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99精品视频天天在看,日韩一区二区三区灯红酒绿,国产xxxxx在线观看,在线911精品亚洲

    <rp id="00a9v"></rp>
      <track id="00a9v"><dl id="00a9v"><delect id="00a9v"></delect></dl></track>
      1. 【黃玉順】“事天”還是“僭天”——儒家超越觀念的兩種范式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1-11-25 16:17:20
        標簽:超越
        黃玉順

        作者簡介:黃玉順,男,西元一九五七年生,成都人,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博士。曾任四川大學哲學系教授,現(xiàn)任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教授。著有《易經(jīng)古歌考釋》《超越知識與價值的緊張——"科學與玄學論戰(zhàn)"的哲學問題》《面向生活本身的儒學--黃玉順"生活儒學"自選集》《愛與思——生活儒學的觀念》《儒學與生活——"生活儒學"論稿》《儒家思想與當代生活——"生活儒學"論集》《生活儒學講錄》等。

        “事天”還是“僭天”——儒家超越觀念的兩種范式

        作者:黃玉順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南京大學學報》2021年第5

         

         

        【摘要】所謂“外在超越”是說,外在于人的天是超凡的,即超出凡俗世界;而所謂“內(nèi)在超越”則是說,內(nèi)在于人的理性或心性是超驗的,即超出感性經(jīng)驗??酌先鍖W與宋明理學都有內(nèi)在超越的維度,然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超越范式:孔孟儒學并未取消外在超越之“天”,其內(nèi)在超越旨在“事天”;而宋明理學卻是以內(nèi)在的心性取代了外在超越之“天”,其內(nèi)在超越可謂“僭天”。這種“僭天”路徑選擇的現(xiàn)實考量盡管情有可原,但在既有世俗格局下無法實現(xiàn)其初衷,反而帶來嚴重后果。正確的選擇乃是改變世俗格局,而這恰恰要求回歸“事天”路徑,重建外在超越之天。

         

         

        20世紀80年代以來,牟宗三等提出了儒家哲學“內(nèi)在超越”(immanent transcendence)的觀點;近來,儒家哲學的“超越”問題成為學界的一個熱點。這個問題之所以令人矚目,是因為它不僅涉及儒學歷史的反思,而且蘊含著深刻的現(xiàn)實關涉。本文在筆者發(fā)表系列論文的基礎上提出“儒家超越觀念的兩種范式”,旨在推進相關研究,以深化對儒家思想的歷史嬗變、成敗得失及其未來路徑選擇的認識。

         

        一、“超越”概念的厘定

         

        在最近這場學術討論中,筆者率先對孔孟之后的儒家、尤其是宋明新儒家的內(nèi)在超越進行了批判,主張回到孔孟的外在超越。[1] 筆者當時的表述易致誤解,似乎孔孟那里只有外在超越,沒有內(nèi)在超越。事實上,孔孟儒學與宋明理學都有內(nèi)在超越的維度;然而盡管如此,它們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超越范式,即孔孟儒學并未取消、而是堅持敬奉外在超越之“天”,其內(nèi)在超越旨在“事天”,而宋明理學卻以內(nèi)在的心性取代了外在超越之“天”,實為“僭天”。

         

        之所以產(chǎn)生上述誤解,一個重要原因是其所使用的“超越”“內(nèi)在超越”“外在超越”等概念的內(nèi)涵混亂,特別是混淆了內(nèi)在超越與外在超越的不同主體:外在超越的主體是外在于人的天或帝;而內(nèi)在超越的主體則是人,是指的內(nèi)在于人的理性或心性。劉述先曾根據(jù)《韋氏大辭典》對“宗教”的解釋,指出:“宗教所關懷的是超越可見世界以外的存有……也相信人有了這樣的信仰,乃會在精神上得到慰藉。這樣的說法……兼顧超越(神)與內(nèi)在(人)兩層……”[2] 這也是嚴格區(qū)分兩種不同的主體。為此,筆者特意撰文指出:天或帝是超凡的(transcendent),即超出凡俗世界,此即所謂“外在超越”;人的理性或心性是超驗的(transcendental),即超出感性經(jīng)驗,此即所謂“內(nèi)在超越”。[3] 而如果將外在超越與內(nèi)在超越都視為人這個主體的超越,便造成混亂,乃至帶來嚴重后果。然而到目前為止,學界關于儒家超越觀念的爭論仍然停留于這樣的主體混淆之中。為此,有必要進一步厘定“超越”概念。

         

        (一)“超越”的語義分析

         

        存在著兩種不同主體(主詞)的“超越”(transcendence)觀念:

         

        (1)“transcendental”的主體是“人”,其超越是指的理性對感性經(jīng)驗的超越(beyond the experience),故應譯為“超驗的”,這就是所謂“內(nèi)在超越”(immanent transcendence);

         

        (2)“transcendent”的主體是“天”或“上帝”,其超越是指的形而上者對凡俗世界的超越(beyond the world),故應譯為“超凡的”,這就是所謂“外在超越”(external transcendence)。

         

        這里需要特別指出:本文對“transcendental”和“transcendent”的漢譯不同于通常對康德哲學概念的譯法(表1):

         

        表1:超越概念的不同漢譯

         

        漢譯

         

        英文

         

        康德哲學漢譯

         

        本文漢譯

        transcendental

         

        先驗的

         

        超驗的

        transcendent

         

        超驗的

         

        超凡的

         

        顯然,本文的譯法更加符合漢語的語義:“超驗”(transcendental)是說的(人的理性或心性)超越經(jīng)驗;“超凡”(transcendent)是說的(上帝或天)超越凡俗。

         

        盡管古代漢語已有“超越”一詞,但現(xiàn)代漢語的哲學與宗教術語“超越”是一個外來詞,即“transcendence”。西語“transcendence”、“transcendent”、“transcendental”都基于動詞“transcend”,來自拉丁語“transcendere”,意為“超過”或“越過”(某個界限)。因此,“超越”問題首先存在著一個“劃界”問題,因為“超越”的本義就是越過某種“界限”。而對于哲學和宗教來說,最基本的界限就是“內(nèi)在”與“外在”的劃界:“內(nèi)在”指內(nèi)在于這個凡俗世界,特別是內(nèi)在于人的心靈或意識;“外在”指外在于人的意識,乃至外在于整個凡俗世界(表2)。這也是中國哲學所說的“天人之際”問題。

         

        表2:兩種主體超越的劃界

         

        外在

         

        超凡的

         

        天或上帝

        內(nèi)在

         

        超驗的(理性)

         

        心靈意識

        經(jīng)驗的(感性)

         

        這里所謂“理性”不僅有認知性的理性,還有意向性的理性,如康德所謂“實踐理性”(Praktischer Grund);所謂“經(jīng)驗”也不僅指感性的認知,還指情感。筆者曾對人類心靈意識結(jié)構(gòu)做過以下分析(表3)[4]

         

        表3:心靈意識結(jié)構(gòu)

         

        區(qū)域

         

        層次

         

        認知

         

        意向

        理性

         

        思維

         

        意志

        感性

         

        感知

         

        情感

         

        表3中的“感性”包括了認知性的感知、意向性的情感。由此可見,在哲學上,所謂“內(nèi)在超越”就是理性超越了感性,如此而已。

         

        理性誠然可以超越感性,然而問題在于:超越了感性以后,理性本身,或理性的主體——人本身,是否居然可以自以為是上帝或天?理性固然能夠超越感性的界限,然而能否超越此岸的世俗世界的界限?答案乃是否定的。人之所以要以內(nèi)在的理性超越內(nèi)在的感性經(jīng)驗,從而成為一個內(nèi)在的超驗者,是為了朝向那個外在的超凡者;然而人的理性盡管指向外在的超凡者,它本身仍然是內(nèi)在的東西,而不能取代外在的超凡者,否則就是僭越——以人僭天。

         

        (二)西方宗教與哲學中“超越”觀念的時代轉(zhuǎn)換

         

        這種“以人僭天”正是西方“超越”觀念近代以來的轉(zhuǎn)向,即從宗教的“超越”觀念轉(zhuǎn)為哲學的“超越”觀念:擁有理性與意志的“人”取代了上帝,成為超越的主體——不僅是超驗的主體,而且是超凡的主體。

         

        1.基督宗教的外在“超凡”觀念

         

        在基督宗教中,“超越”本來特指上帝的超凡性或彼岸世界的超凡性。已有學者指出:“‘超越’一詞原本的意思,就有古典形上學的色彩——本體論的、唯實的?!谕旭R斯那里,‘存有’是有實在意義的,即,它與近代哲學以來的主體性哲學或唯心論哲學是不同的,因此,托馬斯的‘超越’的使用就是對實在界的描述,或者說,‘超越’就是跨越人的界限,走向一個完全不同的領域……有了基督宗教的超越界之義?!?a name="_ftnref6">[5] 這里的“本體”、“實在界”、“超越界”就是外在超越的超凡世界。

         

        2.現(xiàn)代哲學的內(nèi)在“超驗”觀念

         

