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詩解》:詮釋的承續(xù)與創(chuàng)新
作者:翁曉君
來源:《福建日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四年歲次癸卯二月十六日甲子
耶穌2023年3月7日
由于孔子刪在前,漢人推崇在后,《詩經》成為“六經”之首,而《詩經》學經歷漢學(漢唐)、宋學(宋明)、清學和“五四”以后的現(xiàn)代詩學等發(fā)展時期,一直是學界研究闡發(fā)的重點、熱點,《詩經詩解》則是許總教授在新時期詩學研究領域的又一力作。
“五四”以后,大批學者為恢復《詩經》文學真面目進行努力,他們顛覆經學體系,奠定了新文化的根基,而《詩經》則首當其沖。他們達成了共識:《詩經》是文學,不是經。由此便為《詩經》的研究定了基調,開創(chuàng)《詩經》新學。他們重視《詩經》文學性質,否定了《詩經》之為“經”,也就徹底否定了“舊經學”,自己也可能掉進了“新經學”的泥淖。時至今日,配君子的淑女變成了勞動姑娘,君臣間的勸辭變成了勞役者的怨辭,甚至被寫到古代文學教科書里,則是以新的謬誤代替舊的謬誤。
許總教授《詩經詩解》在考察和評騭《毛詩序》《毛詩傳箋》《毛詩正義》等以及《詩經》新學諸家諸說的基礎上,“務求古人作《詩》本意”,盡最大可能恢復《詩經》之本來面目。例如《周南·關雎》,“毛說作于文王之世以在德妃,齊魯韓三家說作于康王世德衰作諷”,但是近世認為是“純民間戀歌”也是不妥的。因此,《詩經詩解》作解詩云:“關雎詩開本人倫,易道乾坤萬物循。毛氏德妃三氏刺,箴時樂正理同臻。”“豈知‘窈窕’狀宮室之深,‘君子’‘淑女’于《詩》亦非庶民之謂歟?且琴瑟鐘鼓之禮儀,又豈屬民間之所用者乎?”
又如《邶風·式微》,《毛序》《鄭箋》認為是黎侯寓衛(wèi)、其臣勸歸之辭,而近人或以為“苦于勞役者對國君發(fā)的怨辭”,或以為“情人幽會相互戲謔之情歌”。《詩經詩解》作解詩云: “九黎盛勢已衰微,赤狄兵興國祚非。臣盡忠忱君不悟,茍安衛(wèi)邑曷能歸。”作者贊同前人說法,認為:“則不獨有臆測之嫌,且于詩之辭,似尤不而不通。試想,苦于勞役或情人幽會,何以重言‘式微’?”至于后世衍“式微”為“歸隱”,隱逸文學遂蔚為大宗。
又如《周南·兔罝》,《詩經詩解》作解詩云:“椓杙丁丁施道諸,干城衛(wèi)邑腹心居。文王授正呂閎泰,豈獨武夫入兔罝?” 《毛序》認為“賢人眾多”是由于“后妃之化”,《詩集序》認為是由于“文王德化之盛”,今人或以為贊美獵人勇武之辭,《詩經詩解》進行了糾偏:“‘公侯干城’顯非一般獵人罝兔之事,罝兔當施于山林,何以施于四通八達之大道?”故認為“事在罝兔,義則罝人,實際亦含網盡賢才為己所用之意”。
詩多比興,詩意隱微是其特征。對于一些詩旨隱約委婉的篇章,《詩經詩解》則認為只要明其主旨,不必過于拘泥于其本事。如在評論《周南葛覃》時,作解詩云:“葛覃中谷刈是絺,燕服初成薄浣之。言告歸寧明婦本,后妃民女自相宜?!鼻叭嗽诮庠姷倪^程中所述主人公說法不一,《詩經詩解》認為:“然以詩旨在明勤儉為立業(yè)之本則無二致,又豈必拘執(zhí)其究何所屬焉?”
再如《小雅·伐木》,《毛序》《鄭箋》皆以為是天子之詩,后人如朱熹、吳闿生、方玉潤等皆以為宴會親友所奏之樂歌,《詩經詩解》在考察歷代詩解的基礎上認為:“以是觀之,《伐木》之禮,當在友道,實不必拘于天子或者庶人之作?!?/span>
《詩經詩解》亦擅于延伸和闡發(fā),引出普遍之義,令人思索。如在評論《小雅雨無正》時,作解詩云:“天道乖戾王祚遷,宗親百御散如煙。居平唯諾臨危避,始信世情一脈延。”詩言君王昏暴、群臣自私誤國,認為“詩之所指,似仍以幽王之世為宜”,進一步指出“居平既多唯諾,臨危又巧于避讒”“又豈必幽王一世焉”。又如在評論《王風黍離》時,作解詩云:“禾黍離離漫四陲,宗周宮室瞬間移。可憐文武千秋業(yè),不敵幽王一寵姬。”頗有唐人詠史詩的韻味。
《詩經》所含內容博大,包含歷史、哲學、文學、經學、民俗等。《詩經》闡釋史大致可以分為文學闡釋史和經學闡釋史,清代以前以經學闡釋為主,近代以來以文學闡釋為主,而兩者不可完全分裂?!对娊浽娊狻穭t秉承“文學與倫理之凝合一致”的理念,不割裂文學與經學,擯棄歷代學者所受所處時代思潮之桎梏,客觀分析詩之本體,更真闡釋了《詩經》的雙重價值。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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