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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強作者簡介:劉強,字守中,別號有竹居主人,筆名留白,西歷一九七〇年生,河南正陽人,復旦大學文學博士?,F(xiàn)任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詩學研究中心主任,詩學集刊《原詩》主編、古代文學與語言學研究所所長。出版《世說新語會評》《有刺的書囊》《竹林七賢》《魏晉風流》《驚艷臺灣》《世說學引論》《清世說新語校注》《論語新識》《古詩寫意》《世說三昧》《穿越古典》《曾胡治兵語錄導讀》《世說新語研究史論》《世說新語資料匯編》(全三卷)《四書通講》《世說新語新評》《世說新語通識》等二十余種著作。主編《原詩》四輯、《中華少兒詩教親子讀本》十一卷、《世說新語鑒賞辭典》及論文集多種。 |
守先待后為招魂——郭齊勇先生《國學與國魂》讀后
作者:劉強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書屋》2022年第7期
(《國學與國魂》,郭齊勇著,海南出版社2022年即出)
擺在讀者面前的這部《國學與國魂》,是郭齊勇先生近三十年發(fā)表的40余篇文章的結集,其中,既有貼近時代、議論風生的隨筆雜感,也有對癥下藥、擘肌分理的學術論文,雖非一時一地之作,但大旨皆不離“國學”與“傳統(tǒng)文化”。郭先生稱此書收入的乃是“文化守望方面的雜感”,而作為讀者和晚輩的我,卻從中看到了作者在“國學”研究與弘揚之路上一長串艱辛跋涉的腳印。
不知為什么,忽然想起屈原在《招魂》末尾的詠嘆:“目極千里兮,傷春心?;曩鈿w來,哀江南!”隔著兩千多年的時間長河,同為楚人的郭先生,雖與屈子“蕭條異代不同時”,但其沐浴楚風楚雨,浸潤楚山楚水,親聆楚音楚調,心中激蕩著的,應該是大體相似的文化心音吧。屈原所哀者,乃故國陸沉,山河破碎;郭先生所哀者,則是國學式微,國魂安在?!
所以,正如書名所昭示的,郭先生此書,分明就是一部“招魂”之書。所“招”者何“魂”?蓋文化之魂、國學之魂、民族之魂也。郭先生雅愛用一詞,曰:守先待后。他說:
我所從事的中國哲學的教學和研究,以及近十多年的生存體驗,使我感到我的根本責任在“守”。守住民族精神的根本,守住知識分子的氣節(jié)、操守、良知,守住做人和為學的本分,守住老一輩學問家和哲學家嚴謹、正直的為人為學之道,守住先圣先賢的絕學,在守之中爭取有所創(chuàng)獲,以待來賢,以俟解人,或許正是社會、歷史、民族、文化賦予我等的使命。不同的思潮,不同的價值取向,不同的聲音,不同的職責,不同的學術宗主,有一個生態(tài)的關系,可以互補互滲,不必相互排斥。(《守先待后:世紀之交的文化遐想》)
竊以為,“守先待后”正是郭先生一以貫之的學術理想和價值擔當。守先,是待后之基礎,不能守先,則待后必無所歸依;待后,是守先之方向,不能待后,則守先亦無從著落矣。故郭先生此書,亦可謂“守先待后為招魂”也。
然而,值此迷離惝恍之世,真欲“守先待后”,又談何容易!君不見,在摧枯拉朽的百年激進反傳統(tǒng)之后,早已形成了一個十分強大的“反傳統(tǒng)的傳統(tǒng)”;在“全球化”和“現(xiàn)代性”大潮之下,“傳統(tǒng)”常常被冠以各種“惡謚”,早已成了“保守”“落后”“退步”“腐朽”的同義詞;在現(xiàn)行的大學建制中,各種學科壁壘早已形成,人文社會學科相比自然科學和應用型學科在資源配置上長期處于劣勢,乃一不爭之事實;而在人文社科領域內,相比各種趨時應制的學問獨領風騷,蔚為顯學,治傳統(tǒng)文化和古典學問者,盡管陣地仍在,人才亦夥,但總體上看仍顯得邊緣和寥落——至少,比起民國時期、甚至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人文學者振臂一呼、應者云集的盛況,早已不可同年而語。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本書作者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不懈努力,才更加令人動容和欽敬。本書篇幅雖不大,然涉及議題甚多,包羅甚廣,舉凡國學之內涵與外延、儒釋道三教之會通、古圣先賢如孔、孟、墨、陽明、船山等的思想研究、儒家親情倫理之現(xiàn)代闡釋、儒學公平正義觀之研判、守成創(chuàng)新與中西文明對話、書院文化之傳承與發(fā)展、國學教育與人文化成之思考,等等,無不念茲在茲,反復論列。就我狹見所及,在當今大陸學術界,像郭先生這樣對古今、中西、家國、公私、知行、學道等諸多“大哉問”,抱持深廣憂思且不遺余力予以掘發(fā)和弘揚者,不能說絕無僅有,至少也是極為罕見的。夫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痹诠壬砩希w現(xiàn)的正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弘道精神和賢者氣象,誠不愧其名字中那一個“勇”字!
