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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張利明】敬重與逍遙:儒道互補的身體觀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0-05-07 18:41:58
        標簽:先秦儒家、身體觀、道家

        敬重與逍遙:儒道互補的身體觀

        作者:張利明(東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部博士生,吉林省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吉林師范大學中國思想文化研究所兼職研究員)

        來源:《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20年04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四月十五日庚戌

        ??????????耶穌2020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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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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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是人生命存在的最直接形式,也是人把握世界的基點。以感官眼耳鼻舌身“經驗”世界也是生命展開的方式,思想也在此生命展開中運行。先秦儒家、道家有著相異互補的身體哲學,儒家的敬重,重在人倫;道家的逍遙,貴在自然。在身體與世界關系、如何認識世界、如何把握世界以及立身于世界等方面得以展現(xiàn),儒家的敬重與道家的逍遙的身體哲學觀相異互補。以儒道互補的身體哲學為基礎和延伸,在中國人的心理與情感中多有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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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詞:先秦儒家;道家;身體觀;敬重;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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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己切己,無重于身”(《陶淵明集序》),身體是這個世界上最貼近人的物質存在,也是人可以把握的最直接存在。從哲學意義上說,身體具有“親在”“此在”的深刻意義,身體是人類把握世界的基點,世界也通過身體向人類顯現(xiàn)。唐君毅先生說:“吾所謂眼前當下之生命心理活動之諸方向,其最切近之義,可直自吾人之此藐爾七尺之軀之生命心靈活動以觀,即可見其所象征導向之意義,至廣大,而至高遠。吾人之此身直立于天地間,手能舉、能推、能抱、能??;五指能指;足能游、能有所至而止;有口能言;有耳能聽;有目能見;有心與首,能思能感,即其一切生命心靈之活動之所自發(fā)。中國哲學中之基本名言之原始意義,亦正初為表此身體之生命心靈活動者。試思儒家何以喜言‘推己及人’之‘推’?莊子何以喜言‘游于天地’之‘游’?墨子何以喜言‘取’?老子何以言‘抱’?公孫龍何以言‘指’?”1由身體之“感”而通達事物之“理”,這是中國文化系統(tǒng)中一個重要的問題。自孔子、老子始,儒家和道家后學不斷豐富和充實身體觀,以感官眼耳鼻舌身“經驗”世界也是生命展開的方式,思想也在此生命展開中運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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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克思指出:人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受限制的存在物。3人是有意識的社會性存在,人的身體與社會發(fā)展、生產方式、社會制度等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主要源流,儒道有著互補的身體哲學,道家重視身體的自然性,側重逍遙;儒家重視身體的社會性,主張敬重。逍遙與敬重并存的身體哲學讓中國人從不同的角度和處境把握世界,處理身體和世界的關系,使中國人的人生更加豐富,更具有生命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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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與世界:“身寄天下”與“全生全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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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爾雅·釋詁》講,“朕、余、躬,身也?!鄙砭褪俏遥亲约?,是自身,用哲學的話語就是生成意義上的身心一體。身心一體不同于基督教中靈魂與肉體的對立,也不同于笛卡爾的意識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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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是生命的載體,也是人無法脫離的形態(tài)?!肮寿F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老子》第13章)人身是物質的,與人所處的社會也首先是物質地聯(lián)系起來的。道家經典作家用“身”“形”“七竅四肢”等表述身體的外觀,道家主張要愛護自己的身體,才能愛護世界和萬物。在以老莊為代表的先秦道家經典里的“身”,是一個含義豐富的重要范疇。