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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李震】宋代邵雍易學展開的三種趨向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5-05-18 18:37:39
        標簽:

        宋代邵雍易學展開的三種趨向

        作者:李震(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

        來源:《中國哲學史》2025年第2期


        摘要:北宋邵雍提出的以《先天圖》為核心的易學體系,受到宋代學者的重視,注釋者代不乏人。兩宋學者對于邵雍易學的詮釋大體是在如下三種脈絡中展開:鄭夬、晁說之、朱震在漢易理路中解讀邵雍易學的象數,強調其中的“錯綜變通之妙”;邵伯溫、王湜、朱子更具宋易色彩,關注邵雍易學的義理內涵,發(fā)掘當中的“自然齊整之理”;術數派則將邵雍易學引向占算,以造成一種命定的歷史觀。漢、宋之別與學、術之別構成了邵雍易學在兩宋和后世發(fā)展的基本線索。


        關鍵詞:邵雍漢易宋易變通定理



        北宋邵雍以《先天圖》為核心的易學體系,從根本處刷新了傳統易學的諸多特質,可謂宋代象數易學之大宗與漢宋易學之轉關。這種歷史地位的取得并不只是邵雍個人之功,而應視為學派性的成果。由于諸多不同背景的學者的參與和詮釋,自北宋而南宋,邵雍易學經歷了一個學派逐漸建立、內涵不斷豐富的過程??疾爝@一復雜的詮釋史,對于完整把握邵雍易學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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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代學者對于邵雍易學的詮釋,大體是在漢易、宋易與術數三種走向中展開,當中尤以前兩種為主。不同詮釋脈絡的對峙、交織,不僅組合成邵雍易學展開的基本線索,同時也體現出漢易向宋易整體的轉換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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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邵雍易學的漢易詮釋


        邵雍易學具有一種可兼容或曰可溝通的復雜特質:不論是從事傳統漢易的學者,還是具有更強的宋易自覺的學者,都在邵雍身上看到了各自關心的思想資源,都從自身理路出發(fā)對其作了有特色的詮釋。漢易脈絡下,北宋鄭夬、晁說之與南宋朱震的論述最具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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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邵雍同時代的鄭夬是較早深入發(fā)揮邵氏易學的學者。鄭夬兼習劉牧與邵雍兩派學術,其留名后世則是由于“竊取”邵雍卦變說的歷史公案。筆者曾論鄭夬學說的特點在于從卦變而非成卦的角度闡發(fā)邵雍易學,此種卦變視角代表了當時學者的一般理解。(1)今推而論之,卦變其實是一種具有典型漢易風格的學說,漢易的乾坤二元論是其底色,故其說必以乾坤為諸卦之始,而非以太極為乾坤之本;關心的更多是如何描述變化的錯雜過程,而非如何總結變化的確定原理。鄭夬從卦變角度發(fā)揮邵雍易學,表明其人主要是在漢易的脈絡下理解邵雍。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夢溪筆談》對鄭夬卦變法的記錄特別突出“乾坤錯綜”(2)四字,以見其特色與宗旨。這代表了漢易詮釋的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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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鄭夬從卦變角度呈現邵雍與漢易的關系不同,稍后的晁說之則主要是從卦氣的角度將邵雍與漢易關聯起來。晁說之出身中原文獻世家,為學“博極群籍,尤長經術”(3),在易學上宗主孟、京、鄭、虞的漢人之學,而痛斥王弼,以“使小王之說不得一日容也”(4)為職志。作為北宋屈指可數的漢易大家,晁說之卻一生仰慕邵雍,這一點很值得注意,似乎表明邵雍學術在晁說之眼中與漢易具有某種親緣性。事實正是如此。在晁說之看來,邵雍學說的殊勝之處在于其準確描述了變化的過程,特別能擬合自然節(jié)候的演變節(jié)奏,這正是漢易卦氣說的目標。在《易玄星紀譜后序》中,晁說之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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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公又本諸《太初歷》而作《玄歷》,其用意加勤矣,然簡略難明。繼而得康節(jié)先生《玄圖》,布星辰,辨氣候,分晝夜,而《易》《玄》相參,于中為極悉矣。