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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陳鴻森】段玉裁《說文注》成書的另一側面——段氏學術的光與影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9-01-18 23:51:40
        標簽:《說文解字注》、《說文解字讀》、乾嘉學術、段玉裁

        段玉裁《說文注》成書的另一側面

        ——段氏學術的光與影

        作者:陳鴻森([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

        來源:《中國文化》第41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臘月初八日庚戌

                  耶穌2019年1月13日

         

        【提要】段玉裁自謂譔《說文注》之前,先纂有一540卷的長編,名《說文解字讀》,然后據(jù)此長編檃括成《注》。本文詳考段氏《說文注》成書之經(jīng)緯,斷定540卷長編之說事屬子虛,其所以造為此說,實與當時江南學術圈傳言其書剿襲他人之說有關。本文從段氏相關著作及友朋書札,考察《說文注》成書過程的一些糾葛,并對前述傳言之虛實作出評斷。

         

        【關鍵詞】 段玉裁 《說文解字注》 《說文解字讀》 乾嘉學術

         

        清代《說文》研究,有所謂四大家之說,即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桂馥《說文義證》、王筠《說文句讀》、《說文釋例》和朱駿聲的《說文通訓定聲》。這四家之中,尤以段玉裁《說文注》創(chuàng)獲最多,王念孫為段書作序,稱其書「千七百年來無此作」,[1] 也就是自有《說文》以來,沒有一本著作,能像《段注》那樣卓犖千古。段書雖有不少武斷之處,但他創(chuàng)通條例,發(fā)明許君說解,特別是由古音通形聲、假借之郵,因聲求義,使先秦、兩漢古義粲然大明,一直到今天我們讀它,還是覺得勝義紛出,益人神智。過去學者稱它為清代漢學考據(jù)扛鼎之作,誠無愧色。

         

         

         

        段玉裁像

         

        段氏《說文注》于嘉慶十二年成稿,[2]后來陸續(xù)增補修訂,這可從書中引證諸家之說看出?!抖巫ⅰ芬黄稀溉棺窒乱悐J之說;[3]另外,「蘄」、「告」、「嚏」、「笠」字下引汪龍之說。[4]陳奐受業(yè)于段玉裁門下,在嘉慶十七年冬;[5]段氏與汪龍訂交則在嘉慶十八年,[6]這是《段注》引書年代的下限,可見此書嘉慶十二年告成后,仍持續(xù)進行增補。由于卷帙龐大,加上段氏不斷增改,全書三十卷直到嘉慶二十年五月始刻畢,[7]同年九月八日段氏病卒,享年八十一,距《說文注》全書刻成僅三、四個月,所以段玉裁注《說文》可說是終生以之。段氏除《說文注》之外,另著《古文尚書撰異》三十二卷、《詩經(jīng)小學》三十卷、《毛詩故訓傳定本小箋》三十卷、《周禮漢讀考》六卷、《儀禮漢讀考》一卷、《六書音均表》五卷,并??比航?jīng)《注疏》、《經(jīng)典釋文》、《國語》、《漢書》、《荀子》、《列女傳》、《廣韻》、《集韻》等書,可以說這一切譔著,都是為了成就《說文注》的奠基工程。因此,《段注》能夠成為不朽名著,背后是一個學者孜孜矻矻,露纂雪鈔,窮其一生精力,盡瘁于此。段玉裁六十歲以后健康情況并不好,他給劉臺拱的信里,屢屢談到他病中著述情況,從這些信札所述,可以說,《說文注》最終得以告成,憑借的是他過人的意志力和學術堅持。

         

        歷來有關《段注》的研究論著,可說汗牛充棟。但有個面向是過去學者未曾觸及的,就是《段注》成書與當時江南學術圈的關系,有些是非公案,迄今并未厘清。我今天的報告,就是想從另一個側面來觀察《段注》成書的一些糾葛。

         

        有關《說文注》成書經(jīng)緯,段玉裁曾自述:

         

        始為《說文解字讀》五百四十卷,既乃櫽桰之成此注,發(fā)軔于乾隆丙申,落成于嘉慶丁卯。[8]

         

        根據(jù)此文,他注《說文》之前,曾先纂有一本五百四十卷的《說文解字讀》,然后在這基礎上,隱括成為今本《說文注》三十卷。這項工作發(fā)軔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告成于嘉慶十二年(1807),前后歷時三十二年?!抖巫ⅰ窌笥幸黄悐J的〈跋〉,〈跋〉中也有相應的說法:

         

        先生自乾隆庚子(四十五年)去官后注此書,先為長編,名《說文解字讀》,抱經(jīng)盧氏、云椒沈氏曾為之序,既乃簡練成《注》。海內(nèi)延頸望書之成,已三十年于茲矣。[9]

         

        陳奐〈跋〉中談到,段玉裁乾隆四十五年從四川辭官回到江南,開始注《說文》,先為長編,名《說文解字讀》。段、陳兩人之說,具體年代雖有出入,但并不矛盾。段氏發(fā)軔于四十一年之說,指他開始纂輯《說文解字讀》之年;陳奐的說法,指的是段氏乾隆四十五年辭去巫山知縣后,開始專力注釋《說文》。段玉裁(1735-1815)、陳奐(1786-1863)兩人相差五十一歲,陳奐嘉慶十七年冬受業(yè)于段氏門下,這一年段玉裁七十八歲,已屆暮年。陳奐著《師友淵源錄》一書,書中談到段玉裁事跡有不少錯誤,可見陳奐對段氏早年事跡,其實了解并不深。陳奐〈跋〉中所述的「先為長編,名《說文解字讀》,既乃簡鍊成《注》」,以及盧文弨、沈初曾為《說文解字讀》作序,這些說法似乎得自段氏敘述,陳奐未必親見這一本五百四十卷的長編。(詳下)由于五百四十卷長編之說,出自段玉裁夫子自道,又經(jīng)過陳奐補述于后,所以歷來研究《說文》學史,以及段氏學術的學者皆承用此說,并無異辭。

         

        在進入正題討論之前,我想先談談段氏研究《說文》的脈絡。段玉裁現(xiàn)今存世的《說文》著作,除《說文注》外,另有嘉慶二年夏、秋間與周錫瓚、袁廷檮合校的《汲古閣說文訂》一卷,以及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圖書館所藏的《說文補正》鈔本、北京國家圖書館所藏的《說文解字讀》殘本。通過這幾種刊本、鈔本的考察,我們對段玉裁《說文》研究的進程,可以有較深入的了解。

         

        《汲古閣說文訂》主要依據(jù)蘇州地區(qū)幾位藏書家的收藏,如王昶所藏宋小字本《說文》,周錫瓚所藏另一種宋本,以及葉石君(萬)、趙靈均(均)舊藏兩種不同的宋鈔本,外加宋刊、明刻兩種《說文五音韻譜》,和《集韻》、《類篇》所引徐鉉舊文,用以??碑敃r通行的毛氏汲古閣本《說文》之妄改,借以恢復徐鉉本的舊貌。這書成于嘉慶二年,段玉裁在此之前雖也曾校過《說文》,但限于條件,他主要依據(jù)的是他校法和理校法;薈聚各種《說文》善本進行校勘,則始于嘉慶二年。

         


        《汲古閣說文訂》書影

         

        史語所傅斯年圖書館藏的《說文補正》是個鈔本,不分卷,前后無序跋,共九十葉,計249條,其中有幾條重出,所收之字前后并無序次,大概是段氏平居校理《說文》,隨就考證所得條錄而成的札記?!堆a正》主要內(nèi)容有二,一是增補今本《說文》的缺脫,凡許慎說解出現(xiàn)的文字,今本《說文》無篆字的,段氏均認為是今本脫漏,因此以意補之。這些增補之字,在我們下面將談及的《說文解字讀》里,段玉裁則改依江聲之說,認為許慎「解說內(nèi)或用方言俗字」,[10]其字未必皆在《說文》9353字之中,不煩費事增補。《補正》大部分條目還是在校正許書文字的譌誤,少數(shù)是考釋古義。這些文字??惫ぷ?,主要根據(jù)《爾雅》、《毛傳》,以及《玉篇》、《釋文》、群經(jīng)義疏、兩《漢書》注、《文選注》等書所引《說文》為依據(jù)。水部之字,則多依《漢書?地理志》校改;還有一些條目是段氏以意改之,并無文證。根據(jù)我的考證,《補正》應該是段玉裁在四川任官時所撰,這個鈔本鈐有兩方吳省欽的印章,應是吳氏舊藏。吳省欽乾隆三十七年十二月由翰林院侍讀外放四川學政,翌年二月到任。[11]當時段玉裁任四川富順知縣,兩人在四川任職時頗有交往,段氏自撰的〈六書音均表序〉,即托名吳省欽作。[12]吳氏乾隆四十二年秋任滿,十二月一日離蜀回京,[13]此后段、吳兩人即無往來記錄,因此,我們可據(jù)以推斷:傅斯年圖書館所藏這個鈔本應該寫成于乾隆四十二年冬以前。

         

        段氏何時開始從事《說文》研究?劉盼遂編的《段玉裁年譜》并無記載。今據(jù)段氏所編《戴東原年譜》乾隆二十年條載:

         

        是年以《方言》寫于李燾《許氏說文五音韻譜》上方?!癫米愿?、己丑假觀,遂攜至玉屏。壬辰入都,拜先生于洪蕊登京寓,先生索此書?!癫眯胧瘢挂缘肋h難寄,藏弆至今。然假此書時,未知重《方言》也,乃始將讀《說文》耳。[14]

         

        庚寅、己丑為乾隆三十四、三十五年,據(jù)段氏自述「假此書時,乃始將讀《說文》」,可知段玉裁開始讀《說文》在乾隆三十四、五年間。另據(jù)四十年十月段氏〈寄戴東原先生書〉,信末談到:

         

        玉裁入蜀數(shù)年,幸適有成書。而所為《詩經(jīng)小學》、《書經(jīng)小學》、《說文考證》、《古韻十七部表》諸書,亦漸次將成。今輒先寫《六書音均表》一部,寄呈座右,愿先生為之序。[15]

         

        這里提到的《說文考證》,指的應該是《說文補正》這類考證札記。通過《補正》鈔本,我們可約略看出段氏早年研究《說文》的心得和造詣。

         

