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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人打仗，用上了哪些大殺器？

作者：吳鉤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 發(fā)布

         原載于 《VISTA看天下》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十月初八日辛亥

         耶穌2018年11月15日

看過古龍武俠小說的朋友應該知道，博學的百曉生寫了一部《兵器譜》，給天下武林高手的兵器與武功作了排名，前五名分別是：孫老頭的“天機棒”、上官金虹的“子母龍鳳環(huán)”、李尋歡的“小李飛刀”、郭嵩陽的“嵩陽鐵劍”、呂鳳先的“溫侯銀戟”。

這當然是小說家的浪漫想象。在實戰(zhàn)中，不管是飛刀、鐵劍，還是奇怪的龍鳳環(huán)，殺傷力都很渣，不可能成為大殺器。要想知道冷兵器時代的大殺器是什么，還得看另一本“兵器譜”——北宋前期，有兩位牛人曾公亮和丁度，用五年時間編撰了一本《武經總要》，其中第十至第十三卷詳盡記錄了當時各種用于實戰(zhàn)的兵器，并配有圖譜?？梢哉f，《武經總要》就是宋朝人的“兵器譜”。

《武經總要》中最常用、也最實用的格斗兵器，是刀與槍。刀有八種：手刀、掉刀、屈刀、掩月刀、戟刀、眉尖刀、鳳嘴刀、筆刀；槍有九種：雙鉤槍、單鉤槍、環(huán)子槍、素木槍、鴉頸槍、錐槍、梭槍、槌槍、大寧筆槍。而劍只有兩種，而且都是“厚脊短身”之劍，可以像刀那樣砍殺。這是毫不奇怪的，因為在戰(zhàn)場上，長劍如同雞肋，論砍，不及大刀；論刺，又不如長槍。一柄長劍的攻擊力甚至比不上一根長棍，明代的抗倭名將俞大猷寫了一本《劍經》，書內介紹的技擊術，其實跟劍法毫無關系，而是棍法。

戰(zhàn)場上的遠程攻擊大殺器，當然也不是“小李飛刀”，而是弓弩。《武經總要》說：“若乃射堅及遠，爭險守隘，怒聲勁勢，遏沖制突者，非弩不克?！卞缶腿缋浔鲿r代的狙擊槍，是宋人克制騎兵的利器，特別是運用絞車拉弦的床子弩，射程可達七百步、上千步，一步以0.8米計算，千步即有800米。弩箭發(fā)射出去，“中則貫馬腹，穿重鎧”。宋真宗時，遼兵圍困澶州，宋軍在澶州城頭上，便是用床子弩遠距離射殺了遼軍統(tǒng)軍蕭撻覽，迫使遼國求和?！段浣浛傄酚涊d的床子弩有七八種，其中最厲害的大概是“三弓床弩”，又叫“八牛弩”，意思是用八頭牛才能拉開弓弦，射出的箭槍，可以直插入堅硬的城墻。

冷兵器時代，可以與床子弩一爭高下的遠程攻擊武器，是砲車。請注意“砲”這個字，不是“炮”，這是因為，砲是拋石機，而非熱兵器時代的火炮?！段浣浛傄酚涗浟耸喾N砲車：單梢砲、雙梢砲、五梢砲、七梢砲、臥車砲、虎蹲砲、旋風砲，等等，還有一種“手砲”，可以單人使用，拋射出半斤重的石彈。

砲車雖然是冷兵器，但宋朝時火藥已經發(fā)明，并且應用于軍事裝備，北宋開封府有一個大型的工程部隊，叫做“八作司”，下設“廣備攻城作”，是制造攻城裝備的兵工廠，分設十一個車間，其中的“火藥作”，就負責制造火藥與火器。《武經總要》也記載了三種火藥配方?？梢赃@么說，宋代已處于熱兵器的拂曉時辰。魯迅雜文說：“外國用火藥制造子彈御敵，中國卻用它做爆竹敬神；外國用羅盤針航海，中國卻用它看風水?！憋@然是魯迅的偏見。事實上，宋朝砲車拋射出去的，除了石彈，還有“火石炮”，即能夠燃燒、爆炸的炮彈。

在陣地攻防作戰(zhàn)、野戰(zhàn)中，火石炮加上床子弩，威力非常強大。南宋初期，宋將魏勝與金兵正面對抗時，常用一種陣法：“弩車當陣門，其上置床子弩，矢大如鑿，一矢能射數(shù)人，發(fā)三矢可數(shù)百步；砲車在陣中，施火石炮，亦二百步”，有效阻擊了金兵。南宋后期，蒙古兵進攻四川釣魚城，因大汗蒙哥突然身亡而退兵，史載，蒙哥之死，正是因為“炮風所震”?！芭陲L所震”是什么意思呢？我猜測，就是宋軍用砲車拋射“火石炮”，爆炸產生的氣浪或碎片傷到了蒙哥。

