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悅】天命、德政與圣王——從《明實錄》序文看明代政治文化
原標題為"從《明實錄》序文看明代政治文化"
作者：李谷悅 （湖南大學岳麓書院博士研究生）
來源：原載《原道》第34輯，陳明、朱漢民主編，湖南大學出版社2018年5月出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五月十六日壬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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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摘要：《明實錄》是明朝歷代實錄的合稱，在明代具有“國史”的地位?！睹鲗嶄洝沸蛭淖鳛椤睹鲗嶄洝返囊粋€組成部分，具有特殊的地位，又歷數代沿襲，自成一套文獻風格，是研究明代政治文化的切入點之一。通過對《明實錄》序文的梳理與文本解讀，可以發(fā)現其中所蘊含的天命觀、德政觀、圣王崇拜和對歷史鑒戒作用的重視，反映著明代一系列的政治觀念、政治訴求和話語情態(tài)等政治文化元素。《明實錄》序文在有限的篇幅之內，除少數幾篇外，均要強調對歷史鑒戒作用的重視，反映著明代政治文化的“史鑒”特點。通過《明實錄》序文來解讀明代政治文化，仍有許多可挖掘之處，《明實錄》序文中反映著一系列的政治觀念、政治訴求和話語情態(tài)，其文本的進一步解讀仍值得學術界重視，而且結合其它史料的進一步研究，將會使明代政治文化的研究更加立體和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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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明實錄》；政治文化；天命觀；德政觀；圣王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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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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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是明朝歷代實錄的合稱，是以歷代皇帝與朝廷大事為中心編纂的史料，內容涉及到國家運行的方方面面，其在明代具有“國史”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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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的編修在明代國家政治活動中具有很大影響力，也是今人研究明史的最重要的史料系統(tǒng)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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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明實錄》的研究，謝貴安先生有很多的建樹，其大作《明實錄研究》是目前學術界關于《明實錄》研究最為系統(tǒng)的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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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可能限于篇幅與研究側重，謝先生關于《明實錄》序文的論述相對于其他問題較少，僅在《明實錄研究》第六章第五節(jié)中有部分論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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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他學者關于《明實錄》的研究成果，基本沒有將《明實錄》序文作為研究主體的，其進一步解讀、研究仍有待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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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實錄》序文作為《明實錄》的一個組成部分，具有特殊的地位，又數代沿襲，自成一套文獻風格，某種程度上體現著明代政治文化的一些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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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政治文化具有非常深遠的研究前景，趙軼峰先生在《明代政治文化研究的視閾》一文中有非常精當的論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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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即試圖對《明實錄》序文進行政治文化視角的解讀，希望可以為明代政治文化研究提供實證性的分析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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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編篡過程、版本情況與行文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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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序文即指目前傳世可見的12朝實錄的序文，包括《明太祖實錄》《明太宗實錄》《明仁宗實錄》《明宣宗實錄》《明英宗實錄》《明憲宗實錄》《明孝宗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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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宗實錄》《明世宗實錄》《明穆宗實錄》《明神宗實錄》《明光宗實錄》，此外還包括嘉靖帝為生父所修的《獻皇帝實錄》序文，共13篇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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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熹宗實錄》序文佚失不見，崇禎帝和南明諸帝的實錄由于明朝覆亡而未成，現存之《明□宗實錄》和《崇禎實錄》也不能列入嚴格意義的明實錄序列，在臺灣地區(qū)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簡稱“史語所”）校勘的《明實錄》中以附錄形式通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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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的序文，根據謝貴安先生的研究，是在實錄本體即將編修完畢之時進行修撰的，“序文之作已標志實錄修纂接近尾聲”。[3]也正因為如此，崇禎帝和南明諸帝沒有實錄主體，自然也沒有修撰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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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序文均以第一人稱撰寫，有些是出自皇帝自己的手筆，如《獻皇帝實錄》序文，“嘉靖四年三月甲戌，命修獻皇帝實錄……為實錄五十卷、寶訓十卷，上皆親序之?！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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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則是皇帝命大臣撰寫，皇帝審閱批準，如《光宗貞皇帝實錄序》，“戊子，上視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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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大學士葉向高等以《光宗貞皇帝實錄》《寶訓》將完，恭請御制序文以冠篇首。得旨：‘著撰擬來看?！潦?，擬序文二篇進呈。上覽之，嘉其恭述詳慎?！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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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據張四維的《條麓堂集》卷四收錄有《恭擬世宗實錄序文》，可知《世宗肅皇帝實錄序文》是由張四維草擬而成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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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論是皇帝親撰還是大臣撰寫皇帝批準，均被視為“御制序文”，《明實錄》序文某種程度上是皇帝與大臣集體創(chuàng)作的成果，是國家最高層修纂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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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存在多個版本，或存或佚，序文也有一些文字上的出入，史語所對諸版本的《明實錄》進行了?？