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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陳冠偉】淺論《顏氏家訓(xùn)》與《顏氏家訓(xùn)集解》之得失

        欄目:《原道》第28輯、家文化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6-01-20 13:3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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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淺論《顏氏家訓(xùn)》與《顏氏家訓(xùn)集解》之得失

        作者:陳冠偉(中南大學(xué)法學(xué)院博士后研究人員、文學(xué)院講師)

        來源:《原道》第28輯,東方出版社,2015年10月出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臘月十一日辛丑

        ? ? ? ? ? ?耶穌2016年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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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提要:《顏氏家訓(xùn)》是關(guān)于“治家教子之學(xué)”的優(yōu)秀著作,其主旨是“忠孝”,其思想內(nèi)容是符合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主流思潮的;在一些細(xì)節(jié)方面(如避諱)存在疏失。《顏氏家訓(xùn)集解》??本珳?zhǔn),解說大都正確;但對顏之推的一些批評是有爭議的,其“《禮經(jīng)》早已失傳”的說法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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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顏氏家訓(xùn)》《顏氏家訓(xùn)集解》忠孝禮王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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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訓(xùn),往往是一家的長者對全家人的訓(xùn)告和指示,拿自己的經(jīng)驗(yàn)和認(rèn)識啟示后人該如何觀察世界、判斷是非、處理問題,向后人提出長輩的勉勵和希望。中華民族在共同的長期的社會生活中,發(fā)掘而總結(jié)出了修齊治平之學(xué):“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痹谥腥A民族優(yōu)秀而寶貴的傳統(tǒng)文化中,“齊家”從來就和“修身”“治國平天下”之學(xué)融匯于一體,“家訓(xùn)”從來就和社會、國家事業(yè)密切地聯(lián)系在一起?!额伿霞矣?xùn)》指題署為“北齊黃門侍郎顏之推撰”的《家訓(xùn)》一書。該書反映了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文人學(xué)者顏之推的人生觀和思想學(xué)識,共七卷二十篇?!额伿霞矣?xùn)》流傳于中國社會至今已經(jīng)1400多年,是中華民族歷史上記錄“家訓(xùn)”的眾多書里的一種,因其體系宏大、內(nèi)容豐富而聞名于世?!额伿霞矣?xùn)集解》[1]是由著名學(xué)者王利器收集歷朝歷代對《顏氏家訓(xùn)》所作的注釋,結(jié)合自己的見解編撰而成,其成書、出版,至今也有30多年了,是一部研究《家訓(xùn)》的權(quán)威之作。這兩部著作都有其明顯的過人之處,得到研究者們的反復(fù)征引和贊譽(yù),關(guān)于其錯誤或不足之處則談得不多?!都狻冯m然論及《家訓(xùn)》的缺憾,但其批評卻未必完全妥當(dāng),而且并未察覺自身亦有疏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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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顏氏家訓(xùn)》的主旨與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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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錄或反映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文獻(xiàn)寶庫中,有很多關(guān)于“家訓(xùn)”、“家禮”、“家規(guī)”的文獻(xiàn)材料,這些文獻(xiàn)都可以歸類為“治家教子之學(xué)”這樣一個內(nèi)容豐富的系列。貫穿于這個系列的宗旨之一,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即“忠孝”。這與傳統(tǒng)十三經(jīng)之一的《孝經(jīng)》之旨是一致的。唐明皇在《孝經(jīng)序》里點(diǎn)明了《孝經(jīng)》之旨:“上古其風(fēng)樸略,雖因心之孝已萌,而資敬之禮猶簡。及乎仁義既有,親譽(yù)益著,圣人知孝之可以教人也,故因嚴(yán)以教敬,因親以教愛,于是以順移忠之道昭矣……是知孝者德之本歟!”[2]宋邢昺作疏說:“經(jīng)云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于君……事親能孝,移之事君則為忠……《論語》云:‘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今言‘孝者德之本歟’,歟者嘆美之辭。