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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屠凱】 曹端的法政哲學(xué)

        欄目:《原道》第34輯
        發(fā)布時間:2018-10-20 00:15:43
        標(biāo)簽:

         

        曹端的法政哲學(xué)

        作者:屠凱(清華大學(xué)法學(xué)院副教授,法學(xué)博士)

        來源:原載《原道》第34輯,陳明、朱漢民主編,湖南大學(xué)出版社2018年5月出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九月十一日甲申

                   耶穌2018年10月19日

         

        內(nèi)容提要:本文意在賦予曹端的古典法政哲學(xué)以現(xiàn)代的分析的形式。曹端被譽為明初理學(xué)之冠,其思想與朱子學(xué)大同而小異。在曹端的法政哲學(xué)中,普遍、無形、不脫離現(xiàn)象世界、具有規(guī)定性的“理”是規(guī)范世界的本源。人因為心官的作用,具有規(guī)范判斷的獨特能力。以初始能力而言,人在萬物之中心為最靈,這就與禽獸有很大不同。但如果心官失其能力,被其他生理驅(qū)動操控,那么也可能下同禽獸。在人心作出規(guī)范判斷的具體過程中,最緊要之處是在交接外物時產(chǎn)生、剔除能夠決定行為的觀念“幾”?!皫住庇小爸背觥焙汀芭猿觥敝畡e,“直出”的觀念不涉及功利計算,因而可取。而規(guī)范的形式化需要經(jīng)過五常、禮等不同階段,禮等形式化的規(guī)范雖然重要,但仍然需要體現(xiàn)其背后的本源規(guī)范。規(guī)范判斷的最佳心理狀態(tài)是“明達果確”,而改造社會和政治的良方乃是諍諫。

         

        關(guān)鍵詞:法哲學(xué);哲學(xué)史;明史;曹端;幾;

         

         

        一、緒  論

         

        曹端,字正夫,河南澠池窟陀里人,生于明太祖洪武九年(1377)正月十三日,歿于明宣宗宣德九年(1434)六月初二日,世稱月川先生。月川自述:“端成童業(yè)農(nóng),弱而學(xué)儒,漸脫流俗,放異端,然尚縻于科舉之學(xué)者二十余年,自強而后,因故所學(xué)而潛心玩理,幾十年之間僅有一發(fā)之見?!?/p>

         

        曹端于成祖永樂七年參加會試,沒有考中進士,但“登乙榜第一”,故而取得任官資格,開始擔(dān)任山西霍州儒學(xué)學(xué)正。永樂十六年,因為二親之喪,曹端返鄉(xiāng),廬于墓所。永樂二十年補任蒲州儒學(xué)學(xué)正,仁宗洪熙元年復(fù)任霍州儒學(xué)學(xué)正,后卒于官。

         

        月川在《辨惑編序》中說:“余二十歲得是書,如獲重璧,晝夜誦習(xí),力行不怠,雖寢疾出外,未嘗釋手,蓋喜其明正道、辟邪說粹然一出于正者也?!比缙浞蜃幼缘?,月川二十歲左右自建“勤苦齋”勉力讀書,任官后也手不釋卷,學(xué)術(shù)終有所成。

         

        《明史》評論:“初,伊、洛諸儒,自明道、伊川后,劉絢、李輩身及二程之門,至河南許衡、洛陽姚樞講道蘇門,北方之學(xué)者翕然宗之。洎明興三十余載,而端起崤、澠間,倡明絕學(xué),論者推為明初理學(xué)之冠?!?/p>

         

        在月川的著作中,可見一種分析方法。比如,他對于《太極圖說》的處理就是“大書周說而分布朱解,倘朱解之中有未易曉者,輒以所聞釋之,名曰述解,用便初學(xué)者之講貫而已?!睂嶋H上,這并不僅僅是方便法門。

         

