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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除萬難播撒陽光和希望

——從一次艱難的捐資助學過程認識范止安先生的偉大

作者：范忠信（杭州師范大學沈鈞儒法學院教授，西南政法大學行政法學院博士生導(dǎo)師。）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九月廿八日辛丑

? ? ? ? ? 耶穌2018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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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重發(fā)舊文以為范止安先生逝世12周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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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范止安先生是我近年最大的幸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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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華齡九十，業(yè)績非凡，譽滿神州。我常閱讀報章，知悉先生慷慨助學，義舉頻頻，由是心儀已久；亦與先生長期通信，頗受教益；但遺憾的是至今無緣拜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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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認識了止安先生，完全是憑著心靈和事業(yè)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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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文章，一條消息，一本刊物，把我和止安先生聯(lián)系在一起。2001年11月，我有篇論文在黑龍江《學習與探索》上發(fā)表。收到樣刊之日，除了欣賞到封二上自己的“玉照”和內(nèi)頁中自己的“佳作”之外，還在封底赫然看到一條重要消息，大意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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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香港出版總會名譽會長、景范教育基金會創(chuàng)辦人范止安先生策劃，搜集了帝堯至民國初年的范氏歷代先賢一百八十余位之珍貴資料的《范氏歷代先賢史料》，由香港景范教育基金會印行。免費贈送范氏族裔永留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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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研究法律史，又忝為范氏族裔，我對這條消息很有興趣——能免費獲得幾大冊史料匯編，多好的美事兒。于是我寫信給止安先生，很快得到了回信，并得到了先生寄贈的《范氏歷代先賢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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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后，我經(jīng)常得到先生的贈書，也經(jīng)常與先生書信來往，受益頗多。在幾年的交往里，我先后得到了先生寄贈的《歷代范氏先賢史料》、《范仲淹研究文集》、《范仲淹研究資料輯錄》、《范仲淹研究》、《范仲淹全集》、《范學論文集》等一系列圖書資料，多達14冊。這些書，成為我書齋里的寶物，是我研究的寶貴材料，也是我與止安先生忘年神交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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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止安先生是我有生以來認識的奇人偉士之一。先生熱心教育，關(guān)懷學子，慷慨助學，乃至不惜傾囊，是我近年親歷的最感人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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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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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通過我參與其中的一次艱難的捐資助學過程，就可以認識先生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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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我認識范止安先生之初，據(jù)有關(guān)新聞材料知悉，作為香港著名愛國人士，止安先生已經(jīng)在遼寧、黑龍江、吉林、山東、江蘇、湖南、陜西、湖北、四川河南等23個省區(qū)捐資建設(shè)了49所“景范希望小學”，并在江蘇、四川等地捐助建設(shè)了保健培訓(xùn)中心、圖書館、范仲淹研究中心、范仲淹紀念園等一系列公共文化事業(yè)設(shè)施。這些公益設(shè)施的建設(shè)，合計起來，先生至少捐資2000萬元左右。我們知道，香港的出版業(yè)并非利潤豐厚行業(yè)，止安先生并非李嘉誠、霍英東輩甲級富商巨賈。先生作為一個出版業(yè)者，能有如此大手筆的捐資助學壯舉，實在令人驚嘆。驚嘆之余，我也產(chǎn)生了更加強烈的“見賢思齊”愿望，并開始設(shè)法爭取范止安先生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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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在貧困和饑餓中求學，因此大學畢業(yè)后?；孟胗谐蝗铡昂苡绣X”，支持家鄉(xiāng)貧寒優(yōu)異子弟。惜乎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掙大錢的職業(yè)，至今還是窮教書匠。早在1993年，我在蘇州大學工作時，曾向母校英山縣南河鎮(zhèn)中學捐資500元（這相當于我兩個月的工資），希望帶動校友捐款設(shè)立獎學金，但無結(jié)果。1998年調(diào)武漢中南政法大學工作，學校發(fā)給我10000元科研啟動金，這是我有生以來得到的最大一筆巨款，我馬上將這筆錢捐給了我的母校英山縣薛家畈小學（1999年至今以每年1000元的額度頒發(fā)為獎學金）。2001年，我又動員我的同班同學、北京華勤投資有限公司總裁余鍵先生向我的母校南河鎮(zhèn)中學捐資11萬元（以余鍵的祖母、革命烈士丑子岡女士的名字命名為“子岡獎學金”，自01至03年頒發(fā)3屆，每屆頒發(fā)3.5萬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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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多年里，我一直心有余力不足地堅持著鸚鵡救火一般的“慈善行動”，為家鄉(xiāng)教育事業(yè)爭取資助。因為自己沒有錢，且至今也沒有看到自己會有“錢途”，所以我時常注意尋找募捐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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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3月，我認識范止安先生近3年之后，我第一次鼓起勇氣向伸手向先生“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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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向一個我還沒有見過面（因而按照一般人的看法還算是尚不認識）的長者“要錢”。