舉其大者而言,故但云‘孝’,德則行之總名,故變?nèi)恃缘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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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之推撰《家訓(xùn)》,無疑也屬于“治家教子之學(xué)”這一系列,其主旨與《孝經(jīng)》也是相通的,都強(qiáng)調(diào)“忠孝”?!都矣?xùn)》二十篇的第一篇《序致》,首句話就說:“夫圣賢之書,教人誠孝?!蓖趵髟凇都狻防镒C明,“隋人避文帝父楊忠諱改為誠”(第19頁),所以“誠孝”就是忠孝。正因?yàn)椤都矣?xùn)》突出了“忠孝”之旨,符合統(tǒng)治階級的要求,所以該書自產(chǎn)生以來,歷代統(tǒng)治階級的文人評價很高。王利器的《集解·敘錄》就注意到:“袁衷等所記《庭幃雜錄》下寫道:‘六朝顏之推家法最正,相傳最遠(yuǎn)。’王三聘《古今事務(wù)考》二寫道:‘古今家訓(xùn),以此為祖?!保ǖ?頁)《顏氏家訓(xùn)》能夠聞名天下,對后世產(chǎn)生重大影響,其原因除了自身本來的文字優(yōu)美和內(nèi)涵深邃,得到統(tǒng)治階級的推崇也是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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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宣揚(yáng)忠孝思想這一靈魂的指引或管束下,《家訓(xùn)》對晚輩提出了具體而必備的要求。譬如第三篇《兄弟》說:“二親既歿,兄弟相顧,當(dāng)如形之與影,聲之與響;愛先人之遺體,惜己身之分氣,非兄弟何念哉?”(第40-41頁)第八篇《勉學(xué)》說:“自古明王圣帝猶須勤學(xué),況凡庶乎……夫明六經(jīng)之指,涉百家之書,縱不能增益德行,敦厲風(fēng)俗,猶為一藝,得以自資……諺曰:‘積財(cái)千萬,不如薄伎在身?!恐琢?xí)而可貴者,無過讀書也……”(第141,153頁)第二十篇《終制》向后人交代自己的后事,說:“今年老疾侵,儻然奄忽,豈求備禮乎?一日放臂,沐浴而已,不勞復(fù)魄,殮以常衣……親友來餟酹者,一皆拒之。汝曹若違吾心,有加先妣,則陷父不孝,在汝安乎?”(第5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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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引錄的三段文章,各有其義蘊(yùn)。出自《兄弟》的一段,教導(dǎo)后人兄弟之間互相友愛,屬于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孝悌”之道。出自《勉學(xué)》的一段,勉勵后人向?qū)W(低要求是學(xué)技藝),勉勵后人用功讀書。《終制》是寫遺囑的文章,要求后人為自己辦喪事從簡,以免“陷父不孝”。很多喪禮儀式都省去了,譬如“復(fù)魄”之儀,“親友來餟酹”之儀,被立遺囑者明文禁行了?!皬?fù)魄”之儀,見于《禮經(jīng)·士喪禮》,即后人為剛剛死去的人招魂,古代喪禮中常見,表示活著的人希望剛剛死去的人復(fù)活。[3]權(quán)貴家庭的葬禮往往極盡鋪張,而古人更甚于今,如此家訓(xùn)卻出自“黃門侍郎”的親筆,這在古人之中是少見的。而由于顏之推的先人后事從簡,如果顏之推自己的葬禮規(guī)模太過講究,不僅違背了他一貫以來“去奢”的理念,也會使他有不孝之嫌。因此顏之推不要后人在他死后施行“復(fù)魄”之儀和“親友來餟酹”之儀,表明了其思想境界上的超脫和對忠孝之道貫徹到底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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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引三段文章證明:該書引導(dǎo)后人友愛兄弟,勤學(xué)而“得以自資”,自己做忠孝之人,千萬不要“陷父不孝”。在其余篇章里,還有要求子女養(yǎng)成“慕賢”“去奢”“不吝”等好習(xí)慣的意愿。這樣的家訓(xùn)是符合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主流思潮的,即使從今天的觀點(diǎn)來看,也沒有誤導(dǎo)晚輩走歪門邪道之嫌。顏之推在《家訓(xùn)》中向后人介紹了一生做人和治學(xué)的經(jīng)驗(yàn),這些經(jīng)驗(yàn)對后人的為人處事、讀書治學(xué)都有著重要的指導(dǎo)作用,對后世特別是宋以后有著深遠(yuǎn)影響??梢哉f,治文史、治經(jīng)學(xué)、治禮學(xué)、治社會學(xué)、治倫理學(xué)者不可不讀《家訓(x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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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顏氏家訓(xùn)集解》的優(yōu)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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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利器是飽學(xué)大儒,著名文獻(xiàn)學(xué)家,他在《集解·敘錄》的最后兩行說:“一九五五年五月初稿,一九七八年三月五日重稿?!边@部五十萬字的書,自初稿、成書到出版,經(jīng)歷二十五年之久,令人對王利器治學(xué)的勤奮和嚴(yán)謹(jǐn)肅然起敬。據(jù)《集解·敘錄》,“這部集解,是以盧文弨抱經(jīng)堂校定本為底本,而校以宋本、董正功《續(xù)家訓(xùn)》、羅春本、傅太平本、顏嗣慎本、程榮《漢魏叢書》本、胡文煥《格致叢書》本……”(第11頁)底本之外的校本少說也有十三種之多。王利器之前,沒有哪位整理和解說《家訓(xùn)》的學(xué)者找過同一種書的這么多版本。找對底本與校本,對??睂W(xué)家而言是極其重要的。王利器為整理《家訓(xùn)》確定底本,搜羅眾校本,顯示了??