        月川對于“分曉精深,結(jié)構(gòu)得密”本有自覺追求。他評論周敦頤:“周子通書,此近世道之源也,而其言簡質(zhì)如此,與世之指天畫地、喝風(fēng)罵雨者氣象不侔?!薄昂嗁|(zhì)”二字,衡之月川自己,也十分恰當(dāng)。

         

        而與端相反,“指天畫地、喝風(fēng)罵雨”之輩的滑稽形象,幾乎躍然紙上。實際上,月川之說也草蛇灰線般牽引著現(xiàn)代中國哲學(xué)史的寫作。張岱年就曾經(jīng)主張:“對于中國古典哲學(xué)作一種分析的研究,將中國哲學(xué)中所討論的基本問題探尋出來,加以分類與綜合,然后敘述關(guān)于每一個問題的思想學(xué)說的演變過程。”

         

        本文也試圖提煉曹端文本中蘊藏的關(guān)于一系列“基本問題”的觀念,賦予其現(xiàn)代的、分析的形式。在古典再造的意義上,也可稱之為一種新古典主義的哲學(xué)研究。

         

        本文主要依據(jù)的材料是中華書局出版,王秉倫點校的《曹端集》,這個結(jié)集以咸豐年間刻印的《曹月川先生遺書》為底本,以他本參校,很便于使用。本書只有極個別的改動未必符合曹端本意,比如《通書述解》“誠幾德第三”章中的圖像,可能民國復(fù)性書院本是正確的。

         

        對于這些存疑部分,本文在分析時沒有直接使用。此外,《曹月川先生錄粹》是萬歷年間心學(xué)人物孟化鯉所輯,有可能用心學(xué)思想夸張、改造了月川部分言論,使其朱子學(xué)色彩更趨消退。

         

        本文對“錄粹”仍然使用,但其中有和文集其他部分重復(fù)之處,當(dāng)然以原文為主。本文在第一節(jié)“緒論”以下分為五節(jié)。第二節(jié)“規(guī)范的本源”將說明在月川哲學(xué)中普遍、無形、不脫離現(xiàn)象世界、具有規(guī)定性的“理”是規(guī)范世界的本源。

         

         

         

        第三節(jié)“規(guī)范判斷”將解釋,人因為心官的作用,具有規(guī)范判斷的獨特能力,其具體過程的緊要之處是在交接外物時產(chǎn)生、剔除能夠決定行為的觀念“幾”。第四節(jié)“形式化的規(guī)范”將分析,規(guī)范的形式化需要經(jīng)過五常、禮等不同階段,禮等形式化的規(guī)范雖然重要,但仍然需要體現(xiàn)其背后的本源規(guī)范。

         

        第五節(jié)“規(guī)范與實踐”將指出曹端認(rèn)為規(guī)范判斷的最佳心理狀態(tài)是“明達果確”,而改造社會和政治的良方乃是諍諫。最后是一個簡短的結(jié)語。

         

        二、規(guī)范的本源

         

         

        一切現(xiàn)象的本源乃是“理”,視情況也可稱為“太極”。月川說:“天道之立,實理所為”,又說,“太極,理之別名耳”?!袄怼被颉疤珮O”可指稱本體的全部,所謂“曰先天者,以太極為本,而生出運用無窮,雖欲紹天明前民用,然實理學(xué)之一初焉”。

         

        但“太極”也可用于指稱與現(xiàn)象直接對應(yīng),具體無形的“理”,即“太極者,象數(shù)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稱,形器已具而其理無眹之目”。任何現(xiàn)象背后、先天都有各自的“太極”。

         

        月川說:“是生兩儀,則太極固太極。兩儀生四象,則兩儀為太極。四象生八卦,則四象為太極。推而至于六十四卦,生之者皆太極焉?!贝朔N“理-太極”與“道-太極”相對立。

         

        月川解釋:“蓋孔子而后論太極者,皆以氣言。老子道生一而后乃生二,莊子師之曰:‘道在太極之先?!灰唬惶珮O,皆指作天、地、人三者氣形已具而混淪未判之名。道為一之母,在太極之先,而不知道即太極,太極即道。以通行而言則曰道,以極致而言則曰極,以不雜而言則曰一,夫豈有二耶?”

