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門徑 治學良師——《四庫全書總目》的價值及其總纂紀昀
作者:陳曉華
來源:《學習時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臘月十六日戊午
??????????耶穌2019年1月21日
古人讀書,講“法、相、品”。法即方式方法,相就是讀書之狀貌精神,品即感悟書之五味,但無論哪種,其實都在講如何讀。不過,如何讀很重要,但如何才能入讀書之門,更為重要,此乃讀之筦鑰,即讀書首先要明白按需應讀哪些書,要會按目索書。不然,縱有萬般法相品,或不得要領,或終是亂讀。
四庫總目
對于讀書治學門徑,中國清人是最諳習的。他們不但作出了理論總結,也進行了實踐。他們實踐的最高成就即《四庫全書總目》?!端膸烊珪偰俊肥?8世紀,尤其是明代以前典籍的匯總,以分類體系,書目著錄的取舍,簡練嚴密的序論和提要闡述了古代學術源流、各書作者的事跡、內容正誤、價值高低,辨漢宋儒之是非,析詩文流派之正偽,主持風會,斟酌古今等,凝聚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精華。乾嘉之后輩出的通儒、近代以來如陳垣、余嘉錫等不少大學問家,都無不得益于它。此外,它的分類體系和編撰體例達到了古代目錄書的最高水平,集中展示了中國傳統(tǒng)學科體系和知識系統(tǒng),影響了后來許多目錄書的編纂。當今整理古籍,四部分類法仍是最好的編纂方法。
當然,讀它,我們不僅可以見到它對讀書治學引領門徑之功,還可見到其對學術文化,甚至思想的領航。《四庫全書總目》每書先列作者爵里以論世知人,次考本書之得失,權眾說之異同,以及文字增刪,篇帙分合,詳為訂辨;四部之首,各冠以總序,撮述其源流正變,以挈綱領,四十三類之首,亦各冠以小序,詳述其分并改隸,以析條目。如其義有未盡,例有未該,則或于子目之末,或于本條之下,附注案語,以明通變之由。所以,《四庫全書總目》就不僅僅是目錄之書,還蘊涵著時代,以及時代中閃動的人物,展示了歲月的悲歡,盡顯歷史的厚重。
《四庫全書總目》的時代是乾隆時代,也囊括了此前諸時代。是乾隆時代的四庫館臣們立足本時代,感知品嘗各代,點評各代江山、人物風情、學術文化、國策大政,賦予各代意義和悲歡離合的集大成之作。與《四庫全書總目》相關的人物,既是它所著錄的書中人物,也是用自己的筆書寫這些人物的館臣們。而《四庫全書總目》是紀昀一手裁定的,因此《四庫全書總目》也可視為紀昀的作品。孟子道,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所以,我們要先看看《四庫全書總目》的重要人物——紀昀。
紀昀其人
與他的親家盧見曾、門生洪亮吉相比,紀昀無疑是非常幸運的。他們三人都被謫戍過,但紀昀的謫戍,總共不到2年。這其實猶如出了一趟遠差,這趟公差是為天子刻意安排的一次錘煉。以此為界點,紀昀從此一帆風順,仕途通達。經(jīng)歷這次謫戍,紀昀更懂得變通、承領圣意。對他而言,這次謫戍,更大的收獲是,他的視野得以開闊,心胸得以開拓。對他自己而言,這次謫戍是他日后發(fā)達必備的前課。就四庫修書而言,這次謫戍醞釀了修書所需要的包容百家、整齊各派的雄心,成就了與四庫修書相始終、卻不至于落得如他的四庫館同事陸費墀那樣慘局的智慧。并且他所任幾乎都是清貴顯要之職,且多扈從皇帝,備皇帝顧問,是乾隆身邊隨身帶的文詞經(jīng)學之士。乾隆對他確實恩寵有加,巡視也多帶著他。