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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彭永捷】論儒家道統(tǒng)及宋代理學的道統(tǒng)之爭

        欄目:思想探索
        發(fā)布時間:2016-01-27 20:34:10
        標簽:道統(tǒng)
        彭永捷

        作者簡介:彭永捷,男,江蘇灌南人,西元一九六九年出生于青海格爾木,中國人民大學哲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人民大學孔子研究院副院長。著有《朱陸之辯》等,主編《中國儒教發(fā)展報告(2001-2010)》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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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儒家道統(tǒng)及宋代理學的道統(tǒng)之爭

        作者:彭永捷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臘月十八日戊申

        ? ? ? ? ? ?耶穌2016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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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統(tǒng)”觀念是儒家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自唐代韓愈明確提出道統(tǒng)說以來,儒家學者在思考儒家與佛、道兩家的關(guān)系時,道統(tǒng)一直起著明確自我歸屬的作用。在儒家內(nèi)部,道統(tǒng)則起著劃分學術(shù)與學派界線的作用。道統(tǒng)思想是儒學發(fā)展的一個內(nèi)部動力,同時又對儒學的發(fā)展起著阻礙作用。本文試圖以對道統(tǒng)的哲學內(nèi)涵的分析為基礎(chǔ),來解讀宋代理學中道學與心學兩派的道統(tǒng)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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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統(tǒng)的哲學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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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統(tǒng)”一詞是由朱子首先提出的,他曾說過:“子貢雖未得道統(tǒng),然其所知,似亦不在今人之后?!盵①]“若謂只‘言忠信,行篤敬’便可,則自漢唐以來,豈是無此等人,因其道統(tǒng)之傳卻不曾得?亦可見矣?!盵②]“《中庸》何為而作也?子思子憂道學之失其傳而作也。蓋自上古圣神繼天立極,而道統(tǒng)之傳有自來矣”[③]。朱子雖然最早將“道”與“統(tǒng)”合在一起講“道統(tǒng)”二字,但道統(tǒng)說的創(chuàng)造人卻并非朱子,而是千百年來眾所公認的唐代的儒家學者韓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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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愈明確提出儒家有一個始終一貫的有異于佛老的“道”。他說:“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④]。他所說的儒者之道,即是“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⑤]。“道”,概括地說,也就是指作為儒家思想核心的“仁義道德”。千百年來,傳承儒家此道者有一個歷史的發(fā)展過程。這個過程就是“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⑥]。這個傳承系列類似于佛教所說的“法統(tǒng)”,儒者之“道”的傳授譜系也就是朱子所說的“道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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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韓愈提出道統(tǒng)說以來,歷來解說道統(tǒng)者都未能超出韓愈道統(tǒng)說的框架,即從“道”與“統(tǒng)”兩個方面來理解道統(tǒng)。前者是邏輯的,后者是歷史的。甚至可以說,直到現(xiàn)代,人們對于道統(tǒng)的理解也并未超過韓愈的水平。韓愈以及儒家學者所強調(diào)的道統(tǒng),其哲學上的內(nèi)涵究竟為何,或者說當儒者強調(diào)道統(tǒng)之時其用意如何,這些都尚有待于作出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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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儒家道統(tǒng)說進行哲學的分析,可以把儒家的道統(tǒng)歸結(jié)為三個方面:認同意識、正統(tǒng)意識、弘道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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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說認同意識。當一個儒者談及道統(tǒng)之時,表明了儒者本人對于儒家思想的認同。子貢說:“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盵⑦]這表明孔子以及整個孔門認同的是“文、武之道”。孟子也有兩句頗具代表性的話。他說:“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⑧]“能言距楊墨者,圣人之徒也?!盵⑨]孟子在這里表明了自己是“仲尼之徒”、“圣人之徒”,自己所認同的是圣人之道。認同意識也即是鮮明的立場意識。當韓愈說“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這表明韓愈認同的是儒者之道,他的學術(shù)立場站在儒家的立場上,而不是佛老的立場上。認同意識對于道統(tǒng)來說是最基本的,沒有對于古圣先賢的思想認同,也就無從談及道統(tǒng)。儒者對于儒家道統(tǒng)的認同,往往是自覺與自愿的。自覺是從理智上對于儒家學說以及價值理想的認同,自愿則是從情感上對于古圣先賢的尊敬與崇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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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說正統(tǒng)意識。正統(tǒng)意識的發(fā)生是由于儒家內(nèi)部多個學派或?qū)W術(shù)分支并立的情況下,具有道統(tǒng)意識的儒家學者往往把自己或自己一派視為儒家正統(tǒng),而把儒學內(nèi)部的異己、特別是學術(shù)觀點與自己有較大分歧者視為異端或非正統(tǒng)。如牟宗三先生說:“大體以《論》《孟》《中庸》《易傳》為主者是宋明儒之大宗,而亦較合先秦儒家之本質(zhì)。伊川、朱子之以《大學》為主則是宋明儒之旁枝,對先秦儒家之本質(zhì)言則為歧出。”[⑩]牟先生以宋明理學中程朱一派為旁枝,而以陸王一派為正統(tǒng),當然也不免有以繼正統(tǒng)而自居的意思。正統(tǒng)意識也即是道統(tǒng)正統(tǒng)意識。