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也使無訟乎:清代鄉(xiāng)里調解的理性與經驗——以巴縣檔案為素材
作者:陸娓(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博士生,南京師范大學泰州學院法學院講師)
來源:《原道》第25輯,陳明 朱漢民主編,東方出版社2015年出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三月十七日庚午
耶穌2017年4月13日
內容提要:孔子云:“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币匀鍖W為尊的中國古代官方,也無時不將此思想傳遞給小民。但是在清代基層檔案中,民眾動輒將糾紛訴至官府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于是在“無訟”統(tǒng)治思想下,漸成“健訟”四起的局面。為減輕訟累,官府將自身一部分的司法職能以承認鄉(xiāng)里長老調解權威的方式下放至基層,這種制度即為鄉(xiāng)里調解制度。本文以巴縣檔案為素材,試通過對清代鄉(xiāng)里調解制度的剖析,探尋官府在解決民眾糾紛時的標準與態(tài)度,及其權衡與考量,進而試圖總結清代鄉(xiāng)里調解的理性與經驗。
關鍵詞:清代 鄉(xiāng)里調解 鄉(xiāng)約 保甲 巴縣檔案
從遠古時期部落首領依習慣對糾紛進行協(xié)商解決,到清代調解機制的多元化,傳統(tǒng)調解形式歷經數(shù)千年演變。秦漢以后,在儒家“必也使無訟乎”思想指導下,官方較重視刑案處理,而對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之“民間細故”放任基層社會自主解決,這就為調解制度的產生創(chuàng)造了可能空間。日本學者滋賀秀三指出:“縣官更像一位調停子女爭吵的仁愛父母,而非執(zhí)法嚴厲的裁判官?!盵i]但即便是摻入官方性質的官府調解,其最終往往也是將調處職能轉嫁于民間,諭令民間自行調解息訟。清代民間調解分為鄉(xiāng)里調解、宗族調解和親鄰調解,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基層調解的模式。其中,鄉(xiāng)里調解主體為鄉(xiāng)長、里長、里老等負有地方治安管理責任的人員,他們雖不在司法審判權官府中任職,但都具有某種官方認可的身份,獲得了部分行政機關的職權。這些職權有的是來源于官方直接任命,而有的則是通過鄉(xiāng)民選舉產生;有的來自于官府直接設立的行政機構,有的則為官方所授權的社會團體。一言以蔽之,鄉(xiāng)里調解為官方所賦予一定司法職能的基層社會鄉(xiāng)村教化與治安維護的主體對民間糾紛進行調處的一種基層解紛方式。也正因為圈著“官方”管理的光環(huán),成為百姓“理訟”時的第一道救濟屏障。這種解紛方式一方面減輕了政府的司法處斷和鄉(xiāng)間教化的負擔,另一方面也保護小民不會因訟累而“財盡家敗”,其重要性亦不言而喻。本文以巴縣檔案為基礎素材,旨從這歷時132年的訴訟檔案中窺見清代鄉(xiāng)里調解制度理性與經驗之一斑。
一、“半官方”與“次權威”:調解主體及其特質
清代非常重視保甲的編聯(lián),根據(jù)檔案所記載,乾隆至道光年間,皆有諭令要求編查保甲制度,中央亦會不定期檢察,以確保保甲制的完成。至道光四年時,巴縣包括“渝城內外四十二坊廂,居義、懷石、西城三鄉(xiāng),忠、孝、廉、節(jié)、智、仁、慈、正、直九里四十八甲,并連接大小七十五場”,[ii]形成了城內“戶—牌—甲—坊”、城外“戶—牌—甲—廂”、鄉(xiāng)中“戶—牌—甲(場)—里—鄉(xiāng)”的格局。原則上“十戶聯(lián)為一牌,設一牌頭(首);十牌聯(lián)為一甲,設一甲長;十甲設一保正(長)”,[iii]“里、廂、坊”內的甲數(shù)則是不固定的,四到十皆有。同時在嘉慶年間,為整飭“天主教”、“白蓮教”等烏合之眾,特令編排“團練”,要求以甲為單位設置團練,“每甲設立團首一二名”。[iv]達到坊有坊長,廂有廂長,里有保正(長),甲有甲長,牌有牌頭(首),場有場頭、客長,團有團首,鄉(xiāng)有鄉(xiāng)約的層層緊密、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基層組織管理體系。
這些基層管理者多由所轄內民眾推選而出,或是輪流擔任,由政府頒給其相應的“執(zhí)照”,要求其“嗣后凡遇甲(場)內一切公事,務須謹慎辦理。爾仍不時稽查嚕啯匪類、盜賊窩家并酗酒打降、窩娼窩賭、私鑄私宰、邪教端公,以及面生可疑之人,許爾密稟,本縣以憑拿究”,[v]即賦予了其在所管轄區(qū)域內的治安管理權以及案件發(fā)生后的勘驗權、緝拿逮捕權。由于政府規(guī)定“不許微嫌雀角,未經理論,聽棍至唆,帶案歧控,自告自差,濫食口岸,害累樸民”,[vi]對于“民間細故”,民眾多會尋求基層內部的解決方法,道光二十九年的鄉(xiāng)約執(zhí)照中則直接規(guī)定:“一切鼠牙雀角錢債細故,允當善為排解,毋使滋訟”,[vii]而延伸出了巴縣基層管理者的調解權,即鄉(xiāng)里調解權。
