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價值觀在兩漢確立
作者:顧春
來源:《學習時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正月廿四日庚寅
耶穌2020年2月17日
從秦漢開始,有兩件事情伴隨著整個傳統(tǒng)社會,即在政治上實行皇帝制度和中央集權制度,在經濟上一家一戶成為社會的細胞,是社會和經濟組織的最基本單位。在組織形式上,一家一戶十分松散,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方式又十分簡單,其社會活動只限于當?shù)鬲M小的地域內,這就與中央集權制度所要求的政令暢通、上下一致發(fā)生了矛盾。統(tǒng)治者所要做的,就是要找到一個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矛盾。這個好辦法就是通過宗族和人所共知的崇拜祖先觀念,把一家一戶組織起來,從而統(tǒng)一人們的思想和行為方式。從皇帝到百姓,每個人都有父母,因此孝就可以成為把百姓統(tǒng)一起來的一條線。
在漢初,還有一個特殊的情況,就是存在著九個同姓王。劉邦在死前干的最后一件大事就是相繼翦滅了嚴重威脅其統(tǒng)治的七個異姓王,并隨后分封了九個同姓王,他實行郡國并行制的目的,是試圖形成地方同姓王共同拱衛(wèi)皇帝的統(tǒng)治格局。后來的事實表明,同姓王并不可靠,于是就有了公元前154年的七國之亂。同姓王與皇帝在政治上是君臣關系,但在血緣上又是子弟和父兄關系,因此,孝道也就是忠道。這就是人所公認的漢朝以孝治天下的原因所在。
為了推行孝治,漢朝統(tǒng)治者采取了不少辦法。首先,向天下宣示皇帝本人即是行孝的典范。其次,通過察舉制推行孝道。再次,褒揚忠臣孝子。
“獨尊儒術”的確立
統(tǒng)治者在漢初實行的無為之策對于恢復經濟和復蘇民生意義重大、效果明顯。但是,作為統(tǒng)治階級的長遠治國之道,無為之策并不可行。其主要原因是,按照任民自為的辦法,在經濟發(fā)展的同時,必然出現(xiàn)土地兼并和富人的產生,貧富分化帶來階級矛盾,從而威脅王朝的統(tǒng)治。更為重要的是,無為之策的思想基礎是黃老之學,黃老之學的理論前提是自然論,自然論對人性的認識是人人自私、趨利避害,按照這種認識,就難以教化百姓、建立人人遵守的統(tǒng)一倫常道德,更不可能把百姓與國家更緊密地聯(lián)結在一起,提高中央集權制度的統(tǒng)治水平。
公元前134年,大儒董仲舒在《天人三策》中,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主張。董仲舒的重大貢獻就是他既聯(lián)天地古今,又接現(xiàn)實利害,被武帝所采納,從而實現(xiàn)了西漢的治國之策由黃老向儒術的重大轉變。董仲舒主張?zhí)烊烁袘?,而“天地之氣,合而為一,分為陰陽,判為四時,列為五行”。從陰陽的角度看,“孝子之行,忠臣之義,皆法于地也,地事天也”。
董仲舒的思想,對西漢的統(tǒng)治階級產生了較大影響。到了東漢時期,郡縣官學普遍建立,儒家的思想傳播日廣、浸淫日久,影響越來越大,忠臣孝子大量出現(xiàn),儒家思想逐漸成為全民族的思想意識,于是,忠孝的觀念逐漸成為全社會所共同的核心價值觀念。
忠孝觀在東漢形成的過程
在整個兩漢時期,統(tǒng)治者在堅持興教化、行孝治上是一以貫之的,但對忠孝的認識和實施上經歷了一個過程。在西漢,劉邦分封兄弟子弟為列國,就是認為血緣關系是可靠的,封國會因孝而忠。劉邦的想法是錯的,做法是開倒車,因而死后40年,就發(fā)生了七國之亂。之后,發(fā)生了兩件大事,對西漢的意識形態(tài)領域產生了重要影響,一是鹽鐵會議,二是石渠閣會議。鹽鐵會議的議題是“民所疾苦,教化之要”,賢良方正們在與官僚們的激烈爭辯中,以義在利先的思想邏輯占了上風,體現(xiàn)了儒家思想的巨大力量。之后的石渠閣會議由宣帝召集諸儒“雜論五經同異”,并親自裁判是非。石渠閣會議取得兩個統(tǒng)治者所希望的成果,一是向天下表明了皇帝不僅是最高的政治領袖,也是最高的經學權威,經學的思想觀點成為政治的最高法典;二是禮學和禮制受到空前重視,成為禮儀制度向全社會特別是基礎社會普及的開端。
