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革中的分歧與爭鳴
——讀“陸象山論王荊公四則”筆記
作者:管技本(同濟大學中國哲學專業(yè)博士)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八月初六日辛卯
耶穌2016年9月6日
近日關(guān)于民間讀經(jīng)之負面問題的討論,筆者身處其中,拜讀各方諍言,頗受震動,而隨著討論愈演愈烈,大量的批評與反駁漸漸激而不平,乃至近于黨同伐異,令人甚為疑惑。忽然回憶起數(shù)年前曾讀《陸九淵集》,以為集中所載千年前陸象山評價王荊公變法得失的四篇文字,放到今日討論中,亦以足以發(fā)各方深思。故因象山之論隨文批注,為推動讀經(jīng)之良性發(fā)展拋磚引玉,還望諸君勿笑。
1.荊國王文公祠堂記(《陸九淵集》 卷十九)
唐虞三代之時,道行乎天下。夏商叔葉,去治未遠,公卿之間,猶有典刑。伊尹適夏,三仁在商,此道之所存也【伊尹:商湯之臣,曾為商湯奔走于夏;三仁:微子,商紂王庶兄,見紂無道,早去(離開)之;箕子、比干,皆為商紂王叔父?;友鹂駷榕雀梢灾G見殺?!?。周歷之季,跡熄澤竭【東周末年,王者之跡熄,先王之澤竭】,人私其身,士私其學,橫議蜂起,老氏以善成其私,長雄于百家,竊其遺意者,猶皆逞于天下。至漢,而其術(shù)益行,子房之師,實維黃石,曹參避堂以舍蓋公【黃石公,曾授張良《太公兵法》;蓋公,曾助曹參以黃老之術(shù)治理齊國】。高惠收其成績,波及文景者,二公之余也【漢高帝、惠帝時,天下之得以休養(yǎng)生息,至文帝、景帝時仍得其利,皆在重用黃老之術(shù)】。自夫子之皇皇【《孟子》載“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沮溺接輿之徒【長沮、桀溺、接輿,皆為隱士,與孔子同時】,固已議其后,孟子言必稱堯舜,聽者為之藐然【藐然:遠不可及】,不絕如線,未足以喻斯道之微也。陵夷數(shù)千百載,而卓然復見斯義,顧不偉哉【象山自謂其學得自《孟子》,蓋有超越漢唐,直接孔孟意】。
裕陵【宋神宗趙頊,葬于永裕陵】之得公【王安石,受封荊國公】,問:“唐太宗何如主?”公對曰:“陛下每事當以堯舜為法,太宗所知不遠,所為未盡合法度?!痹A暝唬骸扒淇芍^責難于君,然朕自視眇然【微小】,恐無以副此意。卿宜悉意輔朕,庶同濟此道?!弊允蔷甲h論,未嘗不以堯舜相期,及委之以政,則曰:“有以助朕,勿惜盡言?!庇衷唬骸绊毝截熾蓿勾笥袨??!庇衷唬骸疤焐∶髦牛梢愿脖由?,義當與之戮力,若虛捐歲月,是自棄也?!薄就跚G公勸諫神宗為君當學堯舜,神宗亦期望荊公輔佐自己成為堯舜】秦漢而下,南面之君亦嘗有知斯義者乎?后之好議論者之聞斯言也,亦嘗隱之于心以揆斯志乎?曾魯公【曾公亮,同朝大臣,受封魯國公】曰:“圣知如此,安石殺身以報,亦其宜也。”公曰:“君臣相與,各欲致其義耳。為君則自欲盡君道,為臣則欲自盡臣道,非相為賜也?!薄驹敼詾橥跚G公之所以“殺身以報”,是因為神宗對其有知遇之恩,此說不足處在于“若神宗不復前般熱忱,則王荊公是否還應(yīng)當‘殺身以報’?”荊公之回應(yīng),則是知道“殺身以報”是基于自家羞惡之心,非為神宗,得孔子“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之意,與《孟子》“行有不得,反求諸己”亦是一脈相承。近世梁漱溟先生以為中國精神可歸于二,其中一條即是“相與之情厚”,于此君臣可得一證】秦漢而下,當涂之士亦嘗有知斯義者乎?后之好議論者之聞斯言也,亦嘗隱之于心以揆斯志乎?惜哉!公之學不足以遂斯志,而卒以負斯志;不足以究斯義,而卒以蔽斯義也。
