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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經(jīng)通義&隱公元年（8）

作者：爾雅臺

來源：“爾雅臺切問”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二年歲次壬寅三月二十日癸卯

          耶穌2022年4月20日

【義疏】

隱公元年，經(jīng)文六十三個字，而大義無盡。故上面「述解」篇幅較長，以章其要。主要談了二個點(diǎn)：一是隱公元年紀(jì)綱崩亂，而孔子托于隱公“讓心”；二是春秋書法，屬辭比事，由例及義，以著常變。然此還未達(dá)乎春秋大宗，孔子元年之志，不盡于此。

春秋有宏綱。公羊子：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tǒng)也。此宏綱一也。董仲舒《三代改制質(zhì)文》解“王正月”，謂“三代改正，必以三統(tǒng)天下”。此通三統(tǒng)，宏綱二也。公羊子：何以不日，遠(yuǎn)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此張三世，宏綱三也。公羊子：孰及之，內(nèi)之微者也。又何休注曰：內(nèi)其國而外諸夏。此異內(nèi)外，宏綱四也。董仲舒曰：春秋作新王之事。又曰：絀夏、存周，以春秋當(dāng)新王。此宏綱五也?？鬃幼鞔呵镏谥迹韵涤谠晡⒀灾幸?。

春秋始元終麟，猶易之首乾坤而終既未也。乾曰：元、亨、利、貞。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春秋曰大一統(tǒng)、通三統(tǒng)、張三世、異內(nèi)外、以春秋作新王。以宏綱配四德，大一統(tǒng)，元也；通三統(tǒng)，亨也；張三世、異內(nèi)外，利也；以春秋作新王，貞也。故大一統(tǒng)，以緒王道，善之長也；通三通，以著禮制，嘉之會也；張三世以致太平（此縱說），異內(nèi)外以漸王化（此橫說），義之和也；以春秋作新王，立萬世憲典，貞之干也。茲分述如下：

元：大一統(tǒng)，以緒王道也

統(tǒng)，統(tǒng)緒，總系之辭。董子曰：百禮之貴，皆編于月，月編于時，時編于君，君編于天。是道大一統(tǒng)，無不統(tǒng)于天。一者，一貫也。子曰:吾道一以貫之。一貫三為王。董子曰：“古之造文者，三畫而連其中，謂之王。三畫者，天、地與人也。而連其中者，通其道也。取天地與人之中以為貫而參通之，非王者孰能當(dāng)是？”又曰:“道，王道也。王者，人之始也。王正，則元?dú)夂晚?，風(fēng)雨時，景星見，黃龍下；王不正，則上變天，賊氣并見。”孔子重王，通天地人，重其道也。梁襄王問“天下惡乎定”，孟子對曰“定于一”。定于一者，一之于王道是也。故孔孟之道，王道也。大一統(tǒng)者，張大“王道”之統(tǒng)緒也。大是贊詞。

王，圣王。春秋開篇宗文王，即指圣王，兼包堯、舜、禹、湯、文武之盛德也。董子曰：“圣王在上位，天覆地載，風(fēng)令雨施。雨施者布德均也，風(fēng)令者言令直也。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言弗能知識，而效天之所為云爾。禹水湯旱，非常經(jīng)也，適遭世氣之變，而陰陽失平。堯視民如子，民視堯如父。尚書曰二十有八載，放勳乃殂落，百姓如喪考妣，四海之內(nèi)，閼密八音三年。三年陽氣厭于陰，陰氣大興，此禹所以有水名也。桀天下之殘賊也，湯天下之盛德也。天下除殘賊而得盛德大善者再，是重陽也，故湯有旱之名。皆適遭之變，非禹、湯之過。毋以適遭之變疑平生之常，則所守不失，則正道益明?！保ā杜凼攵唷罚┕释醯勒?，圣王之道也?？鬃印白媸鰣蛩?，憲章文武”，夢見周公，告顏淵以四代之禮樂，答子張以殷周損益“百世可知”，皆傳先王之舊，而未嘗有所作也，堯、舜、禹、湯、文、武、周公所以治天下之道在是焉。

（一）王天下:大同與小康

吾人好言天下，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是也。然天下者，王之天下也。倘不知何者為“王”，則無以言天下也。 董生曰，天以天下予堯舜，堯舜受命于天而王天下。（繁露25）又曰，春秋舉世事之道，夫有書天之盡與不盡，王者之任也。（繁露81）亦即是說，天—王—天下，王是聯(lián)結(jié)天與天之下的中介。董生曰，天者其道長萬物，而王者長人；人主之大，天地之參也；好惡之分，陰陽之理也；喜怒之發(fā)，寒暑之比也；官職之事，五行之義也。以此長天地之間矣。是故，王者參天地矣，茍參天地，則是化矣。故曰，天道施，地道化，人道義。天下之真義在是焉。