它不僅僅是簡單的“肉身”,而是包括心在內的身心一體的生命整體。道家對身體結構的了解更深入、更細致,“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吾誰與為親?”(《莊子·齊物論》)已經清楚的了解上百塊骨骼、九大孔竅和心肝肺腎等六臟,構成了人身體的全部?!读凶印珕枴酚涊d人體結構“內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jié)、皮毛、齒發(fā)”,對人體結構的把握更加完備。這些功能各異的器官通過“氣”實現(xiàn)整體的職能,所謂“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老子》第7章)“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老子》第10章)對這個生命整體,老子的主張有二:一是“貴身”,二是“無身”。所謂“貴身”,就是“貴大患若身”(《老子》第13章),對身體要高度重視,不能為追求塵世間的名利而虧待身體,老子感慨:“名與身孰親?身于貨孰多?”(《老子》第44章)片面追求名利而導致的傷身害身,是不明智的。只有重視生命的意義與價值,才能達到道家追求的“長生久視”“死而不亡”。老子的“長生久視”不是長生不老,而是盡其天年,達到生命的極限,“死而不亡”是回歸自然之道。所謂“無身”,是“貴身”修養(yǎng)的最高境界,是“一種心性上的修養(yǎng),而是把一己對身體的執(zhí)著,升華入更高的境界”4。老子論述說:“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老子》第13章)大患的根源在于人有“身”之累贅,達到形忘身空,與道混為一體,則以無身而貴身,與道體契合無間。清華簡《心是謂中》有“取命在人”之說,即“死生在天,其亦失在心。君、公、侯、王、庶人、平民,其毋獨祈保家沒身于鬼與天,其亦祈諸(心)與身”。人的命不僅僅是上天決定,很大程度上也取決于人自身,祈福祈壽也應向自己的心身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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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儒家以“身”“四體”等界定身體。儒家對身體結構也有描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聲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孟子·盡心下》)口目耳身四肢等感官的感知功能。荀子說:“目辨白黑美惡,耳辨音聲清濁,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體膚理辨寒暑疾養(yǎng)?!?《荀子·榮辱》)也是講生理感官的知覺能力,其目的是為后來的道德本性做論證。儒家重視身體的養(yǎng)護,孔子的日常飲食十分健康,對身體很有益處,《論語·鄉(xiāng)黨》載:“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饐而潔,魚餒而肉敗,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肉雖多,不使勝食氣。惟酒無量,不及亂?!笨鬃与m然有“食無求飽,居無求安”的言說,但他的飲食不是果腹而已,是很講究的,且注重時間和營養(yǎng)的合理搭配,包括飲酒,也考慮到不能傷身,要適度。孟子說:“人之于身也,兼所愛。兼所愛,則兼所養(yǎng)也。無尺寸之膚不愛焉,則無尺寸之膚不養(yǎng)也?!?《孟子·告子上》)人都愛護身體的每一部分,也保養(yǎng)身體的每一部分,小之毫發(fā),大之心腦,都要愛護保養(yǎng)。但是保養(yǎng)也有主次之分,“小”和“賤”指的是吃喝飲食等,“大”和“貴”指的是仁義道德,如果兩者矛盾,一定要舍小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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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家的身體與其主張的“孝”道,有很大的關系?!缎⒔洝分v,“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就是教人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少生病,避害傷,以免父母擔心憂傷。再進一步,“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不把自己放在危險的境地,避免父母為自己擔憂。因為身體是父母給的,愛惜自己的身體就是孝順父母。孝順父母,還要把身體延續(xù)下去,孟子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5被后人理解為孝者是延綿子嗣,承繼香火的,現(xiàn)在的婚姻家庭中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仍是家庭倫理的要求?!抖Y記·祭義》載“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不虧其體,不辱其身,可謂全矣。”受之父母的身體,要謹慎地保養(yǎng),不使身體有所損傷,使身體“全而生之,全而歸之”就是實施孝道了。6儒家認為愛惜自己的身體,全身安親是孝的開始,建功立業(yè)、光宗耀祖、揚名后世是孝的終結。孝是為人之本,身體就是開展孝之本的起點,不可不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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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寄天下”講的是人與世界的關系,“全生全歸”側重的是人倫秩序,身體受之父母,香火延之子嗣,儒家的敬始慎終由此體現(xiàn)。身的問題實際是在戰(zhàn)國開始重要起來,黃老則是把身心關系問題凸顯到前臺,其基本思路是身國同構,身體是一個小王國,與大王國的運行機制相同,因此治身與治國是同一種方法,這就涉及身體與國家的關系?!豆茏印分小秲葮I(yè)》《心術》等四篇的內容就區(qū)分了精神性的心靈和肉體的心靈,提出了“兩重心”的概念。精神性的心是主宰其他身體器官的,“我心治,官乃治。我心安,官乃安。治之者心也,安之者心也。”