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丹】先秦文學研究的視野與格局
先秦文學研究的視野與格局
作者：郭丹（福建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來源：《中華讀書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一年歲次辛丑七月十八日乙巳
耶穌2021年8月25日
方銘教授的專業(yè)主要是先秦兩漢文學與文獻，但其新著《方銘孔子暨儒學文化研究文集》（以下簡稱《文集》，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卻避開了純文學研究的路徑，有意選擇中國傳統(tǒng)文化源頭所自的核心內容，從經學、諸子、辭賦研究中選擇部分與孔子和儒學相關或有助于認識孔子及其影響力的文章集結成書，目的在于展示先秦文學所產生的宏厚淵深的文化背景，這對于認識先秦文學無疑是睿智和有創(chuàng)見的。
中國古代文學與傳統(tǒng)文化的道統(tǒng)有密切的關系，這是一個大題目，方銘就此擇其要者加以論述，在《文集》第一部分中，作者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道統(tǒng)以及孔子的德治思想、審美思想、政治智慧與周文明的幾個問題關系進行了深入的論述。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五個明顯的特征的概述非常精辟，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指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就其本義而言，只應該是中國傳承道統(tǒng)的文化，也就是那些傳自軸心時代而體現人類文明方向的核心價值，是‘載道’的文化?！北砻骺鬃映蔀橹袊鴤鹘y(tǒng)文化的集大成者，六經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源頭，是順理成章的。
如果說論道與道統(tǒng)是從宏觀上論述經學與文學背景的問題，方銘特別注意到經學與文學的關系，在《公羊三世學說與孔子的政治智慧》一文中，他提醒人們應重視今文經學的價值與作用，指出六經研究不能離開古文經學，也不能遠離今文經學。對于經學與文學的關系，《文集》具體論及了《詩經》《左傳》等經學著作與文學傳統(tǒng)的關系，并深入到敘事方式、文體特征等細部的特征。方銘對于經學與文學的思考，令我想起了前不久他在武漢大學講學時提出的“新文科與中國古代文學的學科建設”的意見。他認為人文學科分科不宜太細，新文科中的人文學科應該把傳承和發(fā)揚中國人文學科的面貌看作自己的使命，而經學學科的存在（現在一般把經學歸入中國古代哲學中），充分體現了中國人文學科的綜合性特點，傳統(tǒng)經學經過現代價值的淬煉，可以喚醒學者和學生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整體回憶，有利于培養(yǎng)人文學科的綜合性人才。
方銘認為，新人文學科改革需要回到中國文化本體立場，依據中國古代文化生產和消費路徑，建設文史哲貫通而不是文史哲分設的中國人文學科體系，從而激活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所具有的全面性、系統(tǒng)性、包容性、豐富性和創(chuàng)造性。在新文科的建設中，古代文學應立足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傳承的高度，重視經學學科的設立，多研究真問題和重要問題?！段募返牡谌糠钟幸黄恼拢瑢ｉT談及國學及國學一級學科設立的問題，認為國學的“核心內容應以中國古代的經學、史學、諸子文獻及其所體現的核心價值觀為中心，國學研究應以中國固有的研究方法為基礎，國學研究應樹立漢儒所強調的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應該站在建立二十一世紀中國文化的高度認識國學研究的意義”。
作為對先秦兩漢思想文化的全面考察，方銘有一些看法是頗有新意的。論莊子與屈原的差異，謂莊子是徹底出世的態(tài)度，屈原是典型的入世思想?！扒P下的人，大惡大美陣營分明。而莊子卻不計美惡，只問是否合于自然。在屈原眼里，人被類型化了，而莊子卻把人自然化?！薄扒愿行越y(tǒng)領自己的思想，莊子以理性統(tǒng)帥自己的感情。”論孔子與戰(zhàn)國文學的繁榮，方銘認為孔子的教學活動培養(yǎng)了大批的文學家；孔子開啟了私家講學的風氣，即由此開啟了士人著述的新士風。他認為孔子對戰(zhàn)國文學繁榮的影響，包括二個方面，一是整理六經，為戰(zhàn)國文學提供了借鑒，士人學習六經，推動了士人的著述；二是孔子的文學觀對于認識文學的功用起了奠基作用，推動了戰(zhàn)國士人對文學的重視。同時他又進一步指出，戰(zhàn)國文學的發(fā)展，與孔子及六經有關系但又有區(qū)別，其差異即在于“奇詭辯麗”。這從戰(zhàn)國時期的諸子著作、縱橫家之言與詩賦著作都可以證明這一點。甚至歷史著作如《左傳》也是如此。這樣的論述有助于人們認識戰(zhàn)國時代文學繁榮的原因與淵源有自。
再如對于司馬遷的“愛奇”心態(tài)，前人論述甚夥，而方銘《愛奇心態(tài)與戰(zhàn)國政治及文化的關系》一文，卻把此心態(tài)溯源到戰(zhàn)國，甚至追溯到大同小康之世到春秋戰(zhàn)國的時代變化來揭示這種心態(tài)的變化與形成過程。對于戰(zhàn)國的愛奇心態(tài)的顯現，方銘認為戰(zhàn)國雖是歷史發(fā)展的新階段，但“卻意味著社會道德生活、物質生活和文化生活的進一步墮落”。而“這種混亂狀態(tài)給人心理上和道德上帶來的突出變化就是原有信仰的完全崩潰”。時代對文人奇智異謀的期望促使文人要出奇制勝、追求奇詭的政治見解和文化見解。這是作者準確把握住戰(zhàn)國時代特點而概括出的犀利見解。
《孔子暨儒學文化研究文集》是方銘多年研究論文的精選合集，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跨度中，方銘非常注重利用新出土的簡帛等文獻提供的新鮮資料對自己的研究加以補充，諸如清華簡《保訓》與周代德治文化的淵源、郭店楚簡《唐虞之道》中反映出來的原始儒家的大同理想等，在新材料的考證上提出自己的新看法。即把文學研究的視野擴展到道統(tǒng)、經學、思想史等文化領域和出土文獻等方面，這不僅是加重了先秦兩漢文學研究的厚重感，更重要的是能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內容方面，揭示文學發(fā)生的深層意蘊。這正是一位嚴謹的學者所應具有的視野和眼光。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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