        西方哲學在近代發(fā)生了“認識論轉(zhuǎn)向”或曰“主體性轉(zhuǎn)向”,即從古典的本體論哲學轉(zhuǎn)向現(xiàn)代的主體性哲學。伴隨著這個轉(zhuǎn)向,西方的“超越”觀念發(fā)生了轉(zhuǎn)變:“以康德為分水嶺,使我們看到在西方古典時期與近現(xiàn)代的神本與人本的對立;這既是哲學與宗教的分離,也是古代與近現(xiàn)代的轉(zhuǎn)折。以后的哲學,不管是有神的還是無神的,都開始在人的主體內(nèi)尋找超越的根據(jù)”;于是,“從康德開始,西方‘超越’(transcendence)就已轉(zhuǎn)變?yōu)椤灐╰ranscendental)了,即原來的‘跨過界限達致本體’的含義已變?yōu)樵谥黧w內(nèi)的一種提升活動”。[6]

         

        確實,康德提出:“如果有些原理的應用完全限于可能經(jīng)驗的范圍以內(nèi),我們就稱這些原理為內(nèi)在的;另一方面,有些原理想要超出這個范圍,它們稱為超凡的(transcendent)?!?a name="_ftnref8">[7] 應注意的是:康德所謂“內(nèi)在的”、“限于可能經(jīng)驗的范圍以內(nèi)”,并不是指與“理性”相對的“經(jīng)驗”,而是指“純粹理性”,即認知理性或理論理性,其實就是“超驗的”(transcendental,通常譯為“先驗的”)意識,它關乎現(xiàn)象界,因而不能脫離經(jīng)驗;而他所謂“超出這個范圍”的、“超凡的”(transcendent,原譯“超驗的”),則是屬于“實踐理性”范疇的“自在之物”,它是純粹理性無法通達的。所以,他說:“超驗的(transcendental)和超凡的(transcendent)并不是能互換使用的語詞。”[8]

         

        但必須指出的是,盡管不能互換使用,但在康德這里,它們畢竟都內(nèi)在于人的心靈,即:超凡的(transcendent)的東西盡管不屬于純粹理性,而屬于實踐理性,但畢竟還是理性的東西;它雖然不是純粹理性可以通達的,卻是實踐理性的“公設”。這就是說,康德是將原來外在的超凡的上帝、本體納入了內(nèi)在的超驗的理性之中,即視之為實踐理性的邏輯結(jié)果。因此,康德所謂“transcendent”(超凡)的東西,本質(zhì)上不過是筆者所說的“transcendental”(超驗)的東西(表4)。

         

        表4:康德的兩個超越概念

         

        理性

         

        純粹理性

         

        超驗的(transcendental,或譯“先驗的”)

        實踐理性

         

        超凡的(transcendent,舊譯“超驗的”)

         

        這就意味著:宗教的那種真正的外在“超凡”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內(nèi)在“超驗”。所以筆者才說這是典型的“內(nèi)在超越”,即不論是純粹理性,還是實踐理性,既然是理性,就都內(nèi)在于人的心靈。這就是筆者所說的“以人僭天”。

         

        這種“以人僭天”之所以會帶來嚴重后果,并不是因為它過分抬高了人的地位,而是因為現(xiàn)實的人并非抽象的存在者,而是處于某種群體結(jié)構(gòu)之中的具體的存在者,這種世俗格局要么受資本權(quán)力的控制,要么受其他權(quán)力的控制,乃至形成??拢∕ichel Foucault)所揭露的“權(quán)力和知識的合謀”[9],于是“人取代上帝”實際上是權(quán)力成為上帝。這也是后現(xiàn)代主義“反思現(xiàn)代性”、“反思啟蒙”的重要緣由(盡管他們致力的方向恐怕恰恰搞反了,即仍然試圖解構(gòu)外在超越)。

         

        二、孔孟儒學的超越范式:事天

         

        饒有趣味的是,上述內(nèi)在超越從“以人事天”向“以人僭天”的范式轉(zhuǎn)變,中國哲學史上竟然早在宋代即已發(fā)生,而特別充分地表現(xiàn)在宋明理學之中(詳下)。其實這并不奇怪,恰如笛卡兒(René Descartes)啟動的西方哲學的主體性轉(zhuǎn)向發(fā)生于17世紀的前期,而作為其時代背景的“文藝復興”(Renaissance)更發(fā)生在屬于中世紀的14世紀,那時距離“現(xiàn)代”社會還很遙遠。中國社會“內(nèi)生現(xiàn)代性”的發(fā)生也是在中國的“中世紀”后期,即“唐宋變革”之際,這個時候開始出現(xiàn)早期的“儒學現(xiàn)代化版本”。[10]

         

        宋明理學作為帝制時代儒學的典型,充分體現(xiàn)了儒家超越范式的根本轉(zhuǎn)變;而儒家在帝制時代之前的另一種超越范式的典型,則無疑是軸心時代的孔孟儒學。誠然,從殷周到孔孟,超越觀念發(fā)生了“周孔之變”[11];但盡管如此,在孔孟儒學中,“天”仍然是外在而神性的超凡者(the Transcendent),這一點并沒有改變。[12]

         

        (一)孔子的超越觀念

         

        余英時說,孔子實現(xiàn)了“軸心突破”(Axial Breakthrough)[13]。這個判斷當然沒錯,但問題是:這個突破的內(nèi)涵究竟如何?是否所謂的從“外向超越”(outward transcendence)轉(zhuǎn)為“內(nèi)向超越”(inward transcendence)[14],抑或轉(zhuǎn)向“中道超越”[15]?筆者認為:“周公建立了宗法制‘大一統(tǒng)’的世俗權(quán)力系統(tǒng),神圣界的代言人‘巫史’由于沒有自己獨立生命形態(tài),而臣屬于這個權(quán)力系統(tǒng),因而實際上并沒有話語權(quán),這種話語權(quán)是被世俗權(quán)力壟斷的?!鬃拥摹S心突破’,本質(zhì)上是要打破這種格局。這主要是通過兩種途徑進行的:一是通過‘以仁釋禮’的方式,將由宗法權(quán)力體系壟斷的外在的‘禮’收歸儒者內(nèi)在的‘仁’,爭取神圣界的話語權(quán);二是通過在權(quán)力體系之外建立自己的‘學派’,以謀求自己的獨立生命形態(tài)。”[16] 這就是說,孔子的突破乃是聚焦于內(nèi)在的超驗之“仁”即“德”的確立,而不是否定外在的超凡之“天”的存在。如果孔子取消了周公的外在超凡之“天”,那么,強調(diào)連續(xù)性而非斷裂性的“周孔之道”稱謂就不能成立了。

         

        1.天的超凡性:外在超越

         

        孔子的天人之際觀念,最集中地體現(xiàn)在這個命題上:“天生德于予。”[17] 這個命題,后來《中庸》表達為“天命之謂性”[18]。在這個命題中,一方面是外在于人的超凡之“天”,一方面是內(nèi)在于人的超驗之“德”或“性”,這里蘊含著兩層意義:其一,天人關系絕非后儒所謂“天人合一”[19],而恰恰是“天人二分”(學界通常認為儒家主張“天人合一”,這其實并不適用于孔孟儒學);其二,天賦予人以德性,這是一種“形上→形下”的生成關系、“奠基”關系[20]。

         

        天不僅賦予人以德性,而且生成人本身,乃至生成萬物,所以孔子指出:“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a name="_ftnref22">[21] 這就是說,萬物皆生于天;換言之,天乃是萬物的本原、本體。所以孔子才說“唯天為大”,邢昺疏云:“唯天為大,萬物資始?!?a name="_ftnref23">[22] 這就是說,“天”乃是一個本體論范疇。唯其如此,孔子的思想絕非所謂“人本主義”,而是“天本主義”(tianism)[23]

         

        孔子的“天”,其實就是周公的“上帝”:“孔子的天十分近似于周公的天……仍然是一個具有意志的人格神?!?a name="_ftnref25">[24] 唯其為人格神,天有情感,故孔子說“天厭之”[25];天有智能,故孔子說“知我者,其天乎”[26]、“吾誰欺?欺天乎”[27];天有意志,故孔子說“天喪予”[28]、“天之將喪斯文”“天之未喪斯文”[29];等等。

         

        對此,牟宗三也指出:“孔子在他與天遙契的精神境界中,不但沒有把天拉下來,而且把天推遠一點?!烊匀槐3种某叫?,高高在上而為人所敬畏。因此,孔子所說的天比較含有宗教上‘人格神’的意味。而因宗教意識屬于超越意識,我們可以稱這種遙契為‘超越的’(Transcendent)遙契。否則,‘知我者其天’等話是無法理解的?!瓘睦砩险f,它是形上實體。從情上說,它是人格神。”[30] 這就是說,孔子之“天”仍然是外在而超凡的神性之“天”。

         

        2.德的超驗性:內(nèi)在超越

         

        這個超凡之“天”生成萬物,包括賦予人以德性??鬃雍庇谩靶浴弊?,即“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31];他用“德”字來表示德性,如上文所引“天生德于予”。

         

