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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證券交易所

作者：吳鉤

來源：騰訊網(wǎng)“大家”專欄

時間：2013年7月17日

宋代是中國商人的黃金時代，商人受歧視的程度最低，商業(yè)環(huán)境最為寬松。宋朝立國，即頒發(fā)了一系列“恤商”法令，寬待商人，鼓勵商業(yè)，如太祖詔令：“榜商稅則例于務門，無得擅改更增損及創(chuàng)收?！睂捤傻慕?jīng)商環(huán)境下，商業(yè)的浪潮席卷整個宋朝國境。說“全民皆商”或有些夸大，但社會各階層都有人加入經(jīng)商的行列，則是毫無疑問的。宋人非常有投資意識，“人家有錢本，多是停塌、解質，舟舡往來興販，豈肯閑著錢買金在家頓放？”所謂“舟舡往來興販”，是指長途販運業(yè)，“解質”指放貸，“停塌”，是倉儲業(yè)，總之有閑錢就拿出來投資。

近代商業(yè)社會發(fā)展起來的復雜商業(yè)形態(tài)，比如信用支付、遠期合同、信托關系等等，已經(jīng)在宋代出現(xiàn)了雛形。如果我們穿越到兩宋時期，還會發(fā)現(xiàn)宋朝已有了“證券交易所”。這不是小說家的虛構，而是發(fā)達的宋朝商業(yè)的一部分。

先來看看南宋人耐得翁《都城紀勝》的一段描述：“都城天街，舊自清河坊南，則呼南瓦北，謂之‘界北’。中瓦前，謂之‘五花兒中心’。自五間樓北至官巷南御街，兩行多是上戶，金銀鈔引交易鋪僅百家余。門列金銀及見錢，謂之看垛錢，此錢備入納算請鈔引。并諸作匠爐鞲，紛紜無數(shù)?！?/p>

（圖注：宋朝之繁盛，可從《清明上河圖》中窺見一斑。）

引文提到的“交引鋪”，就非常接近于今日的證券交易所，在這里成交的商品為鹽引、茶引、礬引、香藥引、犀象引等有價證券。宋代實行比較廣泛的禁榷制度，鹽、茶、礬、香藥等采取間接專賣：先由商人向政府設立的榷貨務入納現(xiàn)錢，換取一張交引，然后憑著這張交引到指定地點領取鹽茶等商貨。因為交易量非常大，當時政府專門設立了“交引庫”，“在太府寺門內，專印造茶、鹽鈔引”。

交引的原始功能類似于“提貨單”，見引給貨，認引不認人。而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又使得交引突破了其原始功能，而獲得了有價證券的一般功能。由于貨物價格的浮動，作為“提貨單”的各類交引的價值，也會相應發(fā)生動變。人們發(fā)現(xiàn)，不需要提貨交易，直接進行交引的買進、賣出，便可以獲得。“認引不認人”的特點也讓交引的自由流通成為可能。于是，類似于證券交易所的“交引鋪”便應運而生了。

宋代的大城市，證券交易非常發(fā)達，《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說一些州縣的土人“既得交引，特詣沖要州府鬻之”，可見各個“沖要州府”都設有“交引鋪”。杭州更是南宋的金融中心，單“界北”的一條街，就集中了一百多家“交引鋪”。交引的買賣是大宗交易，必須有十分雄厚的本錢，所以這些“交引鋪”的門面，都擺出大堆“金銀及見（現(xiàn)）錢，謂之看垛錢”，以示自己的資金流充足。

跟所有的證券交易一樣，“交引鋪”當然也是通過買進、賣出交引的差價獲利。因此，宋代的一些“金融大鱷”憑借其雄厚的資金我，操縱市場，壓低交引的市場價，購入交引。如北宋皇祐年間，“券至京師，為南商所抑，茶每直十萬，止售錢三千，富人乘時收蓄，轉取厚利”?！敖灰仭笔召彽慕灰?，通常不會直接用于提貨，而是轉手賣給茶鹽商：“鋪賈自售之，轉鬻與茶賈”。

在宋代，交引的交易是合法的，也是政府鼓勵的。即使出現(xiàn)大鋪商操縱市場的情況，宋朝政府對交引市場也沒有采取壓制的做法，而是采納官員范祥的建議，設立官營的“買鈔場”，在交引的市場價太低時，以略高于市場價的價格買入交引；而當交引的市場價過高時，又以略低于市場價的價格出售交引。借此來平抑交引買賣的市場價格。這一做法，叫做“范祥鈔法”。宋人王鞏《隨手雜錄》說，“范祥鈔法，……貯錢五百萬貫，不許輒支用。大約每鈔極賤至五貫，即官給錢五貫五十文買之。極貴，則減五十文貨之。低昂之權，常在官矣。”

宋代之后，明清繼續(xù)保留食鹽的間接專賣，民間雖有私下的鹽引交易，但已屬非法行為，如明代成化年間的一條法令要求，商人如果典當、買賣鹽引，將“俱問罪，引目、鹽貨入官”。這也意味著宋代孕育出來的證券市場，在宋朝滅亡之后，并未能繼續(xù)發(fā)育壯大。這是中國史的一大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