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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法生作者簡介:趙法生,男,青州市人,西歷一九六三年生,文學學士,經(jīng)濟學碩士,哲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員、世界宗教研究所儒教研究室主任。 |
祠堂祭祀中的人文關(guān)懷
作者:趙法生
來源:“文化大觀”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六月初八甲午
耶穌2016年7月11日
中國祠堂之流行,始于南宋朱熹作《朱子家禮》,此書詳細規(guī)定了祠堂的規(guī)制與禮儀,是研究傳統(tǒng)祠堂的典范文本。它推動了祠堂在民間的建設推廣,在南宋以后,并對日韓等國的民間教化產(chǎn)生了廣泛、深入和持久影響。同時,鑒于朱熹本人是著名理學家,他所撰作的家禮中,對于祠堂的教化意義有明確表述,使我們能夠由此按圖索驥,探尋祠堂祭禮背后的精神與信仰內(nèi)涵。
祠堂在朱子家禮中的核心地位
朱熹在家禮中對于祠堂的意義做了如下說明:“此章本合在祭禮篇,今以報本反始之心,尊祖敬宗之意,實有家名分之首,所以開業(yè)傳世之本也。故特著此,冠於篇端,使覽者知所以先立乎其大者,而凡後篇所以周旋升降出入向背之曲折,亦有所據(jù)以考焉?!憋@然,朱子所以將祠堂從祭禮篇移到家禮的開頭部分,是因為“報本反始之心,尊祖敬宗之意”是家禮的首要目的,也是家庭凝聚和家業(yè)興旺的根本保障,實現(xiàn)此一目的重要手段祠堂祭祀,所以朱子稱其為“所以先立乎其大者”,明確了祠堂祭祀在家禮中的首要地位。
《家禮》規(guī)定,祠堂建于正寢之東, 或三間或一間,內(nèi)設四龕以奉先世神主。并對祠堂神主的祭統(tǒng)與祭法規(guī)定如下:“祠堂之內(nèi),以近北一架為四龕,每龕內(nèi)置一桌,大宗及繼高祖之小宗,則高祖居西,曾祖次之,祖次之,父次之;繼曾祖之小宗,則不敢祭高祖,而虛其西龕一;繼祖之小宗,則不敢祭曾祖,而虛其西龕二;繼禰之小宗,則不敢祭祖,而虛其西龕三。若大宗世數(shù)未滿,則亦虛其西龕如小宗之制。”也就是說,祠堂只祭高、曾、祖、禰四代神主,不祭祀始祖,并按照大宗和小宗的依次劃分作為祭祀的主要依據(jù)。若易世,原高祖親盡而遷其主,埋于墓田。祠堂所在祖屋,由宗子世守,非長子不得祭其父。
如果說祠堂是家禮的重心,神主便是祠堂的核心,祠堂正堂神龕里神主依次排列,如同先祖的眼睛一樣在凝視著你,令后世子孫肅然起敬,此種恭敬心,正是儒家道德培養(yǎng)的起點。同時,祠堂宮室之營建是為了安頓神主以便祭祀,大宗小宗之分系是為了確保祠堂神主祭祀的合理統(tǒng)緒,而祭田祭器則是為了滿足祭祖的經(jīng)濟與物資保證。相對于神主而言,其他一切都是功能性的硬件設施,四代神主才是祠堂的靈魂。正因為這樣,家禮中明確規(guī)定:“或火盜賊,則先救祠堂遷神主、遺書次及祭器,然后及家財”,將神主等看得遠比家財更為寶貴,在物質(zhì)主義至上的時代,這頗為耐人尋味。
祠堂祭禮儀規(guī)及其特征
《朱子家禮》將傳統(tǒng)的祭禮做了簡化,以適應時代的要求,但祭禮本身依然完備周詳。與其他宗教的祭禮不同,儒家祠堂祭禮緊扣人倫日用,具有鮮明的生活化特征。先秦儒家雖然也將禮提高到“天之經(jīng)也,地之義也”的高度,但禮的具體內(nèi)涵還是“民之行也”,制禮的具體原則乃是“稱情而立文”。因此,禮首先是出于人表達內(nèi)在感情的需要,此種表達又反過來涵養(yǎng)和深化了此種可貴的情感,從而為德性的培育奠定基礎(chǔ)。祠堂之設立,為家禮的實行提供了一個莊嚴肅穆的專門場所。祠堂常規(guī)性的祭禮有如下三類:
一是謁,即宗子每日清晨的晨謁。謁,拜見也,晨謁就是每天晨起后拜見先祖,宗子著深衣向神主焚香再拜即可。
二為告,即告知祖先。家禮中的告禮分為兩類,即出入必告和有事則告。宗子和其他家庭成員近出或者遠出,包括經(jīng)宿而出或者旬月以上,則出離行歸都要按照規(guī)程與規(guī)定的告辭,告知先祖并焚香再拜。有事則告,包括升遷、貶官、追贈和嫡長子出生滿月,都要以禮告知先祖。至于冠婚喪祭四禮中的告禮則另行規(guī)定。
三是參,指正至朔望日參拜祖神,須以茶酒祭奠,是比謁告更為正式的祭禮。
四是獻,清明、寒食、中元、重陽等俗節(jié),須向神主獻以時食。