觀察清代鄉(xiāng)里調解的主體,我們可以明顯的發(fā)現(xiàn)這種“半官半民”的主體具有一種次權威性。鄉(xiāng)里調解人是具有一定的基層行政職權的人,他們雖然游離于官府調解的程序之外,但是其仍為司法程序中的一環(huán),從政府所頒發(fā)給其的執(zhí)照上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的共通性在于其是具有一定的治安管理職能,他們具有“一半”的司法權。這種職能給予了他們一部分的權威性,以保甲、坊長,以及賦予教諭職責的鄉(xiāng)約為例,他們都已被賦予了一定的行政性的職權即治安維護權,當小民們發(fā)生了糾紛,第一時間就會想到向這些主體“報案”或“勘察現(xiàn)場”,這為其成為調解人提供了機會。如周志德與林子珍就堰渠起了糾紛,他首先“投經地鄰鄭應龍,看明放水干情形,眾剖砌砍平溝,免訟法存”。[viii]次權威性的另一部分則來自于調解主體被鄉(xiāng)民們認為是正直無私、“說話有分量”的人,他們往往與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家族相聯(lián)系。他們熟知所生活土地上的民風民俗、了解糾紛當事人的背景與爭議的事實情況,如“投約鄰”調解,據(jù)巴縣檔案記載林盛奎因接水濟田之事直接“投約鄰林玉章、周天照理說”。[ix]加上其職權在身,官府對其也是深信不疑,使其成為官批民調中的調解人。如川茶兩幫力行因爭運客貨而起爭執(zhí),縣官飭令“鄉(xiāng)約陳晉堂協(xié)同八省會首議定”。[x]
所以,在小民看來他們是公權力的代表,維護治安的穩(wěn)定是其“本職責”,如果自身所管轄的區(qū)域出現(xiàn)了糾紛,甚至鬧到了官府,一旦追究下來,他們將成為“管理不力”的承擔者,因此將矛盾化解于基層也就成為了他們的“延伸職責”即調解一職。這是他們“半官”的性質。在官府看來,即使他們讓渡了一部分的調解權甚至是審判權給予這些基層組織,但是鄉(xiāng)里調解與官府所進行的訴訟與調解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仍然屬于社會自治的一個部分,官府并不認可他們與自身有著相同的司法審判權,是他們在民間的百分之百的代言人。官府對于鄉(xiāng)里調解的結果有著監(jiān)督和再次干預的權力。這是鄉(xiāng)里調解人的“半民”的性質。
二、“自訴”與“公訴”兼顧:調解范圍的選擇
通過對清代巴縣檔案記載的鄉(xiāng)里調解所解決的69件糾紛的整理和總結,得出如下結果:土地案件共18件,戶婚案件4件,錢債案件12件,租佃案件11件,刑事案件7件,力行案件10件,其他7件。這與清代對調解的范圍的規(guī)定:即“戶婚、田土、錢債”等民間細故以及一些輕微刑事案件[xi]是相同的,類似于我們現(xiàn)代意義上民事案件與刑事中的“自訴”案件。這其實也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的獄訟之別,所謂“爭罪曰獄,爭財曰訟。”鄉(xiāng)里調解所主要解決的即是“訟”的問題,而非“獄”的問題。涉及調解的“民事糾紛”主要包括土地(包括田界、租賃、典賣、贖買、莊稼等)、債務(包括借貸、買賣、典押等)、婚姻(包括贍養(yǎng)等)、繼承(包括宗產繼承、財產繼承等)四大類。[xii]這些不僅包含當今民事法律行為中絕大多數(shù),還包括一部分輕微刑事案件,包含有:數(shù)額較小的盜竊、詐騙、斗毆(輕微傷害)等案件。其主要特點為:數(shù)額小、傷害少。其中許多斗毆案件往往是由戶婚、田土、錢債等民事糾紛所引起的。當事人為了得到審判人的重視使糾紛能被受理,常會以刑事案件的名義去起訴。而這些案件的民事起因又是可調的,因此官府在了解其案情后,通過“官批民調”的方式將糾紛加以解決。正因為這種民事糾紛的刑事性給輕微刑事案件的提供了可行性。這也正是巴縣檔案中刑事案件的數(shù)量超過了戶婚等民間細故的數(shù)量的原因。
但是,巴縣檔案中通過調解解決的還包含了通奸、強奸等在清律看來都屬于嚴重的刑事犯罪行為。王嘉棟之妻與親鄰王仕爵私通,棟欲告爵,爵父阻攔賠禮,遂了。但之后兩人仍繼續(xù)私通,棟告至縣??h批:準喚訊。差票至鄉(xiāng),約鄰主動請息,邀兩造調處:令棟一家搬離此地,以了訟端,兩造悅服。[xiii]《清律》規(guī)定:“凡,和奸;杖八十;有夫者,杖九十。刁奸者,杖一百?!盵xiv]這顯然與《清律》不相符合,官府的態(tài)度似乎也很明確,起訴被受理,并已經開始派人調查。但是“和奸”畢竟是“很不光彩”的事,如可不赴公堂就能解決,何樂而不為呢?由此不難想象,在傳統(tǒng)社會中與風化相關案件多通過內部調解所隱匿,而不進入正常的訴訟程序,也從另一方面映襯了我國傳統(tǒng)社會中的家族、倫理、道德、義務本位思想。但是如若涉及人命則是不同的結果。巴縣宋有章之妻與周紹基私通被周妻發(fā)現(xiàn),周妻與馮氏發(fā)生口角,馮氏自縊??h正堂批:準驗訊。鄉(xiāng)保在查辦的時候欲私和,讓宋有章燒些紙錢以平馮氏家人之心,并由鄉(xiāng)保寫了息狀。但縣令對此顯然不認可,批示:“因奸釀命,豈容私和請息,殊屬冒昧可惡,不準結。擲還?!盵xv]可見,調解范圍僅為未造成嚴重人身傷害的刑事案件,若遇人命,顯然只有縣衙可以裁決。