(《管子·內業(yè)》)對心的主體地位進行了高度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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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身以知世:“玄冥之境”與“盡心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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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同時代的古希臘、古印度不同,先秦儒家道家,不以身體為審美對象,不單獨追求形相,不做身相崇拜。《莊子》中著名的“庖丁解?!?,庖丁“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莊子主張“天道無為”,要求順應“天道”,放棄一切“妄為”。在“庖丁解?!敝姓f明對待身體和處世都有“因其固然”“依乎天理”,要取其中虛“有間”,方能“游刃有余”,避開是非和矛盾的糾結,善保貴體,聽憑天命,順應自然。身體通過耳目口舌心等各種器官與外物聯(lián)系起來,建立了身體、心靈與世界的接觸,在這種接觸和交流中,人對世界有了初步的認識。要進一步認識世界,則需要“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老子》第16章)使心靈保持虛靜、至極、篤定的狀態(tài),在萬事萬物并行發(fā)生時,用這種狀態(tài)去觀察事物循環(huán)往復的規(guī)律,以達到求道德目的。求道,離不開人本身的內在驅動因素?!吧怼睂κ澜绲睦斫馍希兰覐娬{,通過身體感知世界,進入人與物混沌為一的“玄冥境界”?!靶ぶ场笔枪蠡凇蔼毣摗倍岢龅?,即“冥內而游外”,一種自滿自足的心靈境界,通過玄冥而達到無心而應萬物、物物而不累于物,無待而逍遙的理想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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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經·系辭下》載:“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比寮业摹吧怼迸c“心”是相互依存的,“心”在“身”之上。講究“君子不器”(《論語·論語》)人與其他動物或物質的存在不同,物的存在只有相對于人的存在,才有價值和意義。相對于自然萬物儒家把人放在第一位,儒家學說主要是要人通過對自身道德的認識和把握去培養(yǎng)理想的君子人格。儒家觀察自然事物的時候也是以一種“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移情方式去獲得一種道德哲學的體驗。杜維明先生講“身體在儒家思想里有崇高的地位”7。儒家把身心視為一體,修身的第一要務是修心,《大學》說:“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敝鲝堃詡€體的省察克制祛除后天的私欲,不斷提升個人的道德境界。在個體自身修養(yǎng)的基礎上,天道和人性能夠達成和諧,成為一個圓融、協(xié)調的整體,以道德規(guī)范身體,8以道德完善人,達到孟子所說的“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孟子·盡心上》),這是儒家追求的精神境界。修身雖不是鍛煉身體,儒家也從不輕視身體的鍛煉,孔門的“六藝”中禮樂、射御、書數和健康的體魄緊密相關。眾所周知,儒家重“禮”,對于孩童的站立坐走的正確姿勢都有身教的功夫,“體正”是為禮教,儒家重視的頭容、足容、手容乃至視容和聽容,其目的是達到人生的藝術化。把人從呱呱落地時的自然狀態(tài)逐步培養(yǎng)成具有完美的人格美?!墩撜Z·鄉(xiāng)黨》中記載孔子的容色言動、衣食住行,體現(xiàn)了孔子正直、仁德的品格,這種人也是儒家理想的正人君子,這種理想是在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中呈現(xiàn)出來的??梢哉f,儒家的修身是在修己,修己的目的是“盡心知性”。儒家的學問不局限于“思”而重于“行”,就是“體驗”。對“家國天下”“世間萬物”的體認、體察、體會、體玩等,無不由身體一般性的體驗而開端。自身而“體之”才是“知行合一”的體現(xiàn),方能“知得真切篤實”,又能“行得明覺精察”儒家強調只有在身上真切下功夫才能知心,進而能明神。因此孟子說:“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源,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孟子·離婁上》)儒家問學的功夫,始于自身,終于濟世,這種進路,是由內及外的超升,也是由外而內的潛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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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身之處世:“保身全生”與“誠身明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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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家依從自然規(guī)律的宗旨看,他們不追求身體長生不老,老子重視精神美而非形體的外在形式,“世之人以為養(yǎng)形足以存生,而養(yǎng)形果不足以存在,則世奚足為哉”。在《莊子》中封人與堯的對話中,更加明確地表達了道家“不知悅生,不知惡死”,方為“真人”的思想。以尊重自然規(guī)律為宗旨的道家主張“保身”,這里的“保身”不是追求長生,《莊子》曾以子華子“兩臂重于天下”勸昭僖侯莫爭鄰國之地等事例,說明“能尊生者,雖貴富不以養(yǎng)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的價值觀念。保全身體方能逍遙。在《莊子·德充符》中固有很多形體殘缺、畸形丑陋之人,如兀者王駘、申徒嘉、叔山無趾、惡人哀駘它、闉跂支離無脤、甕盎大癭、痀僂丈人等。