但儒家內(nèi)部的正統(tǒng)之爭也是學術(shù)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正如牟先生所說,宋明儒學“他們對于孔子生命智慧前后相呼應(yīng)之傳承有一確定之認識,并確定出傳承之正宗,為定出儒家之本質(zhì)”。儒學內(nèi)部并非鐵板一塊,儒學思想的生長點也不是單一來源,后世儒者的思想傾向與背景也不一,因而對于儒家本質(zhì)的理解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分歧也是自然事情。但儒者基于自己對于儒家本質(zhì)的理解,在標榜自己為正統(tǒng)時,所捍衛(wèi)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正統(tǒng)地位,而更為重要的是捍衛(wèi)自己所理解的儒家的本質(zhì)。所以正統(tǒng)意識中還包含著強烈的衛(wèi)道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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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說弘道意識。以繼道統(tǒng)而自命的儒家學者具有強烈的擔當意識,認為自己是道統(tǒng)的繼承者,傳續(xù)道統(tǒng)和弘揚道統(tǒng)是自己義不容辭的學術(shù)使命。如孔子言:“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11]孔子此處所說之文,朱子注曰:“道之顯者謂之文,蓋禮樂制度之謂。不曰道而曰文,亦謙辭也?!潯艘?,孔子自謂?!盵12]孔子以繼文王之道而自命。至孟子則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蛱煳从街翁煜乱?,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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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有道統(tǒng)意識的儒家學者,既然把自己視為道統(tǒng)的傳承者和擔當者,那么就會認為自己有義務(wù)將儒者之道繼承下來,并發(fā)揚光大,然后還要傳接下去。也就是張載所說的“為去圣繼絕學”[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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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統(tǒng)的基本內(nèi)涵,應(yīng)該包含以上三者。自孔孟始,儒家思想中便有了一些道統(tǒng)的因素。關(guān)于后世儒家列為道統(tǒng)之傳道譜系表中的“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大都以崇敬和贊揚的語言提到??梢哉f,道統(tǒng)因素在儒家思想中是自始至終都存在的。但為什么又以韓愈為道統(tǒng)說的正式提出者呢?我想主要是在于韓愈首次明確地提出了一個具體的傳授譜系:“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盵15]而這個具體的道統(tǒng)譜系把道統(tǒng)所包含的認同意識、正統(tǒng)意識和弘道意識也具體地表達出來。認同意識、弘道意識自不必說,就正統(tǒng)意識而言,韓愈道統(tǒng)說中也有之。韓愈說:“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遍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性之所近。其后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其所能授弟子,源遠而末益分”。[16]孔氏之后,儒分為八,究竟哪一派得孔子正傳呢?韓愈以為:“孟軻師子思,子思之學,蓋出曾子。自孔子沒,群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17]這表明了韓愈對于儒家本質(zhì)的理解,即儒家創(chuàng)始人的思想當以孟子的發(fā)揮和解釋為標準,“……故求觀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18]。另一方面,韓愈雖未明確把自己列入道統(tǒng),但其謂圣人之道“軻之死,不得其傳焉”,并自謙說:“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韓愈乃欲全之于已壞之后。”[19]不僅有繼任道統(tǒng)的意思,而且還有學為正宗的味道。對于這一點,韓愈的學生李翱說:“孔氏去遠,楊朱恣行,孟軻拒之,乃壞于成。戎風混華,異學魁橫,兄嘗辨之,孔道益明?!盵20]“兄”便是指韓愈而言。李翱將韓愈與孟子并提,確認其歸屬孟子之學的正統(tǒng)地位。再如唐末的皮日休評價韓愈說:“千世之后,獨有一昌黎先生,露臂視,詬于千百人內(nèi)。其言雖行,其道不勝。茍軒裳之士,世世有昌黎先生,則吾以為孟子矣?!盵21]這也同樣是承認韓愈的儒學正統(tǒng)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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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曾說:“此道更前后圣賢,其說始備。自堯舜以下,若不生個孔子,后人去何處討分曉?孔子后若無個孟子,也未有分曉。孟子后數(shù)千載,乃始得程先生兄弟發(fā)明此理。今看來漢唐以下諸儒說道理見在史策者,便直是說夢!只有個韓文公依稀說得略似耳?!盵22]韓愈的道統(tǒng)說好似晴空一聲霹靂,喚醒了儒家沉睡的道統(tǒng)意識,使儒家學者從較長時期的昏沉中驚醒。由于韓愈道統(tǒng)說的影響,儒學發(fā)展至理學,道統(tǒng)意識猶為凸顯。正是出自對于儒家學說的本質(zhì)的理解不同,以及學派之間相互競爭而爭奪道統(tǒng)正宗的需要,朱子與象山引發(fā)了道統(tǒng)之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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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朱陸道統(tǒng)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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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與象山兩人雖然都講道統(tǒng),但兩人對于儒家道統(tǒng)內(nèi)容的理解卻并不一樣,或者說兩人各自所繼承的道統(tǒng)并不是同一個道統(tǒng)。對于孔孟之后千余年來儒學史上的人物,朱陸二人從道統(tǒng)的角度也分別給予了各自的評價。這些評價也反映了他們在道統(tǒng)問題上的根本觀點(限于篇幅,朱、陸品評儒學史人物的內(nèi)容從略)。此外,道統(tǒng)之爭和理學崇黜還有一定的關(guān)系。本文擬對以上內(nèi)容作出說明和分析,并對儒家道統(tǒng)作出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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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于道統(tǒng)內(nèi)容,我們?nèi)宰裱n愈的作法從“道”和“統(tǒng)”兩個方面來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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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就“道”一方面言,朱子道統(tǒng)論中的“道”,是指程朱道學一派所謂的圣賢一脈相傳的“十六字心傳”,而象山所傳之“道”則是孟氏之學。