(《嵩山文集》卷十,第3頁下至第4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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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說之認為,邵雍《太玄準易圖》闡明了星辰、氣候、晝夜的變化,才使司馬光過于簡略的《玄歷》得以明晰。(5)這里,以卦爻、首贊擬配節(jié)候的邵雍易學,分明被視為一種卦氣說。(6)邵雍將卦氣說推展到了一個新高度,漢易至邵雍而更見光大,這是使得作為漢易學者的晁說之傾心服膺的原因所在。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晁說之提出只有通曉京房易學者才“可以語邵康節(jié)之易”(《嵩山文集》卷十八,第6頁上);而《傳易堂記》的如下推重,也應在漢易的意義上得到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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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康節(jié)先生,天資既卓越不群,而夜不施枕、惟《易》之學者三十年,其兼三才,而錯綜變通之妙始大著明矣。(《嵩山文集》卷十六,第11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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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晁說之學術的宗旨觀之,這里的“錯綜變通”大概不是指鄭夬式的卦變說,主要應指卦氣說而言。不過,作為一種宏觀定位,“錯綜變通之妙”六字不妨說是涵蓋了卦變與卦氣兩個方面,從而概括出了邵雍易學在漢易學者眼中的整體特色:邵雍之學的成就正在于細膩地刻畫出了變化的復雜性。這種理解,與后來朱子等人在邵雍身上讀出的“自然齊整之理”有深刻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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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渡后揚名的朱震是宋代漢易象數學的另一重鎮(zhèn),其對邵雍易學的詮釋與上述兩位又有區(qū)別,主要是在圖象的角度下展開的。在著名的《進周易表》中,朱震對北宋五子及劉牧的易學有如下判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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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雍著《皇極經世》之書,牧陳天地五十有五之數,敦頤作《通書》,程頤述《易傳》,載造《太和》《參兩》等篇?;蛎髌湎螅蛘撈鋽?,或傳其辭,或兼而明之,更相唱和,相為表里。(《通志堂經解》第一冊,第19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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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朱震在《漢上易傳》正文中特重橫渠之學的態(tài)度來看,他這里的“兼而明之”是指張載而言,即認為只有張載易學做到了象、數、辭的兼顧;而邵雍、程頤等各家則“或論其數,或傳其辭”,不免各有局限。理解這一點對于把握朱震的相關論述十分重要:或許是由于對邵雍以數為本的易學理解和評價有限,《漢上易傳》很少從數的內在理路詮解邵雍;相反,其論述往往是從象與圖等其他視角作出的,表現出整合、改造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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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震在對《說卦傳》的解釋中,較集中地征引了邵雍易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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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邵雍“月為寒”“水遇寒則結,遇火則竭,從所勝也”之語,以說明“乾為寒,為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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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引邵雍“天依形,地附氣,其形有涯,其氣無涯”之語,以說明“坤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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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引邵雍“君子以萬物為輿馬”“群者,通陰陽言之”之語,以說明“坤為大輿”“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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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引邵雍“枝干,土石也,故歲不易;葉花,水火也,故歲易”之語,以說明“(離)其于木也,為科上槁”;等等。