         

        月川不同意將本源理解為一種原初“混淪未判”的物質(zhì)。在月川看來,恢復(fù)此說是周敦頤的偉大貢獻,“微周子啟千載不傳之秘,孰知太極之為理而非氣也哉”?

         

        在傳統(tǒng)所謂理氣關(guān)系的問題上,周敦頤有“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的論述,以理為本源,但朱熹又有“太極不自會動靜,乘陰陽之動靜而動靜”的說法,所謂“理之乘氣,猶人之乘馬,馬之一出一入,而人亦與之一出一入”。

         

        于曹端而言,朱子的這種言論十分有疑。曹端說,如果真是這樣,則理為氣所控制,“人為死人,而不足以為萬物之靈,理為死理,而不足以為萬化之原”。月川自己的比喻是:“今使活人乘馬,則其出入、行止、疾徐,一由乎人馭之何如耳?;罾硪嗳弧!?/p>

         

        但是,月川也沒有將本源理解為一種純粹先驗的理念。他批評道家說:“如曰‘道在太極之先?!瘏s說未有天地萬物之初,有個虛空道理在,乃與人物不干涉,不知道只是人事之理?!?/p>

         

        本質(zhì)與現(xiàn)象永遠貼合,即所謂“自身心性情之德,人倫日用之常,以至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何往非理之有”?

         

        規(guī)范也是“理”的產(chǎn)物。月川在此的著力處是《通書》中的“繼之者善也”句。月川解釋:“繼之者,氣之方出而未有所成之謂也。善則理之方行而未有所立之名也”。

         

        月川認(rèn)為:在現(xiàn)象世界,有物質(zhì)運動但尚未成型的階段;在規(guī)范世界,同樣有本質(zhì)顯露但尚未成型的階段。但這一階段并非不重要,因為作為本質(zhì)的“理”無形、無限,因而也無從把握,與之相對,雖未成型但已然顯露的“善”則已有進一步認(rèn)識、拆析的可能性。

         

        月川有些令人驚訝的作了一番語詞分析:“此夫子所謂善,是就一物未生之前造化原頭處說,善乃重字,為實物。若孟子所謂性善,則就“成之者性”說,是生以后事,善乃輕字,此性之純粹至善耳。其實由造化原頭處有是“繼之者善”,然后“成之者性”時,方能如此之善?!?/p>

         

         

        月川解釋,“善”在孔子處,正是描述本源變化的一個階段,是名詞,而一般所謂性善,其實是“善”的性,是等同“完滿狀態(tài)”的形容詞。而后一個“善”所修飾的“性”,月川說,乃是“理之已立者也”,正是前一個“善”演進的下一個階段。

         

        所謂下一個階段,是本質(zhì)與萬物完滿結(jié)合的狀態(tài)。“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言乾道變化而萬物各得受其所賦之正理”。如果說萬物“飛潛動植各具一性”,人“性”則有其專稱,即“誠”。月川說:“誠者,實理而無妄之謂,天所賦、物所受之正理也……誠即所謂太極也……是乃實理流出,以賦于人之本?!?/p>

         

        雖然萬物都是自然演化而來,“凡天地間飛潛動植之物,既有形矣,而造化之氣寓焉,于是形交氣感,而自相生于無窮”,但人為其最高階段,最為靈秀,所謂“天地間只有生而為人,稟得陰陽五形之氣之秀者,……而有以不失其性之全,所以天地之性人為貴也”。

         

        因而,人類之中尤為靈秀的“圣人”,便能夠“全此實理而已,即所謂太極也”,或者說,與其本質(zhì)完全貼合。月川進而說:“圣人時靜,而太極之體立;時動,而太極之用行,則圣人一太極焉。”

         

        三、規(guī)范判斷

         

