禮內(nèi)圣成德之追求。
云深書院地處武漢郊區(qū),先生自己種菜,做飯。每月拿著最基本生活費用慘澹經(jīng)營。雖然困難重重,但是云深書院依然得到諸多人士的關注。長江商報、楚天都市報以及湖北衛(wèi)視、新洲電視臺進行了深入報道。書院活動也得到儒學同道與各方友人的支持。
2007年6月,先生應武漢大學哲學院院長郭齊勇推薦,受到第十五屆國際中國哲學大會的邀請,做為正式邀請代表參與在武漢大學的國際中國哲學大會。先生向大會提出《呼喚經(jīng)學回歸──重建中國學術之核心價值》一文,回應重建經(jīng)學的時代呼聲,文中論道:
“中國人的經(jīng)學慧命,畢竟誕生、成長、壯大在這片五岳群山,黃土江河之間,一路的綿延不絕,一路的與天地、與山河、與草木風雷、與淑人君子、與匹夫匹婦,相激相蕩,共感共應,蘊藉而釀造成中國人特有的才情與靈魂。中國人要要找回他心靈的故鄉(xiāng),只能重新回歸天人一貫、物我同仁的經(jīng)學傳統(tǒng),重建一個統(tǒng)整百代,融通西學的新經(jīng)學。如此才能重新挺立中國學術的核心精神,接通無數(shù)先圣先哲心魂匯聚的能量海洋,引無極太極、陰陽共振的能量,以澎湃我人當下的慧命與氣機。通過經(jīng)學之再造,中華之復興,進一步向世界提出“儒學全球化、全球化儒學”的中國夢想,創(chuàng)生出世界全球化的中國方桉,為生存于核毀滅危機下的所有生靈,盡我們?nèi)鍖W君子的一片仁心。斯即為張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德慧夢想之所在!”
宋代的大儒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慷慨陳詞:“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表達了中國士人悲天憫人的博大情懷。先生對中華文化的豪情與胸懷足以與宋儒媲美。
先生認為,中國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精神生命,儒家文化是中國文化的主流血脈,而孔子則是儒家文化的集大成者和中國文化的象征符號。
先生也是“以孔子誕辰為中國教師節(jié)”的發(fā)起人之一。2008年8月,我與先生合辦《兩岸儒學》小刊物。這份刊物的策劃、主題皆為先生所定。先生確定的主題有兩個:一、以孔子誕辰為中國教師節(jié);二、四書進中學課堂。
先生在文中稱道:
“萬年積成的中華文明,當然有許多圣人,有許多傳承教化的老師,但孔子無疑是所有老師中,最偉大的,成就最高的。因此柳翼謀先生以孔子為‘中國文化之中心’,他說‘其前數(shù)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傳;其后數(shù)千年文化,賴孔子而開;無孔子則無中國文化?!松w2000年文化歷史之共識,所以有‘萬世師表’之封銜?!?nbsp;(皮介行《等待春天的消息——以孔子誕辰為中國教師節(jié)》兩岸儒學第三版)
先生認為孔子及其儒家文化可以作為中國人的信仰。因為,信仰對于一個民族是極其重要的。失掉了“信仰”,世界只是一堆偶然的、無意義的物質(zhì)存在,與生命毫無關系。這樣的人生是地獄的人生,這樣的民族是地獄的民族。信仰只在人的一念,一念的產(chǎn)生,并將這一念堅持下去,貫徹、融入自己的生命。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仁愛”的信仰就在于“我欲”。意念的連續(xù)構成了信仰的巨大精神力量,一個人的生命賴此光芒四射,甚至照耀千古。一個民族賴此,其文明生生不息。
2007年底,先生離開云深書院后,一直想自建書院,但無財力無資源,苦無良策。2009年初先生轉(zhuǎn)往嘉興以“光文講堂”名義,與蘇偉剛先生合辦“四書研習班”。講課地點在鴛湖書局二樓,每周六先生就在這里向公眾免費講述四書。
鴛湖書局是由蘇偉剛先生開辦的,蘇先生是個生意人,卻有很高雅的人文情懷,愿為嘉興文化的傳承做出自己的貢獻,因此開了這個書局。書局前是環(huán)河綠化帶,再前則是運河,是南湖公園,在細雨飄墜中,草樹特別迷離蒼翠,很有詩意。我于4月份來嘉興拜訪先生,曾在書局逗留一日。
先生認為,《論語》、《大學》、《中庸》、《孟子》統(tǒng)稱〔四子書〕是中國圣哲心靈與智慧的結晶,經(jīng)唐韓愈等人的推崇,到朱熹之后確立為儒學核心經(jīng)典,千百年來,被大多數(shù)中國人閱讀與崇敬,成為引導中國人安身立命,建設精神家園的價值主軸。雖然古今歷史背景不同,但是安身立命、格物明德的價值追尋是不變的。
先生每周都十分認真的準備講稿。參考各種四書注本,寫成講義的形式。內(nèi)容涉及到禮之用和為貴、知人與自知、德禮與刑政之辨、知天命而悟大道、觀人之道、言與行的關系、克己復禮、仁以養(yǎng)德、君子的風儀等人文性的主題。先生并非照本宣科的講授,在保證學術的準確性的前提下,結合當下現(xiàn)實生活予以適當發(fā)揮。每講結束,先生總是很認真的寫總結——《光文講堂手記》,記敘自己的心得體會,總結不足之處,以待下一講改進。
先生依然沿襲書院自由講學的風格。在期間每周末總是會有些熱愛傳統(tǒng)文化的來聽講,也有學者、教授聞此趕來會講。在這個傳統(tǒng)文化不被重視的時代,能夠真心關注它的畢竟是少數(shù)人。然而即便是少數(shù)人來此受教,將來成德才兼?zhèn)涞木?,對社會的影響當時不可估量的。先生主講光文講堂持續(xù)一年。
先生是儒學的實踐者,先生一直在探索儒學重建的突破口。先生認為,儒學在教育體制與社會生活中,仍缺乏自己有形的立足點,沒有培育儒者的成形體制,沒有支撐自己的群眾基礎,只是散兵游勇式的個人愛好,畢竟不足以支撐儒學的壯大,也不足以支撐中華的復興……什么才是儒學重建的突破口呢?先生一直思考著……
經(jīng)過一番探索,先生受到鄉(xiāng)村建設者晏陽初、梁漱溟二位的啟發(fā),認為農(nóng)村社會與生態(tài)問題,應該可以成為儒學再出發(fā)的基點。從而與王寧川、鄒宇澤共同提出“海峽兩岸共建儒學生態(tài)文化村”的設想,他們認為只有農(nóng)村穩(wěn)定富足,才有國家的安定強盛。
為實驗自己的設想,先生搬到莫干山中居住,并承包土地。重新修養(yǎng)儒學,借勞動及山林勃勃生氣,提升自己的心靈覺悟。如得到兩岸有力人士或當?shù)卣С?,也可以推行“儒學生態(tài)文化村的設想”,引入臺灣社區(qū)總體營造的觀念,為中國新農(nóng)村建設,探索一條儒學生態(tài)文化村的道路。
先生到莫干山后,我因工作,也未曾去拜訪過先生。2010年冬天,先生來武漢逗留過一段時間,我才得以與先生相見。先生在旅途中也不忘學習,去年我們相見時,先生竟然拿出隨身帶的《四書集注》(中華書局版)跟我談論儒家的學問。
我也于今年年初離開武漢,不想上次相見竟是永別!
辛卯于善偉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