闭恚舱沓隽酥T篇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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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國立北平圖書館紅格本（簡稱館本）之曬藍本為底本，其版本情況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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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太祖高皇帝實錄序，據廣方言館本補，用嘉業(yè)堂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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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太宗文皇帝實錄序，據抱經樓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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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仁宗昭皇帝實錄序，館本御制序首行有誤，據中央圖書館藏舊鈔本謄錄影印北平圖書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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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宣宗章皇帝實錄序，據禮王府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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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英宗?；实蹖嶄浶颍瑩V方言館本補，用葛思德東方書庫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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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憲宗純皇帝實錄序，館本缺御制序，承日本市古尚三教授影攝東京圖書館藏本惠贈，據以影印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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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孝宗敬皇帝實錄序，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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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武宗毅皇帝實錄序，據廣方言館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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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世宗肅皇帝實錄序，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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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穆宗莊皇帝實錄序，館本御制序訛脫頗多，據嘉業(yè)堂本謄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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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神宗顯皇帝實錄序，館本缺御制序，據內閣大庫舊藏明內閣紅絲闌精寫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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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光宗貞皇帝實錄序，館本缺御制序，據廣方言館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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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獻皇帝實錄序，《明世宗寶訓》卷2“嘉靖四年三月甲戌條”收有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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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版本信息除《獻皇帝實錄》序文以外，均出自史語所編寫的《明實錄校勘記》，《獻皇帝實錄》序文則在《明世宗寶訓》中保留全文，此為一篇特殊的《明實錄》序文，是“大禮議”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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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為藩王父親編修實錄，其內容基本圍繞興獻王在府邸的活動，并不涉及國家層面，不能算是“國史”，史語所?？薄睹鲗嶄洝分胁]有作為實錄收錄，目前只在天津圖書館藏有一部殘本。[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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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13篇序文，便是目前可見之《明實錄》序文的全部，本文即以史語所校勘之《明實錄》序文展開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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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序文之結構，縱觀13篇《明實錄》序文，大體相類，是結構較為固定的一種文體。今以《明太祖實錄》序文為例，其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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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帝王之有天下，其言行、政治必有史臣紀載，以垂鑒戒，此古今之盛典，朝廷之先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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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皇考太祖圣神文武欽明啟運俊德成功統(tǒng)天大孝高皇帝，統(tǒng)承天命，龍飛濠梁，掃滅群雄，除暴救民，撥亂反正，不十余年而成帝業(yè)。其間戰(zhàn)攻討伐、指麾號令，動如神明，無往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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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功成治定，制禮作樂、立法創(chuàng)制，纖悉備具，靡有所遺，誠卓冠于（嘉本無于字）古今者也。于乎！天生我皇考，圣智聰明，為啟運創(chuàng)業(yè)之君，夫豈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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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余年為治之跡，詒謀之道，光輝顯著，昭如日月。朕命史臣修纂實錄，垂憲萬世，使子孫臣庶仰而承之，尊而守之，（以上六字據嘉本補）可以維持天下于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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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興國之時，皆由勤儉而得之，衰弱之季，皆由奢縱而敗之。后世子孫臣庶，仰觀于我皇考創(chuàng)立之艱難，櫛風沐雨，勞心焦思，辛勤萬狀，得之不易，自不容于奢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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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乎，所以垂憲萬世者此歟！茍惟求之于言，而不深究其實，甚非皇考之心，亦非朕之意也。后之覽者，其欽承之！? 永樂十六年五月初一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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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序文，首先是強調歷史經驗對于君主治理國家的重要性，申明史學的鑒戒作用，認為整理典籍是治國的首要大事。之后是敘述先皇帝的主要事跡與成就，亦多有溢美之詞和隱晦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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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在位皇帝表達對于先皇帝的仰慕之情與繼承基業(yè)的決心。最后是告誡后世皇帝、子孫繼承先皇帝的德行，謹慎地守住天下。這就是《明實錄》序文的大致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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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明仁宗實錄》《明宣宗實錄》的序文就沒有強調歷史經驗對于君主治理國家的重要性，直接對先皇帝事跡進行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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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明實錄》序文的文本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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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序文的中最重要的內容，也是最能反映出歷代皇帝各自特色的部分，就是敘述先皇帝的主要事跡與成就。