        以初始能力而言,人在萬物之中“心為最靈”,“則凡所言人之極者,于此而在,蓋人心即太極也”?;蛘哒f,人心是作出規(guī)范判斷、感知反應(yīng)的那個官能?!袄碚Z不能顯,默不能隱,固非圖之可形,說之可狀,只心會之何如耳?!?/p>

         

         

        人心交接外物十分敏捷,月川解釋,“人心本自虛靈知覺,但事物才觸即動,而應(yīng)物無蹤跡可尋捉處?!边@就與禽獸的心官有很大不同,雖然禽獸也各有其心,所謂“禽獸之心,終日役役,不過飲食牝牡而已”。

         

        完滿發(fā)揮這一官能,即可成圣?!爸茏友浴癜l(fā)智矣’之神,是人之精神,則指運行不息者”,月川說,“圣人之所以為圣人者,無他焉,以其獨能全此而已?!?/p>

         

        當(dāng)然,“人之所以可與天地參為三才者,惟在此心,非是軀殼中一塊血氣”。如果走向反面,人之心官失其能力,被其他生理驅(qū)動操控,那么也可能下同禽獸。

         

        月川痛切地說:“人之心而為形所役,與禽獸何異?嗚呼!人之心,其大也可參天地,而役于小者,不能異乎禽獸,抑獨何哉?學(xué)者試思之?!彼终f:“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本自無過,所以有過者,非出于氣稟之偏,則由于物欲之誘惑。……而失其所以為人?!?/p>

         

        具體而言,“身之私欲,其目有三:氣質(zhì)之偏一也,耳目鼻口之欲二也,人我忌克之類三也”?!皻夥A拘之,物欲蔽之,習(xí)俗誘之,而不能全此者眾”,這乃是人之沉淪的因由。

         

        在規(guī)范判斷過程中,緊要之處是“幾”。“幾”是規(guī)范判斷的前提。所謂“幾者,動之微,善惡之所由分也”。月川認(rèn)為“幾”是人性的作用和顯露,他引用黃勉齋的話說:“誠是體,幾是用,仁義禮智信是體,愛宜理通守是用,……在誠為仁則在幾為愛,在誠為義則在幾為宜”。

         

        在月川處,“幾”是人心中浮現(xiàn)的一種認(rèn)識和觀念,先于行動,也是行動的根據(jù),“幾則理雖已萌,而事則未著,微而幽也”。這種未能征之行動的觀念認(rèn)識,正是連接本質(zhì)與現(xiàn)象的樞紐,不可或缺,“幾是事之端緒,有端緒,方有討頭處”。

         

        人心既然與萬事萬物交接,則不必完全應(yīng)付自如?!按颂煜氯f事之變動,所以有不勝之亂雜焉”。表現(xiàn)于觀念認(rèn)識之中,因而也錯綜復(fù)雜,所謂“事之幾,感于外者不一”。

         

        觀念認(rèn)識之中,有些貼合本性,有些則經(jīng)過外物的扭曲?!吧w動于人心之微,則天理固當(dāng)發(fā)見,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間矣”,月川說,“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則其心之所發(fā),必有不盡純于義理,而無雜乎物欲之私?!?/p>

         

        應(yīng)當(dāng)對于人心萌生的觀念再予反思?!八?,心之官也?!硕芩紕t通矣”。月川強調(diào):“不思索,則不能通乎幾微”,“思之至,可以作圣而無不通,其次亦可以見幾通微”。

         

        對觀念認(rèn)識的反思判斷,剔除存留均有準(zhǔn)繩,絕非恣意?!叭诵员旧?,而感動則有中節(jié)、不中節(jié)之分,其中節(jié)者為善,不中節(jié)者為惡”。本性本心,即此準(zhǔn)繩。

         

        月川引用朱子的話告誡,“蓋欲學(xué)者致察于萌動之微,知所抉擇而去取之,以不失乎本心之體而已”。因為有其準(zhǔn)繩,所以人的選擇能力并不重要,善惡不是平行對等的,而有賓主干支之分。