我所認識的郭齊勇先生,既是一位名滿天下、著作等身的學者,又是一位心憂天下、居仁由義的儒者。讀其書,開卷有益,每能建頓開茅塞、化性起偽之功;交其人,如沐春風,??墒諆A蓋如故、警頑立懦之效。當今之世,做書齋中之學者易,為知行合一之儒者難。而郭先生恰能執(zhí)其兩端,善為折中,為學為人,皆能黽勉而行,樹立楷模。尤其是,郭先生篳路藍縷創(chuàng)辦的武漢大學國學院,對于新世紀以來的國學研究和學術發(fā)展,實有引領風氣、振衰起敝之功——環(huán)顧海內,像郭先生這樣既有學術、又有事功的學者,真可謂“多乎哉?不多也”。
如今提起“國學”二字,歧義甚多,褒貶不一。然“國學”之為物,本極質實而平易。最初不過是“國子學”的簡稱,西周時期蓋指國家貴族子弟受教育之學校,漢代則稱“太學”,西晉以后歷代皆設“國學”,隋時改稱“國子監(jiān)”,一直延續(xù)至清代。此“國學”之第一義。至晚清西方列強入侵,國力日衰,又加西學東漸,國魂日散,所謂“文明沖突”加劇,始有“國學”作為學術之第二義出現(xiàn),彼時“國學”“國粹”“國故”諸名目進入人們視野,大抵相當于“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之“中學”,以至有“國學乃國將不國之學”等說法。時至今日,“國學”因與政治、教育、商業(yè)、文化等各種訴求掛鉤,其本來面目及價值內涵已經逐漸稀釋,以至于在某些慣會批評的人物眼里,“國學”早已成了錢鍾書先生所謂的“朝市之顯學,必為俗學”了。不得不承認,這在某種程度上確乎是一個尷尬的事實。我們看到,“國學”因有一“國”字,的確容易或被政客利用作為國家主義宣傳的道具,或被商人拿去作為牟利斂財?shù)氖侄危虮唤g士和野生國師篡改成為“羊質”外面斑斕的“虎皮”……職是之故,對于一些“愛惜羽毛”的學者而言,似乎一向是羞于以“國學”相標榜的,更別提全力以赴去研究了。
但在郭先生這里,卻并無上述朱紫相奪、準的無依之況。在他眼里,“所謂國學,乃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通稱”,“國學不僅僅指一般的傳統(tǒng)學術,如經史子集之學、考據(jù)訓詁辭章之學等,更是指其中所蘊含的文化價值與民族精神”。這一判斷就十分嚴正而通達,近乎程子所說的“廓然大公,物來順應”。不僅如此,郭先生還從顧炎武的“亡國”與“亡天下”之辨入手,強調“國”乃一時之政統(tǒng), 而“天下”則是恒久之道統(tǒng),“天下”重于“國家”,國學乃是“天下”之核心, 它超越了具體時空之政制、治統(tǒng)(《國學與國魂》)。經此梳理,可以說“激活”了“國學”的內在靈魂,使其更具終極價值和形上維度。
針對有人把國學等同于儒學或漢學的觀點,郭先生則反駁如下:
我們不能把國學狹隘化。第一方面,國學不只是漢民族的學術文化,它包含了歷史上少數(shù)民族的語言、文字、學術文化及其與漢民族的交流史;第二方面,國學不只是上層精英傳統(tǒng),還包括小傳統(tǒng),如民間民俗文化,各時段各地域各民族的傳說、音樂、歌舞、技藝、建筑、服飾、禮儀、風俗、宗族、契約、行會、民間組織等,如今天的某些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第三方面,國學還包括歷史上中外地域文明的交融,如外域文明的傳入、西域學、佛學及其中國化、?西學東漸與中學西傳的內容與歷史過程等,都屬于國學的范圍。當然,我們必須明了,國學、經史子集等,并不是漢民族的專利,其中包含、匯聚了歷史上多民族的智慧與文化,是中華各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的、共同擁有的文化精神資源。(《國學就是儒學、漢學嗎?》)