        德性當然是內(nèi)在的,所以孔子說:“君子懷德?!?a name="_ftnref33">[32] 德性在“懷”,即是內(nèi)在的??鬃佑终f:“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a name="_ftnref34">[33] 朱熹引謝氏說:“好好色,惡惡臭,誠也。好德如好色,斯誠好德矣。”[34] 這是以“誠”釋“德”,《大學》說“誠其意”乃“誠于中”[35],“中”即內(nèi)在之義。這樣的“德”,孔子更多地稱之為“仁”,當然也是內(nèi)在的:諸如“為仁由己”[36],“我欲仁,斯仁至矣”[37],“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38],這里的“己”“欲”“我欲”,無非是揭示德性的內(nèi)在性。

         

        同時,孔子認為,德性是超驗的。須注意的是,“德”或“德性”并不等于今天所謂“道德”(moral、morality),因為道德可以經(jīng)驗地習得,而德性則是超越經(jīng)驗的。因此,孔子說,“知德者鮮矣”[39],“道聽而涂說,德之棄也”[40],“鄉(xiāng)原,德之賊也”[41],這些話都蘊含著對尋常經(jīng)驗的超越。但德性也不是純粹“先天的”(innate、inborn),而是“性日生而日成”(王夫之語)[42],需要“崇德”“徙義”才能達至:“先事后得,非崇德與?”[43]“徙義,崇德也?!?a name="_ftnref45">[44]“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a name="_ftnref46">[45] 注疏指出:“徙,遷也”;“徙義,見義則徙意而從之”。[46] 這個“崇德”“徙義”的過程,其實就是從經(jīng)驗到超驗的內(nèi)在超越過程,需要“修”,需要“講”,需要“功夫”。

         

        3.超驗者與超凡者的關系:敬畏天命

         

        德性既是內(nèi)在的,又是超驗的,這當然是所謂“內(nèi)在超越”。但是,這種內(nèi)在的超驗的德性并不能代替外在的超凡的“天”,這是孔子所堅持的立場。在孔子心目中,天在上,人在下,人追求超驗性,不過是“下學而上達”,所以他說:“莫我知也夫!……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47] 邢昺解釋:“下學人事,上知天命……唯天知己志也。”[48] 這其實是繼承了周公“以德配天”的觀念,周公強調(diào)“秉德,迪知天威”[49]、“用德,惟典神天”[50],都是在講以內(nèi)在超驗之“德”達知、敬奉外在超凡之“天”。

         

        所謂“上知天命”,并不是要以人為天、以人僭天,而是要視“天”為“人”所“敬畏”的對象。這正如牟宗三所說,在孔子那里,“天”仍然“高高在上而為人所敬畏”。所以,孔子講“畏天命”,邢昺解釋:“天命無不報,故可畏之?!炀W(wǎng)恢恢,疏而不失?!蕴熘W(wǎng)羅,恢恢疏遠,刑淫賞善,不失毫分也?!?a name="_ftnref52">[51] 蒙培元先生亦指出,“‘敬畏天命’就是儒家的宗教精神的集中表現(xiàn)”[52];孔子的“‘天命’既有道德含義,又有宗教意義”,“從這個意義上說,孔子是一位宗教改革家”[53];“中國哲學有敬畏天命的思想,有報本的思想,這就是中國哲學中的宗教精神”[54]。這也表明,孔子的超驗德性不僅具有認知性方面的超越經(jīng)驗的理性內(nèi)涵,而且更加具有意向性方面的超越感官情感的道德情感內(nèi)涵,這樣的“哲學”乃是一種“宗教哲學”。[55]

         

        (二)孟子的超越觀念

         

        孟子繼承了孔子的超越觀念,盡管有所發(fā)展,但仍然堅持人之超驗性與天之超凡性之間的分界,追求“知天”“事天”而非以“人”僭“天”。

         

        1.天的超凡性

         

        與孔子一樣,孟子也堅持天生萬物。他說:“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孫奭解釋:“天之生萬物也,皆使其由一本而出矣?!?a name="_ftnref57">[56] 這個“本”不是別的東西,就是“天”。這就是說,孟子的“天”同樣是萬物的本原、本體,這絕非任何“人”所能據(jù)有的地位。

         

        其實,孟子所說的“天”,與周公的“上帝”一脈相承。孟子三次提到“上帝”,其中兩次雖然是引用《詩》《書》[57],卻都是肯定的口吻;另一次則是他自己的話:“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睂O奭解釋:“如惡人雖曰至丑,然能齋戒沐浴,自潔凈其身,則亦可以供事上帝矣。孟子之意,蓋人能修潔其己,雖神猶享?!?a name="_ftnref59">[58] 上帝能“享”人之“供”,可見其為人格神。孟子關于“天”的某些表述看起來似乎不是人格神的意謂,其實都不是說的“天”本身,而是說的“天”之“示”,即天的某些顯現(xiàn)形式。[59]

         

        正因為如此,孟子特別強調(diào)“天”的意志。他說:“君子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睂O奭解釋:“若夫其有成功,乃天助之也?!?a name="_ftnref61">[60] 孟子又說:“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趙岐明確釋為“天意”:“孟子之意,以為魯侯欲行,天使之矣;及其欲止,天令嬖人止之耳。行止天意,非人所能為也。如使吾見魯侯,冀得行道,天欲使?jié)姑褚玻试晃嶂辉庥鲷敽?,乃天所為也?!?a name="_ftnref62">[61] 孟子還說:“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62] 顯然,在孟子心目中,一切皆取決于天之“欲”,即天的意志。

         

        2.人之性的超驗性

         

        正因為一切都取決于天意、天命,“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所以孟子主張“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63] 然而“俟命”并非消極地等待,而是以積極的“修身”為前提的,需要“功夫”;從超越的角度看,這其實也就是從經(jīng)驗境界向超驗境界的提升。

         

        這里主要涉及孟子的人性論,通常有兩點誤解:一是以為孟子之“性”是先天論的,二是以為孟子之“性”是本體論的。討論如下:

         

        (1)孟子人性論并非本體論。其所謂“性”既非西方哲學的“本體”(noumenon)概念,亦非宋明理學的“本體”概念。上文其實已經(jīng)表明,與孔子一樣,孟子的思想并不是所謂“人本主義”,而是“天本主義”,即以“天”為萬物之本。

         

        最容易誤解的就是“萬物皆備于我”這句話,以為孟子將“我”視為宇宙萬物的本體。其實,這里所講的并非本體問題,而是功夫問題。他說:“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壁w岐解釋:“謂人為成人已往,皆備知天下萬物”;“反自思其身所施行,能皆實而無虛,則樂莫大焉”。[64] 顯然,這里所談的乃是“成人”即成為某種人之后的問題。孔子說過:“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即便退求其次,“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65] 這是何等的后天功夫!所謂“反身而誠”,應聯(lián)系到孟子的另一番話:“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66] 孟子嚴格區(qū)分了“天之道”和“人之道”;“反身”即反思,亦即“思誠”,是“人之道”,即人的功夫、境界、超越。

         

        另一句容易誤解的話是“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67]。這看起來是說的仁義禮智之“性”都是先天的。其實,這里是在講“性”的內(nèi)在性、超驗性。所以孟子緊接著引《詩》:“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边@就是說,“民”(即人)及其“德”(即性)都是“天生”的,“此天之所與我者”[68],這是在講“天”的外在性、超凡性。

         

        (2)孟子人性論并非先天論。首先要注意孟子對兩個“性”概念的嚴格區(qū)分,即“天性”和“人性”。告子說“生之謂性”,孟子也承認這種與生俱來的“天性”[69],但指出這并非特指的“人之性”。[70] 一方面,“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聲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這就是“天性”,然而“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71],因為這些都不是“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72];而另一方面,“仁之于父子也,義之于君臣也,禮之于賓主也,知之于賢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然而“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73],孟子認為這才是應當關注的“人性”。

         

        那么,這種人性是否純粹先天的呢?孟子的措辭值得仔細推敲:性乃“命也”,但“君子不謂‘命’也”,因為“有性焉”。這就是說,仁義禮智之性雖有天之所“命”的先天因素,但又有“性”的因素,這顯然是在說“性”并不是純粹先天的天之所“命”,乃同時有后天的因素。這一點正應了上文所引王夫之的說法:“性日生而日成?!?o:p>

         

        誠然,孟子說過:“口之于味也有同嗜焉,耳之于聲也有同聽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a name="_ftnref75">[74] 這里將“義”視為“心之所同然者”,似乎是說“義”或“仁義禮智”都是先天的。其實不然,“心之所同然”并不意味著先天,如荀子說“塗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zhì),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75],此即人人“皆有”的“同然”;“然則禮義積偽者,豈人之本性也哉?”[76] 即“仁義”“禮義”乃后天“積偽”的結(jié)果。其實孟子亦有此意,且看這段著名的論述:

         

        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77]

         

        這里須注意孟子及儒家對“性”與“情”的區(qū)分。這種區(qū)分盡管在宋明理學那里才徹底明晰,卻發(fā)端于思孟學派。朱熹指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仁、義、禮、智,性也。心,統(tǒng)性情者也?!?a name="_ftnref79">[78] 按照孟子的表述,作為“情”的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只是“端”,即仁義禮智之“性”的初始的發(fā)端[79];要使先天的“四端”之“情”轉(zhuǎn)化為后天的“仁義禮智”之“性”,需要經(jīng)過“擴而充之”的功夫。所以孟子指出:“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a name="_ftnref81">[80] 這里的“情”“才”皆指“四端”之“情”,只是“可以為善”而已,即只是“可以”轉(zhuǎn)化為超驗之“性”而已,需要“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81],即需要轉(zhuǎn)化為理性的超驗之“性”以后,才不會停留于感性的經(jīng)驗之“情”。