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伴駕熱河,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伴駕南巡,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伴駕熱河,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伴駕第五次南巡,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伴駕第六次南巡。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紀昀因次子犯罪被牽連,處以降職調任,乾隆知道后改判為降三級留任。乾隆五十年(1785年),他還參加了乾隆在乾清宮擺設的千叟宴。四庫修書期間,雖然多次記過賠寫罰款,但都無恙。
所以四庫修書期間,紀昀對乾隆感激之至的一些言語,如“臣惟有勉竭駑駘”“恩荷高深,冀仰酬于萬一”等,雖不免阿諛之嫌,但實有感而發(fā),確存真心。畢竟乾隆對他知遇甚隆。歷代士人夢寐以求的君臣相和,“致君堯舜上”,他紀昀得到了。為報知遇之恩,紀昀一生精力盡瘁其中,恪盡職守完成了四庫修書。
四庫館中的幾個總纂,唯有紀昀始終參與了四庫修書,其升遷職位也最高。也只有他既能完成官辦學術任務,又能全身。不過,紀昀雖以其非凡才氣成為乾隆身邊文詞經(jīng)學之士,是乾隆得心應手的助手,但在政事上,乾隆卻稱其為腐儒。但就是紀昀這樣的腐儒,方能把四庫修成而不披禍。
對于四庫修書,乾隆傾注了高度熱情,從征書修書體例到成書,無不親覽,館臣寵辱因此不定,四庫館因之也成為時人向往的終南捷徑。修書歷來為中國士人的最高榮譽,但要在四庫修書中保住這份榮譽實屬不易。這需要技巧。紀昀就很好把握了這個度。他一方面站在當時的國家立場,棄所謂鄙誕小說不納入四庫,一方面卻私自抄存甚至創(chuàng)作小說。在君王親自督查把控下,不以完全的正統(tǒng)觀念對待書籍,能做到一定的學術公正,不愧為大儒。當然,這種公正只能是一定程度上的公正,一旦涉及政治,大儒也只能折中。他在提要中大談兼容并包,但實際上卻偏好漢學,把四庫館建設成了漢學家的大本營。這也正是乾隆所需要的。亦即,四庫修書成功完成了乾隆所需的學術思想導向。
紀昀不阿附和珅,這令他在嘉慶朝,再獲榮升,升至協(xié)辦大學士,禮部尚書,管國子監(jiān)。紀昀能有此圓滿收官,當然還得歸功于他自己的躬謹、豁達、寬厚。他每次赴任,必有詩傳示同僚,以躬謹相勉。并且他不憚余力,獎掖后學。與當時的在野文壇盟主袁枚,一朝堂一民間,大力提攜人才,有“北紀南袁”之稱,既學問淹通,又人情練達。所以嘉慶贊之曰“敏而好學可為文,授之以政無不達”,看似與乾隆“腐儒”的評價相矛盾,其實是一致的。
四庫的復雜性
紀昀一手裁定的《四庫全書總目》,呈現(xiàn)給時人后人以頗多復雜性。一方面,紀昀要體現(xiàn)圣朝的宏闊與包容,要整齊百家,獎納萬方,不得偏私任何學術;另一方面,紀昀受制于官修,受制于自己的學術好惡。紀昀雖名義上要調和漢宋,但實際上是漢學家;此外,紀昀喜好漢學的篤實謹嚴、征實不誣,但卻不喜它過于拘瑣,思維發(fā)散不夠,局于文獻難以自拔。所以,對宋學,紀昀也有肯定之處。并且紀昀對于正統(tǒng),只要從根本上不違背乾隆大政方針,紀昀并不執(zhí)著之。他會為了己好,收存抄錄四庫館棄之不顧的街談巷語稗官之流書籍,甚至偷偷帶回家據(jù)為己有。這些思想和文化氣質,都通過紀昀裁定提要內容時,反映在《四庫全書總目》之中?!端膸烊珪偰俊芬簿鸵娭藭r代及其人物,隱含歲月的悲歡,承載了歷史的厚重。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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