何謂天？董生曰，天、地、陰、陽、木、火、土、金、水九，與人而十者，天之?dāng)?shù)畢也。（繁露81）故天乃“太一”之總名（禮運(yùn)曰，必本于太一，分而為天地），分言則有十端。十端之首，亦謂天，這個天，即荀子之天，今之自然科學(xué)之研究對象也。而作為總名之“天”，顯然是一種人設(shè)的視角，起于天，至于人而畢。畢之外謂之物，有天地，然后有萬物。萬物之?dāng)?shù)不可以畢舉，其變化亦不可以終窮，故約之以陰陽而遍覆天下之變，定之以五行而統(tǒng)攝天下之物。五行者，五種行為模式也，此本于大自然之生態(tài)以物類物，是一種生態(tài)宇宙觀。很顯然，萬物以其可類歸屬于十端之下，而不在十端之中。以此見人之超然萬物之上，而最為天下貴也。人何以貴？蓋因其能贊天地之化育也。人居于天地之間，就好比魚在水中，其治亂之所為，足可搖蕩四海也。董生曰，治則以正氣殽天地之化，亂則以邪氣殽天地之化。是故，人氣調(diào)和，而致天地之化美，此即“王”天下也。

故王道通三。董生曰，天地人，萬物之本也，天生之，地養(yǎng)之，人成之。（繁露19）天覆育萬物，終而復(fù)始，事功無己，深藏功與名。天不言 ，然四時行，百物生，察于天之意，無窮極之仁也，仁之美者在于天。地明其理，為萬物母，暴其形，所以為忠，著其情，所以為信，卑其位，乃順承天，厚其德，以載萬物，天地之行美也。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貴于人。萬物莫不旁折天地而行，人獨(dú)直立正當(dāng)于天地間，此見人之絕于物而參天地矣。人受命乎天也，天之副在乎人。也就是說，人的世界，是天這個宇宙的全息投影。故人道法天道，天人分合而本原貫通。換句話說，天地人，這是一個有機(jī)的整體的宇宙。此“天人合一”之真義也。

王者，往也。蓋人呆在這個宇宙之中，并不是消極無為，聽天由命，否則，人何以能對得起天地這個祖先，對得起人所法于天地的這個德貌？董生曰，是故王者唯天之施，施其時而成之。也就是說，這個時候需要“王者”來擔(dān)當(dāng)了。董生曰，王者，人之始也，王正，則元?dú)夂晚?，王不正，則上變天，賊氣并見。（繁露6）王如何正？董生曰：皇也，方也，匡也，黃也，往也，合此五科為一言，謂之王。（繁露35）皇即大，王意首先必須普遍而廣大；普遍而廣大，則道必能正直而方；正直而方，則德必能匡運(yùn)周遍；匡運(yùn)周遍，則中央之土德必能美潤四方；美潤四方，則天下歸往。故王者，往也。往哪呢？往歸王道也。董生曰，天生之以孝悌，地養(yǎng)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禮樂，三者相為手足。此即王道通三，中庸謂致中和也。致中和，則天地位育，萬物和序。圣人之教在是焉。

內(nèi)圣而外王。圣與王乃體用關(guān)系，體用不可割裂，好比那能盛水的容器，能盛水是用，容器便是體，二者互相依存。事實(shí)上，體用、本末、隱顯、內(nèi)外，舉一全該，圓滿周遍，是謂體用一源。故莊子天下篇曰圣有所生，生皇大正方之種子也；曰王有所成，成匡運(yùn)周遍之枝繁葉茂也；又曰皆原于一，圣體王用，顯微無間也。大學(xué)曰，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所謂至善者，仁也，仁之美者在于天也；所謂明明德者，內(nèi)圣也，正心誠意，格物致知，乃參通天地也；所謂親民者，外王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則王道道三，元?dú)夂晚樢?。是故，圣者，功夫也，窮天地之道也；王者，經(jīng)世也，彰德業(yè)于世間也。周子曰，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蘊(yùn)之為德行（內(nèi)圣也），行之為事業(yè)（外王也）。圣-王之道至已乎！

圣王之道，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也。乾道變化，生育萬物，洪纖高下，各以其類，各正性命也。天地之道，常久而不已者，保合太和也。天為萬物之祖，王為萬邦之宗，乾道首出庶物而萬匯亨，君道尊臨天位而四海從。王者體天之道，則萬國咸寧也。（程子易傳）中庸曰：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朱子解位為安其所也。天地便是育生萬物的場所，化陰陽之氣為其精，落于五行之中塑其形，而萬物育焉。五行乃一個大生態(tài)，萬物落位于此而成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差序格局。故萬物安其位，各正性命，方能天地和序。