         

        至于孟子緊接著所說的“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這是語言表達上的問題,顯然是與“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的表達相矛盾的。

         

        (3)孟子人性論乃是超驗論。孟子所說的人性之“性”,需要經(jīng)過“反身”、經(jīng)過“擴而充之”、經(jīng)過“思”、經(jīng)過“立”并經(jīng)過“養(yǎng)”(“存其心,養(yǎng)其性”[82]),如此等等,才“可以”達成,這些都表明,“性”是經(jīng)過后天功夫的、超越經(jīng)驗的。

         

        這種超驗性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思”,這是孟子反復強調(diào)的。他說:“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a name="_ftnref84">[83] 這樣區(qū)分感官與心思,當然就是區(qū)分感性與理性,即理性是超越感性的,亦即超驗的。

         

        在孟子看來,圣人之所以超出常人,即在其“思”:“圣人……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a name="_ftnref85">[84] 例如:“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85];“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86];“伯夷……思與鄉(xiāng)人處,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87]。特別是伊尹之“思”:“伊尹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后知,使先覺覺后覺。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如己推而內(nèi)之溝中?!?a name="_ftnref89">[88] 這就是說,“思”乃是一種“覺”——道德理性的覺悟。

         

        3.超驗者與超凡者的關系:養(yǎng)性事天

         

        關于超驗的人之“性”與超凡的“天”之間的關系,孟子最有代表性的話是: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89]

         

        這里的“盡心”而“知性”、“存心”而“養(yǎng)性”都是功夫,其目的乃是“知天”以“事天”:人應當養(yǎng)成內(nèi)在超驗的“性”,從而侍奉外在超凡的“天”?!爸浴币浴爸臁笔侨说睦硇缘氖虑椋梆B(yǎng)性”以“事天”是人的意向(情感、意志)的事情。

         

        總之,孔孟的超越觀念乃是:人的內(nèi)在的超驗性乃是指向、而非取代外在的超凡者。因此,內(nèi)在的超驗性恰恰是“外向的”(outward);余英時以為是“內(nèi)向的”(inward),顯然不對,無法解釋孟子所訴求的“知天”以“事天”。

         

        三、宋明理學的超越范式:僭天

         

        如果說孔孟儒學的內(nèi)在超越是以外在超凡者的存在為前提的,因而是“以性事天”的超越范式,那么,宋明理學的內(nèi)在超越則是否定外在超凡者的,因而是“以人僭天”的超越范式。新士林學者批評宋明理學:“宋明儒學的發(fā)展基本上是向內(nèi)在化方面走,超越性的價值幾乎喪失殆盡?!?a name="_ftnref91">[90] 這個批評是中肯的,這里的“超越性”是指的外在的超凡性(the transcendent)。這里且以宋明理學中最具代表性的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為典型,加以分析。

         

        (一)程朱理學的超越觀念

         

        在究竟是否存在著外在超凡之“天”這個問題上,程朱理學往往自相矛盾,有時承認“天”的外在性,但更多的時候卻大講“心即天”、“性即天”。這就是說,程朱理學盡管與孔孟儒學一樣強調(diào)內(nèi)在心性的超驗性,卻是“過度超越”,以致“越界”,以內(nèi)在的超驗性吞沒了外在的超凡者。這在當時的世俗格局中是情有可原的,但畢竟也造成了嚴重的現(xiàn)實后果。

         

        1.程頤的超越觀念

         

        二程兄弟思想差異頗大,有些學者甚至認為程顥不屬于“理學”,而屬于“心學”。馮友蘭先生即認為,程頤是朱熹理學的先驅(qū),而程顥則是陸王心學的先驅(qū)。[91] 蒙培元先生也認為:“程顥提出‘心即天’的思想,為后來的陸九淵一派所繼承,形成了主觀唯心論的心學體系”[92];“程顥提倡天地萬物皆吾心所生,或以吾心為本”,“從這個意義上說,程顥開了心學之端”[93]。有鑒于此,本文討論“程朱理學”不涉程顥,只論程頤。

         

        程頤接受了張載的“天人合一”命題。張載主張“一天人”、“天人一物”[94],強調(diào)“天人不須強分”[95],“天人一物,輒生取舍,可謂知天乎?”[96] 但他偶爾也有天人二分、即承認外在超凡者的表達,如說“天人所為,各自有分”[97],進而承認,唯有“天”據(jù)有本原、本體的地位:“天為萬物之祖”,“天道運行,生育萬物也”。[98] 本來,這樣的觀念必然合乎邏輯地否定人之“心”“性”的本原、本體地位;然而,程頤更多的卻是大講“天人合一”,認為“心也,性也,天也,非有異也”[99]。

         

        關于“心”,程頤說:“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100];“此心即與天地無異,不可小了佗”[101]。在程朱理學,這里所說的“心”并不是“心統(tǒng)性情”之“心”,而是“性”,于是程頤提出:“性之自然者謂之天”[102];“天下更無性外之物”[103]。在程朱理學,“天”與“理”相當,“理當然者,天也”[104];“曰‘天’者,自然之理也”[105];然而,“性即理也,所謂理,性是也”[106]。于是,“理也,性也,命也,三者未嘗有異”[107]。這就是“道”,而“道未始有天人之別”[108];“問:‘圣人與天道何異?’曰:‘無異?!?a name="_ftnref110">[109] 于是,人之性與天之理同一,人與天同一,即人之性既是超驗的,也是超凡的。

         

        這種“天人合一”的觀念其實是很危險的。在程頤心目中,能夠與天為一的“人”并非任何一個人,而是“圣人”,即“天與圣人同”[110];“圣人之神(此處“神”指人的精神——引者注),與天為一,安得有二?”[111] 所謂圣人,即達到了至高的超驗境界的人。然而在世俗格局中,這個“天人合一”的圣人往往就是自詡“圣王合一”的帝王,亦即所謂“圣王”。例如程頤解釋《周易·師象傳》“承天寵也”時說:“天謂王也。”[112] 這樣一來,天就是王,王就是天,這就是人的僭越所導致的權(quán)力的僭越。

         

        不過,程頤最終也不得不承認:“天人之際甚微,宜更思索”,“未易言也”[113];“天道甚大,安可以一人之故,妄意窺測?”[114] 確實,任何超驗者(有限的存在者)都不可能完全理解超凡者(無限的存在者),否則就是理性的狂悖。

         

        2.朱熹的超越觀念

         

        首先必須申明:這里并非全面評價朱熹的思想。事實上,朱熹的思想系統(tǒng)中包含著某些近代性的因素。例如其著名命題“即物窮理”[115],就蘊含著近代知識論的萌芽。胡適甚至說:“程頤、朱熹一派認定格物致知的基本方法,大膽的疑古,小心的考證,十分明顯的表示一種‘嚴刻的理智態(tài)度,走科學的路’?!?a name="_ftnref117">[116] 這種說法不無道理。但這里只討論朱熹的超越觀念問題。

         

        朱熹有兩個不同的“天”概念:(1)與“地”相對的“天”概念?!疤斓亍倍际切味碌摹皻狻?。朱熹說:“要之,通天地人只是這一氣”[117];“自天地言之,只是一個氣”[118]。因此,“天地”與“理”的關系,即“氣”與“理”的關系。他說:“有理而后有氣,雖是一時都有,畢竟以理為主?!?a name="_ftnref120">[119](2)絕對的“天”概念。這個“天”是一個形而上者,即與“理”同。朱熹說:“天者,理而已矣”[120];“天,即理也”[121]。

         

        我們這里要討論的朱熹“天”概念是形而上的、與“理”同位的概念,而非形而下的“天地”對舉、與“氣”同位的概念。

         

        與程頤一樣,朱熹所說的“天”也存在著矛盾。他也有過天人二分的表達,例如:“程子說贊化處,謂‘天人所為,各自有分’,說得好”[122];“人做得底,卻有天做不得底”[123];“天莫之為而為,非我所能必”[124];“‘忠者天道,恕者人道’,此‘天’是與‘人’對之‘天’”[125];“天自是天,人自是人,終是如何得似天?”[126] 但朱熹總體上繼承了張載和程頤的“天人合一”立場。他盡管曾對“人與天為一”的命題加以批評,但那是針對《論語·學而》第一章的詮釋問題,而不是對這個命題本身的批評。[127] 在他看來,“大抵天人無間”[128];“天即人,人即天”[129]

         

        朱熹首先否定了天或上帝的人格性或神性:

         

        問:“‘上帝降衷于民?!鞂⒔荡笕斡谌恕!斓v民,作之君?!焐?,因其才而篤?!魃疲蛋傧?;作不善,降百殃?!鞂⒔捣浅V溣诖耸溃仡A出非常之人以擬之。’凡此等類,是蒼蒼在上者真有主宰如是邪?抑天無心,只是推原其理如此?”曰:“……這個也只是理如此?!?a name="_ftnref131">[130]

         