昭陵【宋仁宗趙禎,神宗祖父,葬于永昭陵】之日,使還獻書【蓋指王荊公《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亦稱“萬言書”】,指陳時事,剖析弊端,枝葉扶疏,往往切當。然覈【覈he,驗也】其綱領(lǐng),則曰:“當今之法度,不合乎先王之法度?!惫荒芫克沽x,而卒以自蔽者,固見于此矣。其告裕陵,蓋無異旨,勉其君以法堯舜,是也,而謂每事當以為法,此豈足以法堯舜者乎?謂太宗不足法,可也,而謂其所為未盡合法度,此豈足以度越太宗者乎?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公疇昔之學問,熙寧之事業(yè),舉不遁乎使還之書【荊公諫君、治國一本于“先王法度”。此同 “……后安石當國,其所注措,大抵皆祖此書。”之說(《宋史·王安石傳》)】。而排公者,或謂容悅,或謂迎合【前兩者皆指王荊公以個人好惡用人】,或謂變其所守,或謂乖其所學,是尚得為知公者乎【此兩者皆以為王荊公前后不一,而象山不同此說】。氣之相迕【迕,逆也】而不相悅,則必有相訾【zi,相毀曰訾】之言,此人之私也。公之未用,固有素訾公如張公安道【張方平, “王安石弛銅禁,奸民日銷錢為器,錢日耗。方平極論其害,請詰安石:‘舉累朝之令典,一旦削除之,其意安在’帝采其言。”(《宋史·張方平傳》)】、呂公獻可【呂誨,“呂誨論安石過失十事” (《宋史·王安石傳》)】、蘇公明允【蘇洵,“蜀人蘇洵獨曰:‘是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作<辨奸論>以刺之,謂王衍、廬杞合為一人?!保ā端问贰ね醢彩瘋鳌罚空?,夫三公者之不悅于公,蓋生于其氣之所迕。公之所蔽,則有之矣,何至如三公之言哉【象山以為三人之說有則有矣,然未必盡如其所言】。英特邁往,不屑于流俗,聲色利達之習,介然無毫毛得以入于其心,潔白之操,寒于冰霜,公之質(zhì)也;掃俗學之凡陋,振弊法之因循,道術(shù)必為孔孟,勛績必為伊周,公之志也;不蘄【蘄qi,求也】人之知而聲光燁奕,一時巨公名賢為之左次,公之得此,豈偶然哉。用逢其時,君不世出,學焉而后臣之,無愧成湯高宗;君或致疑,謝病求去,君為責躬,始復視事,公之得君可謂專矣。新法之議,舉朝讙【讙huan,同“歡”,喧也】嘩,行之未幾,天下洶洶,公方秉執(zhí)周禮精白【“精誠”意】言之,自信所學,確乎不疑;君子力爭,繼之以去,小人投機,密贊其決,忠樸屏伏,憸狡【憸xian狡jiao,奸詐之輩】得志,曾不為悟,公之蔽也【《書》云:“天吏逸德,烈于猛火”,領(lǐng)袖、先驅(qū)失察懈怠,其害尤甚。果如前文所述,王荊公飽讀詩書、質(zhì)志高卓,尚難免為小人所乘附,今之讀經(jīng)推廣勢若燎原,批評者中固有不學而惡意謾罵發(fā)泄者,置之不理可也,然則于真知、善意者亦一概不理,可乎?于濫竽充數(shù)者一以納之,可乎?又批評讀經(jīng)推廣之眾人,古來大小變革,少有一帆風順者,以奸小之附而謂讀經(jīng)盡錯,可乎?以己身之不修、己學之不篤而居高臨下、指手畫腳,批判中又無幾分建設(shè)性意見,可乎?若論證據(jù)、實例,雙方皆舉之不窮;若言讀經(jīng)方法之有理無理,其理論亦各有所宗,不作釜底抽薪則難使人口服;進而言之,縱使有理且精,使對方啞口無言, 礙于人情不通、好惡難平,反成文中君子之去。