形體的殘畸沒有妨礙他們的精神自由,所謂形態(tài)殘者可以做“完人”,德虧者乃真“殘疾”,即使身體有所殘缺也能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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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子認為“(身)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子孫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莊子·知北游》)認為人的形體、性命與生命乃至萬物都是天地所生,有形之體是陰陽混合而成,氣聚則形存,氣散則形滅,生死聚散,非人力能掌握。在此觀念下,只是“養(yǎng)形”不能保持身體的長生,要看到其背后的“神”,追求精神的安寧,達到心靈的恬淡,才能“形全精復,與天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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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庸》載:“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儒家認為善是人的本性,要把先天的善顯現(xiàn)出來,需要“自誠明”和“自明誠”兩種途徑,前者謂之性,是自然而然,彰顯本性;后者“謂之教”,是盡力修身,后天教化。“誠”作為“本體”,其本性就是對“身”的昭明。所以“誠者,天之道”,“誠”這種自我認識的追求可視為對于知天的追求,這種教就是一個超越的層面。結合起來看,自我教育的“明”能夠達到“誠”,“誠”作為“天道”的真實存在又蘊含著“明”,就能達到“誠則明矣;明則誠矣”??梢哉f,“明則誠”所指的是道德努力,而“誠則明”所指涉的是本性使然。所以王陽明說:“格物是誠意的工夫,明善是誠身的工夫。”(《傳習錄》卷上)通過勤奮努力、個人的修身達到“誠”的過程是一種重新樹立自我、重新創(chuàng)造世界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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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身”與“守身”并重,所謂守身為大,就是堅守自己的名節(jié),絕不作出違反道德,有悖禮法之事。儒家主張用道德教化世人,讓人知道善惡曲直。守身為大就是堅守自己的節(jié)操??鬃又v“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為了實現(xiàn)“克己復禮”的抱負,周游列國、向王侯將相陳述自己的政治主張,不辭辛苦,甚至為此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或“食無求飽,居無求安”,在艱苦的條件下刻苦的學習各種本領,或為獻身某種事業(yè)忠貞不渝。這些以身殉道、寧折不彎、安貧守志、高潔自持之士,自古就受到人們的尊重與敬仰,被傳詠至今。儒家講“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大學》中的“八條目”把“修身”看做“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基,修身也就是做人,把自己的心性修養(yǎng)好,“修身”者要有莊重、寬厚、誠信、勤敏、慈惠五種賢德。修身從孝開始,以孝為核心的“親親”道德為出發(fā)點,“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教民親愛,莫善于孝,教民禮順,莫善于悌”(《孝經·廣要道章》)由此演化出仁與禮。禮是社會道德的外在規(guī)范,在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中均可適用,仁是社會道德的內在核心,孔子說“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論語·顏淵》)以個人的修身為元點,“由己達人”至宗親、至熟人、至天下,最終達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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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身立在世:“無待逍遙”與“內圣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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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家注重肉體的保全與精神的逍遙?!肚f子·養(yǎng)生主》所言“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神雖王,不善也”。這種自由自在,不是仰人鼻息,寄人籬下,而是放曠逍遙,合乎天道?!胺蚋┭龊跆斓刂g,逍遙乎自得之場,固養(yǎng)生之妙處也。又何求于入籠而服養(yǎng)哉!”不拘謹固陋,不唯唯諾諾,要舒張個性,放曠逍遙。這是對生命的態(tài)度,也是人生處世的態(tài)度。面對楚王的使者的邀請,莊子說:“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莊子打發(fā)使者回去復命,并說:“吾將曳尾于涂中?!?《莊子·秋水》)不愿同錦衣玉食的犧牛一樣,作為被人宰殺作為祭祀的供品。所謂“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莊子的生存不僅是物質階段的存活,而是保存身體到達精神的飛升即逍遙,這是莊子哲學中的最高人生境界?!谤i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莊子·逍遙游》)這種逍遙是大氣磅礴,是精神的大氣象、大氣度。道家主張“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服”的國家治理觀念,在道德世界中,道家重自然而然,人與人是“順性而為”的交往,莊子的“逍遙”人生觀,就是反對用物“役使”人,以對抗外界對人自身的統(tǒng)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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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道身體及其整個思想體系之異在于,道家強調身體對自然世界的依賴;儒家主張人在自然世界中生存,不是一般性的生存,有獨特的自主性和存在方式。