各正性命，即各安其位，是其所是。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這個“位”，其義大矣，春秋貶褒皆托位而言也。天下之人，春秋序其位有五：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人也。董生曰，故德侔天地者，皇天右而子之，號稱天子。又曰，倘天子不能奉天之命，則廢而稱公。（繁露70）這就是公羊家的天子一爵說，天子是人而不是神，天子之位，在德配天地，故唯大德者居之。諸侯者，一方之主也，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也。庶人者，庶民也，今謂之公民也。然公民乃政治自主之立場，凸顯上治之乏力，需以權(quán)利與自由保障之也。庶民乃民為貴之立場，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唯敬德才可以保民也。士與卿大夫者，合稱士大夫，乃政治精英或謂之賢能也。唯士系于民間，或謂之公共空間，修身齊家也。卿大夫則出仕之士，平國治天下也。故士大夫，或居廟堂之高，或處江湖之遠(yuǎn)，皆以天下之憂樂為己任也。蓋位者，所處之分，萬物各有其所，艮彖所謂“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也。吾人常言德不配位，以此判治天下之得失，是也。春秋天子之事，即圣人之事?？鬃又灾挥?，道之不行，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候，討大夫，以達(dá)王事而已矣。也就是說，孔子無位（天子之位）而托南面之權(quán)，于春秋歷史一以王心義理裁之，以為萬世立法也。故孔子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乎？王者，往也。天下皆歸往孔子，孔子當(dāng)為素王矣。素者，托位之權(quán)變也。蓋萬物之位絕非僵靜，乃為日日新之形跡也。夫有天地然后有萬物，天地整體好比大海，萬物則如眾漚之浪花，變動不居，唯其形跡則真真切切。故位者，春來寒往，逝者如斯，當(dāng)動靜不失其時也。靜者，在其位，當(dāng)謀好其政。動者，輪其位，當(dāng)進(jìn)退有序。要之，守經(jīng)行權(quán)，從本垂跡，由跡顯本，圣人之道在是焉。故春秋托位貶褒，義炳日月矣。

天下者，人（類）之位也。人受命乎天，天之副在乎人，天之下在于人。用今天的話說，所謂天之下，無非地球表層的生物圈。這個生物圈層，是由人主導(dǎo)的人類命運(yùn)共同體。天下之位有五：夷夏、文化、歷史、地理、族群。這五位顯然本于人類文明的視角，故首重夷夏之辯，蓋夷夏進(jìn)退乃文明程度之標(biāo)尺耳。春秋不以夷狄為禮，是以無禮為夷狄也。此見諸夏與夷狄之辯，以有禮義與無禮義為斷。故有二種文明，一曰夏型文明，基于見性而來的王道通三的天下性文明；二曰夷型文明，基于欲望而開出的偏于正理的邊緣性文明（孟曉路）。人必望于天，夷必變于夏，此即王天下也。故春秋以禮義為大宗，以合天地而和序也。諸夏與四夷，其位不同，各有各的文化。禮記曰，修其教，不變其俗。各個子文化，佛教、道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等等，雖有其偏，然亦各有其理，當(dāng)和而不同，在一個自然的演化中融合發(fā)展，此即別子為宗也。吾人經(jīng)史子集，經(jīng)史為道體渾整之學(xué)，集當(dāng)為器用分科之學(xué)，子部諸教則為一偏之方術(shù)。故別子為宗，當(dāng)歸結(jié)于一統(tǒng)多元，以用夏變夷，郩化四海，合于天道也。無論夷夏，又皆寄之于歷史、地理、族群也。歷史者，公羊家依治亂分三世，即據(jù)亂世、升平世、太平世。此乃五百年之治亂時段也，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是也。今人則多依生產(chǎn)力可分為，采集時代、農(nóng)業(yè)時代、工業(yè)時代，此乃演化之長時段過程，大尺度歷史也。地理者，承載及養(yǎng)育萬物之空間場所。如今人理解何為中國，關(guān)涉中原、草原、高原、西域、海洋等，由此發(fā)現(xiàn)中國乃天下秩序之海陸樞紐。再一個就是族群了，我們是龍的傳人，是唯一傳承下來沒斷流的。普天之下，唯中國集歷史、地理、族群多位機(jī)緣于一體，形成連續(xù)長存的正統(tǒng)文明。