三、“準司法”與“三維度”:調解的程序模式
在力行糾紛中,因為涉及行幫糾紛,官府多會立案審理,在力行所列舉的38個案例中,有36個案例有縣官的喚訊“沐批”,受案率達到了94.7%,其中有10個案例曾經過鄉(xiāng)里調解?;鶎庸芾碚咴诹π械募m紛中權威與所起的作用超過了其他類型的案件,10個案件中僅有2起案件是調解不成而后起訴,其余案件均為訴訟結案后經調解才“息事寧人”,或是官批民調。特別是在行幫案件中,西南兩幫曾因爭奪抗抬貨物權而發(fā)生過兩次大的糾紛,官府雖受理并作出判決,但因審判結果與行幫“舊例”有沖突,糾紛又起,后虧“鄉(xiāng)約康正光、廂長劉致中”召集“八省會首”、“七門夫頭”,“議論舊規(guī)”才使得紛爭平息,調解結果改變了判決的結果。[xvi]因此之后當有類似的案件發(fā)生時縣主干脆直接批復“邀集兩黨鄉(xiāng)約查照舊章秉公妥議具復”。[xvii]甚至在川幫中發(fā)生了侵吞公款而逐出幫門的事件時,當事人為了免遭“稟官追究”,而直接“哀請鄉(xiāng)約坊長”“至廟秉公理剖”,[xviii]通過鄉(xiāng)里調解的方式,使其擁有了基層的“準司法權”。
在土地及租佃糾紛中,鄉(xiāng)里調解則幾乎成為了訴訟案件中的“前置程序”,在租佃79起糾紛(包括已受理和未受理,下同)中,有40起糾紛中都提到在訴訟之前曾“疊憑約鄰集剖”,對方卻“理遣不動”,只好訴訟。其中在6個已審結的案件中,先前鄉(xiāng)里調解的調解人作為證人出現(xiàn)在審訊中。在地基、農業(yè)種植和水利相關案件中,因涉及現(xiàn)場的勘察,需要有人作證,“地鄰”“約鄰”成為了主要勘察人,而勘察后就往往直接進行調處,在巴縣36起水利糾紛中,有13起即有相似記載。但即便是對鄉(xiāng)里調解的結果不滿意,提起訴訟,官府也可能因之前有過鄉(xiāng)里調解而直接批“再行理處復銷”,以租佃糾紛為例,前述6個案件中,有4個即為此種情況,另有5個案件雖之前未經過鄉(xiāng)里調解,縣官卻直接批示“著憑約鄰理處,毋庸興訟”。雖在訂約之時都有中人,但是買賣糾紛與租佃糾紛有明顯不同,當糾紛出現(xiàn)后,當事人一般會找尋“原中人”進行理處,除非“中人”有為基層管理者時才會涉及鄉(xiāng)里調解。也正映合了《嘉慶二十五年四川省按察司告示》中所言:“戶婚錢債,原中處理;口角爭鬧,親友調和”。[xix]
根據(jù)對上述69個案件的分析,可以得出鄉(xiāng)里調解的三個維度:[xx]
(一)第一維度調解模式:直接調處
1.當事人主動申請的調解。當糾紛發(fā)生后,當事人一方或雙方都可主動的“投約鄰”“投?!?,要求鄉(xiāng)約、保甲等進行調處。如巴縣節(jié)里五甲民龍甫舉之侄龍長慶在楊仕學家做長工,但楊一直拖欠工錢,龍甫舉與其侄屢討不給,遂投約鄰理處,“請字可質”。[xxi]
2.調解人主動介入調解糾紛。如巴縣曹正隆將其祖父所留產業(yè)的一部分當于彭姓,另一部分自留耕種。但因年欠豐,其打算將其所剩的祖業(yè)出賣遭到了其兄曹正廷的阻攔,約鄰不忍兄弟兩家生傷和氣,于是主動邀集雙方調解。[xxii]
(二)第二維度調解模式:案件查復中的調處
1.報案后的及時調解。當糾紛或是有犯罪行為發(fā)生時,一方當事人向里長、鄉(xiāng)約告發(fā)或是“報案”,而“投約鄰”“投?!?,鄉(xiāng)保、約鄰了解案情后覺得有調解可能性,對雙方進行調解,將糾紛從訴訟的軌跡上回轉至民間調解。如王明周之女因其丈夫生病臥床而出外尋大夫,但在偏僻的山路上遭到文大才的侮辱,因女反抗,文作惡未遂,僅僅抓傷了該女,該女找到其父王明周,王替其女投地鄰,地鄰對雙方進行了調解。[xxiii]
2.“差票至鄉(xiāng)”后的主動調解。第二種為糾紛一方當事人狀告至縣,縣批:“準喚訊”,差票至鄉(xiāng),約鄰等因“不忍二家參商”,故“邀集剖理”主動請息,最終解決糾紛。李圣思的田界與玉皇觀的田業(yè)相連,尼僧秀惠與李圣思互爭界址,發(fā)生糾紛,李圣思將玉皇觀該田業(yè)的施主李時學狀告在案,縣批“準差喚”,約鄰李君用等念“兩造系屬近鄰,不忍坐視參商,邀集理割,各吐實情”,后經調解立“清界合約”,方了結息訟。[xxiv]
3.被委托查復中的調解。當事人一方告狀至縣,縣批約鄰或保長查復,約鄰等在核實情況后遂對兩造直接進行調解。前述江津縣人李恒豐到巴縣碼頭來販賣水果,因不愿交錢向行戶秦廣泰交錢,被秦廣泰狀告至縣,縣批:“約保查復”。因李恒豐已回津,故約保僅邀集了其合伙人蕭恒豐與秦廣泰調查,并在調查的同時對該糾紛進行了理處,由蕭恒豐出錢補回差價,解決該糾紛。[xxv]
(三)第三維度調解模式:官批民調
所謂的“官批民調”即縣衙會因糾紛簡單或瑣碎而批示由鄉(xiāng)約、保甲長和局紳直接進行處理,當事人可憑縣衙的批示申請鄉(xiāng)里調解。如寶坻縣張立志、張洪園因五尺土地而爭毆一案中,縣正堂批示:“傷微事細,即自招鄉(xiāng)保,首事妥了,毋輕涉訴?!睂⒃V訟案件轉給了鄉(xiāng)保去理處。[xxvi]