荊公與神宗情通而理達,故能君臣一心、力推改革;荊公以氣性好惡而隔絕忠良,而使小人橫行,則由情之不通而“比而不周”。今時今日,能以自修為本,又力推讀經(jīng)于體制內(nèi),兼以善意、理性溝通體制外讀經(jīng)事業(yè)若無竟寓先生諸公者,委實不多。茍乏其誠,又學不為己,難服人心,終成意氣之爭,以意氣之爭而各毀長城、玉石俱焚,大為經(jīng)典復興之憾】;典禮爵刑,莫非天理,《洪范》九疇,帝實錫之,古所謂憲章、法度、典則者,皆此理也,公之所謂法度者,豈其然乎【《禮記·大學》云:“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背梢娫谛?,難復客觀,先王法度固有之,王荊公亦自有其“先王法度”,同名而異出。今之批評讀經(jīng)者,不少人從未耐心通讀過一本經(jīng)典,反而基于五四之淺薄論調(diào)、乃至十年動蕩期間顛倒黑白之宣傳材料對傳統(tǒng)文化大肆攻擊,與濫殺無辜何異?又今之推廣讀經(jīng)者,若憑一成見而割裂古人讀書法乃至竄亂佛道,亦當三思?!??獻納未幾,裕陵出諫院疏與公評之,至簡易之說,曰:“今未可為簡易,修立法度,乃所以簡易也【象山推重易簡之道,于鵝湖朱陸和詩中尤為明顯,王荊公以為尚先王法度而可為簡易,亦有視“易簡”為儒學正宗氣味在,如此,朱、陸于評價荊公上差異之大,更有學理分歧在】?!蔽鯇幹狻敬?,古同“萃”,意若“集中”】于是矣。釋此弗論,尚何以費辭于其建置之末哉【《大學》曰“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鄙褡谝浴昂喴住痹戨y荊公之政,荊公以固執(zhí)法度相搪塞,其“修立法度乃所以簡易”之說,與《孟子》“枉尺直尋”之說同一根源。象山與荊公學同一脈,知王荊公之病可謂深矣,其論撥云見日,觀古人評人論事,罕見如此透辟者。醫(yī)家有“治標”與“治本”,今日推廣民間讀經(jīng)者,病灶果何在?直擊病灶,或為善意勸諫者當務(wù)之急】。
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人心也,人者,政之本也,身者,人之本也,心者,身之本也,不造其本而從事其末,末不可得而治矣【《大學》本末之說。今之詬病讀經(jīng)界亂象橫生,師資未能完備乃一大原因。釋家有云:“正人說邪法,邪法亦隨正。邪人說正法,正法亦隨邪?!蓖约兇獗痴b為法,季謙先生、空山先生或可,而心思斂財者不可,僅有一腔熱血者亦不可。蓋老師之為老師,不只是因為其有知識、通教學技能,其于言傳之外尚有身教。幼兒雖短于以經(jīng)驗分辨賢否,卻長于直覺感受,教師有誠于中則必形見于外,于聲音氣息、語言動作中,無所遁形。孩童長于直覺感受且熱衷模仿成年人,對塾師的印象,極易成為其日后判斷經(jīng)典真?zhèn)蔚摹白C據(jù)”,“子帥以正,孰敢不正?”,授經(jīng)而身不正,不知讀經(jīng)何能。近聞民間讀經(jīng)圈已經(jīng)開始主動反思并試著解決這一問題,甚為可喜】。大學不傳,古道榛塞,其來已久。隨世而就功名者,淵源又類出于老氏。世之君子,天常之厚,師尊載籍,以輔其質(zhì)者,行于天下,隨其分量,有所補益,然而不究其義,不能大有所為【《書》云:“同力度德,同德度義?!绷x者,宜也。乾有六位,不度其時,則雖有龍德亦不免上九亢悔。自我的奮斗,歷史的進程,諸方因素缺一不可。