其冒昧情形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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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止安先生寫了一封言詞懇切的信，痛陳家鄉(xiāng)教育資源匱乏、優(yōu)異學子失學、“讀書無用”論籠罩、愚昧加劇貧窮的悲慘現(xiàn)實，懇請先生解囊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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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日，先生回信：“承臺愛函示支持，盛情難卻。但一個水喉能量有限，對貴地的貢獻只能做到隨緣。謹附港幣三千元銀行本票，怎樣落實用途，悉憑樂助公益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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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到這3000元港幣，相當興奮，當即與家鄉(xiāng)薛家畈小學的老師們商量設(shè)立獎學金。以每年1000港幣，加上我原設(shè)獎學金中的1000人民幣，合計2000余元，以“范止安先生獎學金”的名義頒發(fā)給優(yōu)秀學子。自04年至今已經(jīng)頒發(fā)兩屆（06屆即將頒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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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9月底，我將第一屆獎學金頒發(fā)記錄（獎勵項目、受獎人名單、獎勵金額等），連同頒獎大會現(xiàn)場照片等等，寄呈止安先生審閱。隨信寄去的還有家鄉(xiāng)人民的真誠感謝——有村長、支書的感謝信，有受獎孩子的成績匯報書，還有學生家長的感謝和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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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的信件中，我又斗膽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請求先生在我的家鄉(xiāng)援建一所希望小學。這是我向先生提出的一個最大膽的建議，我說：先生捐建希望小學已經(jīng)達到49所，功德無量；何不再捐建一所，使總數(shù)達到50所，使功德更加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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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寄出后，我一直惴惴不安：我是不是有點“貪得無厭”、得隴望蜀？先生已經(jīng)為內(nèi)地教育事業(yè)解囊多年，幾乎頃其所有，貢獻巨大，再給老人家增加負擔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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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出望外的是，我的建議再次得到了先生的高度重視。10月8日，先生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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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感不安的是，區(qū)區(qū)幾千元，居然蒙你捐助于中心小學，稱為范某獎學金，不勝汗顏?！鲝堅诤钡貐^(qū)再籌設(shè)景范希望小學一所，這個建議受到尊重。問題是興教助學五十所現(xiàn)已達標，最后一所建于山東菏澤市堯帝陵旁?！贿^，你熱心教育，造福桑梓，從交往以來你的言行表現(xiàn)，堪稱當代范姓子孫佼佼者之一。在深信你會無私貢獻的思維下，我決定破格贊助玉成。但須了解校址設(shè)于何處？是否新建抑或舊校改建。如屬后者，就要改名景范希望小學。與此同時，必須該地市或縣政府確認支持，并由政府領(lǐng)導(dǎo)之一具函申請，與我方簽訂協(xié)議書。按我方義務(wù)―――捐款20萬元人民幣建校（如有不足須地方自籌），權(quán)利―――監(jiān)督指導(dǎo)及助辦一些輔導(dǎo)性文教項目。假定地方政府熱忱支持，而后開始研究細則，落實辦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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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萬人民幣！這是一個何等激動人心的數(shù)字！我激動萬分，差一點一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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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信的當晚，我就把這一喜訊告知了我的啟蒙老師、現(xiàn)仍在家鄉(xiāng)薛家畈小學任教的程焱恩先生。并當晚草就一封熱烈奔放的感謝信，寄往香港，代表家鄉(xiāng)人民感謝止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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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又電話將這一消息告訴了家鄉(xiāng)的村長支書，還告訴了縣教育局的領(lǐng)導(dǎo)。村長支書也馬上告訴了鎮(zhèn)長和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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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事情，應(yīng)該是按照止安先生信函所示的途徑，由縣政府出面與先生及景范教育基金會聯(lián)系，簽訂協(xié)議，落實捐助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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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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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此后的事情經(jīng)歷了空前的拖延，這是我至今想來隱隱痛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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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止安先生和基金會的信函指示和隨后基金會秘書孔文梅女士電話所示，要做的事情很簡單。第一，由縣政府出面，正式致函基金會，同意接收捐資；第二，由縣政府派員與基金會接觸，商量簽訂捐資協(xié)議；第三，由縣或鎮(zhèn)政府象征性出資若干，作為小學建設(shè)配套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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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三件常人看來簡單透頂?shù)氖虑榈穆鋵?，在我的家鄉(xiāng)，竟然整整花了近8個月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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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教學科研事務(wù)繁多，我無暇一一親自去交涉此事，只好通過電話信函請家鄉(xiāng)的村官鄉(xiāng)官全力推動此事。我也直接給縣教育局領(lǐng)導(dǎo)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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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縣里一直不表態(tài)。