        北京國家圖書館所藏的《說文解字讀》(以下簡稱「北京本」),存卷一至卷六,及卷八,共七冊?!墩f文》本文共十四篇,第十五篇為〈說文敘〉。北京本每篇為一冊,則原書至少有十四冊,現(xiàn)缺其半。此書1995年曾由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影印出版,許嘉璐先生作序,并由朱小健、張和生兩位教授加以點校。此本卷首有王念孫弟子王萱鈴題識,和段玉裁女婿龔麗正,也就是龔自珍父親的題款。王萱鈴題識說此本「首八十八翻為懋堂先生手書」,其說不知何據(jù)?依我所見段氏手稿和書札筆跡,以及《說文補正》幾處段氏批語,二者字跡顯然不同,這應該是個傳錄本。此本卷首冠有乾隆五十一年中秋前三日盧文弨的〈序〉,次為沈初〈序〉,未署年月,即前引陳奐〈跋〉中所說的「抱經(jīng)盧氏、云椒沈氏曾為之序」。但北京本和段玉裁所說的五百四十卷「長編」,二者性質(zhì)顯然不同:

         

        1.北京本依《說文》十四篇,每篇各為一冊;但每篇之內(nèi)各部連屬,并無分部獨立的痕跡。

         

        2.《說文》分540部,北京本并非每部皆具。張和生、朱小健合撰的〈《說文解字讀》考〉一文曾統(tǒng)計:以現(xiàn)存《說文解字讀》七冊和《段注》相應各篇比較,《段注》此七篇共267部,4751字;北京本僅有181部,1297字。[16]

         

        3.北京本每部之內(nèi),并非《說文》所有之字俱全。如《說文》一篇下艸部共445字,重文31字,北京本僅有103字;《說文》二篇上口部共180字,重文21字,北京本只有24字;辵部118字,重文30字,北京本僅22字;足部83字,重文4字,北京本僅19字;三篇上言部247字,重文32字,北京本僅有39字。

         

        從這三點看來,北京本不象是長編性質(zhì),毋寧更近于條考式札記。

         

        我曾將傅斯年圖書館所藏的《說文補正》和北京本相應部分加以比較,可以看出《補正》考正文字各條,多被迻錄在北京本之上;亦有兩條并列,即《補正》之外,另有后來新撰的考證或增訂之條,兩條并陳,以待日后論定者;其中北京本大幅改動的僅有數(shù)條。可見北京本系由《補正》之類的札記,加上后來考訂所得,增益而成,其條目較《補正》增加甚多,由此可見這一階段段氏《說文》研究的進展。但北京本列字并非全依《說文》原書次第,有少數(shù)淆錯之處。另外,如剛才提到的,不少條目詳略并陳,未及刪并為一;也有同一字兩條并列,前后異說,未及刪正統(tǒng)一者。根據(jù)這些特點,可以看出北京本還不是最后定本。

         

        北京本成書年代,學者并未作深入討論。我們可以根據(jù)幾個內(nèi)證和旁證,來推定它的著成年代。其一、攴部「斁」字條批評王鳴盛《尚書后案》之誤:

         

        《周書?梓材》:「惟其斁塈茨」、「惟其斁丹雘」,《正義》曰:「二文皆言『斁』,即古『涂』字?!埂豕獾擑P喈《尚書后案》昧于《正義》所云「〔二文〕皆言『斁』」,乃據(jù)《說文》「雘」下引「丹雘」,改為「二文皆言『』」,非也。斁得音徒者,如「彝倫攸殬」讀當故反,「于菟」亦作「于擇」,皆「睪」聲字也。丙午正月三日識于經(jīng)韻樓。[17]

         

        這一大段文字亦見于段氏《古文尚書撰異》卷十八,[18]其中「近王光祿鳳喈《尚書后案》」十字,《撰異》作「近人」,其余文字皆同。北京本除「斁」字條標示年代外,人部「代」字一條,文末也有紀年,作「丙午閏七月」,[19]「丙午」為乾隆五十一年。我們剛才提到,北京本書前冠有乾隆五十一年中秋前三日盧文弨〈序〉,包含這〈序〉前八十八葉既然出自同一人手筆,這意味北京本全書謄寫必在五十一年中秋以后。

         


        《尚書后案》書影

         

        其次,艸部「芘」字條引述王念孫《說文》校語,[20]段、王結識訂交有具體年代可考。根據(jù)王念孫〈答江晉三論韻學書〉所述:

         

        己酉(五十四年)仲秋,段君以事入都,始獲把晤,商訂古音。告以侯部自有入聲,月、曷以下非脂之入,當別為一部;質(zhì)亦非真之入。又質(zhì)、月二部皆有去而無平上;緝、盍二部則無平上而并無去。段君從者二(謂侯部有入聲,及分術、月為二部),不從者三。[21]

         

        段氏因為祖墳爭地,與人發(fā)生沖突,纏訟多年,五十四年八月曾一度避難入都,冬間始返,[22]此為段、王初次見面。王念孫《說文》校語并未付梓,王氏曾把《說文》稿本送給段玉裁,這點我們后面還會談到?!杠拧棺忠粭l是駁王念孫之說的,我們可以肯定「芘」字這條必寫于五十四年秋冬以后,當然這也意味著北京本著年成代必在乾隆五十四年秋冬以后。

         

        第三,段氏《古文尚書撰異?序》曾言:

         

        乾隆四十七年,玉裁自巫山引疾歸,養(yǎng)親課子之暇,為《說文解字讀》五百四十卷;又為《古文尚書撰異》三十二卷,始箸雝涒灘(按五十三年戊申),迄重光大淵獻皋月(五十六年辛亥五月)乃成。[23]

         

        根據(jù)這段自述,可知段氏從四川辭官回江南后,乾隆四十七年到五十六年這十年間,他最主要的譔述工作是《說文解字讀》和《尚書撰異》。段氏此處并未明言《說文解字讀》成于何年,前面所引四十年冬段玉裁致戴震信中談到,他在四川任官時著《尚書小學》、《說文考證》等書,《古文尚書撰異》和《說文解字讀》自然是在這兩書的基礎上擴充而成。段氏除《尚書》外,另著有《詩經(jīng)小學》一書,今本仍沿用舊名。《尚書小學》何以要改名《古文尚書撰異》?原來,段玉裁乾隆四十五年辭官,第二年回到江蘇,歸途特地到南京鍾山書院拜訪錢大昕,當時錢氏主鍾山講席。在《洪范?撰異》里,段玉裁曾經(jīng)追憶:

         

        辛丑(四十六年)之四月,自四川引疾歸,途謁錢詹事于鍾山書院?!瓚浾彩掠盅裕骸缚甲C果到確處,便觸處無礙,如東原在都門分別《水經(jīng)》與酈《注》,得其體例,渙然冰釋?!褂嗦勂湔f,即閉門校此書,一一與合轍。今以玉裁分別今文、古文者告之詹事,當亦為之大快也。[24]

         


        錢大昕像

         

        《古文尚書撰異》有兩大內(nèi)容,一是校訂文字、考釋古義,即《尚書小學》原來的性質(zhì);另外則是創(chuàng)通條例,分別漢代今、古文《尚書》經(jīng)字異同。從上引《撰異》文末兩句,可以感受到段氏當時興奮之情。錢大昕「得其體例,渙然冰釋」的說法,給了段玉裁很大的啟發(fā),在《說文注》里隨處可見段氏創(chuàng)通許書、發(fā)凡起例之用心,這種探索許書條例的作法,其實在北京本已可看到;《周禮漢讀考》更是推求「漢讀條例」的創(chuàng)辟之作,段氏依據(jù)鄭玄《周禮注》的訓詁用語,分析「讀若」(讀如)、「讀曰」(「讀為」)和「當為」(「當作」)三組訓詁用語內(nèi)涵之異同?!墩f文解字讀》和《古文尚書撰異》譔著年代相近,我們比觀兩書,可以清楚看到:《說文解字讀》涉及《尚書》文字時,段氏??桃夥治鼋?、古文經(jīng)字異同;另有不少條目,兩書互見,以北京本玉部為例,「?!棺謼l段氏駁虞翻論鄭玄解《尚書》違失一段,文字與《顧命?撰異》全同;[25]「玪」字條論「偽《古文尚書》作『璆琳』,鄭注《尚書》作『璆玪』」一條,亦見于《禹貢?撰異》;[26]「玭」字條校改許書「玭珠之有聲」五字,當作「玭,蚌之有聲者」六字,同樣見于《禹貢?撰異》;[27]前面提到的「斁」字一條,也是一例。段氏《尚書撰異?序》,雖說《說文解字讀》創(chuàng)稿于乾隆四十七年,但從北京本與《撰異》存在不少文字雷同的條目這點來推敲,加上前引王念孫「芘」字一條,可知北京本寫成年代不得早于乾隆五十五年以前,甚至在《尚書撰異》五十六年成書之后。一些學者根據(jù)盧文弨〈序〉末署五十一年八月,即認為《說文解字讀》成于乾隆五十一年,恐怕過于輕斷。

         

        前面提到,《尚書撰異?序》所說的《說文解字讀》,是個五百四十卷的長編,這和北京本僅是一些條考式的札記,二者性質(zhì)很不相同。北京本《說文解字讀》為周叔弢先生舊藏,1952年連同一些善本秘籍共715種,2672冊,一同捐贈北京圖書館,但這鈔本一直未被外界所知。北京本見知于世,最早是由日本學者阿辻哲次于1981年先后發(fā)表兩文介紹于世,一是〈北京圖書館藏段玉裁說文解字讀初探〉,刊于《日本中國學會報》第33集;[28]另一篇為〈北京圖書館藏段懋堂說文解字讀について〉,刊于《東方學報》第53冊。[29]在后一文,阿辻氏同時鈔錄了北京本前面六十幾葉。阿辻氏考證,他認為北京本并不是《說文解字讀》原書,真正的《說文解字讀》應該另有其書;而北京本書前所冠的盧文弨、沈初兩〈序〉,他認為是從他書迻錄來的。阿辻氏說北京本不是五百四十卷的《說文注》長編,這話自然不錯;但說北京本不是《說文解字讀》原書,則極唐突。我們看北京本書前所冠盧文弨〈序〉說:

         

        吾友金壇段若膺明府,于周秦兩漢之書,無所不讀;于諸家小學之書,靡不博覽而別擇其是非。于是積數(shù)十年精力,專說《說文》,以鼎臣之本頗有更易,不若楚金之本為不失許氏之舊。顧其中尚有為后人竄改者、漏落者、失其次者,一一考而復之,悉有左證,不同肊說。詳稽博辯,則其文不得不繁。然如楚金之書以繁為病,而若膺之書則不以繁為病也。何也?一虛辭,一實證也。蓋自有《說文》以來,未有善于此書者。[30]

         

        另外,沈初〈序〉言:

         

