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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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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評論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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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鉤沉考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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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鉤】冬天來了，宋朝人吃狗肉火鍋嗎？
        
                    
        
                        
                        
        欄目：鉤沉考據
        
                        
                        
        發(fā)布時間：2018-12-21 18:09:51
        
                    
        
                    
        
                        
                        
        標簽：狗肉
        
                    
        
                                            
        
                            
                            
        
                                
                                
                                    
        吳鉤
        
                                    
        作者簡介：吳鉤，男，西歷一九七五年生，廣東汕尾人。著有《宋：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知宋：寫給女兒的大宋歷史》《宋仁宗：共治時代》《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宋神宗與王安石：變法時代》等。
        
                                        		
                            
        
                                    
                        
        
                                        
        
                        
        冬天來了，宋朝人吃狗肉火鍋嗎？ 
        作者：吳鉤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 發(fā)布
        ? ? ? ? ? 原載于 《VISTA看天下|微雜志》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十一月十二日甲申
        ? ? ? ? ? 耶穌201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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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李迪《犬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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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人自古就有吃狗肉的習慣，至遲在先秦時期，狗肉就進入了我們祖先的食譜。《禮記》記載：“諸侯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庶人無故不食珍?！惫啡庠谙让袷匙V上的地位如同豬肉，是士以上的貴族才有資格享受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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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還明確將狗分為三類：守犬、田犬、食犬?！抖Y記》又載：“守犬、田犬則授擯者，既受，乃問犬名。”這是什么意思呢？唐人孔穎達注釋說：“犬有三種：一曰守犬，守御宅舍者也；二曰田犬，田獵所用也；三曰食犬，充君子庖廚庶羞用也。田犬、守犬有名，食犬無名。獻田犬、守犬，則主人擯者既受之，乃問犬名。”守犬與田犬都有名字，可以作為珍貴的禮物送給客人，客人接受后，要詢問狗狗的名字，而食犬則沒有名字，它的歸宿是盤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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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秦漢時期，狗肉又從貴族的食譜擴展至平民的餐桌，由于吃狗肉的市民多了起來，市井間還出現(xiàn)“屠狗”的職業(yè)。劉邦麾下大將樊噲發(fā)跡之前就是一名殺狗賣肉的屠夫，《史記》與《前漢書》都說，“樊噲，沛人也，以屠狗為事?！?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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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期，狗肉的地位，似乎還高于豬肉與雞肉，因為《鹽鐵論》稱，漢朝人祭祀時，“富者祈名岳，望山川，椎牛擊鼓，戲倡舞象；中者南居當路，水上云臺，屠羊殺狗，鼓瑟吹笙；貧者雞豕五芳?！备蝗思漓胗玫募廊馐桥Ｈ?，中產用的是羊肉與狗肉，貧者用的是豬肉與雞肉。當然，所有的祭肉，最后都會被人們吃進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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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佚名《秋葵犬蝶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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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比較奇怪的是，唐宋時期，狗肉不但從祭臺上消失了，而且絕大多數人都不再吃狗肉，唐朝的長安、洛陽市井間雖然也有屠狗之人，但基本上都是“豪橫犯法”的“惡少年”所為。唐人張守節(jié)與顏師古給《史記》、《前漢書》作注時，還專門解釋了樊噲的職業(yè)：“時人食狗，亦與羊豕同，故噲專屠以賣?！憋@然唐朝市場上狗肉已相當罕見，讀書人對“屠狗”的職業(yè)很陌生，所以才需要特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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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一種飲食習慣的變化？