村長支書先是跑鎮(zhèn)里，懇求鎮(zhèn)領(lǐng)導(dǎo)出面向縣里申請，久無結(jié)果；后來他們直接到縣里（據(jù)說去了八次之多），找教育局，也無結(jié)果。后來，我親自打電話給縣委辦公室主任（這是我的一個學生的家長），要求他將村支書村長引介給主管副縣長，匯報情況，又無結(jié)果。通過在教育局做副局長的老同學推動，同樣無結(jié)果……。從2004年9月底到2005年5月初，八個月的時間里，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申請，縣里就是沒有個能當家的人出面―――不說縣長書記，就是教育局長也不出面。其間，為了讓范止安先生和基金會有足夠的耐心等待縣政府答復(fù)，為了使這一捐助計劃不至于因久拖而取消，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寫信給止安先生，按照我想像的困難向先生多次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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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安先生和基金會一次又一次回信或電話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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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置身我家鄉(xiāng)那個環(huán)境的人，怎么想像也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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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遠在數(shù)千里之遙的香港愛國同胞，主動要捐資20萬支持山區(qū)教育，縣政府竟然連表個態(tài)接受捐款都如此艱難！竟然連個接洽商談簽協(xié)議的人都不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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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間接打聽到，縣里之所以如此謹慎，主要是因為兩者：一是說沒有配套資金，所以不好表態(tài)；二是希望捐助南河鎮(zhèn)中心小學而不是偏遠的薛家畈小學，所以不表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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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家鄉(xiāng)的領(lǐng)導(dǎo)放心地表態(tài)接受捐款，我跟基金會孔秘書多次電話磋商，孔女士再三轉(zhuǎn)稟止安先生，先生和基金會就這兩個問題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出妥協(x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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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基金會同意把捐款轉(zhuǎn)到鎮(zhèn)中心小學，同意把配套資金要求降低到8萬元（因為縣教育局正好準備給鎮(zhèn)中心小學撥款八萬元維修校舍）。但是，基金會表態(tài)同意兩個月后，縣里仍然沒有人出面表態(tài)和商簽協(xié)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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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直到基金會幾乎放棄配套資金要求，同意在協(xié)議上寫明“乙方（英山縣政府）根據(jù)學校建設(shè)規(guī)模需要與否，必要時為學校建設(shè)配套人民幣五萬元”時，直到我的啟蒙老師、薛家畈小學教師程焱恩先生三番五次從數(shù)十里鄉(xiāng)下跋山涉水到縣教育局，差不多聲淚俱下地痛陳利害，并聲稱如果再不解決就要大鬧一場（這樣一來，捐助對象又當然恢復(fù)為薛家畈小學）時，教育局總算將此事報告給了縣政府辦公室?？h政府辦公室才答應(yīng)出面發(fā)一封公函給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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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5月24日，香港方面通過傳真收到了英山縣人民政府辦公室（仍不是縣政府）的同意接受捐助的公函。是日我應(yīng)邀在海南大學作學術(shù)演講，講畢由海南大學法學院院長童光政博士陪同在校園散步，孔秘書自香港打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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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教授，告訴您一個好消息―――英山縣方面來信了，同意接受捐款了！也準備談協(xié)議了！感謝您！這件事總算有結(jié)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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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里孔秘書的口氣，分明是興高采烈，分明是驚喜和感激！是啊，8個月過去了，總算有官員出面正式同意接受這筆捐款了，你能不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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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孔秘書的電話，我心里一陣陣酸痛：這叫什么事兒呀？捐資者嘔心瀝血、苦口婆心、步步妥協(xié)，唯恐對方為難，反過來還要對拖延8個月之后總算正式表態(tài)接受的官方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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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在身邊幾乎聽清電話內(nèi)容的童光政博士感嘆道：“這樣的奇跡，也只有你家鄉(xiāng)那樣的貧困縣才能創(chuàng)造出來！我現(xiàn)在理解你的家鄉(xiāng)為什么長期保持貧困縣的稱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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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事情就是準備協(xié)議書草案、施工方案和草圖，起草經(jīng)費使用計劃等，也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我?guī)椭鸩萘司栀Y助學協(xié)議書草案，傳給縣教育局。教育局提出修改意見后傳香港，止安先生和基金會非常照顧受贈方的需要，幾乎不在協(xié)議上作任何文字變動，只加上了“甲方（基金會）委托范忠信教授對工程建設(shè)和資金使用事宜進行監(jiān)督”一句話就正式簽字，傳了回來，協(xié)議簽訂程序算是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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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7月22日，景范教育基金會通過香港中國銀行正式向英山縣教委計財科匯出了港幣190500元。按照當時市價，正好相當于20萬人民幣。止安先生和基金會按照協(xié)議以最快的速度履行了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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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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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事情，也應(yīng)該很好辦。