         

        月川說:“善惡雖相對,當(dāng)分賓主。天理人欲雖分派,必省宗孽。自誠之動而之善,則如木之子本而干,自干而末,上下相達,則道心之發(fā)見,天理之流行,此心之本主,而誠之正宗也。

         

        其或旁榮側(cè)秀,若寄生疣贅者,此雖亦誠之動,而人心之發(fā)見,私欲之流行,所謂惡也。非心之固有,蓋客寓也,非誠之正宗,蓋庶孽也?!?/p>

         

        月川此說,可能出于擔(dān)憂抬高人心的官能,失落絕對完滿的天理,這是需要、承認(rèn)“幾”的階段,但又削弱“善幾”“惡幾”之別意義的必然結(jié)果?!捌埍嬷辉?,擇之不精,則客或乘主、孽或代宗矣”。

         

        在此框架下,人之反思并不需要過度用力。月川說,“明哲之人,只思慮間便見得合做與不合做,思動之微思于內(nèi),不可不誠,故曰‘誠之于思’”。

         

        具體而言:“學(xué)者能于萌動幾微之間,而察其所發(fā)之向背,凡直出者為天理,旁出者為人欲;直出者為善,旁出者為惡;直出者固有,旁出者橫生;直出者有本,旁出者無源;直出者順,旁出者逆;直出者正,旁出者邪。而吾于直出者利導(dǎo)之,旁出者遏絕之,功力既至,則此心之發(fā),自然出于一途,而保有天命矣?!?/p>

         

        所謂“直出”“旁出”,就是要求人不要每每做些功利的算計。《論語》里記載了有人向微生高借醋,微生高本沒有,去向另一個鄰居再借來給第一乞醋人的故事。

         

        和孔子一樣,月川對微生高的做法也很不以為然,他說:“大凡平心順理,應(yīng)物為直,若有一毫計較作為,不得為直。如孔子不直乞醋應(yīng)人,便知所以為直”。月川說:“天地之間,人物之眾,其理本一?!云淅硪唬释萍嚎梢约叭??!币驗槿诵杂泄餐瑏碓矗鶕?jù)直而出,便可保持整個秩序統(tǒng)一。

         

        反之,如果以為“善幾”“惡幾”同等作用,糾結(jié)不已,心猿意馬,那么連帶人性、人類也要判然二分,所謂“若以善惡為東西相對,彼此角立,則天理人欲同出一源,未發(fā)之前,已具此兩端,所謂天命之性,亦甚汙雜矣”。

         

        對“幾”的安排體現(xiàn)了月川和他所理解的佛教思想的區(qū)別。月川論述:“吾儒之寂,寂而感,如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w此心方其寂然,而民彝物則燦然具備其中,感而遂通,則范圍之不出一心。酬酢之通乎萬變,為法天下,可傳后世,何往非心之感?

         

        佛氏之寂,寂而滅,如曰:‘以空為宗。’未有天地之先為吾真體,以天地萬物為幻,人事都為粗跡,盡欲屏除了,一歸真空,此等烏能察夫義理、措諸事業(yè)?”

         

        因為有“幾”的存在,而并非拋棄現(xiàn)實,直達本質(zhì),所以儒家之人為社會生活中的人,與現(xiàn)象世界始終保持密切聯(lián)系。只要直出自如,變呈現(xiàn)出一種活潑的生命狀態(tài),所謂“活潑潑地,只是不滯于一隅,大較不要人去昏默窈冥中求道理,平平正正處會得時,多少分明快活”。

         

        四、形式化的規(guī)范

         

        因為有中節(jié)的需求和必要,所以對規(guī)范的形式化,曹端時有贊成。規(guī)范形式化的第一階段是“五?!?,即仁義禮智信。月川說:“五常,仁義禮智信,五行之性也。……實理全,則五常不虧而百行修矣。”“五?!痹从谌诵员驹?,所謂“是則五常、百行之本源,一誠而已?!?/p>

