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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薛涌】汪暉事件與媒體角色

        欄目:思想動態(tài)
        發(fā)布時間:2010-07-31 08:00:00
        標簽:


         


        汪暉事件與媒體角色
        作者:薛涌
        來源:亞洲周刊 二十四卷第三十期



          最近,海內(nèi)外一些學界人士聯(lián)名發(fā)表公開信,呼吁社科院和清華大學迅速成立特別委員會,調(diào)查汪暉抄襲事件。我作為簽名人之一,自然十分關心關于這一問題的公共討論。不過老實說,我雖然支持社科院和清華成立委員會解決此事,但對于這些委員會并無太多信任。對汪暉事件的輿論監(jiān)督,仍然非常重要。特別是最近又爆出朱學勤抄襲事件??磥磉@已不局限于一案,而在中國學界越來越有普遍意義??上?,從這事件一開始,就有一種論調(diào),認為是「輿論炒作」。其中,香港高等教育界人士也有此看法。 


          首先聲明,我一向認為,中國的一流大學全在香港,北大清華與之相比最多是二流。如果說公信度,香港的大學比起北大清華來高出更多。所以,香港教育界人士在此次事件中說話的權威性很重,我也非常尊重。特別是他們借此機會介紹了國際學術界的基本規(guī)則,對于中國的學術界非常有幫助。但是,他們關于輿論作用的觀點,則忽略了大陸與香港不同的「國情」;對于國際學術界的規(guī)矩的解讀,也有值得商榷之處。

          比如,香港城市大學前校長張信剛表示:「我感覺現(xiàn)在對這個事情,不是學術界里用學術的方法處理,而是由輿論傳媒討論。似乎不少參加者都是關系人,而不是獨立的沒有利害關系的人,這就很難定出一個黑白來。」他接著介紹了國外學術委員會在這方面的功能和程序。香港城市大學教授張隆溪也呼應說:「關于汪暉涉嫌抄襲一事……其實不應該在網(wǎng)上討論,而應該由有關學校來處理?!?

          可惜,兩位先生忽視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中國并沒有國際學術界那種成熟的制度機制對應此事,中國的大學更無這樣的公信度。檢視汪暉事件就可看得很清楚。王彬彬的揭發(fā)文章發(fā)表后,幾位在魯迅研究界相當有地位的人士馬上站出來為汪暉辯護。這在國際學術界是不可想象的。在國際學術界,一旦有人對某教授提出類似指責,并拿出證據(jù),即使是這位教授的支持者,一般也默不作聲,等待學術委員會判決。另外,清華大學至今對此事沉默,甚至還給汪暉申請國務院的特別津貼,沒有輿論監(jiān)督,此事肯定會不了了之。

          兩先生忽視的第二個問題是,無論在西方還是香港,學術無法獲得公眾這么大關注。這才是抄襲事件大部分都在學術界內(nèi)部解決的原因。至少在西方,絕沒有學術抄襲不應該上媒體的規(guī)矩。我過去已經(jīng)說過,哈佛耶魯?shù)奈目撇┦?,畢業(yè)后如果幸運地找到工作,起薪不過是公交司機的水平,多的是幾個月的假期而已。教授沒有在中國社會這種不得了的地位。報紙要是追著學術抄襲事件報道,怕是沒人看了。但是,學術抄襲事情大了,媒體當然會關注。我在近著《培養(yǎng)精英》中,就介紹了著名歷史學家Doris Goodwin等人的抄襲事件。這些事件成為當時媒體的重頭戲,電視、廣播、報紙、網(wǎng)絡到處都是,對于我們看待汪暉事件很有參考價值。另外,哈佛學生的抄襲事件,在媒體熱了也不僅一次。所謂媒體對學術事件的「炒作」,實際上說明中國公眾比美國公眾對學術更關心、更重視。以中國目前這種低劣的學術水平,學界在受到如此關注后理應感恩戴德、受寵若驚。怎么能反過來說媒體多管閑事呢?

          另外,汪暉是二零零零年「長江讀書獎」丑聞的中心人物。這種自己給自己評獎的事情,在西方學術界是不可想象的。當時汪暉和他的支持者就是這種論調(diào):媒體炒作,右派陰謀等。此事不了了之,結(jié)果同一個人再次陷入學術丑聞。

          那次「長江讀書獎」丑聞對中國學術界的傷害,恐怕至今仍然沒有被中國公眾充分認識。那是「長江讀書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很顯然,李嘉誠先生看到這樣的局面就不愿意再捐了。這種商人捐助文化事業(yè)的舉動,其實對中國文化的復興非常重要??纯匆獯罄奈乃噺团d是怎么來的?當時意大利是歐洲的金融和貿(mào)易中心,財富異常集中。意大利商人賺了錢就彼此展開激烈的文化競爭。看看米開朗基羅、布魯內(nèi)熱斯奇的作品,還不都是在這些錢堆出來的?人家商人捐的錢沒成為「長江讀書獎」,造就了人類文化的經(jīng)典。這里關鍵一個因素,就在于有全民的廣泛參與。歷史學家在評論佛羅倫薩的政體和文化時指出:在這里,最有地位的政治或文化領袖,和普通工匠可以在市政會中平起平坐地討論各種公共問題,教堂建設采取哪個藝術家的作品,也往往要投票。也正是在這種充分參與中,拉丁的精英傳統(tǒng)和當?shù)氐谋伤讉鹘y(tǒng)才能相互碰撞出文藝復興的火花。

          不久前,主流經(jīng)濟學家們還指責網(wǎng)絡民意非理性、網(wǎng)絡民意不是民意。如今無論在汪暉還是朱學勤的事件中,「網(wǎng)絡炒作」經(jīng)常成了一個罪名。但是,看看人類文化最輝煌的時刻,無論是古代的雅典還是文藝復興的佛羅倫薩,哪個不是草根小民和文化精英的充分攪拌?缺乏這種公共性,才是中國文化的根本缺失。沒有網(wǎng)絡和媒體,汪暉事件很快就會成為小圈子里的游戲。所以,在對待這一問題時,我希望所有中國知識分子都保持一種自省意識,意識到自己是被一個缺乏公共性的傳統(tǒng)養(yǎng)育的,無論是對具體事件的對應,還是對西方的解讀,都可能被非公共性的文化所一葉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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