朱子說:“蓋自上古圣神,繼天立極,而道統(tǒng)之傳有自來矣。其見于經(jīng),則‘允執(zhí)厥中’者,堯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堯之一言,至矣盡矣?!盵23]朱子所謂的道統(tǒng)之“道”,便是從《尚書·大禹謨》中摘出的這十六個字。前面講過,朱子對于“十六字心傳”的解釋,也即是“明天理,滅人欲”,所以朱子所謂傳“道”者便是傳程顥“自家體貼出來”的“天理”,也就是儒家的倫理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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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山則以繼承孟子之學而自居。他說:“竊不自揆,區(qū)區(qū)之學,自謂孟子之后至是而始一明也?!盵24]關(guān)于這一點,象山后學也多有議論。其弟子孔煒說陸象山“唯孟軻氏書是崇是信”[25]。王陽明也認為“陸氏之學,孟氏之學也”[26]。象山以繼承孟子之學為己任,這與他對于儒學本質(zhì)的理解有關(guān)。象山主張“先立乎其大者”,注重“發(fā)明本心”,其有取于孟子者主要在于孟子的關(guān)于“心”的思想。所以王陽明在《象山文集序》中第一句便說“圣人之學,心學也”。這也可以說是象山對于儒學本質(zhì)的理解。象山繼承孟氏而注重道德,他從孟子關(guān)于“心”的思想中所汲取的也正是儒家道德學說,所以說象山是以儒家的道德為道統(tǒng)之“道”的。陽明緊接著還說道:“堯舜禹之相授受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诵膶W之源也。中也者,道心之謂也。道心精一之謂仁,所謂中也?!标柮鲗⒊讨煲慌沙Uf的“十六字心傳”作為儒家先圣一脈傳承之“道”,并給予心學的解釋,這在象山則是沒有做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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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就傳道譜系而言,朱子以伊洛諸公為道統(tǒng)正傳,而象山則不同意這個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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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哪些人可以作為儒家道統(tǒng)譜系中的人物,朱子與象山根據(jù)他們各自的思想淵源予以確定。在孟子以及孟子以前的人物是無須多言的,因為韓愈提出道統(tǒng)說時,對此已經(jīng)說得極為明白,而且除了宋代一度極為流行的非孟思潮對于孟子在儒家道統(tǒng)中的地位或許有所懷疑之外,宋明理學家中大部分人還是接受韓愈提出的這個名單的。只是道統(tǒng)說的提出者韓愈雖然委婉地以繼道統(tǒng)自任,但宋明理學家們大都拒韓愈于道統(tǒng)之外,不承認韓愈在道統(tǒng)中的地位。韓愈說“軻之死,不得其傳焉”,問題便都出現(xiàn)在這里。誰可繼往圣之絕學,是朱陸以及其他理學家們爭論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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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子之前,程頤曾把其兄程顥尊為道統(tǒng)正宗的傳人。他說:“周公沒,圣人之道不行;孟軻死,圣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先生出,揭圣學,以示人,辨異端,辟邪說,開歷古之沉迷,圣人之道,得先生而復明,為功大矣?!盵27]朱子繼承了程頤關(guān)于道統(tǒng)的思想,他首先認為儒家的“天理民彝”不可泯滅,還必須往下傳。他說:“見夫天理民彝,不可泯滅,百世之下,必將有神會而心得之者耳。故于篇終,歷序群圣之統(tǒng),而終之以此,所以明其傳之有在,而又以俟后圣于無窮也,其指深哉!”[28]“神會而心得”,便是理學家們據(jù)說的“心傳”。因為他們繼承韓愈“軻之死,其不得傳焉”的說法,儒家道統(tǒng)一度出現(xiàn)了斷裂,所以要接續(xù)儒家道統(tǒng)的話只能是通過心傳。朱子認為,在孟子之后傳儒家道統(tǒng)的人便是二程兄弟。朱子在《四書集注》篇終把二程定于一尊,他說:“有宋元豐八年,河南程顥伯淳卒。潞公文彥博題其墓曰:‘明道先生’。而其弟頤正叔序之曰:周公歿,圣人之道不行。孟軻死,圣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后;無真儒,則天下貿(mào)貿(mào)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傳之學于遺經(jīng),以興起斯文為己任。辨異端,辟邪說,使圣人之道煥然復明于世。蓋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學者于道不知所向,則孰知斯人之為功?不知所至,則孰知斯名之稱情也哉!”[29]朱子在《中庸章句序》中也說:“異端之說,日新月盛,以至于老、佛之徒出,則彌近理而大亂真矣?!食谭蜃有值苷叱觯糜兴?,以續(xù)夫千載不傳之緒,得有所據(jù),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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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以二程為道統(tǒng)傳人,其理由在于二程能得“千載不傳之學”。這層意思在朱子言語間時有所露。如講氣稟之說,朱子認為“千百年來無人曉得,后都黑了。到程先生后,說得方分明”[30]。再如“曾子說忠恕,如說‘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一般,自有交關(guān)妙處。當時門弟想亦未曉得,惟孔子與曾子曉得。自后千余年,更無人曉得,惟二程說得如此分明”[31]??梢哉f,在朱子看來,二程之所以能繼道統(tǒng),是由于惟此二人能在千百年后而得儒家之真精神。所以朱熹甚至說:“‘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唐子西嘗于一郵亭梁間見此語”。其學生蔡季通云:“天先生伏羲堯舜文王,后不生孔子,亦不得;后又不生孟子,亦不得;二千年后又不生二程,亦不得?!盵32]把二程與孔孟相提并論,幾乎是要賦予二程以圣賢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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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在以二程為道統(tǒng)傳人之后,又盡量使自己和這個道統(tǒng)掛起鉤來,他說:“吾少讀程氏書,則已知先生之道學德行,實繼孔孟不傳之統(tǒng)?!盵33]在《大學章句序》中,朱子又說:“宋德隆盛,治教休明,于是河南程氏兩夫子出,而有以接乎孟氏之傳……然后古者大學教人之法、圣經(jīng)賢傳之指,粲然復明于世。雖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而與有聞焉?!敝熳釉诖吮容^含蓄地說明自己得道統(tǒng)之嫡傳,弟子們則將朱子的意思明確地提了出來。黃干《朱子行狀》說:“竊聞道之正統(tǒng),待人而后傳,自周以來,任傳道之責,得統(tǒng)之正者,不過數(shù)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繼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后,周、程、張子繼其絕,至先生而始著?!盵34]又在《徽州朱文公祠堂記》中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生,而道始行;孔子孟子生,而道始明;孔孟之道,周、程、張子繼之;周、程、張子之道,文公朱先生又繼之。此道統(tǒng)之傳,歷萬世而可考也?!