         

        因為“得到”一定的形式,所以五常也可稱為“德”目。月川說:“道之得于心者,謂之德?!痹谝?guī)范判斷中,五常先于觀念,規(guī)定觀念。月川以體用之別來說明。

         

        “德則有體焉,有用焉”,所謂,“何謂體?仁義禮智信是也。何謂用?愛宜理通守是也。惟其別有是五者之用,而因以名其體焉,即五行之性也。且?guī)咨茞罕闶切闹l(fā)處有個善、有個惡了,德便只是善底,為圣為賢只是這材料做”。

         

        因為五常和本性直接聯(lián)系,是其顯露的第一階段,某種意義上說,也即人性本身。月川也說:“所謂道者,仁義禮智信之五常而已,非此則其動也邪矣?!蔽宄?yīng)當(dāng)常存心間,“德者,得也,行道而有得于心之謂也,有是德則貴孰加焉”?否則,便又淪為禽獸之屬了。

         

        月川總結(jié):“人固難得矣,然而茍不有人之實,而曰道德也者,則將同于飛走、草木之物而已,夫何靈貴之有?故惟道德之有于身者,又為人中之至難得者焉?!?/p>

         

        五常的進一步形式化則是“禮”的出現(xiàn),所謂“禮文畫出一個天理與人看,有規(guī)矩可憑”。與常存每個人心間的五常不同,儒家之禮是詳細且具體,依托于權(quán)威的。

         

        月川不無夸飾地說:“儒家之禮,原于天地,制成于圣人。周公而上作之者,非一人。孔子而下明之者,非一人。其在五經(jīng)、四書詳且備焉。”用朱子的話說,禮“有節(jié)文度數(shù)之詳,可以固人肌膚之會、筋骸之束縛”,較之心中五常,約束行為的功能似乎更加明顯。

         

        禮的首要功能是保身。月川說:“禮者,天理之節(jié)文,人事之儀則,守之為圣賢,棄之為禽獸,修之為福慶,敗之取禍殃,所以古之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p>

         

        其次,則是嚴(yán)內(nèi)外之分,謹(jǐn)男女之別,管理家事,所謂“男女有別,乃人倫之大體,正家之大經(jīng),禮之尤重者也”。

         

        此外,“明禮以卻俗”,或者說,以儒家之禮對抗歷史形成之社會習(xí)慣、庸俗做法,也是月川一個重要的考慮。比如,效法程伊川和許魯齋,排斥佛道,“喪葬一遵古制”,月川相信,只要堅持,其實能夠造成“士大夫因以為俗,四方有效之者”等改變社會的結(jié)果。

         

        形式化的規(guī)范固然重要,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法。治國無法,不能治國;治家無法,不能治家。譬為方圓者,不可無規(guī)矩;為平直者,不可無準(zhǔn)繩。是故善治國、家者,必先立法,以垂其后”。

         

        但也不可過于強調(diào)。形式于其背后的規(guī)范而言,畢竟是次要的。月川有些大膽地說:“六經(jīng)、四書,圣心之糟粕也,始當(dāng)靠之以尋道,終當(dāng)棄之以尋真?!?/p>

         

        甚至還說:“‘盡信書不如無書’這一章書,亦孟子拔本塞源之論。帝王記事之書,而過實有如此者,況后世乎?邪誕妖妄之徒,索隱行怪、欺世盜名之所作,不曰經(jīng)則曰書者,又可信邪?適足以戕人之心,壞人之性,導(dǎo)人之惡,引人之迷而已。”

         

        不過“錄粹”記載的這兩句話太過張揚,不太符合月川“自是克念,則為圣。自是罔念,則為狂”的一貫態(tài)度,未必盡然。月川論“文”的兩句反倒可以參考。

         