綜上所述,親鄰調解、宗族調解這兩種民間調解機制,其可能在第二與第三維度中就完全不起作用了,而官府調解是在第三維度中才有實行的機會,因此相對于其他調解制度來說,鄉(xiāng)里調解更顯得游刃有余,在三個維度中同時起到作用。
四、“契約”與“證據(jù)”合一:調解文書的形式與性質
(一)文書形式
第一種為直接通過鄉(xiāng)里調處或是由縣衙批需鄉(xiāng)里調解解決所形成的調解文書。因縣衙已作了官批民調的批示,糾紛雙方只需在鄉(xiāng)里調解人的調解下達成協(xié)議——“合(同)約”,[xxvii]雙方或多方當事人以及憑中在該文書上簽字。如果有需要的話,一方或雙方立下須“認約”[xxviii]或“服約”,[xxix]承認該調解結果,雙方或多方在當事人在自身所立文書上簽字,憑中(證)人簽字?;蛄⑾隆埃ㄕJ)限約”[xxx](一般在錢債糾紛中),保證限期償還。不管是僅達成了“合約”還是簽下了“認約”或“服約”,雙方“各執(zhí)一紙,永遠存據(jù)”。[xxxi]
第二種為縣衙批約保等鄉(xiāng)里調解人對案件詳情進行查復,在查復的過程中通過鄉(xiāng)里調解解決糾紛所產生的調解文書。因為調解人在該案中的職責為查復案情,所以此類糾紛除當事人須立下上述的文書外,調解人還需向縣正堂做出“復狀”,并在將查復情況及調解結果一并上報。若正堂批示承認調解結果,則此案件即告銷案解決。如若縣正堂不同意調解或一方當事人不聽查復人的調解,則查復人僅“粘原委詞”將所查核的事實稟復于縣官,“稟乞太爺臺前電鑒施行”。[xxxii]巴縣何朝瑞將自己的一塊土地當給了何朝榜,可何朝瑞一直不回贖土地,無奈朝榜家境貧困,故將該田又當于黃玉仲,黃又將土地佃給了何正剛。但何朝瑞卻串通他人阻止何正剛耕種,被何朝瑞控告。縣衙批示:約鄰查復。約鄰劉文林等查實后欲“直剖”“令朝瑞等不必阻耕”,但何朝瑞“橫極肆兇,全不由理”,因此約鄰僅“理合據(jù)實繳委復電”,向縣衙稟復了案件的事實情況,“懇喚訊斷”。[xxxiii]
第三種為縣批差喚,差票至鄉(xiāng),約鄰們因“不忍坐視”而邀集兩造說理,從而形成調解文書。該種糾紛除雙方當事人立下第一種中所述文約外,因為約鄰主動邀集,還須由參與調解的約鄰寫下“息狀”上報至縣衙。若得到正堂的首肯“準息銷案,各結附”,[xxxiv]則銷案了結。因巴縣檔案為巴縣地方政府的檔案,且其中包括有上述所有的文書,所以推測在第二種和第三種糾紛中,當事人雙方所達成的一攬子合約文書應是與復狀、息狀一同上報,作為存檔。如《道光十六年四月二十五日竇祥盛息狀》后就附上了當事人張芳吉的“認約”和“認服約”。[xxxv]
(二)文書的效力
1.調解書的契約性。調解往往都會形成一攬子協(xié)議文書,以保證當事人切實履行鄉(xiāng)里調解所達成的調解結果。文書中包括以調解協(xié)議為主的主文書和以為維護調解協(xié)議順利履行的從文書。調解書具有典型的契約性:首先,從名稱上說,調解協(xié)議稱為“合同約”或“合約”,與現(xiàn)今的“合同”名稱相符,表示出其具有契約性。其次,從形式上說,調解協(xié)議需由雙方當事人共同簽定。調解協(xié)議須調解人、見證人以及雙方當事人的“號押”,雙方各執(zhí)一份以為憑證,對當事人具有約束力。再次,從內容上說,調解書是當事人合意的結果。調解書是雙方當事人共同擬訂出來的,是其“甘愿和息”的表示,也是當事人意思自治的體現(xiàn),這些都是契約所具有的特征。從文書則一般為一方當事人的行為結果,僅對一方當事人有約束力。從文書包括“服約”“退約”“限約”等。
2.調解書的證據(jù)性。契約性之外,調解書還具有證據(jù)屬性。調解書的證據(jù)性顯示在其對于雙方是有一定的約束力的,調解書中除列明調解的結果,在文書結尾部分都會記有“今恐無憑,立此文書”字樣,如事后一方不依文書行事,另一方可憑此主張權利。另一方面,若案件已經過鄉(xiāng)里調解,且已形成文書,雙方因糾紛又告至官府,官府則大多會推調不理或是要求再次以鄉(xiāng)里調解方式解決該糾紛。就算官府審理案件,也會傾向于以調解文書為結果斷案。[xxxvi]此外,在訴訟過程中,曾經參與鄉(xiāng)里調解的調解人們也會作為證人出現(xiàn),他們的證詞與“兩造”相比較為客觀,成為官府審理的重要依據(jù)之一。
五、清代鄉(xiāng)里調解的理性反思
(一)“無訟”理念與基層調解的多元化需求
盡管孔子所言的“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在歷史的變幻中被解讀出多種意義。但值得肯定的是,“無訟”的理念實際上成為歷代訴訟中基本的價值導向之一。為了實現(xiàn)“無訟”理想,歷代統(tǒng)治者無外乎從教化與“息訟”兩個層面入手。首先,通過施行仁政以與教化鄉(xiāng)民,使鄉(xiāng)民遵守儒家所倡導的“禮治”秩序,明曉君子與小人的“義利之辯”,不妄起訴念??鬃拥摹盁o訟”思想被后代官員不斷宣揚、發(fā)展,歷代州縣長官也通過“禮治”來教導鄉(xiāng)民親睦仁愛,以求“義”而忘“利”。如明代大儒王陽明曾在任江西巡撫時創(chuàng)立《十家牌法》:“每日各家照牌互相勸諭,務令講信修睦,息訟罷爭,日漸開導?!盵xxxvii]息訟是無訟的手段,息訟是達到無訟境界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是此時的息訟不同于無訟中所倡導的主動式的民好禮而無爭。