盵35]朱子門人陳淳也說:“軻之后失其傳,天下騖于俗學,蓋千四百余年,昏昏冥冥,醉生夢死,不自覺也。及我宋之興,明圣相承,太平日久,天地真元之氣復會,于是濂溪先生與河南二程先生,卓然以先知先覺之資,相繼而出?!勇逯g,斯文洋洋,與洙泗并,聞而知者有朱文公,又即其微言遺旨,益精明而瑩白之。……蓋所謂集諸儒之大成,而用周程之嫡統(tǒng),萃乎洙泗濂洛之淵源者也。[36]這里把北宋的幾個著名理學家周敦頤、張載也都納人了儒家道統(tǒng),這個道統(tǒng)即是朱子后學常說的“周程之統(tǒng)”、“濂洛之統(tǒng)”或“伊洛之統(tǒng)”,而朱子則是這個道統(tǒng)的集大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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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朱子所說的道統(tǒng),象山是不承認的。他說:“由孟子而來,千有五百余年之間,以儒名者甚眾,而荀、揚、王、韓獨著,專場蓋代,天下歸之,非止朋游黨與之私也。若曰傳堯、舜之道,續(xù)孔、孟之統(tǒng),則不容以形似假借,天下萬世之公,亦終不可厚誣也。至于近時伊、洛諸賢,研道益深,講道益詳,志向之專,踐行之篤,乃漢、唐所無有,其所植立成就,可謂盛矣!然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未見其如曾子之能信其皜皜;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未見其如子思之能達其浩浩;正人心,息邪說,距诐行,放淫辭,未見其如孟子之長于知言,而有以承三圣也?!盵37]在象山看來,朱子所尊奉的伊洛諸公,雖然在學說、踐履上有所成就,但與曾子、子思、孟子相比,差距尚遠,仍不足以繼任道統(tǒng)。象山還說:“韓退之言:‘軻死不得其傳?!滩桓艺_后世無賢者,然直是至伊、洛諸公,得千載不傳之學。但草創(chuàng)未為光明,到今日若不大段光明,更干當甚事?”[38]象山在這里對于伊洛諸公的批評還算是比較委婉的。但正如朱子批評象山時所說的“務(wù)要突過有若、子貢以上,更不數(shù)近世周程諸公,故于其言不問是非,一例吹毛求疵,須要討不是處”[39],象山在根本上是不承認伊洛諸公的道統(tǒng)地位的。象山少時便認為伊川《程氏易傳》說理不明?!墩Z錄》載:“復齋看伊川《易傳》解‘艮其背’,問某:‘伊川說得如何?卜某云:‘說得鶻突。’遂命某說,某云:‘艮其背,不獲其身’,無我;‘行其庭,‘不見其人’,無物。”[40]當學者請教象山“性善性惡”的問題時,象山則指責說“伊洛釋老,此等話不副其求”[41],象山甚至還說:“某舊日伊洛文字不曾看,近日方看,見其間多有不是。”[42]可見象山根本不以周程等人學術(shù)為然,故而周程等人在象山眼里也根本入不得道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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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象山本人的道統(tǒng)思想則近于韓愈。象山對韓愈的道統(tǒng)說極為認同,他稱贊說:“退之言:‘軻死不得其傳?!髋c揚,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何其說得如此端的?!盵43]象山非常重視韓愈“軻之死,不得其傳焉”一句,他說:“自周衰此道不行,孟子沒此道不明。今天下士皆溺于科舉之習,觀其言,往往稱道《詩》、《書》、《論》、《孟》,綜其實,特借以為科舉之文耳。誰實為真知其道者?口誦孔、孟之言,身蹈楊、墨之行者。蓋其高者也。其下則往往為楊、墨之罪人,尚何言哉?孟子沒此道不傳,斯言不可忽也?!盵44]象山也同韓愈一樣尊奉孟子,并以繼孟氏之學而自任。但他也像程朱一派一樣,并不把韓愈放人道統(tǒng)中去,而是要直接承續(xù)于孟子之后。全祖望說:象山“以不傳之學為己任,以舍我其誰自居”[45],這個評價是符合象山思想實際的。象山以繼承孟子之學為統(tǒng),而孔子之后,儒學有多個分枝,象山則把孔子之后的儒家分為“里出”和“外入”兩種?!翱组T惟顏、曾傳道,他未有聞。蓋顏、曾從里面出來,他人外面入去。今所傳者,乃子夏、子張之徒,外人之學。曾子所傳,至孟子不復傳矣”[46]。分儒學為內(nèi)外,其目的仍在于標榜孟子之學為儒學之正統(tǒng),從而表明象山本人所繼承的乃為正統(tǒng)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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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象山的孟氏道統(tǒng),因象山在道統(tǒng)問題上比較謹慎,故而朱子并未就象山所說之道統(tǒng)發(fā)表意見,但朱子對于孟子卻是頗有微詞的。朱子常常尊孔而非孟。如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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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教人多言理義大體,孔子則就切實做工夫處教人。[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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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不說心,只說實事?!睹献印氛f心,后來遂有求心之病。[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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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教人只言“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含蓄得意思在其中,使人自求之。到孟子便指出了性善,早不似圣人了。[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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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朱子與象山各自的學術(shù)傾向來看,二人在道統(tǒng)問題上存在分歧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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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宋代理學的道統(tǒng)之爭可以看出,儒家道統(tǒng)意識,對于儒學本身的發(fā)展而言,具有積極與消極的雙重作用。就其積極作用而言,道統(tǒng)意識是儒學發(fā)展的一個內(nèi)部動力。道統(tǒng)意識包含著弘道意識,弘揚古道或師道的意識促使后世儒者不僅以傳承儒業(yè)為己任,而且還要努力把儒家事業(yè)發(fā)揚光大,在學術(shù)上有所創(chuàng)新和突破。弘道意識也使他們敢于超越前輩學者的局限,而發(fā)前人所未發(fā)。但道統(tǒng)思想也因其狹隘的一面而影響儒學的健康發(fā)展,它既使豐富的儒學思想走入片面和狹隘,又因其正統(tǒng)意識作怪而貶斥、甚至打擊異己之見的學術(shù)發(fā)展。