儒家“由己及外”,感知外部世界是為了刺激心靈世界,進行內省與反思建立“人”的理想世界。儒家重視人的社會文化,重視禮樂教化??鬃诱f“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論語·子路》)在儒家看來身體不僅僅是自我的生命載體,具有政治意義,尤其是對最高統(tǒng)治者和社會管理者的士大夫而言。10孟子說:“古之人,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孟子·盡心上》)修身是儒家的基點,一個人在不得志的時候做好自己的道德修養(yǎng),得志的時候讓天下的百姓都能得到好處。宋代大儒范仲淹發(fā)展為“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不能實現(xiàn)治國的抱負,做個懸壺濟世的醫(yī)生,推己及人,舍己為人,醫(yī)治世人的身體,也是儒者的選擇。先秦儒學“內圣外王”的歷史來源是孔子對堯舜以來圣王思想與行事的總結,并提出了以“仁”和“禮”為兩個支柱的思想體系,在“內圣”方面,孔子主張,“為仁由己”。一個人能不能成為品德高尚的仁人,關鍵在于自己,正所謂“我欲仁,斯仁至矣”。在“外王”方面,儒家以“修己”為起點,而以“治人”為終點?!吨杏埂分v治理天下國家的“九經”在于“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即修養(yǎng)自身,尊重賢人,愛護親族,敬重大臣,體恤眾臣,愛護百姓,勸勉各種工匠,優(yōu)待遠方來的客人,安撫諸侯,是天下太平和合的重要保證。在孔子的思想中,內圣和外王是相互統(tǒng)一的,內圣是基礎,外王是目的,只有內心的不斷修養(yǎng),才能成為“仁人”“君子”,才能達到內圣,也只有在內圣的基礎之上,才能夠安邦治國,達到外王的目的。同樣,內圣只有達到外王的目的才有意義,外王實現(xiàn)了,內圣才最終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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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在世界的存在是有時效的,再長壽的人也終有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對于“死”,先秦儒道的態(tài)度也不盡同。談起先秦的生死觀,大家都習慣地引用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論語·先進》)老子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莊子的妻死“鼓盆而歌”。對生死之大事,儒家把重點放在社會與人生上,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生的時候將做事情圓滿了,死也無憾了。老子崇尚自然,生與死是不可分割的一體兩面。莊子把生死當作氣的聚散,這種聚散時刻都在進行,與四季循環(huán)一樣自然而然,是天地大變中的一環(huán)。氣聚在一起,產生了身體,便誕生了生命,這沒有什么值得欣喜的,氣消散與天地間,生命消逝了,這也沒有什么值得悲傷的?!肚f子·大宗師》載子來死時,子犁也把生死看作自然一種變化,不喜不悲。道家這種逍遙的生死觀念,對后世影響深遠,東晉陶淵明講“甚念傷吾生,正宜委運去??v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要自由自在地生活,對生對死不喜不悲,該走則走,不必多慮,只有豁達坦然,才能逍遙灑脫。北宋大儒張載的“存,吾順事;沒,吾寧也”(《正蒙·乾稱》)。也是受到道家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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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穆先生曾指出:“大體言之,儒家主進,道家主退。乃中國儒學自《中庸》《易傳》以下,無不兼融道家言,故知進必知退,乃中國人文大道之所在?!?1且不論儒道的這兩種人生態(tài)度對社會的積極與消極作用,其對中國人的安身立命、為人處世的深廣影響是客觀的、不容置疑的。儒家使人積極樂觀向上,道家讓人恬淡內斂清凈;儒家使人關注社會價值,道家使人關心自我的超越價值;儒家使人振奮,道家使人安逸。儒道互補,進退相宜,這是中國人從儒道中獲得的偉大的人生智慧。唯有依此,不僅使中國人實現(xiàn)了自身的心身平衡,由此及外,也獲得了推動社會進步的動力。儒道的這種互補在建構新的文化結構中仍有其積極性得以繼續(xù)發(fā)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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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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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先秦始,儒道進退相宜的處事態(tài)度就有所顯現(xiàn),所謂“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論語·衛(wèi)靈公》),得意則儒則進,失意則道則退。漢代的司馬遷以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崇信黃老,追求“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就是儒道互補。魏晉時期,玄學家的“老不及圣”之辯,12何晏、王弼、郭象講名教與自然關系,把二者統(tǒng)一起來,也是儒道互補。張載說:“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順事;沒,吾寧也?!?《正蒙·乾稱》)活著的時候做本分應該做的事,死了以后就安息了。生死順其自然,也是儒道互補。