其中多有溢美之詞和曲筆，對于先皇帝的成就大書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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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所引《太祖武皇帝實錄序》中盛贊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的豐功偉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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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tǒng)承天命，龍飛濠梁，掃滅群雄，除暴救民，撥亂反正，不十余年而成帝業(yè)。其間戰(zhàn)攻討伐、指麾號令，動如神明，無往不克。及功成治定，制禮作樂、立法創(chuàng)制，纖悉備具，靡有所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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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強調了大明建立是“天命”昭然，全篇序文彰顯了明初國家上層對開國之君的崇敬與政治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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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文皇帝實錄序》中總結成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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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太宗文皇帝，以至仁大圣，奠安宗社，君主華夷，覃霈恩澤，一視同仁。禮樂文明之化，弘被遠邇，乾坤之內，日月之所照臨，四裔君長，悉臣悉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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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覲貢獻之使，接踵道路，稽顙闕下者無虛日。建官府，授封爵，踰數十萬里之外。德威廣被，古所未有，何其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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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宗實錄》修成于宣德年間，所以該序文以皇孫的口吻纂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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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安宗社”即指“靖難之役”，隱去成祖朱棣起兵奪權的真相；盛贊永樂年間的文治武功，聲揚大明國威，“四裔君長，悉臣悉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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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覲貢獻之使，接踵道路，稽顙闕下者無虛日。”盡管文筆中有溢美和曲筆，但也基本勾勒出了朱棣一生的主要事跡與成就，文武開拓之君的氣象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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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仁宗在位不及一年，在皇帝位上沒有太多作為，《仁宗昭皇帝實錄序》則強調其即位前的諸多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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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自太祖高皇帝時歷試之，而君人之度肇矣?；首嫣谖幕实叟e大義，安宗社，數年提兵轉戰(zhàn)，無內顧之憂者，居守之重有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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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時撫百姓，獎勵士卒，咸得其心，經畫國用，曲當其宜，國家大勛之集，蓋亦根本之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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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正位東宮，益廣圣學，默相皇化，而天下已想望風采。太宗皇帝時巡北京，及親征叛虜，皆受命監(jiān)國，裁決庶政，務從仁厚，而澤之所及已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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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靖難之役”中防守北平城，并在朱棣攻打南京時安定后方，在成為太子以后擔任監(jiān)國，這些都是仁宗的主要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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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于他的早逝，序文稱“曾未浹歲，而義聲仁澤已孚洽于四海”，雖有些溢美，但結合仁宗自太子監(jiān)國起便廣施蠲免、賑濟的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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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赦免諸多建文帝殉難忠臣眷屬的史事，可知此說法的合理性，序文頗有惋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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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明代一些藩王叛亂，序文自然也言及，作為皇帝功業(yè)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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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宣宗章皇帝實錄序》中“布昭英武，以平僣亂；篤親親之意，以睦宗藩；得四海之心，以隆孝養(yǎng)?！笨偨Y了宣宗平定朱高煦叛亂和進一步懷柔、削弱各藩王的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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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毅皇帝實錄序》中“群盜四起，其勢蓋甚熾矣，而旋就京觀之封；叛逆一再覬覦，其形益以成矣，而皆不能逃甸師之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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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總結了正德時社會動蕩民變四起的情況，也敘述了朱宸濠等藩王叛亂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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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文中也有大量曲筆，比如英宗遭遇“土木之變”，《英宗?；实蹖嶄浶颉冯[去了事變的原因和過程，而特別強調英宗因為性情仁厚而逢兇化吉，得上天眷顧，乃至“奪門”功成，重登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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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夫深仁厚澤，浹于人心也久，故雖歷險處變，而泰然無虞。用能得華夷之歸心，荷上天之申命，再履帝位，恢弘治理，以終惠于天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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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武宗的出巡與擾亂政治秩序，在《武宗毅皇帝實錄序》中多有回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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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皇兄承重熙累洽之運，文武弛張之道，循虞周時巡四征之典，出入起居，號令賞罰，或不能盡協(xié)于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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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天性英明，剛而能斷，委任輔相，無所猜疑，托以腹心，動必咨訪，未嘗以自用為賢。