今日之義務(wù)教育,脫胎于近代歐洲軍國主義培養(yǎng),重批量化而難免僵硬、功利,然歷經(jīng)百年,已與社會血肉融合、成為今人的人生標配,國家制定法律、政策亦多以此為基礎(chǔ),此天時也。自“孟母堂”案起,反對讀經(jīng)者,亦嘗以其違反《義務(wù)教育法》為說。從特殊時代全民抵制國學到今日政府重新重視國學并將國學引入體制內(nèi)課程,環(huán)境的變化使得體制內(nèi)讀經(jīng)具備了全新的機遇,體制內(nèi)外一同發(fā)力,足以令人期待】。其于當時之弊,有不能正,則依違其間,稍加潤飾,以幸無禍。公方恥斯世不為唐虞,其肯安于是乎?蔽于其末而不究其義,世之君子未始不與公同,而犯害則異者,彼依違其間,而公取必焉故也【失時也】。
熙寧排公者,大抵極詆訾之言,而不折之以至理,平者未一二,而激者居八九,上不足以取信于裕陵,下不足以解公之蔽,反以固其意,成其事,新法之罪,諸君子固分之矣【心懷善意、意在妥善解決問題者,即所謂平者,而將發(fā)泄情緒置于解決問題之上者,立場與前者相同,其實質(zhì)不過是激者。一些批評者求簡單、求快、發(fā)泄私意的心態(tài)與一些捍衛(wèi)者對其人生意義的保護、迷信殉道情懷已逐漸讓形勢失控,將這一討論變成了一場新的狂歡,正如之前每一個站隊式的話題下,鍵盤俠們的紛爭一樣】。元佑大臣一切更張,豈所謂無偏無黨者哉。所貴乎玉者,瑕瑜不相掩也。古之信史,直書其事,是非善惡靡不畢見,勸懲鑒戒,后世所賴;抑揚損益,以附己好惡,用夫情實,小人得以借口而激怒,豈所望于君子哉【事實自是事實,而用事實說理者未必有理】。紹圣之變,寧得而獨委罪于公乎?熙寧之初,公固逆知己說之行,人所不樂,既指為流俗,又斥以小人,及諸賢排公,已甚之辭,亦復稱是,兩下相激,事愈戾而理益不明【象山自雙方人情之失分析朝局形勢惡化】。元佑諸公【元佑,神宗之子宋哲宗年號,即位時年僅九歲。諸公,太皇太后高氏垂簾聽政,恢復舊法,重新起用反王之保守派諸臣,如司馬光等】可易轍矣,又益甚之。六藝之正可文【文,美飾】奸言,小人附托,何所不至【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币谟谜恕俊=B圣【宋哲宗在位時的第二個年號】用事之人如彼其杰,新法不作,豈將遂無所竄其巧以逞其志乎?反復其手,以導崇寧之奸者【崇寧,宋徽宗年號;奸,徽宗所重用蔡京等人】,實元佑三館之儲【昭文館、集賢院、史館,儲備人才之所。神宗熙寧三年,蔡京登進士第】;元豐【宋神宗的最后一個年號】之末,附麗匪人,自為定策,造詐以誣首相,則疇昔從容問學,慷慨陳義而諸君子之所深與者也【王荊公用人不慎,深受其害】。格君之學,克知灼見之道,不知自勉,而戛戛于事為之末,以分異人為快,使小人得間,順投逆逞其致,一也。近世學者雷同一律,發(fā)言盈庭,豈善學前輩者哉【近世何世,果兩宋耶?學者何者,果群臣耶?】。
公世居臨川,罷政徙于金陵,宣和間,故廬丘墟,鄉(xiāng)貴人屬縣立祠其上,紹興初常加葺【修葺】焉,逮今余四十年,隳圯已甚,過者咨嘆。今怪力之祠【民間迷信所建之淫祠】,綿綿不絕,而公以蓋世之英,絕俗之操,山川炳靈,殆不世有,其廟貌弗嚴,邦人無所致敬,無乃議論之不公,人心之畏疑使至是耶【人走茶涼,后世忌諱如斯】??ず铄X公,期月政成,人用輯和,繕學之既,慨然撤而新之,視舊加壯,為之管鑰,掌于學官,以時祠焉。余初聞之,竊所敬嘆,既又屬記于余,余固悼此學之不講,士心不明,隨聲是非,無所折衷【隨聲是非之害,甚于是非之害本身】。公為使時,舍人曾公復書切磋,有曰:“足下于今,最能取于人以為善。而比聞有相曉者,足下皆不足之,必其理未有以奪足下之見也?!薄鞠笊接谧R人論事上自有高明處,雖分道揚鑣如朱子,于白鹿洞書院講利義之辯時亦不惜“至其所以發(fā)明敷暢則又懇到明白,而皆有以切中學者隠微深痼之病,蓋聽者莫不悚然動心焉,熹猶懼其久而或忘之也。”之辭】竊不自揆,得從郡侯,敬以所聞,薦于祠下,必公之所樂聞也。