《武經總要》記錄的火器還有火球、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靂火球、煙球、毒藥煙球、鐵嘴火鷂、竹火鷂、火箭。這些火器的殺傷力，主要表現(xiàn)為燃燒或制造毒煙，而不是爆炸。但到了北宋末、南宋初，能夠爆炸的火器已經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虞允文在采石磯迎擊金兵時，便使用了一種叫“霹靂炮”的火器，這種“霹靂炮”以紙包裹火藥、石灰，爆炸時，“其聲如雷，紙裂而石灰撒為煙霧，瞇其人馬之目”。金人哪見過這陣勢，遂大敗。

不過，到了南宋后期，金國亦能夠制造出更厲害的火器，叫做“震天雷”，是鐵殼的炸彈：“鐵罐盛藥，以火點之，炮起火發(fā)，其聲如雷，聞百里外，所爇圍半畝之上，火點著甲鐵皆透”?！罢鹛炖住北ㄩ_來，熱力可達半畝，彈片可穿鐵甲。進攻金國的蒙古軍團，不怕其他武器，就怕這“震天雷”。

金國也用“震天雷”攻擊南宋。嘉定年間，金兵攻蘄州，“日添砲架數(shù)座攻打，……石砲之后，繼以鐵火炮，其形如匏狀而口小，用生鐵鑄成，厚有二寸，震動城壁”。鐵火炮其實就是用砲拋射的“震天雷”。南宋軍隊中也裝備有鐵火炮，只因長年戰(zhàn)亂，國庫虛空，無力配備足夠的火器。開慶年間，靜江府貯備的火器，“鐵火炮大小止有八十五只而已，如火箭則止有九十五只，火槍則止有一百五筒，據(jù)此不足為千百人一番出軍之用”。

在南宋后期發(fā)明的火器中，有一種“突火槍”也值得我們留意?！端问?兵志》載，開慶元年，壽春府“造突火槍，以巨竹為筒，內安子窠，如燒放，焰絕然后子窠發(fā)出，如炮聲，遠聞百五十余步”。顯然，這是一種以火藥為動力、能發(fā)射子彈的火槍，也是世界第一支管形火槍。不過，由于突火槍的槍膛為竹筒，威力應該不大，但它無疑啟發(fā)了后世金屬制管形火槍的發(fā)明。

《武經總要》還記載了一種近距離攻擊力十分恐怖的火器，那就是“猛火油柜”。以熟銅制成大柜，里面灌滿石油（沒錯，就是現(xiàn)在我們常說的石油），銅柜上裝有抽油管、唧筒，唧筒內設有單拉桿、雙活塞，前端開小竅，后端有點火裝置。拉動拉桿，即可噴出猛烈的火焰：“令人自后抽杖（拉桿），以力蹙之，油自火樓中出，皆成烈焰”，“中人皆糜爛，水不能滅”，是很可怕的火焰噴射器。張藝謀的《長城》剛上畫時，我還想著看宋朝守軍用“猛火油柜”（近程）與“三弓床弩”（遠程）大戰(zhàn)饕餮的畫面，然而并沒有。

宋人還發(fā)明了一種用于挖掘地道、鑿開城墻的大殺器：頭車。車身“長九尺，闊七尺，前高七尺，后高八尺”，車頭裝有“屏風牌”，可以遮擋敵方發(fā)來的砲石、箭矢，掩護車內的工兵；車后設有“緒棚”；當頭車推至敵方城下時，車內工兵即開挖地道，挖出來的泥土、磚石通過車體內的絞車輸送至車后，另一批工兵在緒棚的掩護下，再將絞車送出來的泥石堆成掩體。隨著地道的挖掘，頭車也一寸一寸推進，車后緒棚隨之加長。這一戰(zhàn)場上的工程作業(yè)，是不是有一種“盾構”的即視感？

宋朝立國，沒有長城防御線，失去西北養(yǎng)馬地，卻面臨輪番而來的一波又一波強敵，從遼國、西夏，到金兵、元軍，一個比一個強悍。如此惡劣的地緣政治下，宋王朝得以維持三百余年而不墜，是漢后國祚最長的一個王朝，靠的不是中原武林高手的“降龍十八掌”，而是前述這些在當時而言堪稱最先進的武器。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