睂W(xué)家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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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文義考辯和解說之功,則得力于王利器??睂W(xué)之外辨彰學(xué)術(shù)、考鏡源流的工夫。這里從《集解·教子篇》舉例為證:“齊武成帝子瑯邪王,太子母弟也……及太子即位,王居別宮,禮數(shù)優(yōu)僭,不與諸王等;太后猶謂不足,常以為言。年十許歲,驕恣無節(jié),器服玩好,必?cái)M乘輿;常朝南殿,見典御進(jìn)新冰,鉤盾獻(xiàn)早李,還索不得,遂大怒,訽曰:‘至尊已有,我何意無?’”關(guān)于這里“禮數(shù)”的解釋,常見被理解為“禮貌、禮節(jié)的等級”;“何意”則容易被理解為“什么意思”或“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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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利器為“禮數(shù)”加注釋說:“古言禮亦謂之?dāng)?shù),《左傳》昭公三年:‘子太叔為梁丙、張趯說朝聘之禮,張趯曰:善哉!吾得聞此數(shù)?!把远Y,后言數(shù),此二文同義之證。《詩·小雅·我行其野序》鄭玄箋云:‘刺其不正嫁娶之?dāng)?shù)?!从脭?shù)為禮。”(第32頁)這里關(guān)于“古言禮亦謂之?dāng)?shù)”的判斷是有根據(jù)的。王利器舉昭公三年《左傳》為證,足以說明問題。另外還可以在文獻(xiàn)中找出若干證據(jù)?!墩衙魑倪x》卷二十三任彥升《出郡傳舍哭范仆射》詩首句云:“平生禮數(shù)絕。”禮數(shù)指的就是作為“國之干也”的禮。韓愈詩《桃源圖》有“禮數(shù)不同樽俎異”之句,而“樽俎異”表現(xiàn)的就是“禮數(shù)不同”。[4]《新唐書·裴耀卿傳》:“班爵與公同而禮數(shù)異,何也?”[5]禮數(shù)即為禮遇。這些文獻(xiàn)證據(jù)都可以說明,王利器關(guān)于“禮數(shù)”的說法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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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利器為“何意”加注釋說:“何意,猶言孰料?!豆旁姙榻怪偾淦拮鳌罚骸聥D謂府吏:何意出此言?’《御覽》九六〇引《幽明錄》:‘空中有罵者曰:虞晚汝何意伐我家居?’”(第33頁)這里說“何意”的意思是“孰料”,也是對的,把這兩個書證里的“何意”換作“孰料”,非常順暢。另有未錄出的書證,見于《北齊書·儼傳》,其實(shí)與顏之推《顏氏家訓(xùn)·教子第二》說的“齊武成帝子瑯邪王”云云是同一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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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文的意思是要說明:王利器撰《集解》,??本珳?zhǔn),解說大都言之有據(jù),大都可以信賴。所以《集解》被公認(rèn)為解讀《家訓(xùn)》的權(quán)威之作。《家訓(xùn)》配上《集解》,才能在中華禮義之邦的傳統(tǒng)家風(fēng)教育中發(fā)揮更好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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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顏氏家訓(xùn)集解》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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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解》自出版問世以來,讀者從中獲得很多方面的教益,可是也難免會產(chǎn)生一些疑問:王利器對顏之推和《家訓(xùn)》的批評全部都對嗎?譬如顏之推在《家訓(xùn)·終制》臨末要求后人“朔望祥禫”之際不可“有加先妣”、“陷父不孝”之后,又向后人表示希望說:“若報(bào)罔極之德,霜露之悲,有時齋供,及七月半盂蘭盆,望于汝也?!蓖趵骷幼⒄f:“不忍違眾而忘親之說,最足說明封建士大夫佞佛之心理,顏氏之以此望于子弟,正復(fù)爾爾?!保ǖ?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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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暫且不論顏之推如果信佛是否應(yīng)該被批判?!捌咴掳胗厶m盆”一句,其實(shí)仍然與孝道有關(guān)?!斗鸾?jīng)大辭典》云:“佛教于每年七月十五日(僧安居竟之日)以百種供物供三寶,請其威,得救七世之父母……《盂蘭盆經(jīng)》曰:是佛弟子修孝順者,應(yīng)念念中憶父母乃至七世父母,年年七月十五日常以孝慈憶所生父母,為作盂蘭盆施佛及僧,以報(bào)父母長養(yǎng)慈愛之恩?!盵6]可見顏之推此言是為報(bào)父母長養(yǎng)慈愛之恩,是忠孝之念,應(yīng)該可以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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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利器在注釋中又說:宋本原注:“本無‘七月半盂蘭盆’六字,卻作‘乃忠孝信不辱其親所望于汝也’。案:《續(xù)家訓(xùn)》及各本與一本合。”于是王利器引別的學(xué)者的說法,證明顏之推信佛,且無“七月半盂蘭盆”六字之一本為“后人”所改。但這畢竟只能算揣測之詞,說服力不強(qiáng)。《北齊書·文苑列傳》本傳并沒有說顏氏佞佛。