東漢建立后,光武帝對實施儒學和禮儀教化有著高度自覺,史稱“及光武中興,愛好經術,未及下車,而先訪儒雅,采求闕文,補綴漏逸”。光武帝歷經戰(zhàn)亂,深知弘揚忠道的重要性。在選拔官吏上,堅持孝悌公廉的選拔標準,其中又以氣節(jié)高尚、忠君不二為上。之后的東漢諸帝也十分重視弘揚儒術,健全禮制。
在東漢,還有兩件影響重大的事情,一是白虎觀會議,二是地方學校的興起。前者是統(tǒng)一儒學思想,后者是落實儒家之具。
白虎觀會議的召開,有著現(xiàn)實和邏輯上的雙重需要。自董仲舒以來,儒學雖立為獨尊,他的思想并未被其他各派所公認,今文學派中,有谷梁派反對他,今文之外,又有古文學派,后來又有讖緯學派。這些學派雖然相互激烈爭鳴,但其立意都是為了論證和說明“君臣之正義,父子之紀綱”這個主題,這個主題,既是統(tǒng)治階級所大力支持的,也是各派經學探索的方向。正義為忠,紀綱為孝,因此,爭鳴的過程,既是深化認識的過程,也是忠孝教育的過程。
在東漢,學校和教育也得到巨大發(fā)展。從國家設立的太學來看,在校生的人數(shù)從西漢末的數(shù)千人猛增到質帝時的3萬人,之后這些數(shù)以千萬計的太學生,以清議和名節(jié)相標榜,同黑暗的宦官勢力展開了殊死斗爭,不惜共赴國難,他們的壯舉是忠孝核心價值觀深入人心的不朽歷史見證。從私學的發(fā)展來看,相較于西漢的私學,東漢的私學得到了爆炸式的發(fā)展。東漢教育和學校的大發(fā)展與兩個因素密不可分,一是在物質條件上,東漢時期造紙術的發(fā)明,二是統(tǒng)治者不遺余力地推行教化,這兩條對于傳播文化、發(fā)展教育發(fā)揮了巨大作用。
到了東漢的中后期,在全社會的意識形態(tài)領域發(fā)生的一個巨大變化,就是忠孝觀念人所共知,忠臣孝子大量出現(xiàn)。在西漢,忠臣孝子已有所零星記載。到了東漢中期以后,有關忠臣孝子的記載在《后漢書》《東觀漢記》等書就突然多起來,令人目不暇接。其中,在發(fā)生于公元166年的“黨錮之禍”中,陳蕃、李膺、范滂等一個個忠烈之臣彪炳史冊,事跡皎然,光照千秋,動人心魄。
在桓帝、靈帝時期,朝政空前黑暗,為維護皇權,掃除奸惡,一大批正直勇敢的清流大臣和官員與把持朝政的宦官集團展開殊死斗爭。在這場持續(xù)時間達10余年之久的慘烈斗爭中,被誣為黨人而下獄者達千人,受牽連者數(shù)千人,百余人慘遭殺害。千載以下,重溫《后漢書·黨錮列傳》中的忠烈,睹其為救時艱、慷慨赴死之舉,思其錚錚鐵骨、頂天立地之節(jié),猶為之肅然起敬、淚灑面容。一代名臣陳蕃為宦官所殺,捐軀死國,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實踐了自己“大丈夫當掃除天下”的少時豪言。司隸校尉李膺在得知朝廷搜捕黨人說:“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jié)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于是主動投獄,被拷打致死。名士范滂得知逮捕自己的詔令時,即決定馬上投獄,縣令郭揖感其忠義,解下印綬愿與其一并逃亡,范滂說:“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于是,就去與母親訣別,當范滂求母親忘生離死別之情勿增哀傷時,深明大義的母親卻說:“汝今得與李(膺)、杜(密)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范滂兩行叩頭之禮后訣別母親,回過頭又對他兒子悲壯而沉痛地說:“我想讓你作惡,但惡事不該做;想要讓你行善,但你父親我就是不作惡的下場!”這些話,既是忠君報國的宣言,也是對黑暗社會的血淚控訴!
回顧秦漢的歷史,在秦朝統(tǒng)一中國之初,華夏民族還是由三個文化圈組成的,即齊魯三晉的中原文化圈、關中地區(qū)的西部文化圈和南方的楚越文化圈。在秦漢兩朝的歷史演進中,生活在這三個文化圈中的人們逐漸形成了大體相近的民族意識、民族性格、民族文化和民族習俗,于是三個文化圈在漢朝逐漸融合為共同的中華文化圈,中華民族的主體——漢族也隨之誕生。忠孝價值觀,既是推動漢民族形成的巨大精神力量,也是漢民族形成的重要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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