而是通過鄉(xiāng)里調解等手段來“消滅訴訟”,因此此種情形下是否能稱的上是孔子所追求的“無訟”就要打一個問號。在“無訟”理念的大環(huán)境下,地方官員治下州縣訴訟的數(shù)量也在某種意義上成為評斷該官員能力的一個重要標準。“是知有道之士,必以無訟為功。乃者法病于煩,官失其守?!盵xxxviii]因此,無論是從官員服膺于“儒學”的政治理想,還是行政中的政績要求來說,采用調解消解訴訟都成為他們的主要手段,明清鄉(xiāng)里調解的盛行也就順利成章了。如明代的《教民榜文》第一條即民間婚戶、田土、斗毆相爭一切小事,須要經本里老人里甲斷決,若系奸盜、詐偽、人命重事,方許赴官陳告。由此,清代鄉(xiāng)里調解成為傳統(tǒng)“無訟”觀下的必然選擇就不難理解了。
不僅如此,這種“息訟”與“無訟”的觀念也促生了基層調解方式的多元性與互相的融合性,這種相互融合和配合的方式主要表現(xiàn)為:
首先,調解人身份的融合性。因調解人和被調解人生活在同一小范圍地域中,調解人很可能就是被調解人的親眷或鄰居,“約鄰”即是此方面的最好例證。另外,清代宗族組織化進一步加強,宗族與保甲制、鄉(xiāng)約也逐步的融合,在一些宗族內設立了宗正副或族約正副以掌族內糾紛的調處。此時鄉(xiāng)里調解與其他類型調解的調解人的身份之間形成的重疊,這種重疊和兼容使得調解人不僅具有半官方的權威性,還具有親鄰間的親近性,促進調解的順利進行和糾紛的迅速解決。
其次,多種調解類型的聯(lián)合運用。在一些債權糾紛中,當事人在邀請原中人對糾紛進行調解的同時,還會邀請鄉(xiāng)里調解的調解人一同參與,以加強調解的權威性。如前述彭永富與張再升的借款糾紛,就是在原借貸中證人和約鄰的共同調解下完成的。[xxxix]同樣巴縣溫帝相將祖業(yè)一份賣給孫章富,價契兩清。后溫帝相因“取當之價不敷”,向孫章富索重資未遂。于是捏造中人曾許諾孫章富會價外給銀五十兩,將孫章富以“套騙兇毀事”控至木洞司主。于是原中人邀集約鄰中證一同理剖,溫帝相自覺理虧,求和解。經約鄰和中證的調解,約定孫章富加補銅錢八千文整,溫帝相立服約兩份,保證永不滋事。[xl]此時鄉(xiāng)里調解和親鄰調解相互融合、相互配合,已無明確界限。當上述調解努力都不奏效時,當事人才會選擇通過訴訟的程序以完結此事。但有時縣令會因該糾紛為“細故”而批示由原邀理人重新調解,于是糾紛又回到了鄉(xiāng)里調解或是多種調解方式雜糅的狀態(tài)中。這種多渠道的調解方式使得雙方當事人在減輕訴累的同時,其利益在多種調解方式的轉換與運行中逐漸的達致一種平衡,最終促成糾紛的解決。
(三)“官”與“民”的博弈:“健訟”背景下的“和”
近年來,學者們逐步的開始對明清時期的“健訟”之風加以關注,夫馬進先生則是開創(chuàng)性的將明末之后的社會稱為“訴訟社會”。[xli]在學界熱議“健訟社會”之時,一些學者也清醒地看到了訴訟風格的南北差異。[xlii]但不管怎樣,浙江與四川確為晚清健訟之地,有統(tǒng)計稱巴縣衙門每年所收到的詞狀數(shù)量為12000至15000件。但從現(xiàn)存檔案看,新控案件數(shù)每年只有1000至1400件(年均1098件)。[xliii]據(jù)一本禮房《接詞簿》記載,宣統(tǒng)元年五月至宣統(tǒng)二年四月,巴縣衙門辦理案件2167起。[xliv]而州縣衙門固有的訴訟審判模式,每月僅能解決一二十件案件,在如此規(guī)模的訴狀面前顯得人手不足,“訟案如山”。[xlv]另一方面,如小民們直接將婚戶、土田、錢債等民間細故送至官府,很可能會被官府置之不理,于是催生了小民“一詞不準必再,再投不準必三,而且動輒呼冤,其聲駭聽?!盵xlvi]通過刑事案件的辭藻來引起縣官的注意,可是“及喚之面訊,無非細故?!盵xlvii]
再加上正統(tǒng)“無訟”觀的影響以及政績上的要求,這樣就形成了官府“擋”、小民“沖”,官府“息”、小民“健”的訴訟博弈,在族群日趨松散的清代,在無法通過宗族進行“家內管制”的年代,官府將屏障設置到鄉(xiāng)里一級,甚至是去承認和利用一些民間自治組織,賦予他們治安管理的“本職責”,通過“本職責”的壓力順應出了其的“延伸職責”即調解一職,在訴訟的一級級維度中,借鄉(xiāng)里調解人之手,將一些案件攔在衙門之外,造成“和”的現(xiàn)象,宣揚“和”的觀念。
然而對于小民來說,在幾千年封建正統(tǒng)教育與管制下,“息事寧人”的觀念仍占主導地位,因此小民也希望通過最簡單的利益重新分配方式達到“和”的目的,所以當糾紛發(fā)生時,他們第一步往往是向鄉(xiāng)里尋求幫助,在第一維度的鄉(xiāng)里調解不成時,再去沖破第二、第三維度,尋求利益的最大化。同時因害怕訴訟的花費、身心受辱而產生的“懼訟”心理,讓他們有可能在達到某一利益平衡時,達到“和”之時,在訴訟前的任一維度中隨時終止他們的訴訟之旅。
(四)官府的底線:國家權力對社會自治的“滲”與“讓”
官府對于鄉(xiāng)里調解總讓人感覺有種半推半就的曖昧態(tài)度。一方面對于自身所管轄的區(qū)域,官府很希望能夠全面周到的進行管理,但是事無巨細的方式讓他們有限的精力備受折磨,“接地氣”的心理促使了鄉(xiāng)約、保甲、牌頭、場頭、客長等黃宗智先生所稱的“第三領域”的存在。[xlviii]附加以主流的“息訟”的思想,國家通過立法與司法對鄉(xiāng)里調解制度予以了認定:
立法方面,政府在立法原則或條例中對鄉(xiāng)里調解給予了具體的規(guī)定,賦予了鄉(xiāng)里調解法定的形式。如康熙在《圣諭十六條》中勸說人民“和鄉(xiāng)黨以息爭訟”,則進一步推動了鄉(xiāng)里調解作為一種實現(xiàn)教諭和“無訟”思想工具的發(fā)展進步。清代是各州縣依據(jù)自身的情況,在司鄉(xiāng)里調解一職的基層組織體系的條例中予以規(guī)定和說明。如巴縣道光十三年正月三十日巴縣編查保甲條例中所規(guī)定:“一、無知婦女幼童,藉檢柴割草為名,乘間摘取他人田地內糧食瓜果蔬菜等類,究竟與實在盜竊不同,若被施主查獲,只可投憑牌甲,告其家屬嚴加管教,不準擅自拷打凌辱。一、牌甲內遇有戶婚、田土、錢債、口角等項細故,保正甲長妥為排解,以息忿爭。但不得稍有武斷,自干咎戾。尚有奸徒教唆詞訟,從中播異是非,希圖漁利者,許保正甲長密行稟聞,查拿追究?!盵xlix]
因此不論是國家立法還是州縣條例,都顯示了政府對鄉(xiāng)里調解的強力支持。政府運用自身的強制力將鄉(xiāng)里調解推廣到了國家每個角落,清州縣條例雖事易時移,且因地域的不同而有很大差別,但在基層其往往比國法更加容易施行。州縣通過保甲條例賦予保甲民間細故的調處權限,也說明了基層政府對鄉(xiāng)里調解的需求和肯定。政府對鄉(xiāng)里調解的支持使得鄉(xiāng)里調解有了更為寬廣的發(fā)展空間,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對民間解紛機制的架構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在司法方面,官府還通過在訴訟程序中擴大鄉(xiāng)里調解對民間糾紛的影響。其主要反應在:第一,官批民調。如果縣官認為案件事實關系較為簡單,則其會批示:“著即邀保”等,讓這些案件由訴訟程序轉向了鄉(xiāng)里調解程序。第二,官批曾調之人再調。對于一些因當事人不服而另行起訴的案件,因其曾經經鄉(xiāng)里調解理處,所以縣官有時會批示“著再邀理清楚可也,毋庸肇訟”,要求當事人仍找原理人對案件進行再次調解。第三,原調解結果對審判結果產生了影響。對于在訴訟前通過鄉(xiāng)里調解達成的調解協(xié)議,也會成為縣正堂判案的主要參考,引導官府審判結果的方向。如嘉慶二十四年十一月巴縣碼頭西、扛兩幫因爭背抬運而互控至縣,之前索、扛兩幫就因類似的事件產生糾紛,并由鄉(xiāng)約邀請六門夫頭共同調解,最終約定今后依照舊例各管各業(yè),解決了該糾紛。因此對于西、扛兩幫的糾紛,知縣批:“仍照舊例,毋庸滋事”。[l]在此例中,縣令完全依照先前的調解結果判案,可見調解協(xié)議已成為判案依據(jù)的一部分,具有一定的證明力。國家法在此進行了退讓,如前述的通奸與強奸罪也成為鄉(xiāng)里調解的案源之一。
而另一方面,過多的介入使得官府作為國家唯一的訴訟受理與審判機關的權威性遭到了挑戰(zhàn),因此官府審理與鄉(xiāng)里調解的臨界點的選擇就至關重要。何為可訴案件,何為可調案件,官府擁有了一個基本的底線,那就是:關乎國家利益與人命等重大刑事案件不可調!因此在宋章友的妻子馮氏與人通奸,被人發(fā)現(xiàn)后馮氏自縊而私和請求息訟的案件中,縣堂對于私和的結果顯然非常生氣,批:“因奸釀命,豈容私和請息,殊屬冒昧可惡,不準結?!盵li]另外一起兩造因爭奪開挖官禁煤洞而產生糾紛欲私和了結的案件中,縣正堂批:“官禁煤洞,私行開挖,殊屬不法。爾等何得混瀆和息?原差即拘齊人證報審,以憑究處!”[lii]而在此之外的案件類型(甚至包括了所有的民事案件類型)都成為了可調的范圍。
六、結語
“法律是社會產物,是社會制度之一,是社會規(guī)范之一。它與風俗習慣有密切的關系,它維護現(xiàn)存的制度和道德、倫理等價值觀念”。[liii]在奉儒家為正統(tǒng)的清代社會,“無訟”價值觀在價值歸屬和司法運作層面均得到了官府的推崇。因此,在司法操作上,一方面官府總是試圖通過法律和政策將民眾引導至其所設定的框架下,基層與政府間的真空狀態(tài)使得現(xiàn)實的習俗總是與官府所設想的理想架構存在差異,訴訟的無法解決所有的問題,現(xiàn)實和理想出現(xiàn)了分歧。另一方面,由于“健訟”之風的興起,使得行政與司法合一的官府日感力不從心,有限的立法資源常常被無端的浪費,官府想方設法尋求“息訟”。鄉(xiāng)里調解則適時解決了這些問題。鄉(xiāng)里調解是必須符合法律的規(guī)定,順應政府的指導思想,以尋求自身存在的合理性;但同時它又會時常超越法律的界限,以自身特有的方式去詮釋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正因為其所獨有的特質,使得它成為了法律與習俗間、政府與基層間溝通的一架橋梁。政府在利用鄉(xiāng)里調解幫其分擔一部分解紛職能的同時,又通過指導鄉(xiāng)里調解的運作實現(xiàn)對基層社會的控制和管理,使得鄉(xiāng)里調解在基層運作和發(fā)展的過程中形成了一套特有的司法運行機制。
注釋:
[i] [日]滋賀秀三等:《明清時期的民事審判和民間契約》,法律出版社1998年版,第39頁。
[ii] 《道光四年巴縣保甲煙戶男丁女口花名總冊》,參見四川大學歷史系、四川省檔案館編:《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四川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341頁。
[iii] 以十為基數(shù)的標準不是一成不變的,一般在五至二十范圍內浮動。
[iv] 《嘉慶十八年三月二十九日巴縣團首牌甲條例》,《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279頁。
[v] 《乾隆三十三年六月十五日巴縣充鄉(xiāng)約執(zhí)照》,《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295頁。
[vi] 《道光元年巴縣告示》,《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282頁。
[vii]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二十日巴縣簽充鄉(xiāng)約執(zhí)照》,《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305頁。
[viii] 《道光元年正月二十四日周志德告狀》,《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3頁。
[ix] 《道光元年正月二十三日林盛奎告狀》,《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3頁。
[x]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五日巴縣告示》,《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14頁。
[xi] 張晉藩主編:《中國法制通史》第8卷,法律出版社1996年版,第682頁。
[xii] 韓秀桃:《明清徽州的民間糾紛及其解決》,安徽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61頁。
[xiii] 《乾隆五十二年四月十三日本城王嘉棟訴訟案》,四川省檔案館編:《清代巴縣檔案匯編》,檔案出版社1991年版,第151頁。
[xiv] [清]薛允升:《唐明律合編》,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第521頁。
[xv] 《乾隆四十六年六月十四日孝里二甲鄭三奇、熊華山息狀》,《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88頁。
[xvi] 《嘉慶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三幫合同約》,《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12頁。
[xvii] 《道光十七年七門夫頭與三處會首合約》,《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12頁。
[xviii] 《道光十八年四月九日葉林富服約》,《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15頁。
[xix] 《嘉慶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七日四川省按察使司告示》,《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15頁。
[xx] 本部分在筆者此前研究基礎上略作調整,見陸娓:《清代鄉(xiāng)里調解制度研究》,《求索》2013年第11期。
[xxi] 《乾隆三十三年三曰節(jié)里五甲龍甫舉告狀》,《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121頁。
[xxii]《曹正隆當約》《曹正隆服約》,《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134-135頁。
[xxiii] 《乾隆五十一年八月七日節(jié)里五甲王明周父女稟狀》,《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147頁。
[xxiv]《乾隆五十六年十二月約鄰李君用等息狀》,《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55頁。
[xxv]《道光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陳文斗等復狀》,《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385頁。