        周問:“‘獲罪于天’,《集注》曰:‘天即理也?!酥斧@罪于蒼蒼之天耶,抑得罪于此理也?”曰:“天之所以為天者,理而已。……故曰:‘其體即謂之天,其主宰即謂之帝?!侨绲兰艺f,真有個‘三清大帝’著衣服如此坐耳!”[131]

         

        對于向天禱告,朱熹斥之曰:“天只在我,更禱個甚么?”[132]

         

        大致來說,朱熹哲學的幾個重要范疇之間存在著這樣一種關系:以“理”代“天”,以“性”代“理”,因而以“性”代“天”;而“性”主要指“人”之性,于是最終以“人”代“天”。

         

        (1)以“理”代“天”。如上所引,在他看來,“天者,理而已矣”;“天即理也”;“天之所以為天者,理而已”。朱熹還說:“以理言之謂之天?!?a name="_ftnref134">[133] 朱熹思想并非“理氣”二元論,而是“理”一元論,所以才與程頤同屬“理學”。顯然,“理”“天”同位,都是本原、本體范疇。

         

        (2)以“性”代“理”。朱熹說:“性即天理”[134];“性者,天理之全體”[135]。在他看來,“天地間只是一個道理,性便是理”[136];“性者,即天理也,萬物稟而受之,無一理之不具”[137]。所以,他很推崇程頤的“性即理”命題:“(程子)‘吾之心,即天地之心;吾之理,即萬物之理……’這幾句說得甚好?!滔壬终f:‘性即理也’,更說得親切。”[138]

         

        (3)以“性”代“天”。以上兩個邏輯環(huán)節(jié)的必然結(jié)論,就是以“性”代“天”。這個邏輯就是:既然“性即理,理即天”[139],那么,“心性,便是天”[140]。進一步說,“性即天”的邏輯又必然導出這樣的結(jié)論:“天下無性外之物”[141];“天下未嘗有性外之物”[142]。這里尤須指出:按照孔孟的超越范式,性是內(nèi)在的、超驗的,天是外在的、超凡的;而按朱熹的超越范式,既然性即理、性即天,那么,性就不僅是超驗的,而且是超凡的。

         

        (4)以“人”代“天”。“性”畢竟是“人”之性(朱熹雖然也講萬物各有其性,但畢竟主要講人性),因此,“性即天”邏輯地蘊含著“人即天”。故朱熹說:“天即人,人即天。人之始生,得于天也;既生此人,則天又在人矣。凡語言動作視聽,皆天也。只今說話,天便在這里?!?a name="_ftnref144">[143] “蓋以理言之謂之天,自人言之謂之命,其實則一而已?!?a name="_ftnref145">[144]

         

        以“人”代“天”,必然以“心”代“天”,這是由于朱熹接受張載的命題:“心統(tǒng)性情?!?a name="_ftnref146">[145] 朱熹認為:“蓋心之未動則為性,已動則為情,所謂‘心統(tǒng)性情’也?!?a name="_ftnref147">[146] 所以,朱熹才說:“吾之心,即天地之心”[147];“心體是多少大!大而天地之理,才要思量,便都在這里”[148];“又云:‘理遍在天地萬物之間,而心則管之;心既管之,則其用實不外乎此心矣?!卧?,先生云:‘……要之,理在物與在吾身,只一般。’”[149]

         

        這里尤其要注意“心則管之”、“心既管之”的“管”字。如果按照孔孟的“天本主義”,應當是天管一切;然而按照朱熹的“人本主義”,則人管一切,乃至管天管地。故朱熹說:“‘人者,天地之心。’沒這人時,天地便沒人管。”[150] 對于《尚書》所說的“天工,人其代之”[151],朱熹這樣解釋:“‘天秩、天敘、天命、天討’,既曰‘天’,便自有許多般在其中。天人一理,只有一個分不同?!?a name="_ftnref153">[152] 按照朱熹“天即人,人即天”的邏輯,則“天工人其代之”就意味著人代替天行使權(quán)力。這樣的“天工人代”[153],豈非“以人僭天”?

         

        (5)以“圣”代“天”。正如程頤一樣,朱熹所說的能夠“天工人代”的“人”,當然絕非普通人,而是圣人。所以他說:“圣人便是天,天便是圣人”[154];“若圣人,則超然與天地同體矣”[155];“圣人之心,即天下之理”[156]。不僅如此,天也必須聽從圣人:“圣人意要如此,天便順從,先后相應,不差毫厘也?!?a name="_ftnref158">[157] 但是,在世俗格局中,所謂“圣人”只可能有兩種情況:要么是帝王本人(孔子之前的道統(tǒng)譜系),要么是帝王的臣屬(孔子之后的道統(tǒng)譜系)而終究聽命于帝王;然而“這兩種情況都蘊涵著權(quán)力的僭越”[158],都是“以權(quán)僭天”。

         

        (二)陸王心學的超越觀念

         

        較之程朱理學,陸王心學對外在超凡之“天”的否定更加徹底。如果說,程朱理學那里還存在著“天”的外在性與內(nèi)在性的矛盾,那么,到陸王心學這里,外在之“天”就幾乎完全被內(nèi)在之“心”吞沒了。

         

        1.陸九淵的超越觀念

         

        其實,不僅程朱“理學”講“理”,陸王“心學”也講“理”。陸九淵最著名的話是:“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千萬世之前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萬世之后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東南西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159] 但他的另一個著名命題是“心即理”:“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a name="_ftnref161">[160] 在他看來,“此理甚明,具在人心”[161];“人心至靈,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162];“萬物森然于方寸之間,滿心而發(fā),充塞宇宙,無非此理”[163]。這就是說,歸根到底,“心”是宇宙萬物的本原、本體,既是超驗的,又是超凡的。

         

        顯然,“心即理”與“性即理”的區(qū)別是陸王與程朱的根本區(qū)別所在。為此,陸九淵以“心”為終極根據(jù),對程朱“天理、人欲”二分的思想進行了批判:

         

        天理、人欲之言,亦不是至論。若天是理,人是欲,則天人不同矣。此其原,蓋出于老氏。《樂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碧炖?、人欲之言蓋出于此?!稑酚洝分砸喔诶鲜稀!稌吩疲骸叭诵奈┪#佬奈┪??!苯庹叨嘀溉诵臑槿擞?,道心為天理,此說非是。心,一也,人安有二心?……因言《莊子》云:“眇乎小哉,以屬諸人;謷乎大哉,獨游于天?!庇衷唬骸疤斓乐c人道也相遠矣。”是分明裂天人而為二也。[164]

         

        這是更加徹底的“天人合一”,即內(nèi)在超驗之“心”與外在超凡之“天”的同一。然而此“心”畢竟是人之心,“正理在人心,乃所謂‘固有’”[165]。于是,陸九淵將“人”與“宇宙”等同起來:“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166];“宇宙內(nèi)事,是己分內(nèi)事;己分內(nèi)事,是宇宙內(nèi)事”[167]。歸根到底,就是心與天同、人與天同:“心之體甚大,能盡我之心,便與天同?!?a name="_ftnref169">[168]

         

        然而在世俗格局下,這樣的內(nèi)在超越勢必走向君主專制,他說:“此理在宇宙間,固不以人之明不明、行不行而加損?!瓜蠖参铮熘氁?;成形而載物者,地之職也;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者,人君之職也?!?a name="_ftnref170">[169] 這就是說,人君統(tǒng)管天地、人民。他論證道:“民生不能無群,群不能無爭,爭則亂,亂則生不可以保。王者之作,蓋天生聰明,使之統(tǒng)理人群,息其爭,治其亂,而以保其生者也?!?a name="_ftnref171">[170] 這里可以明顯地看到荀子的影響。[171] 于是,陸九淵所謂“自作主宰”[172],最終在世俗格局中卻是帝王主宰。

         

        2.王守仁的超越觀念

         

        正如上文對程頤、朱熹、陸九淵等的評價,這里也不是要全面評價王守仁的思想,本文只討論王守仁的超越觀念及其問題。

         

        王守仁是“心學”的集大成者。他說:“君子之學,心學也。”[173] 心學最核心的概念當然就是“心”,那么,從超越的角度看,何謂“心”?