        “文者,儀章脈理也?!币环矫?,“凡言人道德不極其文之美者,則人不愛而不傳,所以行之不遠也。此猶車載物而不能行”。另一方面,“羲易未有文字而為文字之祖,不言理學(xué)而為理學(xué)之宗。”“彼不務(wù)道德,而專以工文辭為事者,鄙陋之甚也”。

         

        月川“欲人真知道德之重,而不溺于文辭之陋也”,與此類似,應(yīng)當(dāng)也會希望他人不要脫離規(guī)范而談規(guī)范的形式,如此,才是主次有別又穩(wěn)當(dāng)持中的定論。

         

        五、規(guī)范與實踐

         

        在實踐中適用規(guī)范時,月川追求“明達、果確”的心理狀態(tài)。所謂“明達”,就是眾理涌現(xiàn),本性貫徹。

         

        月川引用朱子的話解釋:“某近看《中庸》‘鬼神’一章,正是發(fā)明顯無間只是一理處。且如鬼神,有甚形跡?然人卻自然有畏敬之心,以承祭祀,便如真有一物在上左右。此理亦有甚形跡?

         

        然人卻自然有秉彛之性,才存主著,這里便自見得許多道理。參前依衡,雖欲頃刻離而遁之,而不可得,只為至誠貫徹,實有是理,無端無方,無二無雜,方其未感,寂然不動,及其既感,無所不通?!?/p>

         

        而所謂“果確”,就是“良心戰(zhàn)勝私欲”,突出不再變遷的唯一道理。月川仔細描述了這一過程:“果者,陽之決。確者,陰之守。決之勇,守之固,則人偽不能奪之矣。

         

        此是一事而首尾相應(yīng),果而不確,即無所守,確而不果,則無所決,二者不可偏廢,猶陰陽不可相無也。朱子又因論良心與私欲交戰(zhàn),須立定根腳,戰(zhàn)退他,因舉濓溪說‘果而確無難焉’,須是果敢勝得私欲,方確,然守得這道理不遷變?!?/p>

         

        在朱子那里,“明達”似乎已經(jīng)完美,但欠缺了行動力量。月川認(rèn)為,明達和果確二者缺一不可。他說:“中正,本也。明達果斷,用也。然非明達,則果斷無以施;非果斷,則明達無所用,二者又自有先后也?!?/p>

         

        月川認(rèn)為,明達果確是處理詞訟的根本標(biāo)準(zhǔn)。所謂“民之詞訟,一真一假,不顯不明,而變態(tài)至不一也”,在這種情況下,只好依賴司法者自己的能力來解決,“言理詞訟者,茍不得中正之德、明斷之才,則不能理矣”。而一旦假設(shè)當(dāng)權(quán)者具有此種能力,于被治者就可以臨以刑罰。

         

        曹端思想中也有這一部分。“民以利害交相攻伐”,“若不以刑禁止之,則民相賊滅,而人倫何有哉”?曹端說:“故天下之民,必得圣人之刑而后治焉。大抵圣人之心真,與天地同德,品物或自逆于理,以干天誅,則夫輕重取舍之間,亦自有決?!贝颂幙谖侵小叭嗣瘛本尤蛔兂闪恕捌肺铩保坪醪芏藫u身一變而成了荀子。

         

        曹端改良政治的方法主要是諍諫。所謂“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湯、武以諤諤而昌,紂、桀以唯唯而亡。君無諫臣,父無諫子,兄無諫弟,士無諫友,無其過者,未之有也”。

         

        月川舉了子路的例子,說明納諫是美德。他說:“仲由,孔子弟子,字子路。聞過,是聞人告之以有過,是規(guī)之也。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其得聞而改之,其勇于自修如此?!?/p>

         

        反之,月川認(rèn)為,不聞過、不改過,則是極壞的做法。他說:“有心悖理謂之惡,無心失理謂之過。人不待別為不善方謂之惡,只如過而不改,是有心,便謂之惡?!币簿褪钦f,如果本來并非故意作惡,但是知道有不合規(guī)范之處而拖延改正,這種不作為之“過”也就與故意作為之惡相等了。