我的看法是，首先，隨著養(yǎng)殖業(yè)的發(fā)展，可供人們食用的肉類更加豐富了，羊肉、豬肉、雞肉、魚肉的獲得都比狗肉更經濟。其次是佛教教義的影響，早期漢傳佛教允許吃肉，包括吃狗肉，南北朝時期的佛典就有僧人化緣狗肉的記載，但到了唐朝，唐三藏翻譯的佛經已明確提出：“凡諸比丘，不應食狗及以鴟鸮，并諸鳥獸食死尸者，咸不應食，若有食者得惡作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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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本土的道教也是“以犬為地厭，不食之”。在宋代志怪小說集《括異志》中，有一個“誤食狗肉”的故事，反映的正是道教的飲食禁忌：一個叫做張燾的士子，“嘗誤食犬肉，夢黃衣使者逮至一府，宏麗如宮闕，見一道士謂曰：‘何故食厭物？’張自辨，致曰：‘非敢故食，誤耳?！睂Ψ竭@才原諒了他。醒來時，張燾“汗流浹體”，知道自己剛才在地府走了一遭。這樣的宗教觀念對民間飲食行為的塑造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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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代的一部分士大夫還從人道主義的立場反對吃狗肉，比如蘇東坡就認為，狗狗是人類的伙伴，不應該被食用。熙寧末年，蘇東坡在徐州當太守，“廂界有殺狗公事”，這里的“公事”，指案件、嫌犯——當地有人屠狗賣肉，被抓了起來。就如何處分屠狗之人，蘇東坡與僚屬發(fā)生了爭執(z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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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僚屬說，“近敕書不禁殺狗”，屠狗并不犯法。蘇東坡問：殺狗合乎禮制嗎？僚屬說：合禮制。并引述《禮記》的一句話來說明：“烹狗于東方，乃不禁?！碧K東坡反問：《禮記》還說“賓客之牛角尺”呢（意為：接待賓客所用的牛角尺把長），難道就不應該禁止屠牛？僚屬無言以對，因為中原農耕王朝一直都嚴禁屠殺耕牛，這在農耕時代是非常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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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東坡接著說：“孔子曰：‘弊帷不棄，為埋馬也。弊蓋不棄，為埋狗也?！廓q當埋，不忍食其肉，況可得而殺乎？”蘇東坡引用了“孔子埋狗”的典故，來說明狗不可殺，狗肉不可吃：孔夫子養(yǎng)的狗死了，叫子貢去埋葬，并說：“我聽聞，舊的車帷子不要丟棄，可用來埋掩死去的馬；舊的車蓋也不要丟掉，可用來埋掩死去的狗?！碧K東坡很認同孔子的仁愛精神，認為家養(yǎng)的狗死了，都應埋掉，不忍食其肉，怎么可以為了吃肉而將狗活活殺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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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里，順便提一句：今天的愛狗人士只知道粗暴地反對狗肉節(jié)，卻不知闡發(fā)孔子的人道主義思想，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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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州的那個“殺狗公事”最后如何處理，蘇東坡沒有明說。我們猜測，蘇太守應該懲罰了屠狗之人，并下了今后不準殺狗的禁令。以前我也講過這個故事，但理解成“蘇軾只是反對在舉行公宴鄉(xiāng)飲時宰殺家犬，并不干涉民間是否食用狗肉”，現(xiàn)在看來，我之前的理解是有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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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徽宗時，宋朝政府還下令在全國范圍禁止屠狗：“降指揮，禁天下殺狗，賞錢至二萬?！迸e報屠狗的人可以賞二萬錢。不過，這次禁止屠狗的理由比較奇葩，因為宋徽宗生肖屬狗。也因此，當時的太學生都拿這條禁令開玩笑：神宗皇帝生肖屬鼠，卻未聽說昔日禁止民間養(yǎng)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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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以我的推測，太學生倒不是反對禁止屠狗，而是覺得禁令的理由太荒謬，如果讓太學生吃狗肉，他們應該是不吃的，因為按宋朝人的主流觀念，屠狗椎牛是黑社會分子的標志，那些游走在社會邊緣的群體才喜歡吃狗肉，以吃狗肉的行為表達他們的反叛姿態(tài)，比如北宋初，京城有“無賴輩，相聚蒱博，開柜坊，屠牛馬驢狗以食，私銷鑄銅錢為器用雜物”。南宋時，宣城縣境內，“有聚落，皆亡賴惡子及不逞宗室嘯集，屠牛殺狗，釀私酒，鑄毛錢，造楮幣，凡違禁害人之事，靡所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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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代尋常人家的日常食譜里，已經不見狗肉。北宋《東京夢華錄》收錄了東京城常見的所有肉類食品，其中羊肉類占36%，豬肉類占12%，雞肉等禽類肉食約為11%，魚貝類約為15%，沒有狗肉。南宋《夢粱錄》也列有杭州城流行的200多個菜單，其中魚蝦類約占一半，同樣沒有狗肉。當然，民間老百姓偶爾殺條狗打打牙祭，想來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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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毛益《萱草游狗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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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朝以降，盡管吃狗肉者不乏其人，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吃狗肉被認為是一件不怎么體面的事情。這一點從宋代之后形成的兩句俗語可以看出來，一句是“掛羊頭賣狗肉”，最早出現(xiàn)在宋朝文獻《五燈會元》中：“懸羊頭，賣狗肉，壞后進，初幾滅?！惫啡獾牡匚贿h低于羊肉，說明狗肉已經很少有人食用，所以才會掉價；另一句是“狗肉不上席”，狗肉只能私下里偷偷吃，不能擺上正式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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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大張旗鼓地舉辦狗肉節(jié)，則是近些年才興起的地方性飲食亞文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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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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