         

        (1)“心”的超驗性:心即性。按照程朱繼張載講的“心統(tǒng)性情”,不能說“心”是超驗的,因為其中“情”是經(jīng)驗的,唯有“性”才是超驗的。而王守仁則認為,“心”就是超驗的,因為在他看來,“心”就是“性”。他明確講:“心,性也”[174];“盡心即是盡性”[175]。顯然,王守仁所謂“心”,不僅有別于程朱之“心”,而且有別于孟子之“心”。如孟子講“四端”之“心”,皆屬于“情”,并沒有超驗性。王守仁取消了孟子對感性的“天性”與理性的“人性”的區(qū)分,認為:“所謂汝心,卻是那能視聽言動的,這個便是性,便是天理?!?a name="_ftnref177">[176] 本來,“視聽言動”在孟子那里屬于“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的“形色天性”而“君子不謂‘性’”[177],王守仁卻說“視聽言動”“便是性,便是天理”。顯然,在王守仁這里,整個“心”就是超驗的。

         

        (2)“心”的超凡性:心即天。在王守仁這里,“心”不僅是超驗的,還是超凡的,與“天”同位。他明確講:“心即天,言心則天地萬物皆舉之矣?!?a name="_ftnref179">[178] 這里的邏輯乃是:“心,性也;性,天也。”[179] 他說:“如今人只說天,其實何嘗見天?……心即道,道即天?!?a name="_ftnref181">[180] 還說:“心之本體無所不該,原是一個天?!?a name="_ftnref182">[181]

         

        顯然,這是針對程朱那里作為形而上者、與“天”同位的“天理”或“理”而論的。王守仁說:“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182]“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天下寧有心外之性?寧有性外之理乎?”[183] 在他看來,“心之本體即是天理”[184](“本體即是天理,只是一個”[185]);“理也者,心之條理也”[186];“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187]。他所謂“無性外之理,無性外之物”[188],也就是“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189]。因此,“既無其心矣,而尚何有所謂天理者乎?……吾心即物理,初無假于外也?!锢砑次嵝?,不可得而遺也?!?a name="_ftnref191">[190] 總之,“心外無事,心外無理”[191]。所以,王守仁批評朱熹:“晦庵謂:‘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碾m主乎一身,而實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事,而實不外乎一人之心。是其一分一合之間,而未免已啟學者心、理為二之弊。此后世所以有專求本心,遂遺物理之患,正由不知心即理耳?!?a name="_ftnref193">[192]

         

        總之,在王守仁看來,“心也,性也,天也,一也”[193]。

         

        (3)良知:兼超驗與超凡。王守仁最突出的理論是“良知”論。在他那里,“良知”既是超驗的,與“性”同位;又是超凡的,與“天”或“理”同位。一方面講“良知”的超驗性,王守仁說:“是非之心,不待慮而知,不待學而能,是故謂之良知?!?a name="_ftnref195">[194] 這等于說,“良知”就是先天之“性”。另一方面又講“良知”的超凡性,王守仁說:“‘先天而天弗違’,天即良知也;‘后天而奉天時’,良知即天也。”[195] 這樣的“良知”當然就是萬物的本原、本體,創(chuàng)造萬物:“良知是造化的精靈。這些精靈,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從此出,真是與物無對?!?a name="_ftnref197">[196]

         

        就“理”而論,他認為“天理”即“良知”:“天理在人心,亙古亙今,無有終始;天理即是良知?!?a name="_ftnref198">[197] 更具體地講,“夫心之本體,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靈覺,所謂良知也”[198]?!胺蛉f事萬物之理,不外于吾心。而必曰‘窮天下之理’,是殆以吾心之良知為未足,而必外求于天下之廣以裨補增益之,是猶析心與理而為二也?!?a name="_ftnref200">[199] 他評論道:“明道云:‘吾學雖有所受,然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認出來?!贾词翘炖?。體認者,實有諸己之謂耳?!?a name="_ftnref201">[200] 總之,王守仁的主張是:“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呛闲呐c理而為一者也?!?a name="_ftnref202">[201]

         

        (4)“吾心”:自我之狂。儒家固有狂者、狷者??鬃诱f過:“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毙蠒m解釋:“狂者進取于善道,知進而不知退;狷者守節(jié)無為,應進而退也。二者俱不得中?!?a name="_ftnref203">[202] 這就是說,“狂”“狷”皆非中道。萬章問孟子:“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孟子答:“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如琴張、曾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趙岐注:“狂者,進取大道而不得其正者也”;孫奭疏:“琴張、曾晳、牧皮三者,皆學于孔子,進取于道而躐等者也”。[203] 所謂“躐等”,是說逾越等級。超驗者僭越超凡者,當然也是一種“躐等”。

         

        王守仁即屬于狂者,好談“吾心”如何如何。他說:“天理之在吾心,而無假于外也”[204];“雖至于位天地,育萬物,未有出于吾心之外也”[205];“天下之人心皆吾之心也”[206]。顯然,“吾心”既是超驗的,又是超凡的。“吾心”作為本原、本體的“良知”,又叫“靈明”。他說:“我的靈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仰他高?地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俯他深?鬼神沒有我的靈明,誰去辨他吉兇災祥?天地鬼神萬物離去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207] 還說:“為天地萬物之宰者,非吾身乎?其能以宰乎天地萬物者,非吾心乎?……然則天地萬物也,非吾心則弗靈矣。……故曰:‘人者,天地之心,萬物之靈也,所以主宰乎天地萬物者也?!?a name="_ftnref209">[208] 這樣的“吾心”之所以是狂僭“躐等”,因為它以內(nèi)在超驗之“心”頂替了外在超凡之“天”。

         

        (5)“圣人”:權(quán)力之僭。擁有此等超越之心的“人”絕不是蕓蕓眾生的凡人,而只能是“圣人”。王守仁雖然說“良知之在人心,無間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209],然而,盡管“良知良能,愚夫愚婦與圣人同,但惟圣人能致其良知,而愚夫愚婦不能致,此圣愚之所由分也”[210]?!啊吨杏埂吩啤┨煜轮琳\為能盡其性’;又云‘知天地之化育,質(zhì)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此惟圣人而后能然,故曰‘此生知安行,圣人之事也’。”[211] 所以,“人各有能有不能,惟圣人而后無不能也”[212];“惟圣人而后能無悔,無不善也,無不誠也”[213]。由此可見,所謂“天人合一”,其實是說:“天地圣人皆是一個,如何二得?”[214]

         

        本來,在孔孟儒學中,圣固然是超驗的,但絕不是超凡的。這是因為:一旦以超凡性加之于“圣”,而在世俗格局中又不得不以“圣”加之于帝王,諸如“圣上”“圣主”“圣明”之類,“在這種境況下,政權(quán)與教權(quán)的合而為一就意味著世俗生活與神圣世界合而為一”[215],這也就意味著權(quán)力成為主宰一切的超凡力量。但在王守仁的文章里,每見這樣的“圣”稱,茲舉數(shù)例:“今圣主在上”[216];“主上圣明洞察”[217];“方今圣上推至孝之仁,以子愛黎元”[218];“圣主聰明不世出”[219];“此誠圣主遇災能警,臨事而懼之盛心也”[220];“幸遇圣上龍飛,天開日朗”[221];“如此圣明之君”[222];“臣等莫不仰嘆圣主包含覆幬之量,范圍曲成之仁,可謂思深而慮遠也已”[223]。所以,他上疏皇帝,這樣說:“冒昧建言,唯圣明察?!?a name="_ftnref225">[224] 這樣一來,上文所謂“唯圣人”就成了“唯帝王”。其實不僅王守仁如此,本文所論程頤、朱熹、陸九淵等皆然。這并不是苛責古人,而是意在指出:一旦內(nèi)在的超驗性僭越了外在的超凡性,那就意味著以人僭天,在世俗格局中的最終結(jié)果就是權(quán)力的僭越。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王守仁的這一番話:

         

        知天,如知州、知縣之知,是自己分上事,已與天為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須是恭敬奉承,然后能無失,尚與天為二。此便是圣賢之別。[225]

         

        他還更為明確地說過:“蓋盡心、知性、知天者,不必說存心、養(yǎng)性、事天?!?a name="_ftnref227">[226] 這是公然批評孟子。孟子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a name="_ftnref228">[227] 而王守仁認為,“知天”即“與天為一”,“事天”則“與天為二”。就其對孟子的理解而論,王守仁大致沒錯,即孟子所要堅持的正是“與天為二”;然而就其立場而論,王守仁在這個問題上反對孟子,他要追求“與天為一”。這正是儒家超越觀念的兩種范式的最典型表現(xiàn)。


        注釋:
         
        [1] 黃玉順:《中國哲學“內(nèi)在超越”的兩個教條——關于人本主義的反思》,《學術界》2020年第2期,第68–76頁。
         
        [2] 劉述先:《論宗教的超越與內(nèi)在》,《二十一世紀》1998年12月號,第99?109頁。
         
        [3] 黃玉順:《“超驗”還是“超凡”?——儒家超越觀念省思》,《探索與爭鳴》2021年第5期,第73–81頁。此文首次發(fā)表于2020年8月24至25日舉行的“中西會通視域下的儒家超越性問題”學術研討會,參見常會營:《“中西會通視域下的儒家超越性問題”學術研討會紀要》,《當代儒學》第19輯,四川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263?280頁。
         
        [4] 參見黃玉順:《超越知識與價值的緊張——“科學與玄學論戰(zhàn)”的哲學問題》,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二節(jié)“心靈的結(jié)構(gòu)”、第三節(jié)“意識的形式及其基礎”,第18–37頁。
         
        [5] 耿開君:《“超越”問題:“內(nèi)在”與“外在”》, 《中國哲學史》1998年第1期,第108–115頁。
         
        [6] 耿開君:《“超越”問題:“內(nèi)在”與“外在”》, 《中國哲學史》1998年第1期,第108–115頁。
         
        [7] 康德:《純粹理性批判》,韋卓民譯,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317頁。原文的“transcendent”原譯“超驗的”,這里譯為“超凡的”,以與本文的譯法統(tǒng)一。
         