         

        月川說:“則過不改,形同飛走,不足為萬物之靈矣,非不幸而何?”可見,不聞過、不改過,對于有過之人自己而言,其實也是大為不幸之事。正因為如此,君父都有諍諫納諫之責(zé)。

         

        “受諫之道,消惡長善之功,出禍入福之門。君有爭臣,君之福也。父有爭子,父之福也。兄有爭弟,兄之福也。士有爭友,士之福也。”對于家長,“如有其失,舉家隨而諫之,然必起敬起孝,毋妨和氣。若其不能任事,次者佐之”。

         

        對于子弟,“保親全家之道,當(dāng)進諫為心。先意承志,諭親于道,其孝大于養(yǎng)極甘脆者矣。怡色柔聲,諫父母于善,其孝大于拜醫(yī)求藥者矣”。

         

        對于朝廷,則藉此崇尚“師道”。月川擘畫說:“故心上先覺悟之人,而又覺悟那后覺悟之人,心上昏暗之人,而又求那心上通明之人,一以傳道為心,一以求道為心,則師道立焉。

         

        ……師道既立,則善人自多。善人既多,則朝廷之上人皆正人,事皆正事,而普天之下一歸于治而已,此師道所以為天下善也?!?/p>

         

        但是總體而言,曹端面對權(quán)威還是每每強調(diào)其謙恭的一面。征之曹端推崇的具體規(guī)條,每每強調(diào)“卑幼不得抵抗尊長。一日之長皆是。其有出言不遜、制行悖戾者,姑誨之;誨之不悛者,則重箠之?!彼o接著又強調(diào):“子孫受長上呵責(zé),不論是非,但當(dāng)俯首默受,毋得分理?!边@又讓人不免懷疑所謂“諍諫”的內(nèi)容和效果究竟如何。

         

        六、結(jié)  語

         

        美質(zhì)易得,至道難聞。曹端的父親曾經(jīng)佞信鬼神。月川入學(xué)讀書后,忍不住勸導(dǎo)乃父,請求他放棄錯誤的做法——這便是月川心中成功的諍諫吧。他的父親很高興曹端能夠這樣做,大概因為不能讀書,便請他把古人的一些格言教導(dǎo)編輯出來,以便學(xué)習(xí)。

         

        曹端做后,他的父親感慨說從此“雖未到高明遠見地步,然常若有明燭照引于前者”。月川因而將這本書命名為《夜行燭》。

         

        他并且說:“然是燭也,照之于上下,則上下無不明;照之于前后,則前后無不明;照之于左右,則左右無不明;以之而引導(dǎo)于父母,則父母之正道得,而治家垂訓(xùn)之理明;以之而引導(dǎo)于兄弟,則兄弟之正道得,而成家立計之義明;以之而引導(dǎo)于子侄,則子侄之正道得,而繼志述事之孝明?!?/p>

         

        如《明史》所說,13-14世紀(jì)中理學(xué)思想穿過異族統(tǒng)治的沉沉長夜,泥沙俱下的滾滾江漢,北傳中原。明初洪武、永歷兩朝,君權(quán)張皇,殺伐不止,曹端正是在此背景下生長、任官于僻壤偏鄉(xiāng),憑借碩果僅存的經(jīng)典和先賢語錄,幾乎孤獨地走上理學(xué)一途。

         

         

        如其夫子自道,真是“若駕孤舟而泛煙海,渺茫彌漫,澒洞浩瀚,莫知涯涘,慌忽艱甚者”。然而,“做人須向志士、勇士不忘上參取,若識得此意,便得此心,則自無入不自得”。

         

        月川務(wù)實有進,“定是要透過那里不得”,終于引導(dǎo)出有明一代三百年的哲學(xué)思想?!嫦褡訒r濃霾間照耀前后的一捧燭火。

         

        責(zé)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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