實際上,道統(tǒng)思想并不局限于儒家,道統(tǒng)意識在學術(shù)研究和學術(shù)討論中的負面作用也普遍存在:那種唯我獨尊,視不同意見者為異端,試圖以自己一家之言建立學術(shù)界權(quán)威話語(往往還要依靠學術(shù)外的因素)的作法,是學術(shù)正常發(fā)展的障礙,這在學術(shù)研究中是應(yīng)該摒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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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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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朱文公文集》卷十三,《與陸子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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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朱子語類》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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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四書集注》,《中庸章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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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韓昌黎全集》卷十一,《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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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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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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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論語·子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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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孟子·梁惠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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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孟子·滕文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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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⑩]?《心體與性體》,第1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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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論語集注·子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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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孟子·公孫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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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張子語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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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韓昌黎全集》卷十一,《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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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韓昌黎全集》卷二十,《送王秀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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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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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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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韓昌黎全集》卷十八,《與孟尚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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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唐〕李翱《李文公集》卷六,《祭吏部韓侍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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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唐〕皮日休《皮子文藪》卷三,《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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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朱子語類》卷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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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四書集注》,《中庸章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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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陸九淵集》卷十,《與路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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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陸九淵集》卷三十三,《文安謚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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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王陽明全集》卷七,《象山文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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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二程集》表七,《明道先生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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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孟子集注·盡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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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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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朱子語類》卷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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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朱子語類》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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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朱子語類》卷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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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八,《建康府學明道先生祠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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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宋〕黃干《黃勉齋先生文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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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同上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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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北溪字義》,《嚴陵講義·師友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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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陸九淵集》卷一,《與侄孫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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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陸九淵集》卷三十五,《語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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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陸九淵集》卷三十六,《答陸子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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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陸九淵集》卷三十四,《語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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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陸九淵集》卷三十五,《語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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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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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陸九淵集》卷三十四,《語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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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陸九淵集》卷十一,《與李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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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宋元學案》卷五十七,《梭山復齋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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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陸九淵集》卷三十五,《語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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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朱子語類》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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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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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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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葛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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