        [8] 康德:《純粹理性批判》,第317頁?!俺灥模╰ranscendental)和超凡的(transcendent)”原譯為“先驗的和超驗的”。
         
        [9] 周憲:《福柯話語理論批判》,《文藝理論研究》2013年第1期,第121–129頁。
         
        [10] 參見黃玉順:《論“重寫儒學史”與“儒學現(xiàn)代化版本”問題》,《現(xiàn)代哲學》2015年第3期,第97–103頁。
         
        [11] 參見黃杰:《敬鬼神而遠之:超越觀念的周孔之變—一種與列維納斯的比較性解釋》,《當代儒學》第19輯,四川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245–260頁。
         
        [12] 參見黃玉順:《生活儒學的內(nèi)在轉(zhuǎn)向——神圣外在超越的重建》,《東岳論叢》2020年第3期,第160–171頁;《周公的神圣超越世界及其權(quán)力話語——〈尚書·金縢〉的政治哲學解讀》,《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2期,第26–33頁;《天吏:孟子的超越觀念及其政治關切——孟子思想的系統(tǒng)還原》,《文史哲》2021年第3期,第86–103頁。
         
        [13] 余英時:《中國軸心突破及其歷史進程》,《論天人之際——中國古代思想起源試探》代序,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4年版,第1頁。
         
        [14] 余英時:《論天人之際:中國古代思想起源試探》,第219?252頁。
         
        [15] 趙法生:《儒家超越思想的起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14?15頁。
         
        [16] 黃玉順:《儒學反思:儒家·權(quán)力·超越》,《當代儒學》第18輯,四川人民出版社2020年10月版,第3–10頁。
         
        [17]《論語·述而》,《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483頁。
         
        [18]《禮記·中庸》,《十三經(jīng)注疏》,第1625頁。
         
        [19]《正蒙·乾稱篇》《橫渠易說·系辭上》,《張載集》,章錫琛點校,中華書局1978年版,第65頁、第183頁。
         
        [20] 關于“奠基”(foundation-laying)概念,參見黃玉順:《形而上學的奠基問題——儒學視域中的海德格爾及其所解釋的康德哲學》,《四川大學學報》2004年第2期,第36–45頁。
         
        [21]《論語·陽貨》,《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26頁。
         
        [22]《論語注疏·泰伯》,《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87頁。
         
        [23] 黃玉順:《“超驗”還是“超凡”——儒家超越觀念省思》,《探索與爭鳴》2021年第5期,第73–81頁。
         
        [24] 趙法生:《儒家超越思想的起源》,第9頁。
         
        [25]《論語·雍也》,《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79頁。
         
        [26]《論語·憲問》,《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13頁。
         
        [27]《論語·子罕》,《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90頁。
         
        [28]《論語·先進》,《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98頁。
         
        [29]《論語·子罕》,《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90頁。
         
        [30] 牟宗三:《中國哲學的特質(zh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33–34頁。
         
        [31]《論語·公冶長》,《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74頁。
         
        [32]《論語·里仁》,《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71頁。
         
        [33]《論語·子罕》,《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91頁。
         
        [34] 朱熹:《論語集注·子罕》,《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14頁。
         
        [35]《禮記·大學》,《十三經(jīng)注疏》,第1673頁。
         
        [36]《論語·顏淵》,《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02頁。
         
        [37]《論語·述而》,《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83頁。
         
        [38]《論語·雍也》,《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80頁。
         
        [39]《論語·衛(wèi)靈公》,《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17頁。
         
        [40]《論語·陽貨》,《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25頁。
         
        [41]《論語·陽貨》,《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25頁。
         
        [42] 王夫之:《尚書引義·太甲二》,《船山全書》第2冊,岳麓書社1988年版,第299頁。
         
        [43]《論語·顏淵》,《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04頁。
         
        [44]《論語·顏淵》,《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03頁。
         
        [45]《論語·述而》,《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81頁。
         
        [46]《論語注疏·顏淵》,《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03頁。
         
        [47]《論語·憲問》,《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13頁。
         
        [48]《論語注疏·憲問》,《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13頁。
         
        [49]《尚書·君奭》,《十三經(jīng)注疏》,第224頁。
         
        [50]《尚書·多方》,《十三經(jīng)注疏》,第229頁。
         
        [51]《論語注疏·季氏》,《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22頁。
         
        [52] 蒙培元:《為什么說中國哲學是深層生態(tài)學》,《新視野》2002年第6期,第42–46頁。
         
        [53] 蒙培元:《從孔子的境界說看儒學的基本精神》,《中國哲學史》1992年第1期,第44–53頁。
         
        [54] 蒙培元:《中國學術的特征及發(fā)展走向》,《天津社會科學》2004年第1期,第11–16頁。
         
        [55] 參見蒙培元:《心靈超越與境界》,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1頁;黃玉順:《“情感超越”對“內(nèi)在超越”的超越——論情感儒學的超越觀念》,《哲學動態(tài)》2020年第10期,第40–50頁。
         
        [56]《孟子·滕文公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09頁。
         
        [57]《孟子·離婁上》,第2720頁,引《詩經(jīng)·大雅·文王》;《孟子·梁惠王下》,第2675頁,引《尚書·泰誓上》。
         
        [58]《孟子注疏·離婁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30頁。
         
        [59] 參見黃玉順:《天吏:孟子的超越觀念及其政治關切——孟子思想的系統(tǒng)還原》,《文史哲》2021年第3期,第86–103頁。
         
        [60]《孟子注疏·梁惠王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681頁。
         
        [61]《孟子注疏·梁惠王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683頁。
         
        [62]《孟子·公孫丑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01頁。
         
        [63]《孟子·盡心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64頁。
         
        [64]《孟子注疏·盡心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64頁。
         
        [65]《論語·憲問》,《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11頁。
         
        [66]《孟子·離婁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21頁。
         
        [67]《孟子·告子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48頁。
         
        [68]《孟子·告子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53頁。
         
        [69]《孟子·盡心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70頁。
         
        [70]《孟子·告子上》《盡心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48、2770頁。
         
        [71]《孟子·盡心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77頁。
         
        [72]《孟子·離婁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27頁。
         
        [73]《孟子·盡心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77頁。
         
        [74]《孟子·告子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50頁。
         
        [75]《荀子集解·性惡篇》,王先謙集解,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443頁。
         
        [76]《荀子集解·性惡篇》,第441頁。
         
        [77]《孟子·公孫丑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691頁。
         
        [78] 朱熹:《孟子集注·公孫丑上》,《四書章句集注》,第238頁。
         
        [79] 關于“端”的理解,參見黃玉順:《中國正義論的形成——周孔孟荀的制度倫理學傳統(tǒng)》,東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208頁。
         
        [80]《孟子·告子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49頁。
         
        [81]《孟子·告子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53頁。
         
        [82]《孟子·盡心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64頁。
         
        [83]《孟子·告子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53頁。
         
        [84]《孟子·離婁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17頁。
         
        [85]《孟子·離婁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31頁。
         
        [86]《孟子·離婁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27頁。
         
        [87]《孟子·萬章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40頁。
         
        [88]《孟子·萬章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40頁。
         
        [89]《孟子·盡心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64頁。
         
        [90] 轉(zhuǎn)自鄭家棟:《從“內(nèi)在超越”說起》,《哲學動態(tài)》1998年第2期,第18?20頁。
         
        [91]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下冊,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869頁。
         
        [92] 蒙培元:《理學的演變》——從朱熹到王夫之戴震》,方志出版社2007年版,第107頁。
         
        [93] 蒙培元:《理學范疇系統(tǒng)》,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434、476頁。另可參見:劉宗賢:《程顥“識仁”思想及其與陸王心學的關系》,《文史哲》1994年第1期,第72?80頁;盧連章:《論程顥心學思想的傳承》,《天中學刊》2003年第1期,第91?94頁;辛世?。骸冻填椥膶W思想奠定陸王心學基礎》,《河南日報》2019年6月30日。
         
        [94]《正蒙·乾稱篇》,《張載集》,第64頁。
         
        [95]《橫渠易說·系辭下》,《張載集》,第232頁。
         
        [96]《與呂微仲書》,《張載集》,第351頁。
         
        [97]《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五,《二程集》,王孝魚點校,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58頁。
         
        [98]《周易程氏傳》卷一,《二程集》,第698、697頁。
         
        [99]《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五,《二程集》,第321頁。
         
        [100]《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上,《二程集》,第18頁。
         
        [101]《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上,《二程集》,第22頁。
         
        [102]《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五,《二程集》,第318頁。
         
        [103]《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二程集》,第204頁。
         
        [104]《周易程氏傳》卷一,《二程集》,第757頁。
         
        [105]《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四,《二程集》,第313頁。
         
        [106]《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二上,《二程集》,第292頁。
         
        [107]《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一下,《二程集》,第274頁。
         
        [108]《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二上,《二程集》,第282頁。
         
        [109]《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二程集》,第209頁。
         
        [110]《周易程氏傳》卷一,《二程集》,第702頁。
         
        [111]《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上,《二程集》,第22頁。
         
        [112]《周易程氏傳》卷一,《二程集》,第735頁。
         
        [113]《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二程集》,第238頁。
         
        [114]《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二程集》,第215頁。
         
        [115]《大學章句集注》,《四書章句集注》,第6?7頁;《朱子語類》卷四十六、卷七十五,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173?1174、1935頁。
         
