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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常州宜興縣社倉記》成文前后

作者：陳永躍

來源：《學習時報》

時間：孔子二五七四年歲次癸卯七月廿七日壬申

          耶穌2023年9月11日

清代嘉慶《增修宜興縣志》詳細記述了南宋時期朱熹寫《常州宜興縣社倉記》這篇文章的經(jīng)過：江蘇宜興縣令高商老為解決本縣的災荒，設立了社倉。朱熹對社倉的設立、實際運行存有一些疑慮，但是經(jīng)過長期觀察，他發(fā)現(xiàn)社倉確實在賑災中突顯出了其獨特功用，最終深表贊許。當時，社倉的設立不僅在賑災中有效調(diào)劑了災民的糧谷，更為重要的是，這一舉措將救災與勸農(nóng)促生產(chǎn)有機結合起來，如此真正實現(xiàn)由社倉的“他救”到農(nóng)民的“自救”，最終實現(xiàn)恢復正常生產(chǎn)生活的良性循環(huán)。

這篇《常州宜興縣社倉記》成文于南宋慶元元年（1195年）三月十六日，這一年，朱熹已是60多歲。何以一個小小的宜興縣社倉竟讓朱熹如此刮目相看？說到這兒，就不得不說南宋時期的“社倉”這個公益性救濟實體的由來。南宋孝宗乾道七年（1171年），朱熹正在福建崇安家中侍奉他的老母親。之前從乾道四年（1168年）開始，福建北部建陽、崇安、浦城一帶因為災荒嚴重，遂出現(xiàn)了缺糧少食饑民騷動的情況?？吹竭@一情況后，朱熹便找到崇安知縣及其他鄉(xiāng)賢，發(fā)動富庶之戶拿出自家存余的糧食集中在一個地方，以市場最低的價格來賑濟災民，緩解災荒造成的吃飯問題。之后，當?shù)乇阍谥祆涞某珜略O立社倉。社倉的運作方式是：頭年秋冬之時，從富庶之戶撥出余糧存于倉中，到了次年春夏青黃不接的時候拿出這些糧食接濟災民，賑放鄉(xiāng)里。而災民在得到救濟之后，他們在次年也因此得以恢復生產(chǎn)，重回正常生活，不至于發(fā)生次生的災情。社倉這個民間公益性倉庫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官倉在救濟災荒上的不足。后來，崇安人民為紀念朱熹而稱之為“朱子社倉”。這也是為什么朱熹如此充滿感情地來稱道宜興的社倉，并著文詳述的原因。

在《常州宜興縣社倉記》里，朱熹開頭就講了他在20多年前創(chuàng)建社倉的經(jīng)過和目的。后來孝宗趙昚知道這件事后，便頒發(fā)詔書加以推廣。但是當時積極響應的人不多，只有福建的趙汝愚、宋若水執(zhí)政的幾個縣借鑒了。直到紹熙五年（1194年），高商老任宜興縣令后，他積極響應朝廷號召，先后建了11個社倉，存儲的米達到10余萬斤之多。為了保證這些救災糧食斤兩無差地發(fā)放到災民手中，高商老遴選了鄉(xiāng)里公認的趙善石、周休等20多位賢達人士加以管理。當時承義郎趙善石、周休、周世德就給朱熹寫信，請他著文表彰這件事情。作為社倉創(chuàng)立者的朱熹也思忖著文以記，奈何卻遲遲沒有動筆。后來浙江西部先后發(fā)生了水澇和旱災，常州一帶饑民尤其多，當時夏糧未收，所以宜興災民只有依靠領取社倉的糧食濟困了。在朱熹看來，確保社倉的糧谷發(fā)放固然重要，更為關鍵的是，如果次年這些受到救助的災民未能償還所借糧谷，社倉也就不能繼續(xù)有效運轉(zhuǎn)。這也是他之前沒著文表彰的主要原因。朱熹還需要再觀察社倉的實效究竟如何。

到了第二年，宜興縣令高商老將調(diào)任其他地方，朱熹在與趙善石、周休的書信來往中得知，自己所顧慮的一切并未發(fā)生。因為社倉在對災民救濟的同時，勸農(nóng)自救生產(chǎn)實現(xiàn)自足是在賑災時同步展開的，故而實現(xiàn)了收儲良性循環(huán)。從此情況來看，這個讓老百姓得到實實在在好處的善政可以著文予以表彰了?？芍祆溥€是很慎重，他在文中仍然表達了對社倉能不能長久堅持下去的擔心。

俗話說：有治國的人，沒有固定不變的治國之道。以往的中國傳統(tǒng)，是讓老百姓耕種3年糧食，必須要有1年的蓄積，故積30年，則必須有10年的蓄積，這樣老百姓才不至于出現(xiàn)饑荒，這個才可謂萬世良法。在漢代雖也設立類似救災“常平倉”之法，立意雖好，但到了宋代，也只有法令、簿書和倉庫的鑰匙放在那里，無人問津。這是為何呢？良法的生命在于執(zhí)行，如果沒有人公而忘私持之以恒推行，則法令徒為法令。更何況這樣的民間社倉，聚集糧食在鄉(xiāng)間荒閑之地，又沒有官吏主管。朱熹擔心，如果沒有高商老這樣負責的縣令和忠信無私的20多位宜興鄉(xiāng)賢同心同德，并心一力，這樣的社倉還是很難持久發(fā)揮功效的。“茍非嘗得聰明仁愛之令如高君，又得忠信明察之士如今日之數(shù)公者，相與并心一力，以謹其出入而杜其奸欺，則其法之難守，不待他日而見之矣?！边@是他自己創(chuàng)立社倉的親身體驗。現(xiàn)在，朱熹把這些情況都記在這里，以告知后來從事和管理社倉事務之人引以為戒。這就是被收錄在《朱文公全集》和《重修宜興縣志》中的《常州宜興縣社倉記》成文的前后經(jīng)過。

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nèi)省。在朱熹《常州宜興縣社倉記》著文以后，宜興這個在西晉以三興義兵平亂得名的古縣，自南宋以降一直以朱熹的表彰為激勵，在明朝繼續(xù)設立常豐倉、預備糧儲倉、濟農(nóng)倉、東倉、南倉、縣庫，到了清朝還有架閣庫儲糧食以應饑荒。而當年這件被朱熹稱贊的義舉，則一直被此地的群眾傳承不息。

責任編輯：近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