準此思路,則儒學只是國學的一部分,而以“饾饤枝節(jié),缺少內在精魂”為特點的海外漢學研究,“與國學完全是可以不相干的”。換言之,如果不能對國學懷抱錢穆先生所謂“溫情與敬意”,陳寅恪先生所謂“一方面吸收輸入外來之學說,一方面不忘本來民族之地位”,其實很難真正升堂入室,得窺國學之堂奧。郭先生進而指出:“國學的最高層面是國魂,即中華民族的主要精神的方面,那是中國人之所以為中國人、中國文化之所以為中國文化的根本特質處?!闭蛴写艘环N宏通開闊之視野,故郭先生常能抓住因應時代關切的大問題來做文章,而且高屋建瓴,要言不煩,不偏不倚,每能在看似不經意處給人以啟迪。
以上所述,是郭先生對“國學”概念之內涵及外延的厘定和闡發(fā),對于很多似是而非的國學認知,不僅有切中肯綮的批評與矯正,也有別開生面的推明與廓清。而今而后,籠罩在“國學”二字之上的諸多迷霧和荊棘,庶幾可以休矣!
就我個人粗淺的印象,郭先生為人為文,通達明白,不加藻飾,不求艱深,不弄玄虛,其文風與其人格,正相表里,樸實無華,始終如一。郭先生的中國哲學研究取精用宏,氣象雍容,既注重經典研習,涵化會通,又不離道德存養(yǎng),躬行踐履,體現(xiàn)了“道問學”與“尊德性”的和諧統(tǒng)一。其學問根柢在儒學,但又大而能化,并不排斥佛、道二教與西方文化,甚至對儒學以及任何學說的原教旨主義極為警惕,對那種盲目排外的“義和團”與“紅衛(wèi)兵”心態(tài)更是深閉固拒,堅決反對。在論及古今、中西之會通時,郭先生的如下論述就深得折衷取予之妙:?
我們仍然要大力提倡增強國民的科學與民主的素養(yǎng),仍然要批判當年五四運動的先驅們批判過的國民的奴性等陰暗面和成為專制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儒學的糟粕(主要是被封建統(tǒng)治者歪曲利用的程朱理學),特別是后者對人性的宰制、對思想自由的扼殺。但另一方面,我們又不能不看到,僅僅以西方近代的科學觀與民主觀作為尺度,是不可能正確衡估前現(xiàn)代文明中的民俗、宗教、藝術、哲學、倫理、道德等等豐富多彩、深長久遠的價值的。我們也不能不看到,不分青紅皂白地否定包括傳統(tǒng)道德在內的一切文化遺產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民族性的損傷,是極其有害的。(《略談傳統(tǒng)道德資源的活化》)
新世紀以來,頗有一種復古主義的思潮,表現(xiàn)為立足“中學”的排外傾向,甚至對“五四”以來的“德先生”與“賽先生”亦一概拒斥。對此,郭先生說:
今天,民主政治架構是唯一可以保障知識分子的地位與尊嚴的制度架構,?有此才有政治、教育、學術的獨立,言路的通暢,自由人格的申張,才能促進知識分子在社會上全面發(fā)揮其積極作用。(《再論儒家的政治哲學及其正義論》)
換言之,民主政治作為一種“最不壞的制度”,其對于一般知識人的參政議政、建言獻策、進德修業(yè)甚至安身立命,都是具有基礎價值和底線意義的。郭先生說:“一個真正的儒家從來不是一個權威政治的阿附者,儒家的正義價值和善是在一起的。”唯有如此,一個現(xiàn)代知識人方能實現(xiàn)真正的“精神安立”。
讀者如果稍加留意,還會發(fā)現(xiàn),本書作者無論在學術研究上,還是理論實踐上,都是充滿行動力和執(zhí)行力的,庶幾做到了知行合一,體用一如。他說:
儒家學者要眼中有民,努力到民間去,弘揚儒學,把會議儒學、書本儒學轉化為民間儒學、生命儒學。(《試談儒學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