既蒙范止安先生重托，先生既然相信我“會無私奉獻”，我說什么也得把此事辦好。2005年9月15日，我回到家鄉(xiāng)，同薛家畈小學老師、鎮(zhèn)村干部一起商量校舍修繕建設(shè)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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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來自該校生源所屬的4個行政村的）村民代表、村干部和學生家長共數(shù)十人參加的大會上，我公布了20萬元人民幣的使用方案，亦即小學的修繕建設(shè)方案。因為需要花錢的項目太多，縣里鎮(zhèn)里太窮而不可能有任何配套資金，而20萬元遠不敷用。會上，我向大家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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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感謝范止安先生的善舉，光大范止安先生捐資助學的偉業(yè)，我們四個村的百姓齊心協(xié)力作一件善事來配合：共同出資出力，把小學的泥土球場變成水泥操場，并在四周鋪上一圈鵝卵石跑道，跑道外側(cè)種上小樹。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磚的出磚，有石頭的出石頭，有樹苗出樹苗，還可以組織孩子們到河里撿鵝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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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建議，當場有鎮(zhèn)村干部表態(tài)，基本同意。但是后來的一切讓我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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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有人告訴我，靠近操場邊緣中部的臭氣熏天的廁所不能移動（我本來想將其移到小學圍墻外角落），因為圍墻角落外的人家不同意我們把廁所移近他們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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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有人告訴我，教學樓東頭屬于學校的地皮（系規(guī)劃擴建教學樓的地基）有別人搭建的違章建筑，主人不同意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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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又有人打電話告訴我，既然已經(jīng)搞到了幾十萬捐助，為何不把孩子們的學雜費一塊兒免了，還要學生家長們?yōu)楣こ坛鲥X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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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來，有人提醒我注意：有關(guān)單位要對工程征收4萬多元的管理費，并列入了工程預(y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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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后來，我老母親又打電話跟我說，有學生家長向她抱怨，說不該要求孩子們?nèi)禊Z卵石——出了危險誰負責？把孩子累壞了誰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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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有鄉(xiāng)親告訴我：學校通向公路的最近通道被人家強行圈為后院。又有鄉(xiāng)親給我打電話，要求把工程全部給他們做，要求肥水不流外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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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切原因，我們的工程一直不能開工（事實上，不是暑假期間也不便動工）。這些我曾幾次寫信向止安先生匯報，但又不敢細說上述緣故，只能說由于種種客觀困難而延遲施工，因?qū)W生在校不便施工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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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背景下，先生和基金會仍然一如既往地理解和支持我們。在電話里，孔秘書說她向止安先生作過匯報，先生說只要按原計劃真正落實就可以了。絲毫沒有責備我們的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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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讓我們感受到先生的仁者之懷——真行大善的人，往往不計較受恩惠者的態(tài)度。與止安先生比起來，我的修煉還不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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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今年（2006年）暑假必須完工，否則先生即使不批評我，我也該跳樓謝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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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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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篇文章里，我似乎只是喋喋不休地談（經(jīng)我牽線）范止安先生和景范基金會對我的家鄉(xiāng)小學捐助這件事，似乎更多地是在抱怨接受捐助方的態(tài)度。其實不然，這一切艱難歷程的陳述，絕對不只是為了表達抱怨，絕對不只是為了批評誰。通過這么多文字的表達，我不過是為了說明范止安先生和景范基金會在捐助內(nèi)地教育事業(yè)時的艱辛和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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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止安先生在我的家鄉(xiāng)捐資辦學的艱辛，我相信代表了一般情形，得一斑可以窺全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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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已經(jīng)在全國23個省區(qū)捐建了51所希望小學（還捐建了多處圖書館、研究中心、培訓(xùn)中心）。她捐建每一所小學時的艱辛，我相信不會比在我的家鄉(xiāng)遇到的少。我家鄉(xiāng)不會是全國最差的縣，我家鄉(xiāng)的干部不會是全國最有“官僚作風”的干部。20萬元人民幣的捐贈，對于貧寒學生和家長來說，是了不起的大數(shù)字；但對全國一般地區(qū)的縣官們及局長鄉(xiāng)鎮(zhèn)長們來說，實在不足以讓他們“感動”而積極地配合（談判簽協(xié)議）接受。我老家的村民們聽說縣里出面接受捐款如此艱難，倒是說了一句很不得體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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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捐給學校，捐給學生，難怪他們太忙了，難得理睬！