權幸有怙寵政亂者，始雖暫為所蔽，既覺，即加誅戮，不少假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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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行事乖張，與明代許多制度相違，序文中將此表述為“不能盡協(xié)于舊章”，任用劉瑾等則不書其昏聵，而強調武宗識破奸佞，大權仍在手中，“不少假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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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毅皇帝實錄序》完成于嘉靖四年六月十二日，世宗為其弟，于是序文以皇弟身份撰寫，正值“大禮議”之時，序文強調武宗不放權力于臣下，而且“天性英明，剛而能斷”，結合此時代背景很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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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序文自《武宗毅皇帝實錄序》之后，曲筆之處愈多，溢美之詞愈盛，反映著政治風氣的變化，比如《世宗肅皇帝實錄序》盛贊世宗“大禮議”，書法十分夸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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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惟皇祖，躬秉圣資，出撫興運，刬奸剔蠹，丕舉王綱，立極建中，肇修人紀，凡諸大政令之因革，大典禮之制作，咸稽謀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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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通古今，經畫自心，毅然獨斷，一洗俗吏牽跡、經生守文之陋，執(zhí)之不疑。用能廓清垢氛，興建廢墜，五禮式敘，百度惟貞，群工奔走以受成，萬姓傾心而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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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之幽明協(xié)順，中外敉寧，聲教暨于交南，威靈憺于窮朔。蓋我舉（疑應作舉我）太祖、成祖丕造之光烈而覲揚之。巍巍乎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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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世宗實錄》修成于萬歷五年，神宗為世宗之孫，于是序文以皇孫身份撰寫，認為世宗“大禮議”對于國家的意義可以與太祖、成祖的功業(yè)相提并論；“中外敉寧”，而隱晦“南倭北虜”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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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神宗顯皇帝實錄序》對于神宗的一生也是極盡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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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天純佑我明，奕葉重光，圣德神功，代垂信史。要以久道化成，享祚悠遠，則肅皇為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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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神宗顯皇帝復起，而光大之，多歷年所，眎肅皇尤溢焉，猗歟盛哉！凡四十八年之中，鴻謨駿烈，巍然煥然，不可殫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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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篇即強調神宗在位四十八年，在位長久，超過了世宗，大書特書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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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萬歷三大征”則稱頌為“愷澤涵濡，太和洋溢，九宇風動，萬品春熙，聲靈之所赫濯，殲哱播于一怒，造箕服于垂亡，洵非偶然之故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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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哱”指寧夏哱拜，“播”指播州楊應龍，“箕服”指朝鮮，平定哱拜、播州的叛亂，援朝抗倭，就是所謂“萬歷三大征”，序文里認為是神宗德政之功，辭藻夸張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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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神宗的怠政、其與群臣關于繼嗣問題的沖突及其派出礦監(jiān)、稅使攫取國家財富等事，則均回護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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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宗只在位一個月，《光宗貞皇帝實錄序》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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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皇厭代，寶位初登，凡前此未沛之屯膏，久郁之士氣，一皆遵奉遺詔，渙發(fā)推行。德音始播，海內欣然，相慶為不世出之圣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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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是天性篤孝，哀怛摧傷，萬幾叢于裁決，三禮瘁于躬親，金縢無圭璧之祈，靈藥寡瞑眩之效。才及匝月，而龍馭遽上昇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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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辭藻也十分華麗，隱去光宗貪淫傷身之事，而將其早亡歸因于性情至孝，所以在神宗駕崩后未能節(jié)哀而傷身崩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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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神宗由于皇位繼嗣問題，與大臣關系緊張，引發(fā)諸多政爭，光宗死亡也與政治陰謀有關，故有“紅丸案”一說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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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宗在位時間短促，潛邸之時也少有作為，功績著實不易表彰，于是《光宗貞皇帝實錄序》抓住撤銷神宗亂政的礦監(jiān)稅使與調和君臣矛盾等事跡，大書特書以為功德，“其他撤礦稅、發(fā)內帑、起廢臣、釋重系，即如天好生，何以加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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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文中最特殊的就是世宗親撰的《獻皇帝實錄序》，因為興獻王并沒有做過一天皇帝，但是為其上尊號和編修實錄是“大禮議”最重要的一步，形成文獻典籍，是“大禮議”成功標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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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序文對于世宗也非常重要，為了處理興獻王不是皇帝的事實，在序文中采用了比附的方法，將興獻王比附為周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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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文王之治，雖止于岐，而其丕顯之謨，克昌厥后，則實有帝王之德之功，何可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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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此帝王出治之本也，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此帝王為治之要也。而我皇考以是二者，體之身心，發(fā)之言論，修之于宮閫之間，行之于封域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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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識度高明，規(guī)模宏遠，蓋已具帝王之體。舉而措之，于治天下也，特易易焉?！