所以如果不能從顏之推自己寫的詩文里找到關(guān)于他信佛的證據(jù),只好判斷王利器對顏氏“佞佛”的批評不足以服人。但是在王利器看來,顏之推另有更嚴(yán)重的問題?!都狻穼Α都矣?xùn)》有如下的一段批評:“他一方面頌揚(yáng)‘不屈二姓,夷、齊之節(jié)’,一方面又強(qiáng)調(diào)‘何事非之君,伊、箕之義也。自春秋已來,家有奔亡,國有吞滅,君臣固無常分矣’。一方面宣稱‘生不可惜’,‘見危授命’,一方面又指出‘人身難得’,‘有此生然后養(yǎng)之,勿徒養(yǎng)其無生也’。因之,他雖‘播越他鄉(xiāng)’,還是‘靦冒人間,不敢墜失’,‘一手之中,向背如此’,終于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三為亡國之人’。然而,他還在向他的子弟強(qiáng)聒:‘泯軀而濟(jì)國,君子不疚’……當(dāng)其興酣落筆之時,面對自己之‘予一生而三化’,‘往來賓主如郵傳’者,吾不知其將自居何等?”(第3-4頁)也就是說,王利器認(rèn)為顏之推心口不一,雖然有時向子弟宣揚(yáng)“誠孝”(忠孝)之道,但實(shí)際上奉行的是活命哲學(xué)而不忠不孝,甚至可說是恬不知恥。王利器的看法當(dāng)然是有根據(jù)的,其根據(jù)就在《家訓(xùn)》和該書之外的顏之推的詩賦(特別是《觀我生賦》)。王利器從其中錄出了一些明白地表示不忠不孝的句子,如“三為亡國之人”,“予一生而三化”。其意分明是顏氏自承朝秦暮楚,無忠貞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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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為亡國之人”與“予一生而三化”句意思相同,都出自《北齊書·顏之推傳》全文著錄的《觀我生賦》。顏之推自己的注釋是這樣的:“在揚(yáng)都,值侯景殺簡文而篡位;于江陵,逢孝元覆滅;至此而三為亡國之人?!蓖趵鲹?jù)此作出判斷說,“此賦作于齊亡入周之時”,這當(dāng)然是符合事實(shí)的。其實(shí)還可以推斷:如果《家訓(xùn)·終制》要說著者“四為亡國之人”,“予一生而四化”,也是符合歷史事實(shí)的,因?yàn)楹髞碇芡鋈胨辶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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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王利器的觀點(diǎn)其實(shí)是有待商榷的。評判一個人對國家是否忠貞的標(biāo)準(zhǔn),自古以來并不完全統(tǒng)一。文天祥面對元廷之刑,敢于成仁取義,那是對宋朝宋君的忠。他可以說“而今而后,庶幾無愧”,[7]可以高歌“留取丹心照汗青”。[8]但并不意味著所有人都要像文天祥一樣為國捐軀才是盡忠。如顏之推,雖然“四為亡國之人”,“一生而四化”,但他應(yīng)該是沒有亡國之責(zé)任的。小戴輯《禮記·曲禮下》:“國君死社稷?!盵9]《春秋公羊傳》襄公六年:“國滅,君死之,正也?!盵10]在傳統(tǒng)觀念中,在國家需要國君為國獻(xiàn)身的時候,如果國君茍且偷生,那就叫做于國不忠,史書就可以批評此君不正。而顏之推既不是國君,也不是手握兵權(quán)的將領(lǐng)。從“侯景殺簡文而篡位”“孝元覆滅”“齊亡入周”到周亡入隋,顏之推在這樣的歷史洪流之中是無力的。他雖然一生而四化,先后有四位與他同時的國君倒下,但他和萬千臣民一樣,并沒有必須為這四君殉葬的責(zé)任。僅僅因此判斷顏之推四為亡國之人而有不忠之罪,顯然有失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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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shí)依孟子的觀點(diǎn),顏之推不但無需為亡國之君盡忠,而且有理由視亡國之君為寇讎,如果國君視臣民如草芥的話?!翱茏嚭畏?!”[11]王利器批評、諷刺顏之推為人不忠,有過分之嫌。另據(jù)正史記載,顏氏后人(譬如顏清臣)正是由于《家訓(xùn)》的教導(dǎo)與熏陶,成就為彪炳史冊的大忠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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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之推之為人忠孝是值得肯定的,《家訓(xùn)》在中國傳統(tǒng)文獻(xiàn)的治家教子系列的地位也應(yīng)予肯定。當(dāng)然不是說《家訓(xùn)》其書一點(diǎn)問題也沒有,然就其大體而言,就其總的思想傾向而言,《家訓(xùn)》宣揚(yáng)忠孝,勉勵隋唐以來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努力走正路,至少稱得上是一部好書。而王利器說:“此書仍不失為祖國文化遺產(chǎn)中一部較為有用的歷史資料?!保ǖ?頁)這樣說當(dāng)然也沒什么問題,只是評價嫌低了點(diǎn)。其中對顏之推其人其書的批評,畢竟過分了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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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家訓(xùn)》“涉及范圍,比較廣泛”,要真正讀懂該書,已屬不易。要對此書做準(zhǔn)確的解說和評價,力求避免“顏氏所譏之‘妄下雌黃’”,實(shí)在有比較多的困難。然而王利器畢竟是一代著名國學(xué)大師,在社會科學(xué)諸領(lǐng)域(譬如哲學(xué)、史學(xué)、文字音韻訓(xùn)詁之學(xué))造詣頗深,因此在解說《家訓(xùn)》的過程中,大部分時候顯得游刃有余。王利器著述甚豐,其著述表現(xiàn)出作者對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頗為精湛的真知灼見。以《集解》而論,王利器的《序錄》注意到《家訓(xùn)》“對于研究《南》《北》諸史”,“研究《漢書》”,“研究《經(jīng)典釋文》”,“研究《文心雕龍》”,都“可供參考”;而指出其中“《音辭》一篇,尤為治音韻學(xué)者所當(dāng)措意”(第7-11頁):這就足以顯示王利器治學(xué)獨(dú)具只眼,可謂出手不凡。