由以上可見,祠堂日常禮儀,是遵照儒家“事死如事生”的原則制定。儒家重視孝道,故此重視祭祖禮,祭禮即是孝親禮的延續(xù),以謁禮為例,每天的晨謁,如同先祖依然在世而行禮如儀,然對于陰陽相隔的父祖,更多了幾分肅穆莊嚴。告禮亦然,所告之事,涵蓋了出入家室等日常行為到升貶、追贈、生子這樣的人生事件。這些事情,孝子在父祖生前都會依禮稟報請示,父祖去世則須向祖靈行祭告禮,一如生前一般,是出于孝子的一片誠敬仁孝之心。歷史文獻表明,朱子本人嚴格遵循著家禮的要求,他每次晨起后先到祠堂告祖,再去祭拜先圣孔子,然后才開始一天的工作。每當遇到任命、辭官或者文教方面的重要事宜,都要寫一篇告辭祭告先師孔子,
值得注意的是,在朱子家禮中,接著上述祠堂祭祖禮之后推出的,是“司馬家居雜儀”,前者是事死之禮,后者是事生之禮,詳細載明了父子、夫婦、婆媳、翁婿之間的生活常禮,前后二者似不相干,實際密不可分。按照孔子的說法,“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禮敬逝者,可以醇厚民德,所以善事生者。儒家一向重視本末先后,守先待后,《大學》所謂“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而孝道之本,在于慎終追遠的祖宗祭祀。
祠堂不僅是日常與節(jié)日禮儀的場所,與冠婚祭喪人生四大禮儀的關(guān)系同樣密切,它們都以祠堂為原點來布局與展開,冠婚祭禮的主要場所是祠堂,冠婚禮都須預先告祖,禮儀終成環(huán)節(jié)也是入廟告祖,告廟自然是冠婚禮中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是禮儀活動的高峰。喪禮是人生的最后一項大禮,其終點是神主入祠,這又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象征著剛?cè)ナ赖募胰艘呀?jīng)在另一個世界與其他先祖團聚,并同他們一起保佑著在世子孫家人,生命因此而得以安頓。
祠堂祭禮的功能在于慎重追遠和安頓生命
由上可知,祠堂祭祀禮儀節(jié)眾多,周詳反復,目的在于讓子孫在日?;徒?jīng)常性的謁告、參獻、祭拜禮儀中,收斂身心,培養(yǎng)恭敬,以收到“慎重追遠,明德歸厚”之果效。儒家修養(yǎng)主誠主敬,如此常常面對祖先神主,行禮祭拜,一則可以激發(fā)其誠孝之心,二來更能培養(yǎng)其肅敬之德,凡人之心,對于在世的父祖有時或生懈怠之心,但面對去世的祖靈,必有一種“對越在天”般的神圣與敬畏,不敢馬虎造次,尤其在森嚴肅穆的宗祠里。
所以,祭祖禮之義,與孝道一脈相承,其培養(yǎng)人的誠敬之心的效果更超過平常的孝親之禮,其人文意義不容小覷,所以古人以祭禮為大,孔子則說“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強調(diào)的正是這種身臨其境和肅穆身心的功效。如果沒有這些祭禮,則儒家的道德修養(yǎng)功夫就失去了根本。孔子將畏天命列為三畏之首,并說“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在肅然的祖先神主環(huán)視之下,在子孫心中逐漸升起的敬意中,自然還帶有幾種畏懼的成分,乃是培養(yǎng)恭敬心的最好佐料。如果連這些基于親情孝道的祭祖禮也否定了,心靈的陶冶與提升便沒有了基礎(chǔ),加以中國又沒有基督教那樣的一神教,用以維系國民的精神信仰,最后只能產(chǎn)生出眾多的不知天命而不畏的小人,對于社會和諧產(chǎn)生嚴重的破壞作用。近代以來過度否定儒家祭禮,尤其是文革將祭禮作為封建迷信全盤打倒,是對于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與精義的無知,其后果之嚴重性于今日已經(jīng)昭然若揭。
如果說神主是祠堂的靈魂,祠堂就是各種家禮所依托的平臺,如果沒有了祠堂,家禮就喪失了其依憑,失去了存在的空間。即使保留一些,也因為失去了內(nèi)在的靈魂而不再具有慎終追遠的意義,其結(jié)果必然是民間社會的禮崩樂壞,隨之而來的則是社會秩序的蕩然,因為在一個道德底線斷裂的社會中,任何社會秩序的建設都如同沙上建塔。不僅德治不可期,民主法治同樣不能,因為只有人類可以搞起民主法治,動物世界永遠搞不成民主法治,因為它們沒有人倫道德底線,也從不會將任何法治規(guī)則放在眼里。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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