還有邵雍、周敦頤,兼綜儒道,開出宋代道學;北宋蘇軾對現(xiàn)實社會有所作為與為而有度的態(tài)度,“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恬淡知足與超然通達,對人生的豁達,是儒釋道三教合流的典型代表,也是其后士大夫的普遍心態(tài);理學代表人物朱熹,集理學之大成,可是他時時流露出道家情懷,故追求“胸次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隱然自見于言外”(《四書章句集注·論語注》)。至于陸九淵、王陽明的心學一派學者,更是兼綜孔老,并會通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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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逮至封建社會末期,隨著市場的發(fā)展,儒道兩家的修身觀念逐步衰退與坍塌,尤其是敬重之風氣漸衰,至晚明,出現(xiàn)推崇肉身的美與力量,把身體視為快樂之源的重欲、逐馳聲色、“昧于治身”危害個人身心、不利家國穩(wěn)定的頹廢之風。儒家高度重視身心一體、以德養(yǎng)身的修身觀念,也隨之被邊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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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家以“敬重”為核心的身體觀重在人倫,道家以“逍遙”為特色的身體觀重在自然。13道家以自然天性為世間萬事萬物的基礎,所謂“天生萬物”也是整個人類文明的出發(fā)點,既是儒家反復強調的人倫秩序也是建立在自然天性的基礎上,儒道互補也在于道家“能夠時時喚醒儒家對人與萬物天性的關注,尤其是對人之自然天性的關愛與尊重”14。所謂敬重與逍遙,是指儒道兩家對身心與世界的觀點互補互絀,儒道都主張“天人合一”,也就是“天人合德”,儒家和道家對天德有不同的理解,道家主張身體依賴自然世界;儒家則認為人在自然世界中是不同于其他存在物,人有自己的存在方式,有其自主性,能夠參與和改造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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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們的身體觀已經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對先秦儒家、道家的身體觀,我們采用“各引一端,崇其所善”的態(tài)度,仍然有所承續(xù),這種承繼以宏大或細小、顯豁或隱秘的方式延綿不斷地發(fā)生著。15不僅是在身體觀念上,儒道互補的體現(xiàn),在中國人的心理與情感中,也多處有所體現(xiàn),正如邵漢明先生所指出的,中國人的“知足而不滿足,追求而不苛求”16就是儒道互補的體現(xiàn)。儒道互補是一種人生智慧,可以使人安身立命,活得積極而又灑脫。儒家的進取、務實與經世致用,道家的內斂、談玄與超越之學;儒家是社群之學,道家是個體之學;儒道互補,也是形而上學與形而下學的互補,儒道互補在不同人群和不同人生階段上各有側重。用儒家的進取有為的精神激勵我們?yōu)閭€人的發(fā)展、民族的復興、國家的昌盛而拼搏努力、建功立業(yè)。道家的逍遙智慧滋養(yǎng)我們的靈魂,讓我們在奮斗之余使自己的心靈歸于平和寧靜,撫慰我們內心的缺陷與憤懣。儒家精神與道家智慧的結合,使中國人進退總相宜,身心健康坦然,人格剛柔相濟,使我們既有輝煌的人生,又有健全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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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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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原道篇》自序,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第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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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歐美學界對身體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對身體器官、生理及其與社會、文化的關系研究;二是身體與政治和權力結構的關系研究;三是由身體延伸出的醫(yī)療史、疾病史、福利救濟史、藥物史等相關生命關懷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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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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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吳怡:《新譯老子精義》,臺北:三民書局,2013年,第9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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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舜不告而娶,為無后也。君子以為猶告也?!