《集解》二十篇中還可以舉出很多例子來詮釋該書的重大價值。雖然如前文所言,《集解》亦有“有失公正”和“不足以服人”之處,但這并不影響其總體上的優(yōu)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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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再考察《集解》的成書時期:此書撰作于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之前(“1955年五月初稿”,“1978年3月5日重稿”),恐難免受當(dāng)時左傾思想路線以及批孔反右的影響。有鑒于此,《集解》對《家訓(xùn)》的思想內(nèi)容方面的批評,即使有些過分,又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在學(xué)術(shù)史方面,《集解》也有值得商榷的說法。下面舉一個例子?!都矣?xùn)》第一篇《序致》有“雖讀《禮傳》”句,《集解》為《禮傳》作注解如下:“《禮傳》,所以別《禮經(jīng)》而言,《禮經(jīng)》早已失傳,今之《禮記》與《大戴禮記》,即《禮傳》也?!保ǖ?2-23頁)這里說“《禮傳》,所以別《禮經(jīng)》而言”,說“今之《禮記》與《大戴禮記》,即《禮傳》也”,都對,可以證明王利器之于禮學(xué)是有工夫的,至少不是外行??墒撬€說“《禮經(jīng)》早已失傳”,這是很有爭議的,甚至可以說是一大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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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于禮籍的最早的著錄見于東漢班固的《漢書·藝文志》:“《禮古經(jīng)》五十六卷?!督?jīng)》七十篇。《記》百三十一篇。[注]七十子后學(xué)者所記也?!盵13]1878-1956年在世的常州著名文獻(xiàn)學(xué)家顧實(shí)著作《漢書藝文志講疏》,講述“《禮古經(jīng)》五十六卷”這一句說:“此《禮》古文經(jīng)也。僅十七篇與今文經(jīng)同,馀并亡逸?!庇謱Α端囄闹尽贰敖?jīng)七十篇”一句作解說云:“此《禮》今文經(jīng)也。劉敞曰:‘此七十與后七十皆當(dāng)作十七,計(jì)其篇數(shù)則然?!瘎⒄f是也?!盵14]北宋著名學(xué)者劉敞以為禮今文經(jīng)就是《儀禮》十七篇,而顧實(shí)認(rèn)可劉敞此說。關(guān)于《漢書·藝文志》所載禮書中經(jīng)與記的關(guān)系,南宋朱熹說得最明白。他說:“《儀禮》是經(jīng),《禮記》是解《儀禮》。如《儀禮》有《冠禮》,《禮記》便有《冠義》;《儀禮》有《昏禮》,《禮記》便有《昏義》。以至燕射之類,莫不皆然?!盵15]這樣看來,如果僅僅說《禮經(jīng)》有失傳而亡佚者,沒有什么問題;但如果按王利器所言,說“《禮經(jīng)》早已失傳”,似乎《禮經(jīng)》早已完全不可得見因而今已不知其為何物了,顯然是不正確的。事實(shí)上,《禮經(jīng)》不僅傳至后世,后人學(xué)者還多有引人矚目的研究成果。上個世紀(jì)五十年代初去世的曹元弼先生撰有《禮經(jīng)學(xué)》;[16]而曹元弼的弟子沈文倬先生同樣成果斐然,被公認(rèn)為“當(dāng)今治《禮經(jīng)》之第一人”。[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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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之,中國傳統(tǒng)禮籍中經(jīng)與傳記的關(guān)系,本來是清楚的。譬如《漢志》中《周官經(jīng)》與《周官傳》明為經(jīng)傳關(guān)系?!吨芄俳?jīng)》就是傳存至今的《周禮》,只不過在漫長的流布過程中丟了《冬官》而已?!啊抖Y經(jīng)》早已失傳”這一論斷,反映持此說者若非一時失言,則既不知道禮籍中《禮經(jīng)》與《禮記》的關(guān)系,又不清楚禮籍流布的歷史與現(xiàn)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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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然,禮籍中《禮經(jīng)》與《禮記》的關(guān)系,可能也存在另外的說法。有學(xué)者說:“三國魏時期,《禮記》升格為經(jīng)?!薄啊抖Y記》的升格為經(jīng),意味著它已經(jīng)取得與《儀禮》平起平坐的資格,已經(jīng)擺脫附庸的名分,蔚為大國?!盵18]所以,出現(xiàn)《禮記》就等于出現(xiàn)《禮經(jīng)》了。但無論采取哪種說法,說《禮經(jīng)》久已失傳都不妥當(dāng)。更何況《顏氏家訓(xùn)》一書引“禮”多處,其中(如第六篇《風(fēng)操》)明白地說是征引《禮經(jīng)》。既如此,自然不能說“《禮經(jīng)》早已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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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上所述,《集解》確實(shí)存在一些缺憾。但即使從中再找到一兩處疏失(恐怕也不是根本找不出),也不能改變我們對此書的總的看法,就其整體而言,《集解》是一部優(yōu)秀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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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顏氏家訓(xùn)》的疏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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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前文對王利器批駁《家訓(xùn)》的一些觀點(diǎn)提出了異議,不過顏之推的《家訓(xùn)》也不是一點(diǎn)問題都沒有。