(《通志堂經解》第一冊,第263-264、26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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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上易傳》引用邵雍的條目不多,此類解釋約占其間的一半。這些解釋有一個特點:其所引文字本是邵雍觀物之學的內容,卻被朱震用作說明八卦取象的根據,這實際上就是要將邵雍的觀物學轉變?yōu)闈h易的取象說。學者指出,南宋初年有一漢代象學的復興潮流,朱震是當中最重要的代表。(7)《漢上易傳》通篇最重要的解釋手法就是取象。朱震的上述解釋,牽引邵雍本意以從己說,正體現出從象學角度將邵雍納入漢易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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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取象外,朱震以漢易統攝邵雍的另一手段是借助易圖?!吨芤棕詧D》錄有多種與邵雍易學有關的圖式,其中不太引人矚目的一種是所謂《納甲圖》。(《通志堂經解》第一冊,第283頁)實則此圖頗有深意。朱震記錄的《納甲圖》,在卦位順序上遵從的是虞翻及《周易參同契》的月體納甲說,但在卦圖形式上卻刻意采取了與邵雍《伏羲八卦圓圖》(通常稱《小圓圖》)相同的做法,即將八卦按《小圓圖》的形式排列成圓。這種設計不是偶然,而是要在《小圓圖》與《參同契》等的納甲學說間人為勾連起關系。納甲在漢易中不是一種孤立的方法;經由納甲,包括五行、八宮、爻辰在內的種種漢易手法都能得到運用。朱震所載《納甲圖》的真正意義,似是在使邵雍易學經由納甲而與漢易之整體獲得溝通的途徑,從而也就是將邵雍易學更徹底地整合到漢易當中去,盡管這種嘗試只是初露端倪,尚未完全展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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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鄭夬到朱震,宋代的漢易論述留意到邵雍的思想資源,并努力在卦變、卦氣、取象、易圖等視角下加以統攝,其意在于使邵雍易學更徹底地融入漢易,以便更好描述變化的過程。這種統攝自有其根據:作為一種“數學”,邵雍易學以借助數字準確刻畫陰陽消長為追求,這與漢易的精神深有契合;卦變、卦氣等議題因而也就是邵雍易學的重要內容。但這種統攝終究未能較徹底地完成,除去學術思潮進退的偶然因素外,更根本的原因乃在于,邵雍易學自有其不能被完全化歸為漢易的復雜性。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漢易學者的上述詮釋普遍較少用到邵雍易學的核心材料,諸如六十四卦之成卦、《先天圖》之方位與象數,以及太極、兩儀、四象關系等關鍵問題,基本是在上述漢易詮釋的范圍之外。對于這些問題的處理,需要一種與漢易不同的解讀方式。(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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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邵雍易學的宋易詮釋


        不同于朱震等人,北宋邵伯溫、南宋王湜與朱子等學者在解讀邵雍易學時,基本不引入漢易的體例和手法,而是闡發(fā)邵雍易學的義理問題;即使是在解釋邵雍易學的象數論題時,關心的也更多是核心象數模式中的義理意蘊。其說具有典型的宋學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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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伯溫作為邵雍嫡子,畢生致力于光大乃父的影響,撰寫了多篇推尊邵雍的文字。其在邵雍學術上之較為實質性的貢獻,是注釋了《觀物內篇》。在邵伯溫的注釋中,對太極與天地之心的解釋特別能見出宋易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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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太極者,在天地之先而不為先,在天地之后而不為后,終天地而未嘗終,始天地而未嘗始,與天地萬物圓融和會而未嘗有先后始終者也。有太極,則兩儀、四象、八卦,以至于天地萬物,固已備矣。非謂今日有太極,而明日方有兩儀,后日乃有四象、八卦也。