患雌渌褧哂^之，實無愧于文王之德之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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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王并未在天子位上，但是奠定了周滅商的基礎，所以世宗將生父興獻王比附為周文王，也暗示著做皇帝的自己實乃天命攸歸，與周武王相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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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固自己的皇位正統(tǒng)性，正是世宗“大禮議”的首要目的，在此序文中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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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序文中也有曲筆較少，相對中肯之篇。比如《孝宗敬皇帝實錄序》中總結孝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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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我皇考孝宗敬皇帝，在位十有八年，事天法祖，以綱常為治，用人行政，御世理民之道，罔不具盡，是以人安物阜，海宇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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慮夫越歲既久，文恬武嬉，則又勵精洞察，欲大有所振興革，而昊天弗吊，龍馭遽升。凡我臣民，攀號罔極，蓋育是有遺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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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對孝宗的評價，結合明代史事，相對公允，而且還提到了孝宗后期政治“文恬武嬉”的局面，隱含批評之意，并表達了孝宗沒能改革國政就不幸駕崩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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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孝宗實錄》成于正德四年，武宗剛剛十八歲，這篇序文可能加入了很多大臣們的意見，他們期待武宗繼承孝宗遺志，振興國家，文中還以武宗口吻表達了“繼述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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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予沖人，向居儲副，雖問安視膳之外，無所預知，而大政鴻號如雷霆日月之在天下，固有不言而喻者，繼述之責實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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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序文中都有現任皇帝表達繼承先代皇帝的內容，但是結合武宗即位初的明代史事，此序文對武宗“繼述”的期待之情較其他篇序文更為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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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明實錄》序文與明代政治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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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對《明實錄》序文進行文本解讀，可以發(fā)現其承載的明代政治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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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文化的探究其實在中國歷史上很早就進行著，探求國家興亡之緣由，分析政治成敗的淵源，最著名的事跡就是周武王與周公旦總結商朝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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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為“敬天保民”比“事鬼神”更能有效地治理天下，這個故事在儒家經典中流傳，很大程度上為宣傳儒家的政治訴求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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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的事跡反映著人主動地探求政治運作的奧秘，并且形成一種較成體系的政治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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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相似的政治文化探究事例在中國歷史上有很多，但是首次將這種觀察視角與研究方法在學術界系統(tǒng)的表述出來的，是美國政治學家阿爾蒙德（Almond，1911—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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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結構-功能主義學派學者，在政治學研究中運用結構-功能主義的方法，提出了“政治文化”概念的內涵與外延，以及政治文化研究的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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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比較政治學——體系、過程和政策》一書中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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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文化是一個民族在特定時期流行的一套政治制度、信仰和感情。這個政治文化是由本民族的歷史和現在社會、經濟、政治活動進程所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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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在過去的經歷中形成的態(tài)度類型對未來的政治行為有著重要的強制作用。政治文化影響各個擔任政治角色者的行為、他們的政治要求內容和法律的反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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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他是基于民族國家的角度闡述“政治文化”概念的，對于研究前近代的明代中國，也有很大的借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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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軼峰先生進一步闡述，“政治制度、政治價值、政治思想、政治生態(tài)，從這4個基本維度透視出來的特定社會共同體公共權力設置和運作的精神傾向和生態(tài)格局就是政治文化?！盵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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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視角出發(fā)進行研究，就會發(fā)現并理解明代政治現象中許多通約的、預設的、互動的、共生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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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序文很大程度是由皇帝和大臣集體創(chuàng)作的，但是都被題為“御制”，由現任皇帝為第一人稱，列于實錄卷首，對先皇帝進行蓋棺定論式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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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后人為家族先人撰寫總結其一生的文章，這個形式有些類似于皇帝的“家狀”，只是這個“家”很特殊，是龐大的國家共同體的核心，所以可以從中解讀出明代政治文化的一些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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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天命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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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天命的觀念古已有之，肇于先秦，而至明代則成為了國家政治活動中最為重要的話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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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序文處處充斥著天命觀念，皇帝之所以會登上皇位，是由于天命所向，從更大的