        吾友段若膺明府,博學好古,既梓其所著《音韻表》以傳世矣;復得見其《說文解字讀》一書,訂其舛譌,別其同異,辨其是非,證以金石文字與周秦以下諸子百家之記載,條分而縷析之。于徐氏之說,精核而詳定之,誠為叔重之功臣已?!瓫r《說文》尚是篆體,漢之去周未遠也,叔重之書,后世之信而可從者莫是若矣。第為后人竄改缺漏,則非得博聞卓識者為之考核精審,以定厥宗,猶有遺憾焉。今得明府書出,助經(jīng)文之詁訓,作后學之津梁,固非《玉篇》以下為字書者所能窺測其涯涘者矣。[31]

         

        細讀兩家〈序〉文,完全沒提到段玉裁有為《說文》作注的意圖,此點至關重要。盧、沈兩家推許段氏《說文解字讀》的成就,主要在考正今本《說文》竄改、漏落,和列字前后失次,「訂其舛譌,別其同異,辨其是非」,以還許書之舊。兩家〈序〉中所言,與北京本內(nèi)容若合符節(jié),因此,說北京本不是《說文解字讀》原書是說不通的。但段氏在北京本之外,到底有沒有另一個五百四十卷的長編存在?我認為此一長編事屬子虛,并不存在。

         

        《說文》正篆有9353字,分為五百四十部,則所謂五百四十卷長編,我們會有一個印象,它應該是依《說文》部次,每部自為一卷,每卷各字之下(或大部分的字下),薈集有關許君說解「文字校訂、字義考釋以及字體結構分析、字音審訂」等相關材料,匯成長編。而所謂「簡鍊成注」,則是依據(jù)這些先期的考釋材料,刪繁就簡,撰成《說文注》。我們下面將論證,無論從時間上來推考,或從事理上分析,段氏注《說文》之前,不可能在北京本之外,另有余暇,再纂錄一本五百四十卷的長編。

         

        段玉裁譔著《說文注》過程,在他給劉臺拱(端臨)的手札里有詳細的記述。這些手札,撰寫當時未必料到會流傳后世,今天卻成為我們考證《段注》成書始末最可靠的史料。現(xiàn)存段氏與劉臺拱書札有三十幾封,劉盼遂《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收錄了三十一通,部分原件現(xiàn)藏東京國立博物館,其中有兩封是劉盼遂《補編》失收的。[32]要討論《段注》成書原委,應先確定段氏開始注《說文》究竟始于何年?劉盼遂《段玉裁年譜》將此系于乾隆五十九年,[33]其依據(jù)為《補編》卷下〈與劉端臨第九書〉:

         

        弟近日于《說文》,知屬辭簡鍊之難;考核于素者,則固不誤者多也?!傅敗棺窒滦⌒煲对姟贰甘嵌M是禂」,大徐乃入之許君正文;《爾雅》及杜子春引《詩》皆作「既伯既禱」也。劉春浦之覼縷,乃徒多事耳,故知讀書最難是得善本也?!高病棺窒乱稌贰高惨伞?、「禜」字引《記》「雩禜」,其誤正同。大約示部既成,義例便可定。[34]

         

        我們知道:《說文》一篇上,一部居首,其次是上部,示部第三,玩味信中「近日于《說文》,知屬辭簡鍊之難」,以及「大約示部既成,義例便可定」兩文,可以推知,這信確為段氏開始「將《說文解字讀》隱括作《注》」后不久所撰;但劉氏將此信系于乾隆五十九年,則頗可商搉。按此信談到:

         

        次兒初意不欲其秋試,近日始拘于俗見,令其觀場。但恐科舉甚艱,惟大兄進而教之。二舍弟之子鼎同錄遺。鼎讀《春秋胡傳》頗熟,遠不及也?!碌阻魅藢⒌?,《尚書》之刻不能已矣。東原師《集》已刻成,費而不佳,俟刷印后再奉送海內(nèi)同志?!驴夺屛摹罚滈営胁粣苤?,恨不得暇全校之。

         

        《戴東原集》刻于乾隆五十七年,由臧庸、顧明任校讐之役,但此書刻成后,段氏發(fā)現(xiàn)書中文字頗有譌誤,因此這年八月另作〈校記〉附刻書后,[35]故此信說戴《集》「刻成費而不佳」。五十七年為大比之年,即壬子科鄉(xiāng)試,這和信中所言段首次鄉(xiāng)試之說正合。此信信末僅記「初五」兩字,今據(jù)信中段赴試,「惟大兄進而教之」,及信末「小兒一切,務懇留神」之語推繹,劉臺拱時任丹徒縣訓導,這信應是段赴江寧鄉(xiāng)試時面呈劉臺拱的。信中談到段兄弟未參與錄科,因此,鄉(xiāng)試之前須先經(jīng)學政補試「錄遺」,遺才補考須于七月末以前完成,則此信應為五十七年七月五日所撰。信中談及「梓人將到,《尚書》之刻不能已」,按《古文尚書撰異》成于五十六年五月;七月,段氏游常州,以《撰異》書稿請臧庸代為校讐,[36]翌年全書寫定,將謀付刻,年月正合。而所謂「新刊《釋文》」,則指盧文弨抱經(jīng)堂刻本,盧氏〈重雕經(jīng)典釋文緣起〉文末署五十六年九月既望,[37]大概五十七年全書刻成,段氏這年春夏間始見其書,「繙閱有不愜之處」,與此札年月亦合。劉盼遂始則將段刻《戴東原集》誤系于五十八年秋,[38]然五十八年并無鄉(xiāng)試,因此又將信中所言「秋試」認為是「甲寅恩科」,[39]故系于五十九年;然此則與段刻《戴集》年月枘鑿不合。[40]這信既然是五十七年七月所撰,我們可據(jù)此推定,段玉裁始注《說文》應在五十七年夏。因此,段氏如有另一本五百四十卷《說文解字讀》長編,自然應該成于五十七年夏注《說文》之前。

         

         

         

        《戴東原集》書影

         

        我們將前面所述幾個時間點再作確認:(1)據(jù)盧文弨、沈初兩〈序〉觀之,至少乾隆五十一年秋,段玉裁尚未有為《說文》作注的意圖。(2)從現(xiàn)存《說文解字讀》「芘」字一條,可以確定北京本寫成年代,必在五十四年秋以后。(3)五十三年到五十六年五月之間,段氏主要從事《尚書撰異》的著述工作。(4)段氏因為祖墳遷葬,新阡未與地主商定,至于動武,段父被毆傷,段玉裁則由本縣提控,這事一直纏訟到嘉慶四年七月,段家遷墳改葬,五年春才告結案(詳下)。依據(jù)《年譜》所載,乾隆五十八年以前,段氏生活一直處在不安定狀態(tài):五十四年八月入都,其冬由北京南返;五十五年春夏之交,客游武昌,在湖廣總督畢沅幕;五十六年七月,游常州;五十七年夏,刻《戴東原集》成;十月,舉家遷居蘇州。[41]因此,從時間上來看,段玉裁在乾隆五十五年北京本謄寫清本之后,至五十七年夏注《說文》之前,不可能有余裕從事另一本五百四十卷長編巨帙的纂輯工作。其次,從事理上來看,北京本至早五十五年謄寫清本,尚未刪汰錄為定本,隨又另起爐灶,重編另一本五百四十卷的長編,情理上也不好說。《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收錄一通段氏寄趙懷玉的短札,這信至關重要,但一直為學者所忽略,信中全文為:

         

        弟日來刪定《說文》舊稿,冀得付梓。東原師《集》刻雖成而多未妥,容日再寄。肅候近安,不一。味辛大兄先生座右,愚弟段玉裁頓首。[42]

         

        前面談到,《戴東原集》于五十七年夏刻成,趙懷玉聞訊,來信索求其書,段氏覆信應該撰于五十七年夏。[43]這短札傳達了一個訊息,即這年夏間,段氏原擬「刪定《說文》舊稿,冀得付梓」,其時《說文注》尚未著手為之,所謂「《說文》舊稿」,指的自然是北京本《說文解字讀》一類成稿,可見段氏《尚書撰異》告成后,曾考慮將《說文解字讀》重加刪訂,寫成定本,以謀付刻。五十七年七月〈與劉端臨第九書〉言「月底梓人將到,《尚書》之刻不能已矣」,推測《尚書撰異》五十六年五月成稿后,翌年全書寫定,將付梓人;同時又擬「刪定《說文》舊稿」,繼《撰異》之后,次第付刻。而同一時間,段氏復分神另編一本五百四十卷的《說文》長編,這在情理上斷無可能。因此,段氏注《說文》之前,曾纂有一本五百四十卷的長編,這個說法應該是段氏虛構的?!磁c劉端臨第九書〉所言「考核于素者,則固不誤者多也」,自指北京本之類成稿而言。而段氏由「刪定《說文》舊稿,冀得付梓」,到轉念改注《說文》,這兩封信都撰于五十七年,一前一后,時間是密接的。段氏動念擬注《說文》,首先應與邵晉涵《爾雅正義》刊行后受到高度評價有關,段玉裁致邵氏信中,推許「《爾雅正義》高于邢氏萬萬,此有目所共見」。[44]邵書的成功,促使當時深通故訓小學者競相從事,陳鱣著《說文正義》,乾隆五十四年已成初稿;[45]王念孫則于五十三年八月著手疏證《廣雅》,五十七年這年,《廣雅疏證》已成稿四卷。[46]段玉裁五十四年秋入都時,陳鱣同在京中,通過王念孫的介紹,段、陳二人訂交,此后一直維持著密切的交誼。[47]我推測,乾隆五十七年段玉裁原擬刊刻《說文解字讀》舊稿,但不久即轉念改注《說文》,這種心理轉折應與陳鱣有關,五十七年這年陳鱣《說文正義》已成書,段氏殆見其稿,[48]并不滿意,因而產(chǎn)生「重為之注」的想法。

         

        以下我們再從段氏《說文注》譔著過程,來印證這一本五百四十卷的長編事實上并不存在?,F(xiàn)參據(jù)段氏與劉臺拱書札等材料,將他五十七年夏開始注《說文》,到嘉慶十二年《說文注》初稿完成,這十六年間段氏工作進程排成簡譜:

         

        乾隆五十七年壬子段氏五十八歲

         

        是年夏,始撰《說文注》。(〈與劉端臨第九書〉)

         

        八月,撰《戴東原集?校記》一卷。(《戴集?校記》段氏識語)

         

        十月,因避金壇訟事,移家蘇州。(劉盼遂《段玉裁年譜》)時錢大昕主講紫陽書院,因得時時過從討論。(《文集補編》卷上〈陳仲魚簡莊綴文序〉)

         

        乾隆五十八年癸丑段氏五十九歲

         

        自上年迄本年,由于金壇訟事,「心緒如棼,兼之外感,故心脈甚虛,少用心則夜間不能安宿;又左臂疼痛不可耐」,無法讀書。(〈與劉端臨第四書〉)七月十四日,〈第五書〉言:「弟數(shù)年來心事沈郁,故今夏病雖不重,而精力大改;兼之臂痛,未識醫(yī)能治之否?私懼《說文》等書不能成?!?/font>