要是捐給他們個人，會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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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向止安先生采訪，但是我可以肯定，止安先生在過去10多年里捐助內(nèi)地教育的歷程中所遇到的困難，可能比我所上面陳述的難度乘以51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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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在想，先生是如何把這一艱辛事業(yè)長期堅持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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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處盛年，自己不捐錢，用別人的錢“行善”，僅僅是作牽線人，僅僅參與一件捐助，而且是在自己的家鄉(xiāng)，就遇到如此多的困難，就差一點想“知難而退”、逃之夭夭、甩手不理；那么，在全國許多非常遙遠而陌生的地方捐資的范止安先生，已經(jīng)過了耄耋之年的范止安先生，自己不斷傾囊解囊?guī)缀跎⒈M家財?shù)姆吨拱蚕壬?，是怎樣一如既往、始終如一地堅持這一事業(yè)的呢？是什么偉大的力量在支撐著范止安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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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一支撐先生的偉大力量，只能是理想和信仰——崇高的理想和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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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說“理想和信仰”，可能很多人不信，但是我信。我堅信世界上有比物質(zhì)金錢更有力量的東西，有比尋常生活更崇高的東西，那就是信仰和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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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信仰或理想，有著無窮的魔力。他能使人產(chǎn)生超乎常人的意志或毅力，使人爆發(fā)出超乎人類的行動力量，能使身體孱弱的人也百折不回、不屈不撓，這就是“愚公移山”、“精衛(wèi)填海”、“夸父追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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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止安先生正在向我們證實這種偉大信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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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止安先生的偉大信仰或理想便是：播撒陽光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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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驅(qū)除愚昧和貧困，為了傳播光明和希望，為了無數(shù)素不相識的炎黃后裔獲得知識和力量，為了改變落后鄉(xiāng)村無數(shù)農(nóng)家孩子的可怕命運，范止安先生正在常人望而生畏的艱難中奮力打拼，傾情奉獻，鞠躬盡瘁，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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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是傳播陽光和希望的偉大使者！歷史將永遠銘記先生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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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先生九十華誕，謹以此文為先生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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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剛剛接到我的老師程焱恩先生電話：薛家畈小學3名學生參加了景范教育基金會主辦的新一屆“希望杯”征文比賽，其中兩名同學獲得三等獎和優(yōu)秀獎，一名同學獲得希望獎，作文指導(dǎo)教師也獲相應(yīng)獎勵?；饡差C發(fā)獎金5500港幣。這一獎勵，對我家鄉(xiāng)貧寒學子及其家長們產(chǎn)生了極大的震動。他們要我向范止安先生轉(zhuǎn)達真誠的謝意，并表示要以優(yōu)異的學績和工作業(yè)績報答范止安先生的無私幫助和關(guān)懷。―――4月6日晨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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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4月5日星期三于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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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范止安先生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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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止安先生（1916—2006），江蘇如皋人，北宋名臣范仲淹第三十世孫。早年就讀于上海大夏大學法律系?？箲?zhàn)軍興，投筆從戎，曾任魯蘇皖邊區(qū)游擊縱隊司令、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少將參議等要職。1950年定居香港。1965年創(chuàng)辦“新亞洲出版社”，1985年創(chuàng)辦“新亞洲文化基金會”，長期從事圖書出版事業(yè)及海峽兩岸文化交流事務(wù)?，F(xiàn)為香港新亞洲出版有限公司董事長、新亞洲文化有限公司主席，并為中國人民大學、四川大學等校榮譽教授。2006年11月21日，先生病逝于香港，享年91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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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熱心公益，積極回饋社會。1997年，先生以私蓄設(shè)立“景范教育基金會”，開始大力資助內(nèi)地農(nóng)村和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教育事業(yè)。迄今已在遼寧、山東、四川、河南等23個省區(qū)創(chuàng)辦了50所“景范希望小學”；于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南通大學等設(shè)立獎助學金；并資助創(chuàng)辦了范仲淹紀念園及多家圖書館、培訓(xùn)中心、研究中心等，厥功甚偉。先生在大陸資助教育累計金額應(yīng)在1.5億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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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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