所謂百密一疏,其中還是能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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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家訓(xùn)·序致》:“夫圣賢之書,教人誠孝。”前文提到,王利器已指出:“誠孝,即忠孝,隋人避文帝父楊忠諱改為‘誠’。”《家訓(xùn)·養(yǎng)生》有“行誠孝而見賊”句,王利器注云:“誠孝即忠孝,之推避隋諱改?!保ǖ?34頁)應(yīng)該說,王利器的說法是有道理的,古時避諱是很重要的禮制,顏之推在撰作時顯然也注意到并遵從了這一點(diǎn)。然而《家訓(xùn)》的避諱卻是不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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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家訓(xùn)·勉學(xué)》有“猶能以學(xué)成忠”句,王利器引近代著名學(xué)者、經(jīng)學(xué)家龔道耕注:“《家訓(xùn)》忠字皆作誠,避隋諱,《序致》篇‘圣賢之書,教人誠孝’,是其證。此當(dāng)作‘以學(xué)著誠’?!保ǖ?93頁)宋本此句作“猶能以學(xué)著忠誠”。顏之推在這里就沒有避諱,其中緣由雖不可考,但結(jié)合全書來看可能是粗心之故?!都矣?xùn)·勉學(xué)》又有言:“世人讀書者,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無聞,仁義不足……”(第161頁)此處的“忠孝”又沒有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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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據(jù)前文引過的《集解·終制》“及七月半盂蘭盆”句注,宋本原注謂一本無“及”下六字,全句作“及盡忠信不辱其親所望于汝也”。王利器謂“《續(xù)家訓(xùn)》及各本與一本合”,又引清代學(xué)者趙曦明說“固宜有此言”。既如此,這里的“盡忠信”為何不避隋文帝父楊忠諱,也是讓人生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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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如果不是版本之誤,那就只有一種解釋,著者未能堅(jiān)持避諱的原則。究其緣由,若是偶然忘記了當(dāng)時“忠”字要避諱,則有粗心大意之失;若是原來就另有考慮,則有違背禮制之嫌。顯然這里是顏之推一時疏忽的可能性更大。避諱本來是件麻煩事?!爸倚ⅰ焙阊?,每逢碰到要說“忠孝”的時候,馬上要避諱改說“誠孝”,偶爾出錯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還要從《家訓(xùn)》一書中找差錯,大概多是這一類情況。所謂瑕不掩瑜,就大體而論,《家訓(xùn)》與《集解》一樣,是一部相當(dāng)優(yōu)秀的著作。有志于學(xué)習(xí)或研究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人,讀一讀《家訓(xùn)》和《集解》,都能從中取得借鑒或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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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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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王利器:《顏氏家訓(xùn)集解》,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下引《顏氏家訓(xùn)集解》簡稱《集解》,僅在正文適當(dāng)位置標(biāo)注頁碼;《顏氏家訓(xùn)》簡稱《家訓(x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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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十三經(jīng)注疏·孝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5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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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鄭注:“復(fù)者有司招魂復(fù)魄也”,見《十三經(jīng)注疏·儀禮注疏》,第11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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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文選》,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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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新唐書》卷127,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4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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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丁福保:《佛教大辭典》,文物出版社1984年版,第6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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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宋史》卷418,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12533-125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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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全宋詩》卷3598,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第430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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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第12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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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十三經(jīng)注疏·春秋公羊傳注疏》,第230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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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十三經(jīng)注疏·孟子注疏》,第27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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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唐書·顏真卿傳》。《顏氏家訓(xùn)集解》所附顏氏后人撰寫的多篇序跋亦可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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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漢書·藝文志》,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709頁。“[注]”是班固自注,本無“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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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顧實(shí):《漢書藝文志講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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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朱子語類》卷85《禮二·儀禮》,岳麓書社1997年版,第197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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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曹元弼:《禮經(jīng)學(xué)》,《儒藏》精華編73,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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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儒學(xué)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沈文倬先生學(xué)術(shù)紀(jì)年》,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58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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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呂友仁:《<禮記>五講》,《儒家文化研究》第3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0年版,第273-2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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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姚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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