[xxvi] 胡旭晟、夏新華:《中國調解傳統(tǒng)研究》,《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0年第4期。
[xxvii] 《道光十七年七門夫頭與三處會首合約》,《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12頁。
[xxviii]《道光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陳文斗等復狀》,《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385頁。
[xxix]《嘉慶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溫帝相服約》,《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98頁。
[xxx]《楊在雄認限約》,《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71頁。
[xxxi]《道光二十一年二月初二日鄧文郁等合約》,《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317頁。
[xxxii]《乾隆三十二年慈里九甲民蔡元光等為學錢糾紛案》,《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29頁。
[xxxiii]《嘉慶十八年二月二十日約鄰劉文林等復狀》,《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223頁。
[xxxiv]《道光十六年四月二十五日竇祥盛息狀》,《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377頁。
[xxxv]《道光十六年四月二十五日竇祥盛息狀》,《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377頁。
[xxxvi] 參見陸娓:《清代鄉(xiāng)里調解制度研究》,《求索》2013年第11期。
[xxxvii] 《王陽明全集》卷17《別錄九·公移二·申諭十家牌法》。
[xxxviii] 《蘇軾集》卷107《蘇頌刑部尚書條》。
[xxxix]《道光四年七月十九日張再升告狀》,《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150頁。
[xl]《嘉慶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溫帝相服約》,《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上,第97-98頁。
[xli][日]夫馬進:《訟師秘本<蕭曹遺筆>的出現(xiàn)》,[日]寺田浩明主編:《中國法制史考證·丙編第四卷·日本學者考證中國法制史重要成果選譯·明清卷》,鄭民欽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490頁。
[xlii] 參見尤陳?。骸丁皡捲A”幻象之下的“健訟”實相?》,《中外法學》2012年第4期。
[xliii] [日]夫馬進編:《中國訴訟社會史的研究》,日本京都大學學術出版會2011年版,第109頁。
[xliv] 李榮忠:《清代巴縣衙門書吏與差役》,《歷史檔案》1989年第1期。
[xlv] 尤陳?。骸丁皡捲A”幻象之下的“健訟”實相?》,中外法學2012年第4期。
[xlvi] 郭成偉、田濤整理:《明清公牘秘本五種》,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21頁。
[xlvii] [清]吳宏:《紙上經綸》卷5“詞訟條約”。
[xlviii] 參見黃宗智:《中國的“公共領域”與“市民社會”?——國家與社會間的第三領域》,黃宗智主編:《中國研究的范式問題討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
[xlix] 《道光十三年正月三十日巴縣編查保甲條例》,《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290頁。
[l] 《嘉慶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三幫合同約》,《清代乾嘉道巴縣檔案選遍》下,第6頁。
[li] 《乾隆四十六年六月十四日孝里二甲鄭三奇、熊華山息狀》,《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88頁。
[lii] 《乾隆四十六年周智安等開挖煤炭案》,《清代巴縣檔案匯編》,第273頁。
[liii] 瞿同祖:《中國法律與中國社會》,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1頁。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