淳熙十有五年歲次戊申正月初吉 邦人陸某記
2象山語錄下
讀介甫【王安石字介甫】書,見其凡事歸之法度,此是介甫敗壞天下處【切中荊公病癥所在】。堯舜三代雖有法度,亦何嘗專恃此?又未知戶馬青苗等法,果合堯舜三代否?當時辟介甫者,無一人就介甫法度中言其失,但云“喜人同已”、“祖宗之法不可變”【隔靴搔癢,適得其反】。夫堯之法,舜嘗變之,舜之法,禹嘗變之。祖宗法自有當變者,使其所變果善,何嫌于同?古者道徳一,風俗同,至當歸一,精義無二,同古者適所以為羙【羙,古同“美”】,惜乎無以此辟之,但云“祖宗法不可變”。介甫才高,如何便伏【今之群情洶洶,而能切中民間讀經(jīng)問題者不多。人之學有傳承,又久為教授,批評若非入情入理,其必不服】?惟韓魏公論青苗法,云“將欲利民,反以害民?!鄙跚挟??;蜓越楦Σ划斞岳颉吨芄佟芬粫碡斦呔影?。冢宰制國用,理財正辭,古人何嘗不理會利?但恐三司等事,非古人所謂利耳,不論此而以言利遏之,彼豈無辭?所以卒至于無奈他何處【此亦淺薄批評之害】。或問介甫比商鞅何如?先生云:“商鞅是腳踏實地,他亦不問王霸,只要事成,卻是先定規(guī)模。介甫慕堯舜三代之名,不曾踏得實處,故所成就者王不成、霸不就,本原皆因不能格物,模索形似便以為堯舜三代如此而已,所以學者先要窮理?!?/span>
3.與錢伯同 二(陸九淵集 卷九)
“……荊公英才蓋世,平日所學未嘗不以堯舜為標的。及遭逢神廟【神宗】,君臣議論,未嘗以堯舜相期。獨其學不造本原,而悉精畢力于其末,故至于敗。今去古既遠,雖當世之君子,往往不免安常習故之患【自此則僵化而未能與時俱進】,故荊公一切指為流俗。于是排者蜂起,極詆訾之言,不復折之以至理,既不足以解荊公之蔽,反堅神廟信用之心。故新法之行,當時詆排之人當與荊公共分其罪。此學不明,至今吠聲者日以益眾,是奚足以病荊公哉?祠宇隳敗,為日之久,莫有敢一舉手者,亦習俗使然耳?!?/span>
4.與薛象先(陸九淵集 卷十三)
“……荊公之學,未得其正,而才宏志遠,適足以敗天下【司馬光《資治通鑒》開篇以為人之有才無德,其害甚于有德無才,或有關(guān)聯(lián)】?!鹅籼糜洝分姓撝斠?,自謂圣人復起,不易吾言。當時諸賢蓋未有能及此者。尚同一說,最為淺陋。天下之理但當論是非,豈當論同異?況異端之說出于孔子,今人鹵莽,專指佛老為異端,不知孔子時固未見佛老,雖有老子,其說亦未甚彰著。夫子之惡鄉(xiāng)原,《論》、《孟》中皆見之,獨未見其排老氏,則所謂異端者,非指佛老明矣?!爱悺弊峙c“同”字為對,有同而后有異。孟子曰:“耳有同聽,目有同美,口有同嗜,心有同然?!庇衷弧叭艉戏?jié)。”又曰“其揆一也?!贝死硭冢M容不同?不同此理則為異端矣【同在人心之天理,不在天理應(yīng)時而顯化之表征】。熙寧排荊公者,固多尚同之說,裕陵固嘗以詰荊公,公對以道徳一、風俗同之說,裕陵乃不直排者,然則荊公之說行,豈獨荊公之罪哉?近見臺評復尾尚同之説,以胡君之淳慤【慤que,謹也】無他,議論猶如此,他尚何望?”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