         

        七月,始撰《周禮漢讀考》,「擬秋間完功此書為善」。(〈與劉端臨第五書〉)

         

        按是年段氏擱置《說文》舊業(yè)而治《周禮》,蓋《說文》卷一示部、玉部之字多涉及禮制、名物。〈第五書〉言:「弟壇邑事(按指金壇訟事)糜爛不可言。……心煩慮亂,潦倒不可言?!?/font>

         

        九月,娶孫媳,為二子析箸。(〈與劉端臨第五書〉)

         

        是月,〈與劉端臨第六書〉言:「弟近日看屋遷居,總不合意,甚矣其難,心緒棼如。亦復校正《儀禮》,頗有創(chuàng)見?!吨芏Y漢讀考》亦已到〈秋官〉大半?!衲晷5谩秲x禮》、《周禮》、《公羊》、《谷梁》二傳,亦何義門、惠松厓舊本,將來攜以呈政。」

         

        按段氏所以分力??倍Y二傳,正為《說文注》積累訓詁材料。

         

        乾隆五十九年甲寅段氏六十歲

         

        是年春,《周禮漢讀考》六卷告成;繼撰《儀禮漢讀考》。(〈與劉端臨第七書〉)

         

        三月,從周錫瓚借得汲古閣影宋鈔本《集韻》,以校曹楝亭刻本。(同上)

         

        秋,??薄睹姟?。

         

        七月五日〈與劉端臨第八書〉言:「弟本擬出門送考(按指送段赴甲寅恩科鄉(xiāng)試),因患瘡特甚,遂中止。……弟暑天不能出門,借得毛子晉影宋抄《集韻》校畢。目下有?!睹姟分郏碎g有宋本、有岳本、有宋版《注疏》,有山井鼎《考文》,種種對校,亦事之難得者也。訟事弟仰恃霖若兄,而竟失所恃,……只有同他一審而已?!褂盅裕骸傅芫ι跛?,承尊意命完《說文》,此非一人幫做,一人幫寫不可,幸為我籌之?!傢殹秲x禮漢讀考》成后,乃能動筆也?!箵?jù)此,則今年?!都崱贰ⅰ睹姟?,注《說文》之事中輟。段氏倘真有一本五百四十卷《說文解字讀》長編,正當汲汲從事,以期早日成書,不應多所旁騖。

         

        八月,傷足,甚劇。(劉盼遂《段玉裁年譜》)

         

        乾隆六十年乙卯段氏六十一歲

         

        四月,至丹徒,晤劉臺拱。(〈與劉端臨第十一書〉)

         

        七月,〈與劉端臨第十一書〉言:「別來已七旬矣,歸時頗自整頓,欲有成書。而腳痛之外,加之瘡爛疥煩,展轉兩月,全廢書本,可嘆!」

         

        按此札下文言金壇訟事:「五月內(nèi)乃有五日、十二日頻催到壇,近日又奉府移關到蘇,使我勞勞?!褂盅裕骸阜钌稀睹姽视杺鳌匪谋?,此書凡硃筆注處,皆弟愜心貴當之言,最堪探討?!箘t?!睹珎鳌分?,是年夏業(yè)已告竣。

         

        冬,《儀禮漢讀考》未竟而輟業(yè),重理《說文》。(〈與劉端臨第十四書〉)

         

        嘉慶元年丙辰段氏六十二歲

         

        正月,成《說文注》二篇上。

         

        是年正月,〈與劉端臨第十四書〉言:「弟到今瘡不痊愈。客冬至今,勉治《說文解字》,成第二篇之上卷,胸中充積既多,觸處逢源,無所窒礙,言簡而明。此書計三年可成,足以羽翼漢注,足以副同志之望,看來有必成之勢矣。」

         

        是春,赴句容,停留三四旬。四月,〈與劉端臨第十五書〉言:《說文注》二篇下草稿尚未畢。

         

        秋,《說文注》第三篇已畢。

         

        九月一日,〈與劉端臨第十六書〉言:「弟自立秋后頗健,每日得書一葉,《說文》第三篇已畢。中秋以后則又懈怠,看來五年內(nèi)能成此書為幸,不能急也。……腳已壞而瘡不絕,終日所苦者,惟查書之苦耳?!墩f文》一書,賴吾兄促成之,然已注者十之三耳,故成之不易也?!?/font>

         

        嘉慶二年丁巳段氏六十三歲

         

        正月,病二十日。(〈與劉端臨第十七書〉)

         

        春,《說文注》至五篇下食部。(同上)

         

        是夏,與袁廷檮、周錫瓚據(jù)王昶所藏宋小字本《說文》、周氏所藏宋本,明葉石君、趙靈均兩景宋鈔本,及《五音韻譜》宋、明二槧本,汲古閣《說文》初刻本,暨《集韻》、《類篇》所引徐鉉說,校正毛氏汲古閣本先后剜改之失,成《汲古閣說文訂》一卷。七月,序而刊之。(本書)

         

        嘉慶三年戊午段氏六十四歲

         

        七月,段氏弟子王國章為刻《周禮漢讀考》六卷成。

         

        《經(jīng)韻樓文集》卷二〈書周禮漢讀考后〉言:「戊午刻成,偶一復閱,則已有未確處。」

         

        嘉慶四年己未段氏六十五歲

         

        正月,大病。(〈與劉端臨第十八書〉)月杪,復因祖塋訟事至金壇,四月初乃歸。(《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下〈與嚴九能書一、二〉,拙稿〈《段玉裁年譜》訂補〉有考)

         

        正月杪〈與劉端臨第二十一書〉:「客冬弟以事到潤,……別時未及面叩。到壇,至歲杪乃回蘇,感冒寒病,近日稍甦,又將束裝?!ツ晷难芽荩闹胁豢焯厣?,……蓋《說文》全書恐有難成者矣。近者又隨家嚴至壇,了祖塋公事,不得已也?!勾诵叛约啊戈惙_又逝,此間少一知己」,按江蘇布政使陳奉滋卒于嘉慶四年一月二十三日(《國朝耆獻類征初編》卷一八五本傳)又二月撰〈第十八書〉言:「弟于前月廿七日發(fā)一信,不知已收到否?」則此札一月廿七日撰。

         

        本年《說文注》無甚進展。欲延臧庸、顧廣圻襄助,事皆不果。迄中秋后,僅成二十葉。

         

        是年段氏因春病及金壇訟事纏身,未能讀書?!磁c劉端臨第十八書〉言:「弟正月大病初起,不得已復到金壇,事之無可如何者也。弟于學問深有所見,苦一切纏繞,不盡所長?!鼇硭奘巢粚?,兩目昏花,心源枯槁,深惜《說文》之難成?!褂盅裕骸敢庥右缓笊茏x書者相助完《說文》稿子而不可得。在東已赴廣東,為蕓臺刊《經(jīng)籍籑詁》;千里亦無暇助我,歸后再圖之?!埂吹谑艜笛裕骸傅茏远氪?,了無佳趣。由春多心病,不能讀書。既不能讀書,則一切不適意。」又〈第二十書〉言:「荏苒又過中秋,……弟近來微理舊業(yè),然今年所成者二十葉耳。」

         

        嘉慶五年庚申段氏六十六歲

         

        四月,《說文注》迄無進展。

         

        是年四月〈與劉端臨第二十二書〉:「弟自度歲至今,未曾讀書,于《說文》曾未落筆,總覺不能用心,蓋蒲柳之質(zhì)柔脆使然,此書殆恐不能成?!?/font>

         

        秋,《說文注》大幅進展,已至八篇上。

         

        七月,〈與劉端臨第二十四書〉:「弟自四月以后,乃覺心疾霍然,成書七十余葉,才到第八篇人部、匕部竣事耳。日西方莫,恐其不成可惜,圖迎臧在東相助,而未知其肯來否?」又言:「弟近擬為《儀禮漢讀考》,庶使讀《儀禮》所得,不付子虛?!?/font>

         

        是年《說文注》成稿百四十頁,第九篇已發(fā)軔。

         

        是年冬〈與劉端臨第二十六書〉:「入冬來,賤體大好,今年《說文》稿成百四十頁,第九篇已發(fā)軔矣?!?/font>

         

        嘉慶六年辛酉段氏六十七歲

         

        春,病甚,《說文注》無甚進展,擬請王引之續(xù)成之。(〈與劉端臨第二十七書〉,又〈二十九書〉)

         

        秋、冬間〈與劉端臨第二十八書〉言:「裁精力大衰,拙著恐不能成。……《詩經(jīng)?毛傳》弟年來有所增益,可以成書?!梗ㄗ咀鳌础抖斡癫媚曜V》訂補〉)

         

        是年為阮元參訂《十三經(jīng)注疏??庇洝?,《說文注》僅成三葉。

         

        十一月二十六日〈與劉端臨第二十九書〉:「弟衰邁之至,《說文》尚缺十卷。去年春病甚,作書請王伯申踵完,伯申杳無回書。今年一年為他人作嫁衣裳,《說文》僅成三頁?!梗ㄗ咀鳌础抖斡癫媚曜V》訂補〉)

         

        嘉慶七年壬戌段氏六十八歲

         

        是年為阮元審定《十三經(jīng)注疏校勘記》。

         

        嘉慶八年癸亥段氏六十九歲

         

        六月,段父卒于蘇州,年九十四。(劉盼遂《段玉裁年譜》)

         

        冬,為阮元審定《十三經(jīng)注疏??庇洝肥驴?,續(xù)理《說文》。

         

        嘉慶九年甲子段氏七十歲

         

        是年春,《說文注》尚有五卷未成。(拙稿〈《段玉裁年譜》訂補〉)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段氏致劉端臨手札云:「弟冬間稍可,至春乃入病境耳。去冬于阮公書畢,乃料《說文》,未注之五卷,不識能成否?」(拙稿〈《段玉裁年譜》訂補〉原系于嘉慶十年,今改次于本年)

         

        六月,與王念孫書:「弟七十余耳,乃昏眊如八、九十者,不能讀書。唯恨前此三年為人作嫁衣而不自作,致此時拙著不能成矣,所謂一個錯也。」(《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下〈與王懷祖第一書〉)

         

        嘉慶十年乙丑段氏七十一歲

         

        五月二十二日,劉臺拱卒。(劉文興〈劉端臨先生年譜〉)

         

        十二月,請王念孫為《說文注》撰序。(拙稿〈《段玉裁年譜》訂補〉)

         

        嘉慶十一年丙寅段氏七十二歲

         