當代儒者一定不能把儒學停留在書齋、講堂和會議廳內,而應當適應現(xiàn)代生活的發(fā)展,做艱苦的、多方面的工作,使之扎根于民間,返回于民間。在我國儒學史上,從漢唐五經的傳統(tǒng)到宋明四書的傳統(tǒng)的轉移,就是文化下移的成功典范。今天亦需要做類似的努力。(《從孔學的“人論”看儒學的現(xiàn)代發(fā)展》)
一邊是繁重的教書育人、行政科研工作,另一邊是四處奔走的傳道弘道、廣結善緣,郭先生似乎早已將兩者打通無礙,樂此不疲,在他周圍,儼然形成了一個“近者悅,遠者來”的學術文化磁場,其主編的多個刊物、數(shù)種大型叢書就是證明。我注意到,郭先生年輕時,就是一位見賢思齊、轉益多師的求學者,而在他晚年,又能博施濟眾,獎掖后進。無論是早年他和前輩們當面請益的照片,還是與后生晚輩的切磋晤談,郭先生總是笑得那么燦爛,讓人不由自主也想笑起來。我所尊敬的另一位當代儒者張新民先生曾對我說,郭先生修為日進,越來越“一團和氣”。近些年,不少飽學碩儒紛紛凋零,而郭先生每能在第一時間撰文紀念,表達哀思,寄托深情,這樣的愿力和使命感,說時容易做時難,實來自根深立定的學術生命深處,其感人之深,化人之漸,誠非言語所能道。
不過,千萬莫以為郭先生只是“一團和氣”,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又是守死善道、辯才無礙、寸土必爭的。我想特別提醒讀者,本書中《如何解讀孔孟的親情倫理?》一文大可注意。這篇文章凸顯出來的,乃是一場必將寫入當代學術史的思想論戰(zhàn)的“冰山一角”。這場先后持續(xù)十余年的關于“親親互隱”和儒家倫理的學術爭鳴,無論從規(guī)模、時長,還是烈度、影響來看,都不亞于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的“科玄論戰(zhàn)”,以及五十年代港臺新儒家(牟宗三、徐復觀)與自由主義者(殷海光、張佛泉)之間的思想論戰(zhàn)。謂予不信,可參看論戰(zhàn)雙方出版的多部論文集(此不贅)。然而,恕我直言,這么一場曠日持久的論戰(zhàn)所折射出來的當代學術“基本盤”,又著實是讓人感到震驚和悲哀的。至少,在港臺學術界及海外漢學界那里,孔孟儒家“親親互隱”的倫理和法理的雙重正當性和現(xiàn)代普適性,是根本無須爭論的一個人類文明的“普遍公理”。我曾就此向林安梧先生求證,他表示在臺灣學界大概不會在此一問題上發(fā)生嚴重分歧。究其原因,蓋持“大義滅親”論者,盡管標榜西化和先進,卻始終未能走出其成長期中被人為設置的“信息繭房”。他們一直不曾明白,“條條大路通羅馬”,其所標榜的“現(xiàn)代性”絕不是一個以“中西”來分判的空間概念,而是一個縱貫人類文明“古今軸”的不斷向前的大方向。當治傳統(tǒng)文化者通過苦讀古代經典,已經找到與西方乃至整個人類文明接榫的“密碼”和“通道”時,“西化”論者卻還在“新文化運動”劃定的反傳統(tǒng)的“舒適區(qū)”原地打轉,甚至連“五四”諸賢都未曾否定的古老倫理,在他們那里也淪為“必欲誅之而后快”的封建糟粕了。對此,郭先生不無沉痛地說:
我與同道之所以要駁斥這些謬論,是因為這關系到如何解讀古代思想史資料的問題。五四運動以來,尤其是“文革”以來, 有很多人戴著有色眼鏡, 習慣于大批判的非此即彼的套路,已不能讀懂古書。