雖謂之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其實一時具足,如有形則有影,有一則有二、有三,以至于無窮,皆然。(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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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文字中,太極被認為具有某種本體的非時間性,且兩儀、四象、八卦的生成過程也是“一時具足”,無先后次第可言。邵伯溫的這種解釋,與后來朱子關于成卦過程“有則具有”(11)的主張十分相似,而與秦漢思想中被理解為宇宙之早期階段的太極明顯不同,有更強的本體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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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伯溫太極解釋的另一值得注意之處,是將太極與理學話語明確結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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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物無所不稟,則謂之曰命;萬物無所不本,則謂之曰性;萬物無所不主,則謂之曰天;萬物無所不生,則謂之曰心。其實一也。古之圣人窮理盡性以至于命,盡心知性以知天,存心養(yǎng)性以事天,皆本乎此也。(《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七百一十冊,第214-2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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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程曾言易、道、神等皆天之一義,而帝、鬼神、乾等等也不過是對天“分而言之”的稱呼。(12)邵伯溫在邵雍身后問學于程門,其將命、性、天、心統一于太極的思路和言說方式,明顯帶有二程的痕跡。邵伯溫又引《說卦》《孟子》,將邵雍的太極學說導引到理學核心的理性命、心性天結構中來,用意同樣在于使邵雍與二程理學相接合,以為邵學發(fā)展打開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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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在借助二程闡釋邵雍的同時,邵伯溫也注意為兩者劃開距離,這在其對天地之心的討論中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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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儒昧于易本,不見天地之心。見其一陽初復,遂以動為天地之心,乃謂天地以生物為心。噫,天地之心何止于動而生物哉!見其五陰在上,遂以靜為天地之心,乃謂動復則靜,行復則止。噫,天地之心何止于靜而止哉!為虛無之論者,則曰天地以無心為心。噫,天地之心一歸于無,則造化息矣!蓋天地之心,不可以有無言,而未嘗有無,亦未嘗離乎有無者也;不可以動靜言,而未嘗動靜,亦未嘗離乎動靜者也。故于動靜之間有以見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七百一十冊,第2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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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伯溫認為邵雍的“一動一靜之間”最能貼合天地之心,而動、靜、無都是對天地之心性質的誤解。其中,以動為心即程頤之說(《二程集》,第819頁)。以邵伯溫對二程學說的熟悉,他這里的評論明顯有針鋒相對的爭辯意味。伯溫之子邵博曾提到南宋初年程門后學與邵學之間既相親近,又有緊張;(13)邵伯溫對二程理學既借重又批判的態(tài)度,反映出其在處理程邵學術關系時的微妙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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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朱震大體同時的王湜,在學術史上聲名不顯,但對邵雍易學卻有到位的詮解,是張行成、朱子以前最系統的邵學學者。王湜《易學》在以邵解邵的前提下,較多啟用了分析思辨的方式,其說清通簡要,頗能挖掘出邵雍易學的義理內涵。如其論四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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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中有陰,陰抱陽而下降,陰降而陽亦降矣,所以能交于地也?!