        是年冬,《說文注》尚有二卷未成。(拙稿〈《段玉裁年譜》訂補〉)

         

        是冬〈與王懷祖書五〉:「弟夏天體中極不適,冬日稍可,當汲汲補竣。依大徐三十卷,尚有未成者二卷也(十二之下、十三之下),今冬、明春必欲完之,已刻者僅三卷耳。精力衰甚,能成而死則幸矣。……求序出于至誠,前函已詳?!梗ā督?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下)

         

        嘉慶十二年丁卯段氏七十三歲

         

        是年《說文注》全書稿成。(《說文注》卷十五下)

         

         

         

        《段王學五種》之《段王學年譜》書影

         

        從上列簡譜可以看出,此《注》時作時輟,段氏寄劉臺拱信中多次提到,深恐《說文注》不能終厎于成,因此,數(shù)度想請當時年輕精銳學者臧庸、顧廣圻、王引之等人相助,完成其事,但皆未能如愿。最后,得到江聲之孫江沅的協(xié)助,嘉慶十二年全書稿成;一直到嘉慶十八年冬,《說文注》刊刻將半,江沅才離去。[49]此書撰著過程,段氏一面慨嘆《說文注》成書之難,一面則心多旁騖,屢屢轉而研究他業(yè)。如五十七年夏開始注《說文》,翌年七月,段氏轉而研究《周禮注》。五十九年春,撰成《周禮漢讀考》六卷,隨又續(xù)撰《儀禮漢讀考》;其事未竟,又轉而校勘《集韻》;六月,《集韻》校畢;又續(xù)?!睹姟?。這顯示段氏《說文注》進行不久后,即遇到瓶頸。嘉慶元年正月,段氏寄邵晉涵書:

         

        玉裁前年八月跌壞右足,至今成廢疾,加之以瘡,學問荒落。去年始悉力于《說文解字》,刪繁就簡,正其譌字,通其義例,搜轉注、假借之微言,備故訓之大義,三年必可有成,亦左氏失明、孫子臏腳之意也。[50]

         

        從這信可知,他專力注《說文》在乾隆六十年。[51]給邵晉涵、劉臺拱信中,他樂觀地認為「此書三年可成」;但同年秋〈與劉端臨第十六書〉談到:「腳已壞而瘡不絕,終日所苦者,惟查書之苦耳。」這幾句話最可作為段氏注《說文》之前,先纂有一本五百四十卷長編的反證。在這信里談到,《說文》「已注者十之三耳,故成之不易也」,不過半年時間,心境截然而異??梢哉f,他真正著手注《說文》后,才清楚意識到,北京本所薈聚的材料遠遠不敷使用,所以注示部、玉部時,不得不重肄鄭玄《禮注》;五十九年?!都崱贰ⅰ睹珎鳌?,其實皆在積累訓詁材料,因此,我不認為他注《說文》之前,先有一本五百四十卷的長編。

         

        上列簡譜有一特別值得留意之處。嘉慶五年四月,〈與劉端臨第二十二書〉談到:「弟自度歲至今,未曾讀書,于《說文》曾未落筆?!沟昵?,段氏《說文注》忽然大幅進展,成書七十余葉,八篇上人部、匕部業(yè)已告竣;而冬間〈第二十六書〉談到「今年《說文》稿成百四十葉,第九篇已發(fā)軔」,即三、四個月又成稿七十葉。此較之嘉慶二年春五篇下食部以后,即進度遲緩,前后大相逕庭。其中最主要的關鍵,即是嘉慶四年十二月,阮元《經(jīng)籍籑詁》在廣東刻成。[52]我們知道,《經(jīng)籍籑詁》一書,搜采唐以前群經(jīng)子史訓詁舊義,可說是小學之淵海,此書刊行,給從事小學研究的學者帶來莫大的便利。因此,要說段氏注《說文》之前有一個長編,《經(jīng)籍籑詁》一書更足以當之。段氏嘉慶五年秋〈與劉端臨第二十四書〉說到:

         

        《經(jīng)籍籑詁》一書甚善,乃學者之鄧林也,但如一屋散錢未上串。拙著《說文注》成,正此書之錢串也。[53]

         

        同信談到:「弟自四月以后,乃覺心疾霍然,成書七十余葉。」段書大幅進展其故有二,一為金壇訟事了結;再則《經(jīng)籍籑詁》適時刻成,一書在側,〈第十六書〉所言「終日所苦者,惟查書之苦」,自可迎刃而解;且阮書每字「以本義前列,其引伸之義、展轉相訓者次之,名物象數(shù)又次之」,[54]所以王引之〈序〉稱其書「展一韻而眾字畢備,檢一字而諸訓皆存,尋一訓而原書可識」,不惟節(jié)省檢索之勞,從中可得到大量的文證,同時也便于尋討字詞本義、引申和假借的脈絡。北京本原即長于考校文字傳譌,而《經(jīng)籍籑詁》則錄有大量訓詁語料,二者結合,才是段玉裁據(jù)以檃括作注的長編。

         

         

         

        《經(jīng)籍籑詁》書影揚州阮氏瑯嬛仙館刊本

         

        談到這里,諸位想必會問,那段玉裁何以要詭稱注《說文》之前,先編有一本五百四十卷的長編?這牽涉到一樁公案,過去學者未曾論及。我們知道,乾嘉之際,家家許鄭,江南學者研究《說文》,欲為《說文》作注、作義疏者大有人在,陳鱣著《說文正義》三十卷,錢大昭著《說文統(tǒng)釋》六十卷,王紹蘭有《說文集注》之作。嚴可均和姚文田合著《說文疏義》,也纂有《說文長編》,據(jù)嚴可均《說文校議?敘》說:

         

        嘉慶初,姚氏文田與余同治《說文》,……為《說文長編》,亦謂之《類考》,有〈天文算術類〉、〈地理類〉、〈艸木鳥獸蟲魚類〉、〈聲類〉、〈說文引群書類〉、〈群書引說文類〉,積四十五冊。又輯鐘鼎拓本為《說文翼》十五篇,將校定《說文》,譔為《疏義》。[55]

         

        另外,江聲、王念孫也各有稿本;北方學者則有桂馥著《說文義證》。這些學者所著之書或成或否,有的成而未刻,有的半途而廢。其中以段氏《說文注》聲名最著,因此,江聲、王念孫先后將自己的稿本送給段玉裁,這點我們下面將會談到。嚴可均和姚文田合著的《疏義》也半途中輟,嚴氏將其中校訂《說文》的材料,錄為《說文校議》一書;所匯聲類材料,嚴、姚兩家各纂有《說文聲系》之書。還有一些學者則專門從事某些專題研究,如錢大昕弟子鈕樹玉,著有《說文考異》、《說文新附考》等書?!犊籍悺芬粫瑢iT搜集群書征引《說文》的材料,以訂正今本《說文》文字傳譌,用力甚專勤。鈕氏曾將《考異》書稿就正于段玉裁,今本《段注》稱引鈕氏之說僅有六處,但有一些地方段氏采用其說,卻未明言出自鈕氏所校。因此段書出版后,鈕樹玉著《段氏說文注訂》八卷,書中不少地方指出,《段注》校改之字,「蓋本余說」、「全本余說」,如:

         

        「桅」改為「梔」,余《新附考》有此說。[56]

         

        」注云:「當刪『』而存『』。」按此蓋本余說。(卷三,頁13)

         

        」解改「一食」為「壺湌」,《注》又云:「按許所據(jù),竟作『一食』未可知,似不必改。」按此蓋因余說而改,不應又為騎墻之見。(卷三,頁15)

         

        」改為「濊」,蓋本余說。(卷五,頁17)

         

        」改為「」,全本余說。(卷八,頁15)

         

        這種例子共二十余見,有幾條鈕樹玉指證歷歷,看來段玉裁曾參用其說應無疑義。

         

        段氏掩用他人成說之舉,鈕樹玉并不是孤例。以王鳴盛為例,北京本引王氏之說共有三處,[57]「返」字條依用王說,「逑」、「斁」兩條則辨正王氏之非。我們看段玉裁采用王說這條,《說文》辵部「返」字下引「商書曰祖甲返」,但今本《尚書》并沒有「祖甲返」之文,段氏原先認為此句「疑許君見孔壁十六篇中《商書》語」,后來改從王鳴盛所校,北京本「返」字條末說:

         

        壬寅歲(乾隆四十七年),見王光祿鳴盛《尚書后案》云:「《說文》引『祖甲返』,疑即〈西伯〉篇之『祖伊反』也,『伊』誤作『甲』,而『返』與『反』則字通也?!雇跽f為是,予前說非也。[58]

         

        今本《段注》此文改作「祖伊返」,與王鳴盛之說正同,但段氏未提及王說,卻說是依《集韻》校訂的。[59]

         

        再以錢大昕為例。錢氏是當時首屈一指的經(jīng)史名家,他雖沒有《說文》專著,但《潛研堂答問》和《養(yǎng)新錄》里都有與《說文》相關的條目。二書刊刻在北京本之后,所以北京本有四處引及錢氏之說,皆出自《漢書考異》,這四條后來《段注》并未采用,今可不論。今本《段注》引用錢大昕之說共十五條,其中「免」、「衹」兩條則是駁正錢氏之非。[60]但除這十五條外,段玉裁未標明錢氏而剿用其說者,仍歷歷可見。

         

        以《潛研堂答問》為例,此書現(xiàn)收入《潛研堂文集》,但嘉慶四年《答問》單行先刻,見段氏〈與劉端臨第二十書〉,[61]根據(jù)這信,段玉裁見過《答問》,當無疑義。《說文》人部說「吊」字「從人弓,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故人持弓,會敺禽也。」以古文字證之,知許君此說實望文生義,顧炎武《日知錄》即駁其說「幾于穿鑿而遠于理情」。[62]但錢大昕《答問》很巧妙地引《吳越春秋》「孝子不忍見父母〔遺體〕為禽獸所食,故作彈以守之」之文,為許慎解紛。[63]《說文》解釋「吊」字字形固屬附會,但錢大昕引《吳越春秋》作解,卻是他的巧思和創(chuàng)意?!墩f文注》「吊」字下說:

         

        《吳越春秋》:陳音謂越王曰:「弩生于弓」云云。按孝子敺禽,故人持弓助之,此釋「吊」從人弓之意也。[64]

         

        段氏完全剿用錢大昕之說,一見可知。另如女部「婎」字,大徐本說解作「姿婎姿也」,義不可曉;小徐本作「如婎姿也」,更不知所云。錢大昕始發(fā)其覆說:

         

        問:「《說文》婎字注云:『姿婎,姿也?!淮苏Z難解?!乖唬骸浮鹤藠睢患础鹤祟 恢愇模鹤恕慌c『恣』通,釋『姿婎』為『恣』義也?!筟65]

