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和圣】君子飲食有“道”
【戴和圣】君子飲食有“道”
作者：戴和圣（安徽師范大學）
來源：《學習時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一年歲次辛丑六月廿八日丙戌
耶穌2021年8月6日
民以食為天，飲食乃頭等大事。“琴棋書畫詩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道盡了君子生活的雅和俗；而吃飯、品茗、飲酒，關乎人們的生活日常與交際層次，更兼有物質(zhì)與精神雙重文化屬性，久而久之遂發(fā)展成為中國禮樂文明的重要內(nèi)涵。古往今來，中國的飲食文化，既秉持中和之美、有禮有德，又于飲食之外、人情往來間、生活細微處，盡顯君子之人格。
君子飲食有禮。吃是人的本能需求，但怎么“吃”卻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所在，食、禮一體本是中國飲食文化的一大亮點：“夫禮之初，始諸飲食”，禮存在于人們的飲食活動，如朱子所言，圣人之道在于人倫日用，而飲食之禮最切近日常，故人格修養(yǎng)當由飲食發(fā)端。中國文化實用理性精神正是從“食”用開始的。
人們秉持食關乎禮這一理念，融合飲食之“養(yǎng)”與禮樂之“治”，寓教于食，衍生君子飲食的禮節(jié)大防。孔子對飲食之禮有嚴格要求，諸如腐爛的魚和肉、變色變味的食物、烹飪不當?shù)氖澄?、不時新的食物、佐料搭配不當?shù)氖澄锏龋员粍潪椤安皇场狈懂?；同時設定禮節(jié)規(guī)矩，比如不嫌酒足但不喝醉，逢餐須有姜但不多吃，“席不正，不坐”“食不語，寢不言”等。誠然，飲食不止于飽口腹，還影響人的言行意志，正所謂味以行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由此，君子約束飲食行為，慎言語、節(jié)飲食、謹作為，貴微重始，有禮有序，“慎小物而無大敗”，以彰顯仁義道德。
中國禮儀文化重人情往來，賦酒以情、以禮化人，人們在社交中的用酒禮節(jié)，尤顯禮儀風度。君子的理想人格，體現(xiàn)在飲酒上的品質(zhì)素養(yǎng)，則是對禮的尊崇和規(guī)范。首先，待人彬彬有禮、熱情周到，使人如沐春風、賓至如歸，既盡地主之誼又顯親和風范。其次，用酒有度有禮、輕松溫暖，使酒起到調(diào)節(jié)氛圍、和諧人際的作用，如《儀禮·燕禮》載到，君子用酒先行“三爵”之禮（主人獻酒、客人酢酒、主人再酬酒），而后方可主賓互敬，其間尤重儀禮，以免失禮敗德。再次，言行規(guī)范有禮、溫柔敦厚，“主人終其厚意，客人盡興而歸”，實現(xiàn)人際交往與自身修養(yǎng)的最大化平衡。
君子飲食有節(jié)。中國傳統(tǒng)文化追求中和之道，彰顯“中”為節(jié)、“和”為美。中和是度的藝術，講究過猶不及，以求平衡之美，儒家尤重“節(jié)制”，強調(diào)“克己復禮為仁”，君子對口腹之欲的節(jié)制意在于此。
古人認為，食物自有其稟性、品格和功能，如春溫夏涼、秋補冬藏，食物相生相克，因而應理智選擇，“食能以時，身必無災”。君子對待食物秉持中和克制的態(tài)度，保持敏銳的洞察力和判斷力，把握節(jié)律、參天取食，“察物之異，以求天意”；對待飲食本著嚴謹篤行的風范，遵循規(guī)律、有節(jié)有度，“凡食之道，無饑無飽，是之謂五臟之葆”。
這種中和之道反應于飲酒，同樣體現(xiàn)明顯。“醉而不出，是謂伐德。飲酒孔嘉，維其令儀”，飲酒本樂事，如能堅守禮儀，則可涵養(yǎng)風度、溝通人際；但若長醉不醒，便又成失德、失禮于人。如果說禮是外顯的社會規(guī)范，那么德就是內(nèi)在的觀念約束，而君子的人格魅力在于最大化協(xié)調(diào)了二者的關系，內(nèi)外兼顧，方為至善至美，德禮兼修，才是處世利器。由之而論，君子重德，中正平和，宜不沉不溺不酗酒；君子重禮，守節(jié)克制，忌酒后失言失態(tài)失范。