幹杏嘘?,陽負陰以上升,陽升而陰亦升矣,所以能交于天也。(《通志堂經解》第一冊,第9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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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雍易學中有一個看似矛盾的問題:《觀物外篇》言陽下交于陰,陰上交于陽,但陽性趨上,何以能下交?陰性趨下,何以能上交?《觀物外篇》的說法似與陰陽性質相悖。后來朱子及其后學引及此句時,多將上下二字顛倒,以避免解釋上的困難。(14)王湜則給出了一種頗具哲學性的解釋:邵雍說法的根據正在于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每一存在的內部都涵蘊著對立性的力量,一種力量與其對立面相抱合、牽引而造成變化,這就是陰陽之運動所以能與自身本性相反的原因。王湜將陰陽互涵這一邵雍已有的觀念推廣到對生成運動問題的解說,其論述風格不僅是義理化的,而且構成對于邵雍易學的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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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類似的分析思辨的方式,王湜討論了八卦體用、先天后天方位等邵雍易學的核心問題。當中的細節(jié)不必詳言,但王湜的解釋頗以理觀念為根據,此種形式性的特征值得留意。如論八卦卦象之變與不變,則言:“陰陽之理,交則變,不交則不變?!闭摗逗訄D》《洛書》、九數十數之關系,則言:“然則天地數增九以為十,卦數減九以為八,豈圣人之私智哉?皆自然之理而已?!保ā锻ㄖ咎媒浗狻返谝粌裕?00、102頁)在王湜稍后的張行成筆下,“自然之理”“理之自然”這樣的說法作為解釋性的根據更是大量出現。邵雍雖以觀物之理聞名,但其論述中其實甚少使用“理”概念作為解釋性的根據,更罕曾言及“自然之理”,“理”在邵雍哲學中的主要作用只是凸顯存在的確定性;真正使“自然之理”獲得對現象之解釋效能的,是二程。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經過邵伯溫時代的導引,及至王湜、張行成,二程理學已經有深度地介入了邵雍易學,成為解釋邵雍的重要方法。(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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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邵雍詮釋中影響最大者無疑是朱子。通過講明成卦方法,朱子廓清了此前邵雍易學中長期存在的成卦與卦變主題之爭;通過引入先天橫圖,朱子為邵雍易圖的詮釋提供了新的面向。除去這些“實”的內容外,朱子對邵雍的詮釋中尚有不甚為人注意的“虛”的方面,即其特定的詮釋角度:朱子是有意用“理”來理解邵雍。在根本概念上,朱子認太極為理的觀念提供了邵雍易學與程朱理學接榫的途徑;(16)在學問性質上,朱子認為邵雍的數學其實就是理學?!吨熳诱Z類》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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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節(jié)其初想只是看得“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心只管在那上面轉,久之理透,想得一舉眼便成四片?!w理在數內,數又在理內。康節(jié)是他見得一個盛衰消長之理,故能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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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問康節(jié)數學。曰:“且未須理會數,自是有此理。……蓋其學本于明理,故明道謂其‘觀天地之運化,然后頹乎其順,浩然其歸’。若曰渠能知未來事,則與世間占覆之術何異?其去道遠矣!其知康節(jié)者末矣!蓋他玩得此理熟了,事物到面前便見,便不待思量?!保ā吨熳诱Z類》卷一百,第25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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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雍之學以數聞名,但在朱子看來,數本于理,理數一體兩面,邵雍對數的探討只是其明理的表現。這就從根本上將邵雍易學的主題收束到了理的范圍之內。朱子又特別強調邵雍所言易理之“自然齊整”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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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圣人當初亦不恁地思量……自一為二,二為四,四為八,八為十六,十六為三十二,三十二為六十四。