范圍來講，大明擁有天下，也是天命使然，天命是權力來源和既定事實最高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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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武皇帝實錄序》中表達的最為明顯，“天生我皇考，圣智聰明，為啟運創(chuàng)業(yè)之君，夫豈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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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觀念既保證君主的正統(tǒng)性，同時也對君主行為具有一定的約束作用，為了保有天命，就必須廣施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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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政的觀念是第二個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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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政觀在《明實錄》序文中表現為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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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君主自身具備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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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憲宗純皇帝實錄序》中“孝敬隆于侍膳問安，寬仁見于存心待物”，《宣宗章皇帝實錄序》中“天德夙成，圣學日熙等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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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君主實施一系列仁德的政策，如《宣宗章皇帝實錄序》稱贊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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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仁宗皇帝統(tǒng)御之初，正位東朝，參理庶政，天下被其澤。及登太寶，欽承祖宗成憲，圖任賢良，恪存誠敬以典神天，躬行仁惠以育庶參（應作黎）”肯定宣宗的守成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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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穆宗莊皇帝實錄序》稱贊穆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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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即大位，承世祖精核之后，務在和寧寓內，寬賦省刑，以佐元元之急。故一時注措，往往先惇大、后操切、守畫一、戒紛更，天下宴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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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穆宗修正世宗時期弊政并調和國內外矛盾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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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觀與德政觀相輔相成，在《明實錄》序文中處處可見。盡管有頗多溢美之詞，曲筆之處，但是反映著明代政治文化的話語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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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明實錄》本不能流傳于世，理論上僅供皇帝參覽、借鑒，所以《明實錄》序文的溢美與曲筆也需得客觀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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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為尊者諱，為長者諱的中國傳統(tǒng)史學觀念的內在要求。先皇帝，既是政治上的尊者，又是家族血統(tǒng)的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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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塑造、維護先皇帝的偉大形象，既是一種禮制和正統(tǒng)性的政治需要，又是孝敬長者的情感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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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明實錄》序文必有現任皇帝立志繼承祖宗、先皇帝德行善政的內容，表達著“繼志紹述”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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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兼序文編纂或有大臣參與，溢美和曲筆從某種程度來講也是為現任皇帝樹立學習、借鑒的榜樣，體現著明代政治文化對于君主的政治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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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種訴求對于皇帝有多大的約束作用，還需結合其他史料來進一步分析，但是《明實錄》序文中的訴求卻是十分明顯的，而且序文首列實錄，本身在形式上是非常重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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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元素是圣王崇拜，除了皇帝施行德政的訴求之外，《明實錄》序文大量用典，尤其重視“三代圣王”的典故。先皇帝的言行往往比附“三代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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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皇帝實錄序》就是如此，將興獻王比附周文王，目的是將在位的世宗比作周武王，強調正統(tǒng)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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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比附“三代圣王”以獲得正統(tǒng)性的依據，恰恰反映著明代政治文化中，圣王崇拜對當時政治活動據有很大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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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肅皇帝實錄序》以神宗的口吻寫道，“蓋文王之后有武王纘緒，而受命日淺，至于成王，始克追揚盛美，紀于竹書。顧朕雖德弗類，而所乘之時與地亦有不得而辭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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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世宗實錄》成于萬歷五年，在序文中又將世宗比作文王，早逝的穆宗比作武王，現任的神宗則當為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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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張居正秉政，前文已述序文乃張四維代撰，其中必然滲透著首輔帝師和大臣們的意思，對于神宗未來成為圣王的期許十分殷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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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對實錄編修的重視，體現著明代政治文化中對歷史鑒戒作用的重視?！