        [116] 胡適:《胡適文存二集》卷二,歐陽哲生編《胡適文集》第3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95頁。
         
        [117]《朱子語類》卷三,第36–37頁、第46頁、第47頁、第49頁。
         
        [118]《朱子語類》卷五,第85頁。
         
        [119]《朱子語類》卷五,第85頁。
         
        [120]《孟子集注·梁惠王章句下》,《四書章句集注》,第215頁。
         
        [121]《論語集注·八佾》,《四書章句集注》,第65頁。
         
        [122]《朱子語類》卷六十四,第1570頁。
         
        [123]《朱子語類》卷六十四,第1570頁。
         
        [124]《論語集注·顏淵》,《四書章句集注》,第134頁。
         
        [125]《朱子語類》卷二十七,第691頁。
         
        [126]《朱子語類》卷九十四,第2401頁。
         
        [127]《朱子語類》卷二十,第455頁。
         
        [128]《朱子語類》卷八十七,第2245頁。
         
        [129]《朱子語類》卷十七,第387頁。
         
        [130]《朱子語類》卷一,第5頁。
         
        [131]《朱子語類》卷二十五,第621頁。
         
        [132]《朱子語類》卷九十,第2292頁。
         
        [133]《孟子集注·萬章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309頁。
         
        [134]《孟子集注·告子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325頁。
         
        [135]《朱子語類》卷六十,第1434頁。
         
        [136]《朱子語類》卷四,第68頁。
         
        [137]《朱子語類》卷五,第96頁。
         
        [138]《朱子語類》卷九十七,第2483–2484頁。
         
        [139]《朱子語類》卷六十,第1424頁。
         
        [140]《朱子語類》卷六十,第1428頁。
         
        [141]《朱子語類》卷四,第61頁。
         
        [142]《朱子語類》卷二十,第476頁。
         
        [143]《朱子語類》卷十七,第387頁。
         
        [144]《孟子集注·萬章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309頁。
         
        [145] 張載:《性理拾遺》,《張載集》,第374頁。
         
        [146]《朱子語類》卷五,第93頁。
         
        [147]《朱子語類》卷三十六,第977頁。
         
        [148]《朱子語類》卷三十五,第926頁。
         
        [149]《朱子語類》卷十八,第416頁。
         
        [150]《朱子語類》卷四十五,第1165頁。
         
        [151]《尚書·皋陶謨》,《十三經(jīng)注疏》,第139頁。
         
        [152]《朱子語類》卷七十八,第2020頁。
         
        [153] 吳兢:《貞觀政要·論擇官》,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92頁。
         
        [154]《朱子語類》卷六十八,第1700頁。
         
        [155]《朱子語類》卷二十九,第754頁。
         
        [156]《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第2914頁。
         
        [157]《朱子語類》卷六十九,第1731頁。
         
        [158] 黃玉順:《“超驗”還是“超凡”——儒家超越觀念省思》,《探索與爭鳴》2021年第5期,第73–81頁。
         
        [159] 陸九淵:《雜說》,《陸九淵集》卷二十二,鐘哲點校,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76頁。
         
        [160] 陸九淵:《與李宰》,《陸九淵集》卷十一,第149頁。
         
        [161] 陸九淵:《與曾宅之》,《陸九淵集》卷一,第7頁。
         
        [162] 陸九淵:《雜說》,《陸九淵集》卷二十二,第276頁。
         
        [163] 陸九淵:《語錄上》,《陸九淵集》卷三十四,第423頁。
         
        [164] 陸九淵:《語錄上》,《陸九淵集》卷三十四,第395–396頁。
         
        [165] 陸九淵:《與李宰》,《陸九淵集》卷十一,第150頁。
         
        [166] 陸九淵:《語錄上》,《陸九淵集》卷三十四,第403頁。
         
        [167] 陸九淵:《雜說》,《陸九淵集》卷二十二,第276頁。
         
        [168] 陸九淵:《語錄下》,《陸九淵集》卷三十五,第443頁、第444頁。
         
        [169] 陸九淵:《與朱元晦》,《陸九淵集》卷二,第26頁。
         
        [170] 陸九淵:《保民而王》,《陸九淵集》卷三十二,第382頁。
         
        [171]《荀子集解·富國篇》,第179頁;《禮論篇》,第346頁。
         
        [172] 陸九淵:《與胡達材》,《陸九淵集》卷四,第56頁。
         
        [173]《謹齋說》,《王陽明全集》卷七,吳光、錢明、董平、姚延福編校,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80頁。
         
        [174]《謹齋說》,《王陽明全集》卷七,第280頁。
         
        [175]《傳習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第6頁。
         
        [176]《傳習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第40頁。
         
        [177]《孟子·告子上》《盡心上》《盡心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53、2770、2775頁。
         
        [178]《答季明德》,《王陽明全集》卷六,第228頁。
         
        [179]《謹齋說》,《王陽明全集》卷七,第280頁。
         
        [180]《傳習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第23頁。
         
        [181]《傳習錄下》,《王陽明全集》卷三,第105頁。
         
        [182]《傳習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第2頁、第3頁。
         
        [183]《書諸陽伯卷》,《王陽明全集》卷八,第294頁。
         
        [184]《傳習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第29頁。
         
        [185]《明儒學案·姚江學案·語錄》(修訂本),中華書局2008年第2版,第191頁。
         
        [186]《書諸陽伯卷》,《王陽明全集》卷八,第294頁。
         
        [187]《傳習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第第3頁。
         
        [188]《傳習錄中·答羅整庵少宰書》,《王陽明全集》卷二,第83頁。
         
        [189]《傳習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第6頁。
         
        [190]《象山文集序》,《王陽明全集》卷七,第261頁。
         
        [191]《紫陽書院集序》,《王陽明全集》卷七,第255頁。
         
        [192]《傳習錄中·答顧東橋書》,《王陽明全集》卷二,第47頁。
         
        [193]《傳習錄中·答聶文蔚》,《王陽明全集》卷二,第94頁。
         
        [194]《大學問》,《王陽明全集》卷二十六,第1019頁。
         
        [195]《傳習錄下》,《王陽明全集》卷三,第121頁。
         
        [196]《傳習錄下》,《王陽明全集》卷三,第115頁。
         
        [197]《傳習錄下》,《王陽明全集》卷三,第120頁。
         
        [198]《答舒國用》,《王陽明全集》卷五,第203頁。
         
        [199]《明儒學案·姚江學案·語錄》(修訂本),第193頁。
         
        [200]《與馬子莘》,《王陽明全集》卷六,第232頁。
         
        [201]《傳習錄中·答顧東橋書》,《王陽明全集》卷二,第49–50頁。
         
        [202]《論語注疏·子路》,《十三經(jīng)注疏》,第2508頁。
         
        [203]《孟子注疏·盡心下》,《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79頁。
         
        [204]《祭國子助教薛尚哲文》,《王陽明全集》卷二十五,第1004頁。
         
        [205]《紫陽書院集序》,《王陽明全集》卷七,第255頁。
         
        [206]《傳習錄中·答聶文蔚》,《王陽明全集》卷二,第88頁。
         
        [207]《傳習錄下》,《王陽明全集》卷三,第136頁。
         
        [208]《年譜附錄一》,《王陽明全集》卷三十五,第1351–1352頁。
         
        [209]《傳習錄中·答聶文蔚》,《王陽明全集》卷二,第86頁。
         
        [210]《傳習錄中·答顧東橋書》,《王陽明全集》卷二,第54頁。
         
        [211]《傳習錄中·答顧東橋書》,《王陽明全集》卷二,第48頁。
         
        [212]《龍場生問答》,《王陽明全集》卷二十四,第956頁。
         
        [213]《悔齋說》,《王陽明全集》卷二十四,第953頁。
         
        [214]《傳習錄下》,《王陽明全集》卷三,第133頁。
         
        [215] 趙嘉霖:《重建超越之維:現(xiàn)代性進程中“世俗與超越”之張力的應對——評黃玉順“變易本體論”思想》,《當代儒學》第18輯,四川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213–222頁。
         
        [216]《自劾不職以明圣治事疏》,《王陽明全集》卷二十八,第1065頁。
         
        [217]《答聶文蔚》,《王陽明全集》卷二,第89頁。
         
        [218]《奏報田州思恩平復疏》,《王陽明全集》卷十四,第503頁。
         
        [219]《答方叔賢》,《王陽明全集》卷二十一,第866頁。
         
        [220]《陳言邊務疏》,《王陽明全集》卷九,第304頁。
         
        [221]《辭免重任乞恩養(yǎng)病疏》,《王陽明全集》卷十四,第488頁。
         
        [222]《與黃宗賢》,《王陽明全集》卷六,第234?235頁。
         
        [223]《辨誅遺奸正大法以清朝列蔬》,《王陽明全集》卷二十八,第1071頁。
         
        [224]《年譜三》,《王陽明全集》卷三十四,第1333頁。
         
        [225]《傳習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第6頁。
         
        [226]《傳習錄中·答聶文蔚》,《王陽明全集》卷二,第93頁。
         
        [227]《孟子·盡心上》,《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6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