一句“已不能讀懂古書”,真是入木三分!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起,中國人已經讀不懂中國古書了呢?我想差不多也就一百多年的光景吧!對“五四”諸賢而言,陽明所謂“拋卻自家無盡藏,沿門托缽效貧兒”還是適用的,因為他們畢竟國學功底深厚,尚有“拋卻”的可能;而對于今天一班“食洋不化”卻“拒不食古”的“新青年”“新中年”和“新老年”們來說,此語則顯然并不適用,因為他們壓根兒不曉得“自家”也有“無盡藏”,這時如果碰巧端上了“西學”的飯碗,恐怕只能是“漢人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了。我常戲稱這樣的人是“轉基因的中國人”。這類人自古就有,只是“于今為烈”罷了。所以,盡管這場論戰(zhàn)對于懵懂顢頇的當代人而言,依舊具有“常識重啟”的價值,甚至直接影響到具體法律條文的修改(按:2012年3月14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修改案,其中增加了這樣的規(guī)定作為第一百八十八條第一款:“經人民法院通知,證人沒有正當理由不出庭作證的,人民法院可以強制其到庭,但是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除外。”),但于郭先生而言,論戰(zhàn)的勝利似乎并不能讓他徹底釋然,畢竟,許多寶貴的時間和精力就這樣“透支”了。當然,對如我這樣的讀者來說,收獲還是很大的,郭先生的駁論文章讀起來酣暢淋漓,從中可以看出他的善于持論和精于思辨。真正的儒者在文章學上,難免要做兩手準備:一方面要向孔子學習“辭達”,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繼承孟子辟楊墨時的果決和雄辯:“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o:p>
最后,想說的是,我是在壬寅暮春上海封城的禁閉中閱讀此書的電子稿的。在一個多月時斷時續(xù)的閱讀中,不知為什么,我心中常感到的是一種隱隱的痛!這種痛不僅來自這個因為奧密克戎肆虐而越發(fā)怪異甚至詭異的世界,更來自此書中寫于世紀之交的二十年間的諸多文章彌漫出來的基本“調性”。郭先生一向勤于筆耕,這些發(fā)表在不同報刊上的文章,字里行間洋溢著的是一種揮之不去的家國情懷,有些文章已經溢出了學術的論域,而表現(xiàn)出一種政論和時評的氣質,那份“不得不說”的沖動和“聊盡言責”的赤誠,尤其令疫中苦吟的我感傷和低徊。明眼人應該不難看出,對于今天的讀書人來說,一個新的“哈姆雷特之問”已經響起:是“危言危行”?還是“危行言孫”?這是一個問題。但我更想問的是,時代已經催生出像郭先生這樣的學者,他們對民族的未來充滿信心和希望,并不惜畢生為之努力奮斗和辛勤付出,他們這一代人在年輕時已經被時代辜負過一次,他們,以及他們的后輩,會不會被波詭云譎的時代再一次辜負呢?……撫今追昔,痛定思痛,能不感慨系之,能不浩嘆隨之!
讓我備感惶恐的是,郭先生在郵件中告知“國學三書”即將付梓的消息后,竟又宕開一筆,囑我這個才疏學淺的晚輩為《國學與國魂》一書寫序。這對我而言,幾乎可以用“驚嚇”來形容了。我于郭先生,一向執(zhí)弟子禮,雖未及門,而自詡私淑,小子何物,而敢狗尾續(xù)貂、佛頭著糞?然轉念一想,郭先生一向言行謹重,耳提面命,必有理由,或許正欲藉此機會,鞭策敦促,有以教我,亦未可知。遂斗膽應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率爾操觚,信筆由韁,拉雜寫出此文,“汗顏”之下,一時竟不知所云。覆瓿之作,豈敢言序,權當交一篇濫竽充數(shù)的作業(yè),以向先生請益。若能忝附驥尾,藉證學緣——“不敢請耳,固所愿也”。
2022年5月1日完稿于浦東守中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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