边@句話出自《孟子·離婁上》,無后為大是指沒有后德,不能被后人所尊重和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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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孝與敬緊密相連,“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論語·為政》)孝不只是物質上的贍養(yǎng),貴在于“敬”,就是孔子感嘆的“色難”,要讓父母保持和顏悅色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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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杜維明認為人是在天地萬物中感性最敏銳,也就是感情最豐富的存在,人的忠恕之道不是抽象說教,而是體之于身的一種自然涌現(xiàn)的感情,我們的身體不是仆役,不是手段,不是過渡,也不是外殼,而是自我的體現(xiàn)。杜維明:《從身心靈神四層次看儒家的人學》,載《儒家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轉化》,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第4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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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對道德的看法,孟子和荀子有所不同,孟子認為道德是人的本性,荀子認為道德是對人外在的、強制的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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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陳榮捷認為《中庸》的“誠”是“使天與人合一的那種性質為‘cheng’(誠),‘sincerity’(真誠),‘truth’(真理),或‘reality’(實在)。在這部經典著作中對這個觀念的廣泛討論使它同時成為心理學的、形而上的和宗教的概念。誠不只是一種精神狀態(tài),而且還是一種能動的力量,它始終在轉化事物和完成事物,使天(自然)和人在流行過程中一致起來?!眳⒁婈悩s捷:《中國哲學文獻選編》,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7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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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臺灣學者黃俊杰指出,在中國思想史視野中,身體有三種最常見的形式:一是作為思維方法的身體;二是作為精神修養(yǎng)而呈現(xiàn)的身體,三是作為政治權力展現(xiàn)場所的身體。參見黃俊杰:《中國思想史中“身體觀”研究的新視野》,載《文史哲研究集刊》2002年第3期,第541-5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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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錢穆:《現(xiàn)代中國學術論衡》,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第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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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王弼傳》載:弼曰:“圣人體無,無又不可以訓,故不說也。老子是有者也,故恒言無所不足。”圣人即孔子,王弼認為,最能體無的不是老子而是孔子,以此為“名教本于自然”立據,意在調和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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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不能理解為儒道兩家是截然二分的,儒家也有恬然之樂的逍遙精神,如“曾點氣象”“吾與點也”等。道家對生命也有敬重與敬畏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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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丁為祥:《論“儒道互補”的結構性特征》,《哲學研究》2018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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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儒道互補的事例很多,從中國人人生態(tài)度上的道家智慧傾向到政治取向上的儒家傾向并行,歷代士人既追求個性自由,又恪守禮教秩序,在入世和出世,樂觀進取與消極避世中追求平衡。在今天的鄉(xiāng)村葬禮上,事主以孝子之身對逝去的親人行敬重的喪禮,悲痛難忍;參加喪禮的來客,以“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哀順變”等勸慰事主看淡一些,逍遙一點,儒道的觀點在此交互、互補與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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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轉引自張利明:《點亮智慧人生——讀邵漢明先生的〈儒道人生哲學〉》,《道德與文明》201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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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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