睹鲗嶄洝沸蛭闹芯鶑娬{編修實錄的重要性，強調現任皇帝對編修實錄的重視程度與迫切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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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由于上文所說的政治正統(tǒng)性需要與情感需要，另一方面則是“國史”本身對于國家政治鑒戒意義的內在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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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在明代相當于“國史”，對《明實錄》的重視也就體現著對大明天命、先皇帝、國家社稷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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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武皇帝實錄序》開篇即言，“自古帝王之有天下，其言行、政治必有史臣紀載，以垂鑒戒，此古今之盛典，朝廷之先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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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文皇帝實錄序》則稱，“古之為天下國家者，必建史官，左右史分記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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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以來朝廷紀述祖宗時事有實錄，則合左右史之所記。凡功德之大，政務之要，以及其臣之言行有關治體者，皆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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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史記言，右史記動”是中國傳統(tǒng)史學的一種認識，這種認識在明代被視為是一種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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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基于此，在編修《實錄》的同時，國家也編修了《寶訓》，仿佛《實錄》記動、《寶訓》記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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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寶訓》的序文沒有像《明實錄》序文一樣對先皇帝的事跡進行總結，相對而言《寶訓》的歷史鑒戒作用也不如《實錄》生動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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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序文中關于歷史的重視之處不勝枚舉，其目的也很明確，一是昭示大明的統(tǒng)緒不絕，“朕嘗莊誦累朝實錄，而知祖宗列圣神功圣德之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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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具體的鑒戒作用和政治宣傳的需要，“朕惟國必有史，以記載一代為治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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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唐虞之《典謨》，孔子之《春秋》，其體裁雖不同，而其義主于明君道、敘臣事、昭治制、示勸懲，則未嘗或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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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紀傳擬《典謨》，編年擬《春秋》，而《實錄》兼之。自唐以來相沿纂述，蓋有莫之能廢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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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政治結合，這是中國傳統(tǒng)官方史學的特征之一，也是政治文化的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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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實錄》序文在有限的篇幅之內，除少數幾篇外，均要強調對歷史鑒戒作用的重視，反映著明代政治文化的“史鑒”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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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結? 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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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明代政治文化的研究必須立足于明代甚至前代諸多史料的基礎上，才能探討其特定歷史情境下的諸多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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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明實錄》序文來解讀明代政治文化，仍有許多可挖掘之處，《明實錄》序文中反映著一系列的政治觀念、政治訴求和話語情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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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文本的進一步解讀仍值得學術界重視，而且結合其它史料的進一步研究，將會使明代政治文化的研究更加立體和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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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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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參見謝貴安：《明實錄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266—2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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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參見趙軼峰：《明代政治文化研究的視閾》，《古代文明》201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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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謝貴安：《明實錄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2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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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明世宗寶訓》卷2，嘉靖四年三月甲戌，臺灣地區(qū)“中研院”史語所1962年?？北荆?6-77頁。以下《明實錄》及其附錄皆用此版本，恕不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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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明熹宗實錄》卷35，天啟三年六月戊子，第18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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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張四維：《條麓堂集》卷4《序文》，《恭擬世宗實錄序文》，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第1351冊，影印山西大學圖書館藏明萬歷二十三年張?zhí)┱骺瘫荆?82-2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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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參見：高艷林：《論<大明恭穆獻皇帝實錄>的史料價值》，《南開學報》199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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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加布里埃爾?A·阿爾蒙德、小G?賓厄姆?鮑威爾：《比較政治學——體系、過程和政策》，曹沛霖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2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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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趙軼峰：《明代政治文化研究的視閾》，《古代文明》201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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