飲食有節(jié)，還體現(xiàn)在君子于日常生活中通過品飲體驗，進而反觀自身、感悟生活。這種飲而有思、飲而有悟的品鑒，反應在茶上尤其生動深刻，“人生如茶”的生活感慨由是而發(fā)。人們在享受茶的味覺滋潤外，更在意性情的愉悅、心靈的凈化。置身塵囂鬧市，君子以茶視己，超出物外靜觀，超脫物事理解，常飲常悟中形成理念、智慧、品格、境界。面對跌宕起伏，君子以茶喻己，養(yǎng)身心、悅靈性，修習恬靜雅致品格，獲得心靈洗禮和人格升華。蘇軾一生命運多舛，卻創(chuàng)作了大量詠茶詩詞，借茶詠懷，彰明開闊的胸襟、高尚的情操、浩然的正氣、積極的態(tài)度。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無論沉浮，即使坎坷，君子始終不改其志，永葆超然物外、圓融瀟灑、高潔淡雅、愈挫愈勇的處世心態(tài)。
君子飲食有德。人們在各種宴飲活動中，言談舉止間透過食物飲品的映襯，彰顯自己的身份、知識、閱歷，釋放君子的氣質(zhì)和涵養(yǎng)。君子勤于修煉，有所作為，“飲之食之，教之誨之”，治人治事而治食。
中國人的日常生活里，茶是不可或缺的飲品，其和敬風范造就成人之美，人人皆能品評玩味。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茶是“君子”的象征，素有“飲中君子”之譽。茶有茶性、人有人格，人們通過品茶以修身養(yǎng)性、品味人生，經(jīng)年累月的品鑒回味，逐漸形成觀照茶與君子的茶性和人格。晏嬰以茶為廉、諸葛亮“靜以養(yǎng)身，儉以養(yǎng)德”……先賢以茶崇儉，以茶立德。君子品茶，應當汲取茶的清和里仁、睿智超然的美德，體味茶的堅貞清廉、高雅脫俗的品格，以茶守操養(yǎng)、廉勵節(jié)，倡崇儉、行清廉。君子以茶觀心，常聽幽靜深語、?？葱憋L細雨、常持平常之心，修習高潔情操，修煉清廉品德，以實現(xiàn)個體生命價值，這既是以君子之品格悟茶之品性，也是以茶之品性養(yǎng)君子之品格。
從酒品看人品是生活中的普遍經(jīng)驗，這是因為人的德行與修養(yǎng)在飲酒時得到“放大”。君子之不同處在于，能以酒為媒、酬酢揖讓中踐行傳統(tǒng)美德，既引人關注又約束自身，盡顯人格魅力。首先，保持風度、體現(xiàn)誠意，始終做到神態(tài)自然、衣著得體、言行規(guī)范。其次，溫文爾雅、謙恭揖讓，始終堅持溫潤如玉、不怒不爭、遵守禮儀，既把握分寸又展示禮節(jié)。再次，唯務折中、平和克制，始終堅守內(nèi)心的平和、行為的克制，適可而止，理智清醒，展示美好莊重的外在形象，彰顯內(nèi)在的儒雅之風。
一日三餐看似小事，卻又能衡量人的倫理高下和品行高低，我們由一個人的飲食行為不難看出其愛好、品位和追求。“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斤斤計較生活瑣事、只在意口食之需的人，難有遠大志向，而君子不止在食，不足與之道也。有理想、有志向的君子，不為吃喝勞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誠如孔子稱贊顏回，清苦而不改好學之趣，理應成為當下君子的生活情懷。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無求飽”的君子，追求的不外是弘道明理、知行合一、化洽黎民；不在“生”之本身，而在“活”之要義；換言之，亦即追求德禮兼修、有度有節(jié)；口腹之欲的背后實有大“欲”存焉——有禮、有節(jié)、有德是也。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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