何以故？蓋夷夏之辯明，天子之位正矣。今引論語明之。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有天下而不與，非輕天下之謂也，惟藉是盡吾職分所當(dāng)為，使天下無不治也。圣王公心，所以巍巍也。是舜禹之有天下，自以大德受禪，故不以有天下而樂，而以王天下而樂焉。有天下之樂，斯樂有位也。后世漢高祖耽樂，明太祖儉而逞威，亦關(guān)其有天下也，豈符舜禹哉？王天下之樂，斯樂行道也。孟子云“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樂之”是也。易傳云“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則王天下云者可由舜禹而通歟。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此美堯能法天而行化，極贊帝堯君德之大也。史記云“尚書獨(dú)載堯以來”，蓋堯典立萬世君道之常經(jīng)也。易系辭傳云“法象莫大乎天地”，故云“易與天地準(zhǔn)”。朱子謂堯法天而與之準(zhǔn)也，易傳所謂圣人則之也。圣人則之，廣遠(yuǎn)無涯。堯典稱堯之德曰“欽明”，此史之能名也，而民無能名焉。又觀其治功之顯爍，則格被昭垂。文章者，萬世人文由堯而著，堯典所稱欽明之文平章百姓也。易賁彖傳云“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其大而可見者又若此。大哉帝堯，洵千古復(fù)絕者矣。后世人主，舍堯，其奚法哉？堯之法天而治，千古圣道之常準(zhǔn)也。又曰：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治亂）十人?？鬃釉唬翰烹y不其然乎，唐虞之際于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此嘆美周才比隆唐虞，因思至德，以推原所自也。才者，治天下之才也，亦其才可治天下之亂者也。圣人心胸大，所嘆在古今運(yùn)會衰隆，世道升降，純是天理上事。后人所見，卻止得后世英雄豪杰失路不得志心事，淋漓悲壯，只成自己功利，皆意氣之私。蓋才者，德之用也。建一代之治以定天下者，存乎才；而立遠(yuǎn)大之基，以合天心而為臣民之所咸服者，存乎德。正因德難，故才難耳。周之媲美唐虞者，實(shí)以德，而不止于才也。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此極贊大禹，以見王道之純也。書曰：克勤克儉。菲飲食三者，克儉也；致孝鬼神三者，克勤也。惟儉而后能勤，洵足以為萬世人君法也。故不言禹之豐功偉績，而獨(dú)舉衣食居三者，此其窮理之極精密，無間之至也?；蛞蓤蛩从斫詿o間，夫子獨(dú)稱禹者何？曰：禹于中古帝王中，為至艱至苦之人，所以獨(dú)推禹也。禹于堯舜之圣同，堯舜較大，禹較精嚴(yán)，其分際正在此耳。無間只是事事恰好，所謂各適其宜，正見其心法之密，動容周旋中禮，非盛德之至者，不能纖微都到也。后世帝王德行不修，無一善之足述，尚不可謂之有間，而況無間乎。（爾雅臺《論語義解》）

是故，二帝三王，乃圣治之垂范，千古圣道之常準(zhǔn)也。然其王道之境界，亦有別，大同、小康是也。《禮運(yùn)》曰：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dú)親其親，不獨(dú)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dú)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jì)；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shè)制度，以立田里，以賢勇知。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jǐn)于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勢者去，眾以為殃。是謂小康。”

大同者，公天下也。小康者，家天下也。今人好言“民族國家”，家天下也。三代以下，皆家天下。然宋儒云“三代以下皆是架漏牽補(bǔ)”，何以故？王道不純，小康不達(dá)也。后世如“文景之治”、“開元盛世”、“仁宗盛治”、“仁宣之治”、“康乾盛世”，皆不過短暫的十年數(shù)十年，轉(zhuǎn)瞬即逝，皆難以挽回周家八百年之綱常也。故王道之小康，亦湯、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謹(jǐn)于禮之治也，后世不復(fù)，而因此具有了超越性。王道之大同，乃五帝時事，天下為公而官天下，如堯授舜、舜授禹，天下如一，純于圣治也。而孔子謂之“大道既隱”，是后世更不可再現(xiàn)，故因此具有一種絕對之超越性。

吾人之超越性，自有其獨(dú)特性。蓋大同、小康皆是歷史之實(shí)有，非烏托邦也。惟后世難以再見，故而成為超越性之標(biāo)桿。以概率言之，大同再現(xiàn)之可能性不逾0.01％。換句話說，99.99%的可能性實(shí)現(xiàn)不了，故謂之絕對超越性。那么，小康呢，從歷史經(jīng)驗(yàn)來看，其實(shí)現(xiàn)概率有5％，這個可能性是大大提升了。故我們通常言王道，多指小康、禮治。怎么理解這個事呢？就是人類歷史之長河，好比長跑運(yùn)動員，某運(yùn)動員在一生之中有個長跑的顛峰成績謂之大同，次一點(diǎn)的成績謂之小康，然后，終其一生，大同成績此后從未再達(dá)到過，小康成績則能偶爾趨近之，如此而已。故孔子作春秋，為萬世立法者，瞄定小康、禮治，而導(dǎo)亂以治，以復(fù)王道也。

（二）治之道，大易曰生生

（待續(xù)）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