         

        檢《說文注》「婎」字下云:

         

        「恣」,各本作「姿」,今正。按心部:「恣者,縱也?!怪T書多謂暴厲曰「恣睢」,睢讀「香季切」,亦平聲。睢者,仰目也,未見「縱恣」之意。蓋本作「姿婎」,或用「恣睢」為之也。[66]

         

        此注段氏亦剿襲錢大昕之說,極為明白。

         

        再以江聲為例,北京本引用江聲之說共七見,其中「」、「柀」兩條說的是同一事,即前面談到,《說文補正》將許慎說解出現(xiàn)之字,凡《說文》未列篆文的,段玉裁皆以為今本脫漏,一一為之增補篆文、說解。但江聲認為許書「解說內(nèi)或用方言俗字,篆文則仍不載」,段氏接受他的意見,此說北京本凡兩見,所以引用江說實際為六條。我們將北京本標明為江聲之說的六條,與《說文注》一一核對,其中采用江聲說者有四條,另兩條段氏別立異說。但《段注》采用江聲之說的四條,只有「」字這條明白標示本自江聲,[67]其余「瓘」、「」、「」三條江聲的創(chuàng)見,完全被段玉裁所干沒,[68]這是擺在眼前,實實在在的例證。江沅〈說文解字注后敘〉說:

         

        沅先大父艮庭征君,生平服膺許氏。著《尚書注疏》既畢,復從事于《說文解字》,及見先生(指段氏)作而輟業(yè)焉。沅之有事于校讐也,先征君之意也。[69]

         

        則江沅襄助段氏《說文注》,實出自江聲的好意。[70]孫星衍《平津館文稿》中有一篇〈江聲傳〉,傳中談到:

         

        〔江聲〕為《說文解字考證》,及見段大令玉裁所著,多自符合,遂輟筆,并舉稿本付之。[71]

         

        《平津館文稿》刻于嘉慶十一年,當時段玉裁健在,孫星衍說江聲曾將《說文考證》稿本送給段氏,應該確有其事。從北京本引用江聲校訂《說文》六條勝義來看,江氏將稿本交付段玉裁,疑在北京本寫成之前。而今本《說文注》全書引用江聲之說者,亦僅七見,[72]但段氏襲用江聲之說而不著其名,除北京本所見「瓘」、「」、「」三條之外,尚有可考者。我稍閱江聲《尚書集注音疏》,其中校釋、考訂《說文》之處,有不少創(chuàng)解即為段氏所攘襲。以〈禹貢〉為例,段氏《尚書撰異》卷三「滎波既豬」條載:

         

        江氏叔澐《尚書集注》「熒波」作「熒潘」,云:「據(jù)《說文》水部:『潘,水名,在河南熒陽。從水,番聲?!谎栽跓申?,則與熒澤同處,故知此經(jīng)之當作『潘』字。」玉裁始疑其說,今按《水經(jīng)注?濟水篇》云云?!现^潘、播、波三字同,故非無證。[73]

         

        江聲據(jù)《說文》「潘」字說解,斷定〈禹貢〉「滎波」,古本《尚書》作「潘」字?!妒酚?夏本紀》載錄〈禹貢〉全文,日本所存天養(yǎng)古鈔本《史記?夏本紀》,恰如江聲所說,此文正作「熒潘」。[74]天養(yǎng)古鈔本應屬唐人寫本,其書所引孔《傳》文字,往往與《尚書》敦煌殘卷合,此「熒潘」一條可見江氏考訂之精。今檢《說文注》「潘」字,正剿襲江聲之義,攘為己說。[75]另如《說文》氏部:「氏,巴蜀名山岸脅之旁箸欲落者曰氏。」許慎解「氏」字,文意頗不易通曉,《段注》云:

         

        考「氏」亦作「是」,見《夏書》,〈禹貢〉曰「西傾因桓是來」,鄭《注》云:「桓是,隴阪名,其道般桓旋曲而上,故曰桓是。今其下民謂阪為是,謂曲為桓也。(原注:各本誤,今校訂如此)」據(jù)此,則「桓是」即隴,亦可作「隴氏」昭昭然矣。古經(jīng)傳「氏」與「是」多通用,《大戴禮》:「昆吾者衛(wèi)氏也」以下六「氏」字,皆「是」之假借,而《漢書》、漢碑假「氏」為「是」,不可枚數(shù)。[76]

         

        其實引〈禹貢〉「西傾因桓是來」這句以解釋《說文》「氏」字,也是江聲的創(chuàng)見,段玉裁顯然剽襲其說,何以見得?《段注》文中所引鄭《注》「今其下民」兩句,其實是江聲以意校改,江氏《尚書集注音疏》說:

         

        鄭康成曰:「桓是,隴阪名,其道般桓旋曲而上,故名曰桓是。今其下民謂阪為是,曲為桓也?!孤曋^雝戎之人來此州者,道由桓是而來。古「是」、「氏」同字,巴蜀名山岸脅之崔旁著欲落者曰氏。〔疏〕……隴阪本名「是」,以其道般桓旋曲,故名之為「桓是」也。云「今其下民謂阪為是,曲為桓也」者,引時俗之偁,以證阪名「是」,曲偁「桓」也?!端?jīng)注》引此,作「今其下民謂是阪曲為般也」,似有舛誤,以意改之。……云「巴蜀名山岸脅之崔旁著欲落者曰氏」者,《說文》氏部文,「山岸脅之崔」即阪也,此與鄭云「其下民謂阪為是」正合,相證益確矣。[77]

         

        可知「今其下民」兩句,原是江聲有意創(chuàng)通許、鄭兩家之說而「以意改之」,并無其他文獻依據(jù)。段玉裁「氏」字注完全襲用江氏之說,卻以一句「各本誤,今校訂如此」,冒為己說。從這些例證看來,《段注》剽襲江聲之說者,想必不少,而段氏卻極詆江聲為「小學魔障」,[78]殊不可解。

         

        而《段注》成書最可注意的,是它和王念孫之間的關系。王氏曾撰《說文考正》一稿,根據(jù)朱士端引王敬之之說,王念孫曾將《說文》稿本交付段玉裁:

         

        王寬夫先生言其家大人石臞先生曾注《說文》,因段氏書成,未卒業(yè),并以其稿付之。后先生見《段注》妄改許書,不覺甚悔。[79]

         

        朱士端曾游王念孫之門,他轉述王念孫次子王敬之的話,應非平空杜撰。我們前面提到,北京本「芘」字條引及王念孫之說,段、王初見于乾隆五十四年秋,因此王敬之所謂的「段氏書成」,指的應該是北京本前身,故北京本得以引及王氏之說。王念孫《說文》稿本今不可見,但王氏有關《說文》的札記,現(xiàn)存《段氏說文簽記》和《說文解字校勘記》殘稿兩種。前者專糾《段注》之失,應該是王念孫讀《段注》時隨手所下的簽識,王氏弟子將之條錄成冊,現(xiàn)有1935年《稷香館叢書》本。從王念孫對《段注》的駁議看來,王敬之說乃父「見《段注》妄改許書,不覺甚悔」,似非誣言。

         

        《說文解字??庇洝穭t是桂馥所鈔,是個殘本,僅存《說文》第一篇及第二篇之半,共119條,因此,此本書后許瀚〈跋〉推度「全書當有千余條」。北京本所引「芘」字一條,正在其中,[80]可以確證此為王念孫校本無疑。我曾將《段注》與王氏《??庇洝窔埍疽灰槐葘Α8魑恢?,《說文》許君說解,大、小徐本時有參差,其解說字形,特別是諧聲字,二徐時有改易之處。王氏以大徐為底本,《校勘記》中或存小徐之異,或據(jù)小徐訂正徐鉉之誤?!抖巫ⅰ酚诙毂緟⒉钐帲苌儆懻?,其書或從徐鉉,或從徐鍇,看似無一定的義例可言。但參照王氏校本,我們可以清楚看出,凡王念孫辨證當從小徐各條,其精審無疑義者,《段注》皆依王說逕行改之而無論證。如艸部「莃」字條,王氏說:

         

        「從艸,稀省聲」,《系傳》作「從艸,希聲」??肌墩f文》「稀」字注云:「疏也。從禾,希聲?!剐戾|辨之云:「當言從禾、爻、巾,無『聲』字,后人加之。爻者,稀疏之義,與爽同意;巾亦是其稀象。至莃與晞皆從稀省,何以知之?《說文》巾部、爻部并無『希』字,以是知之?!鼓顚O按:徐鍇以為莃、晞皆從稀省,故徐鉉于此「莃」字注改為「從艸,稀省聲」也。今考《說文》莃、唏、睎、脪、郗、晞、稀、俙、欷、豨、絺十一字并從希聲;又「昕」字注云「讀若?!梗瑒t本書原有「?!棺置魃?。今本無「?!梗藗鲗懨撜`,豈得謂本無此字乎?「稀」字而外,從希聲者尚有十字,又可一一改為「稀省聲」乎?此「莃」字注當從《系傳》作「從艸,希聲」,后放此。[81]

         

        《段注》「莃」字條直接依小徐本作「從艸,希聲」,[82]好像大徐本之誤不辨自明,一望而可知。段書此例甚多,如禜、珣、瑞、毒、蕓、藸、蘳、、葻、草、莫、葬、和、吺、趯、邁、隨諸條,王念孫皆有考校,詳為辨證。段氏此諸字皆依王念孫之說校改,《注》中并無論證。大概段玉裁對他人成說信而可從者,皆直接攘取,依其結論校改,這點鈕樹玉《段氏說文注訂》屢屢言之:

         

        1.「搜」下「茹藘」改為「茹蘆」,當本余說,然無引證。(卷一,頁3)

         

        2.改「肭」為「朒」,《注》云:「各本篆作『肭』,解作『內(nèi)聲』,今正?!拱从嘁浴队衿芳袄钌啤段倪x?月賦注》引,定「肭」當從肉。此既據(jù)改,不應全無引證。(卷三,頁1)

         

        3.「侮,傷也」,今改「傷」為「」。按余以《一切經(jīng)音義》引及《廣雅?釋訓》辨「傷」乃「」之譌。今既改「」,不應無引證。(卷三,頁17)

         

        而最為可議的是,段氏辨正他人之非往往直指其名,北京本全書引用王念孫之說僅有「芘」字一條,便是駁王氏改「一曰芘茮木」五字為「一曰芘芣」之非;而其剿襲王氏之說者則絕口不提其名。按《段注》全書引用陳鱣之說僅艸部「葘」字一條,《說文》:「葘,不耕田也?!龟愾g說:「『不』當為『才』,『才耕田』謂『始耕田』,才、財、材皆訓『始』?!苟问喜灰云湔f為然,謂「『不』當為『反』字之誤也」,[83]與王念孫之例正同。今本《段注》明白稱引王氏之說者只有八條,其中包含「芘」字批評王念孫說一條,但措辭較北京本隱微罷了。我們從其余七條引文來看,如「禾」字引王念孫說:

         

        莠與禾絕相似,雖老農(nóng)不辨。及其吐穗,則禾穗必屈而倒垂,莠穗不垂,可以識別。艸部謂莠「揚生」,古者造禾字屈筆下垂以象之。[84]

         

        又韭部「」字下,《段注》:

         

        王氏念孫曰:者,細碎之名,《莊子》言「粉」是也。[85]

         

        又黑部「,黑有文也。從黑,冤聲,讀若飴字」,《段注》云:

         

        王氏念孫曰:《淮南?時則訓》「天子衣苑黃」,高《注》:「苑,讀『飴』之?!埂洞呵锓甭丁罚骸该癫⌒母雇瘘S。」皆字異而義同。[86]

         

        從這些引例觀之,王氏稿本似乎不僅校正文字而已。此類釋義之條,倘未標名,則如羚羊掛角,無形跡可求;然由上引「禾」字一條,可以證知《說文注》艸部「莠」字下,段氏分別禾穗下垂、莠不下垂云云之說,[87]實亦襲王念孫之說。

         

        因時間關系,最后舉個有趣的例子,《小雅?鶴鳴》「鶴鳴于九皋」,從唐石經(jīng)以下,現(xiàn)存《毛詩》各本皆五字,段氏《毛詩故訓傳定本小箋》刪去「于」字,注云:

         

        古書引皆無「于」字,凡十四見,唐石「于九皋」,誤。[88]

         

        陳奐《詩毛氏傳疏》承用其說,亦言:

         

        《小箋》云:「古書引皆無『于』字,凡十四見,唐石經(jīng)有『于』字,誤?!筟89]

         

        但所謂「古書引皆無『于』字,凡十四見」,徧檢段氏著作《詩經(jīng)小學》、《說文注》及《經(jīng)韻樓文集》均無其說,所以陳奐引段氏之說也未能指明其例。要校改唐以來相傳經(jīng)書舊文,不明舉文證,只渾稱引用次數(shù),這在乾嘉學術著作中應屬少見。原來,段氏此處系本錢大昕、臧庸之說?!妒{齋養(yǎng)新錄》卷一「鶴鳴九皋」條言:

         

        臧在東云:今本「鶴鳴于九皋」五字為句,案《史記?滑稽傳》、《論衡?藝增篇》、《風俗通?聲音篇》、《文選》東方曼倩〈答客難〉、《后漢書注》五十九、《初學記》一、《白帖》一百九十四、《文選注》十三、又二十四、又四十三皆引《詩》「鶴鳴九皋」,無「于」字。賈昌朝《群經(jīng)音辨》引《詩》亦無「于」字,是北宋人尚見古本也。唐石經(jīng)有「于」字,今本并因之。(元注:瞿中溶云:「《說文》『鶴』字下云『鳴九皋,聲聞于天』,似亦引《詩》而無『于』字?!箹|塾云:「《蜀志?秦宓傳》引《詩》亦無『于』字?!梗90]

         

        臧庸舉了十一條文證,以證《詩經(jīng)》古本無「于」字,錢大昕女婿瞿中溶、其子錢東塾各補了一證,但只有十三例。原來瞿中溶后來從袁廷檮五硯樓所藏元刊本《韓詩外傳》卷七又發(fā)現(xiàn)一例,[91]正段氏所稱的「凡十四見」。錢大昕為段氏多年知交,臧庸早年從段玉裁游,曾為段氏??薄夺屛摹?、《尚書撰異》等書,且典衣裘為段氏刻《詩經(jīng)小學錄》,二人皆段氏故交,尚且吝言其人其書。因此,《段注》全書稱引王念孫之說僅有八處,引江聲之說僅七條,似不足為異。

         

        梁任公《清代學術概論》第十三節(jié)曾歸納乾嘉學人習氣,其六為「凡采用舊說,必明引之,剿說認為大不德」。段玉裁似乎自負所學,其著作中襲用他人精義,往往諱言所出,直接攘為己說。蕭穆〈記方植之先生臨盧抱經(jīng)手校十三經(jīng)注疏〉一文,曾錄方東樹校語:

         

        段氏每盜惠氏之說,阮氏即載之,何也?蓋阮為此《記》成,就正于段,故段多入己說,以掩前人而取名耳。又所改原文多不順適,真小人哉![92]

         

        這里指的是段玉裁為阮元審定《十三經(jīng)校勘記》一事。據(jù)段氏〈與劉端臨第六書〉說:「今年校得《儀禮》、《周禮》、《公羊》、《谷梁》二傳,亦何義門、惠松厓舊本?!苟问显娀輻澊酥T經(jīng)校本,應無疑義?;菔闲1净騻麂洷敬媸勒卟簧?,尚可比勘。

         

        段氏襲用王念孫之說,自然不止《說文注》所引八處而已。大概段書先前所刻諸卷流布之后,當時學者頗多傳言,謂段氏剽襲他人成說,即段玉裁本人亦曾耳聞。嘉慶十年,段氏寄王念孫書,請王氏為《說文注》撰序,所持理由是:

         

        《說文注》近日可成,乞為作一序。近來后進無知,咸以謂弟之學竊取諸執(zhí)事者,非大序不足以著鄙人所得也,引領望之。[93]

         

        所謂「近來后進無知,咸以謂弟之學竊取諸執(zhí)事」,段氏剿襲王念孫之說,當時年輕輩學者間似騰乎人口。段氏因此對外詭稱他譔《說文注》之前,先纂有一本五百四十卷的《說文解字讀》長編,并藉陳奐〈跋〉文證成其說,俾免后來攘竊之譏,無奈北京本意外傳世,所謂五百四十卷長編之說僅成幻相。

         

        《段注》嘉慶二十年刊成后,同年陳鱣取《說文正義》舊稿重加刪訂,想亦對段書并不滿意。可惜陳鱣嘉慶二十二年二月病逝,年六十五,《正義》改訂稿僅至十一卷。身后其子斥賣遺書,此稿隨之蕩佚。[94]此則不如段氏幸運,及身親見書之刊行。

         

        段玉裁《說文注》自足千古,他的創(chuàng)見與成就不容抹煞,也無可抹煞,但《段注》的光彩,其中部分實為乾嘉江南學者《說文》研究的結晶。我1984年曾根據(jù)阿辻氏兩文有限的材料,寫了一篇〈段玉裁《說文解字讀》考辨〉長文,[95]論證段氏五百四十卷長編事屬子虛,今天我依然堅信這個說法。

         

        注釋:

         

        [1]王念孫〈說文解字注序〉,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經(jīng)韻樓叢書》本,卷首〈序〉,頁1。

         

        [2]段氏《說文解字注》,十五篇下,頁7。

         

        [3]段氏《說文解字注》,一篇上,頁17。按段書引陳奐之說及書后陳奐〈跋〉,并作「煥」字,蓋其原名。今改為「奐」,殆因《說文》無「煥」字而改之。

         

        [4]段氏《說文解字注》,一篇下,頁13;又二篇上,頁11,又頁17;又五篇上,頁14。

         

        [5]陳奐〈王石臞先生遺文編次序〉云:「奐憶嘉慶十七年壬申冬,金壇段若膺先生令校《說文注》十五卷,館宿枝園,愿留而受業(yè)于門」云云(陳奐《三百堂文集》,《乙亥叢編》本,卷一,頁10);又〈國語校注三種序〉:「昔余在壬申歲,受業(yè)于金壇段先生。」(同上,卷一,頁6)則陳奐受業(yè)于段氏門下在嘉慶十七年。

         

        [6]汪龍《毛詩異義》目錄后識語云:「(嘉慶)十八年,獲交金壇段懋堂先生,讀其所注《說文》,鄉(xiāng)所疑義,得補正者若干條?!梗ā栋不諈矔繁?,卷首,頁3。)

         

        [7]段氏《說文解字注》,十五篇下,頁14。

         

        [8]段氏《說文解字注》,十五篇下,頁7。

         

        [9]陳奐〈跋〉,《說文解字注》卷后,頁2。

         

        [10]段玉裁《說文解字讀》,1995年,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影印本,頁7「」字條。

         

        [11]吳省欽《吳白華自訂年譜》,1998年,北京圖書館出版社,頁14-15。

         

        [12]劉盼遂輯《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段王學五種》本,卷上,頁6-8。

         

        [13]吳省欽《吳白華自訂年譜》,頁17。

         

        [14]段玉裁《戴東原先生年譜》,1936年,《安徽叢書》,頁7-8。

         

        [15]段玉裁〈寄戴東原先生書〉,見《六書音均表》卷首,頁5。

         

        [16]張和生、朱小健〈《說文解字讀》考〉,《北京師范大學學報》1987年第5期,頁15-20。

         

        [17]段玉裁《說文解字讀》,頁147-148。

         

        [18]段玉裁《古文尚書撰異》,《經(jīng)韻樓叢書》本,卷十八,頁3。

         

        [19]段玉裁《說文解字讀》,頁340。

         

        [20]《說文》艸部:「芘,艸也。一曰芘尗木。從艸,比聲?!贡本┍疽竿鯌炎婺顚O曰:『一曰芘茮木』五字,當是『一曰芘芣』之譌衍,《詩?東門之枌?傳》:『荍,芘芣。』是也?!梗ǘ问稀墩f文解字讀》,頁63)

         

        [21]王念孫《王石臞先生遺文》,《高郵王氏遺書》本,卷四,頁16。

         

        [22]劉盼遂《段玉裁年譜》,《段王學五種》本,頁21-22。

         

        [23]段玉裁《古文尚書撰異》,卷首,頁1。

         

        [24]段玉裁《古文尚書撰異》,卷十三,頁12。按此段引文末署「庚戌七月識」,即五十五年秋所撰。

         

        [25]《說文解字讀》,頁23;《古文尚書撰異》,卷廿六,頁17。

         

        [26]《說文解字讀》,頁34;《古文尚書撰異》,卷三,頁59-60。

         

        [27]《說文解字讀》,頁39;《古文尚書撰異》,卷三,頁18-19。

         

        [28]阿辻哲次〈北京圖書館藏段玉裁說文解字讀初探〉,1981年,《日本中國學會報》第33集,頁250-262。

         

        [29]阿辻哲次〈北京圖書館藏段懋堂說文解字讀について〉,1981年,《東方學報》第53冊,頁592-610。

         

        [30]盧文弨〈說文解字讀序〉,《說文解字讀》,頁2。

         