既成個物事,便自然如此齊整。皆是天地本然之妙元如此,但略假圣人手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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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先生說:‘伏羲畫卦皆是自然,不曾用些子心思智慮,只是借伏羲手畫出爾?!ㄆ涑鲇谧匀唬室灾俭邉t靈驗否?”曰:“然。自‘太極生兩儀’,只管畫去,到得后來,更畫不迭。正如磨面相似,四下都恁地自然撒出來?!保ā吨熳诱Z類》卷六十五,第1605、16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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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指的是無心無為,不假安排;“齊整”指的是一陰一陽,條理粲然。這是說,六十四卦的成卦原理極其簡單,只是“一陰一陽”這一簡單原則的不斷應用,并無刻意造作的成分。這里值得注意的是,相比于晁說之等漢易學者,朱子對邵雍易學之特質的理解已從“錯綜變通之妙”轉向了“自然齊整之理”。在朱子看來,邵雍易學的高明之處不是在于細致追摹了變化的過程,而是在于提煉繹了變化的原理;定理的確定性、秩序感而非變通的曲折性、復雜度才是朱子及其時代的思想精神。這里的“自然齊整之理”,當然也是接續(xù)著前文所論程頤以來“自然之理”“理之自然”的思想脈絡發(fā)展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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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邵伯溫、王湜到朱子,以理觀念為根據,邵雍易學的結構被勾勒得越來越清晰、簡明,理對于邵雍易學的整合與奠基越來越深入;與此同時,此前漢易學者關注的邵雍易學的許多重要內涵,在這一理則化的過程中則被拋棄、簡化或者省略掉了。作為所有這些過程之結果的是,一種邵雍易學的新面貌由此正式登場,而一種宋學精神的新周易觀也自此基本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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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術數詮釋與漢宋流變


        漢易與宋易之外,邵雍易學在宋代的展開還有另一重趨向,即其與術數的糾葛。此非哲學史研究所欲詳論,大體而言,邵雍易學在宋代的術數化是沿兩條脈絡展開:一脈是“自云傳邵雍之學于司馬溫公”(17)的北宋牛師德、牛無邪父子,以所謂司馬光秘傳的邵雍《太極圖》與衍卦法為依傍,鋪演成一套復雜的卦氣系統,其說得張行成保存,后來傳者不絕;另一脈是較早見于南北宋之交、亦為朱子稱引、而被《梅花易數》等托名占書發(fā)揚光大的數字占法,此脈在后世更為知名。兩說同屬術數命定論,其主要區(qū)別在于前者是一套系統的援易入歷、以卦配時的方法,將歷史的每一步驟都視為預定;后者則是在懸置歷史整體之可知與否的前提下,窺探未來某一特定時點的吉兇。若就本文所論漢宋學術的區(qū)別言之,大要可說,前一脈以卦氣說為方法,其錯綜變通的進路較近于漢易;而后一脈對描摹變化之整體性全不措意的態(tài)度,則表現出某種走出漢易的意味。漢宋的差異在發(fā)揮邵雍易學的術者群體中也有曲折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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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種趨向中,術數趨向既不是邵雍易學自身的精神,也難成其為一種嚴格意義上的獨立的易學形態(tài),真正有學理意義的主要是漢宋兩家。依常理言,漢易與宋易對邵雍易學的理解既有重大不同,原本應有直接交鋒;交鋒之后,新的主導性的易學形態(tài)方能建立。然而宋代易學史的發(fā)展特點是,以朱震為主要代表的漢易路向僅僅在南宋初年短暫復興之后尋即偃息,并未形成持續(xù)的力量,更沒有與以朱子為代表的宋易路向發(fā)生直接爭論。當朱子登上易學史舞臺時,朱震的聲勢早已消歇。于是,這場本該發(fā)生的對峙最終是以一方的提前退場告終,朱子通過以成卦取代卦變“悄無聲息”地結束了宋代易學中的漢宋之爭。此后,在宋明時代,邵雍易學其實已經被整合進入朱子學中,成為了朱子學體系的一個部分;而其被朱子擺落或未進入朱子視野的內容,則少有問津,湮沒在了歷史的角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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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場“悄無聲息”的勝利并不徹底。由于漢宋爭論未曾展開、學理互動不夠深入,漢易在朱子時代并未真正被駁倒,更多只是被省略與隱藏;待到明清之際,便重新開始成為流行的易學風潮。這種風潮表現在邵雍易學的接受上,就是朱子及其先行者所建構的以“理”為主導的邵雍易學的面貌不再為人所關注;反過來,在黃宗羲、胡渭等人筆下,卦變、卦氣、方圓等漢易視角在結合了宋易圖書之學等內容后,重新成為理解邵雍的重要途徑。邵雍易學的形象與內涵因此一直在漢宋之間保持著某種張力。另一方面,如同漢、宋之爭未有定局一樣,邵雍身上的學(學理)、術(術數)之爭也并未隨著朱子的綜合便消失。在朱子學占據勝場的精英與官方學術外,南宋至元代,四川、江右等地始終有學者、術士致力于闡發(fā)邵雍思想極數知來的功能,如祝泌、廖應淮等,通過將卦爻進一步與歷史、聲音相配比而起卦占驗,構成牛無邪、張行成之學的余波。此種學問風格頗能代表一般士人和百姓對邵雍的理解,且反過來影響到精英士人的認知。在這個意義上,學、術之爭也一直延貫于邵雍易學展開的始終。本文希望講明的是,塑造上述學風進退與面貌虛實的更深沉的學理上的力量,始終是在“錯綜變通之妙”與“自然齊整之理”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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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關于鄭夬卦變說的背景和方法,參見拙文:《從邵雍到朱子:“一分為二”說的演變與定型》,《中國哲學史》2021年第6期。
        (2)胡道靜:《夢溪筆談校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319頁。
        (3)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五十四,中華書局,1965年,第1334頁。
        (4)晁說之:《太極傳后序》,《嵩山文集》卷十七,《四部叢刊續(xù)編》,商務印書館,1934年,第7頁下。
        (5)晁說之既追隨司馬光學易,又深服膺邵雍易學;既重司馬光《玄歷》,又取邵雍《玄圖》“合而譜之”(《易玄星紀譜后序》),他對于兩家易學的推崇不是偶然、孤立的,也不只是因為邵、馬二人交誼深厚遂愛屋及烏,而是有更深的理論上的原因:從漢易來看,邵雍與司馬光都是卦氣說的繼承者,其學理形態(tài)有內在的相近處。
        (6)此種卦氣說的內涵,從傳世的《太玄準易圖》可以有直觀的認識。(參見朱震:《周易卦圖》卷中,《通志堂經解》第一冊,江蘇廣陵古籍刊印社,1996年,第278頁)
        (7)王鐵:《宋代易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60頁。
        (8)在易圖與取象之外,朱震還接續(xù)鄭夬的說法,從易學史觀上統攝邵雍易學。朱震在《周易卦圖》中評述說,鄭夬自稱從《歸藏·初經》中得到了邵雍的《伏羲八卦圖》,而伏羲之易兩兩相對的八卦方位也正相當于《歸藏·初經》的八卦次序,因此邵雍的伏羲之易就相當于傳統三易說中的《歸藏》。(《通志堂經解》第一冊,第273-274頁)三易說較早見于漢代王充、鄭玄等人的論述,鄭夬、朱震將邵雍與《歸藏》關聯起來,雖未必是歷史的真實,卻使得邵雍易學開始被較深地整合到傳統的易學史觀當中去。此后,南宋三易說日漸豐富;而邵雍與三易說的關系,亦在張行成等人的發(fā)揮下愈見復雜。
        (9)南宋張行成的邵雍解釋中也有漢易成分,如其《易通變》對卦變所作的接近鄭夬的解讀,以《既濟圖》為代表的若干圖式中的卦氣說,等等。但應指出的是,張行成身上的漢易屬性遠不能與上述三位并論。這一方面是因為張氏之學龐大蕪雜,宋易、術數之說都有網羅;更重要的原因則在于,張行成基本是沿邵雍易學的思路規(guī)模展開發(fā)揮,而不是站在漢易立場上統攝邵雍易學。因此,本文不將張行成簡單劃入三種趨向中的某一類,而將其視為邵雍易學之較為“本位”“集成”但又“主觀”的詮釋者。
        (10)胡廣編:《性理大全》卷九,《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七百一十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214頁。
        (11)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六十七,中華書局,1986年,第1667頁。
        (12)程顥、程頤:《河南程氏遺書》卷一、《周易程氏傳》卷一,《二程集》,中華書局,2004年,第4、695?頁。
        (13)邵博:《邵氏聞見后錄》卷六,中華書局,1983年,第45-46頁。
        (14)谷繼明與陳睿超曾提及此點。胡方平、胡一桂:《易學啟蒙通釋·周易本義啟蒙翼傳》,谷繼明點校,中華書局,2019年,第87頁;陳睿超:《朱子易學對〈太極圖〉和〈先天圖〉的交互詮釋》,《周易研究》2021年第1期。
        (15)王湜不僅用理概念詮解邵雍,還將《河圖》《洛書》及周敦頤的哲學與邵雍相結合;張行成的解釋則較多引用張載之說。這些都體現出南宋邵學的綜合趨勢。
        (16)朱子認為,邵雍成卦說中的“太極生兩儀”就是“一理之判”。(朱熹:《答虞士朋》,《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五,《朱子全書》第二十二冊,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057頁)
        (17)孫猛:《郡齋讀書志校證》,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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