        [31]沈初〈說文解字讀序〉,《說文解字讀》,頁2-3。

         

        [32]參見拙稿〈《段玉裁年譜》訂補〉嘉慶四年及十年條,1989年,《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60本第3分,頁603-650。

         

        [33]劉盼遂《段玉裁年譜》,頁27。

         

        [34]劉盼遂輯《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下,頁6。

         

        [35]按段刻《戴東原集》書后《校記》之末,段氏識語:「刻板既成,不欲多剜損,故箋其后如此。得此書者,尚依此研朱校改,以俟重刊。乾隆壬子八月?!梗ā独m(xù)修四庫全書》本,頁4)則戴集刻于乾隆五十七年甚明。

         

        [36]劉盼遂《段玉裁年譜》,頁24。

         

        [37]盧文弨《經(jīng)典釋文》,抱經(jīng)堂本,卷首,頁2;又《抱經(jīng)堂文集》,1990年,北京:中華書局,頁25。

         

        [38]劉盼遂《段玉裁年譜》,頁26。

         

        [39]劉盼遂輯《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下,頁6。

         

        [40]按劉《譜》系年頗多違誤,拙稿〈《段玉裁年譜》訂補〉辨之數(shù)十事,下文簡譜所記段氏年月與劉《譜》異者,并參拙稿〈訂補〉,茲不具論。

         

        [41]劉盼遂《段玉裁年譜》,頁21-24。

         

        [42]劉盼遂輯《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下,頁21。

         

        [43]劉盼遂《段玉裁年譜》將此信系于嘉慶五年(頁34),劉氏按語云:「按《戴集》刻成在嘉慶四、五年間,詳〈與劉端臨第二書〉。」然〈第二書〉絕無《戴集》刻于嘉慶四、五年之說,不知劉氏何以有此誤?

         

        [44]段玉裁〈與邵二云書三〉,《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上,頁22。

         

        [45]參見拙稿〈清代海寧學術豐碑――陳鱣其人其學述要〉,2013年,劉夢溪主編《中國文化》第38期(北京:中國文化雜志社),頁137-148。

         

        [46]劉盼遂《高郵王氏父子年譜》,《段王學五種》本,頁16。

         

        [47]參見拙稿〈清代海寧學術豐碑――陳鱣其人其學述要〉,《中國文化》第38期,頁142-143。

         

        [48]嘉慶十二年四月,段氏撰〈陳仲魚簡莊綴文序〉云:「壬子、癸丑(乾隆五十七、八年)間,余始僑居蘇之閶門外,……而仲魚(陳鱣)十余年間為人作計,常往來揚、鎮(zhèn)、常、蘇數(shù)郡間,每歲亦必相見數(shù)回。見則各言所學,互相賞奇析疑,朋友之至樂也。仲魚所為《孝經(jīng)集鄭注》、《論語古訓》、《六藝論拾遺》、《鄭君年譜》,余既一一雒誦,嘆其精核?!梗ā督?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上,頁13)此雖未提及《說文正義》,然陳鱣此書五十七年業(yè)已成稿,是年二月,王鳴盛曾為《說文正義》作序。(拙稿《王鳴盛年譜》乾隆五十七年條,2012年,《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83本第1分,頁146-147)段氏既徧讀陳著各書,而《說文正義》為陳鱣半生心力所注,段氏復研精《說文》,自無不索觀其書之理。今考《段注》「葘」字下引陳鱣之說(卷一下,頁41),則段氏曾見其書矣。〈綴文序〉歷數(shù)陳鱣所著各書,獨獨不提《說文正義》,尤可玩味。

         

        [49]江沅〈說文解字后敘〉,《說文解字注》卷后,〈后序〉頁1-2。

         

        [50]段氏〈與邵二云書二〉,《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上,頁22。

         

        [51]嘉慶元年正月,〈與劉端臨第十四書〉言:「客冬至今,勉治《說文解字》,成第二篇之上卷,胸中充積既多,觸處逢源,……此書計三年可成。」

         

        [52]張鑒等編《阮元年譜》,1995年,北京:中華書局黃愛平點校本,頁22;另參拙稿〈阮元《經(jīng)籍籑詁》纂修考〉,2008年,上海社會科學院《傳統(tǒng)中國研究集刊》第4輯,頁247-264。

         

        [53]劉盼遂輯《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下,頁14。

         

        [54]《經(jīng)籍籑詁》,卷首〈凡例〉第十二則。

         

        [55]嚴可均《說文校議》,《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卷一上,頁1。

         

        [56]鈕樹玉《段氏說文注訂》,《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卷二,頁9。

         

        [57]《說文解字讀》,頁98「返」、頁102「逑」、頁147「斁」。

         

        [58]《說文解字讀》,頁98。

         

        [59]段氏《說文解字注》,二篇下,頁6。

         

        [60]段氏《說文解字注》,十篇上,頁26;又十三篇上,頁15。

         

        [61]段氏〈與劉端臨第二十書〉言:「竹汀《集》刻者尚有兩種,當徐圖購贈?!次宄帢窃姟邓俪芍?,作札寄與又凱(按即袁廷檮),囑其購竹汀《答問》一種、《傳》一種;前者《題跋》一種,亦又凱所賜也?!?/font>

         

        [62]黃汝成《日知錄集釋》,《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卷二十一,頁20。

         

        [63]錢大昕《潛研堂集》,198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頁176-177。

         

        [64]段氏《說文解字注》,八篇上,頁38。

         

        [65]錢大昕《潛研堂集》,頁177。

         

        [66]段氏《說文解字注》,十二篇下,頁25。

         

        [67]段氏《說文解字注》,一篇上,頁12。

         

        [68]《說文解字讀》,頁12,又頁57,又頁329;《說文解字注》,一篇上,頁19;又一篇下,頁17;又六篇下,頁49-50。

         

        [69]段氏《說文解字注》,卷后〈后序〉,頁2。

         

        [70]按《說文注》「祠」字(一篇上,頁10)、「正」字(二篇下,頁1)、「睦」字(四篇上,頁7)、「疀」字(十二篇下,頁52)、「凡」字(十三篇下,頁16)、「塹」字(十三篇下,頁34)并引江沅之說,則江沅不僅為段氏校字而已。

         

        [71]孫星衍《平津館文稿》,《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卷下,頁37。

         

        [72]除前舉「」字一條外,另見「顨」(《說文解字注》,五篇上,頁23)、旨部之末(五篇上,頁28)、「秝」(七篇上,頁55)、「從」(八篇上,頁43)、「」(十一篇下,頁15)及〈說文序〉「一曰指事」下(十五篇上,頁4)。

         

        [73]段玉裁《古文尚書撰異》,卷三,頁48-49。

         

        [74]水澤利忠《史記會注考證校補》,1957-1970年,東京:《史記會注考證校補》刊行會,頁207引。瀧川龜太郎《史記會注考證》「滎播既豬」下云:「古鈔、楓三、南本『播』作『潘』?!?/font>

         

        [75]段氏《說文解字注》,十一篇上二,頁32-33。

         

        [76]段氏《說文解字注》,十二篇下,頁33。

         

        [77]江聲《尚書集注音疏》,《清經(jīng)解》卷三九二,頁27-28。

         

        [78]徐承慶《說文解字注匡謬》云:「江征君學問不逮段若膺之博涉,而篤信謹守、實事求是則過之,志學者所當歸慕也。段氏《尚書撰異》譏其是古非今,又斥其似是而非。繼復云:『名為重小學,而大為小學之妖魔障礙;名為尊《說文》,而非所以尊《說文》?!浑[其姓名,亦指江君也?!梗ā独m(xù)修四庫全書》本,卷七,頁5)

         

        [79]朱士端〈石臞先生注說文軼語〉,引自《說文詁林》前編下,頁348。

         

        [80]王念孫《說文解字校勘記》,宣統(tǒng)元年,番禺沈氏《晨風閣叢書》本,頁7。

         

        [81]王念孫《說文解字??庇洝?,頁5。

         

        [82]段氏《說文解字注》,一篇下,頁17。

         

        [83]段氏《說文解字注》,一篇下,頁41。桂馥《說文義證》「葘」字下引王念孫說,亦以「不」為「才」字之誤(同治九年,崇文書局刊本,卷四,頁41),與陳鱣之說同。今按:此當以陳、王之說為是,「才」、「不」形近易訛。才、葘聲同,葘訓「才耕田」,蓋由聲得義。諸書僅有「反草」、「反土」之說,段氏必改為「反耕田」,殊覺不詞,不如陳、王二氏改「才」字者近是。

         

        [84]段氏《說文解字注》,七篇上,頁38。

         

        [85]段氏《說文解字注》,七篇下,頁3。

         

        [86]段氏《說文解字注》,十篇上,頁57。

         

        [87]段氏《說文解字注》,一篇下,頁4。

         

        [88]段玉裁《毛詩故訓傳定本小箋》,《經(jīng)韻樓叢書》本,卷十八,頁2。

         

        [89]陳奐《詩毛氏傳疏》,《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卷十八,頁7。

         

        [90]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卷一,頁18-19。

         

        [91]王欣夫輯《蕘圃藏書題識續(xù)錄》,王氏學禮齋本,卷一,頁3。按錢大昕弟子李賡蕓《炳燭編》卷一「鶴鳴于九皋」條,又舉范望《太玄注》引《詩》亦無「于」字一例,此則段氏所不及見者,故未計之。其實群籍所引尚不止此,如《華陽國志?劉后主志》引《詩》亦無「于」字,別詳拙作〈錢氏十駕齋養(yǎng)新錄然疑〉。

         

        [92]蕭穆《敬孚類稿》,光緒卅二年原刊本,卷八,頁10。

         

        [93]段氏〈與王懷祖第三書〉,劉盼遂輯《經(jīng)韻樓文集補編》,卷下,頁18。

         

        [94]其事始末,參見拙稿〈清代海寧學術豐碑――陳鱣其人其學述要〉。

         

        [95]此文1988年3月曾由《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編委會審查通過,擬刊于《集刊》第58本。惟當時因長者所抑,我未肯屈服,故此稿最后并未交付發(fā)表;然1987年此文曾在史語所學術講論會上提出討論,故外間頗多傳本,業(yè)師龍宇純教授所著《中國文字學》即曾俯引鄙說(1996年,臺北:五四書店,頁426-427)。其后病目,喘疾頻生,我興趣亦漸旁移,此稿久置篋底,屢思增訂,碌碌未遑。2011年3月應邀參加臺灣大學文學院主辦第四屆中國經(jīng)學國際學術研討會,適因先母重病侍側,未能成稿,即以〈考辨〉一文應之,載于該會論文集頁31-74,仍留當日原文舊貌,與本文所論可互為補充。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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