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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村儒學的緣起與意義

作者：趙法生

來源：常州市孔子思想研究會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五月初九日丙寅

           耶穌2016年6月13日

講題：鄉(xiāng)村儒學的緣起與意義

時間：北京時間2015年12月30日（周三）晚上8:30-10:00

場所：全球未來論壇微信群

主講：趙法生研究員

主持：徐治道

議程：一是主題演講；二是討論交流。

徐治道： 尊敬的趙法生研究員，各位師友，大家晚上好！我是今晚名師講座主持人徐治道。 全球未來論壇線上第三場名師講座很榮幸邀請到著名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儒教研究室主任趙法生研究員來為我們主講“山東鄉(xiāng)村儒學實驗”。

趙法生，著名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儒教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人物生平 趙法生，1963年4月生，山東青州市人。2008年畢業(yè)于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哲學專業(yè)，獲哲學博士學位。現為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儒教研究室主任、研究員。主要研究領域為原始儒家思想和儒教發(fā)展，兼及道家和佛家思想，以及海外華人的宗教信仰等。

近年來積極推動民間儒學復興，在尼山圣源書院發(fā)起鄉(xiāng)村儒學大講堂，定期向夫子洞村周圍的村民宣講儒學，取得了良好效果，以此為契機重新啟動儒家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建設，以儒家道德重建鄉(xiāng)土文明。趙法生研究員發(fā)起引領的鄉(xiāng)村儒學建設，取得了良好效果，產生了廣泛影響，受到《光明日報》等眾多媒體的采訪。他在一次接受《瞭望東方周刊》記者采訪時說：“梁漱溟80年前指出，中國鄉(xiāng)村最大的問題是文化破壞和倫理失調，所以他意圖通過文化重建來振興鄉(xiāng)村。我們所以首先從鄉(xiāng)村儒學開始，是因為鄉(xiāng)村的文化衰落最嚴重，尤其是孝道的破壞使得眾多老人處于老無所依的狀態(tài)，這里對于傳統(tǒng)文化復興的要求最急迫。儒家文化的根在鄉(xiāng)村，老子曰‘歸根復命’，儒學這棵歷史巨樹的復活也應該從其根部的復活入手?！蹦敲?，可以稱之為儒家文化復活工程的山東鄉(xiāng)村儒學實驗情形究竟如何？今晚，讓我們一起分享思想盛宴，讓我們一起探索討論交流。 今晚議程有兩項：一是主題講座，二是討論交流。

下面，進行第一項議程，請著名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儒教研究室主任趙法生研究員開講“山東鄉(xiāng)村儒學實驗”，大家歡迎！

趙法生： 尊敬的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非常感謝徐治道兄，感謝他提供了這樣一個平臺，使我有機會跟大家交流一下我們在山東開展鄉(xiāng)村儒學實驗的一些做法和體會。

第一，我要談得是我們?yōu)槭裁匆l(fā)起鄉(xiāng)村儒學實驗？

我們尼山圣源書院的一些學者和工作人員，在書院領導牟鐘鑒、王殿卿、劉示范等先生的支持下，從2013年初開始，在孔子的誕生地尼山周圍的鄉(xiāng)村，開始進行鄉(xiāng)村儒學實驗，前期參加活動的主要有劉示范、顏炳罡、陳洪夫、王連起、孔為峰、張穎欣、金英濤、陳春和我本人。發(fā)起這一場實驗，主要是基于以下幾個方面的考慮：

1. 鄉(xiāng)村文化的沙漠化。傳統(tǒng)中國的鄉(xiāng)村可以說是文化的蓄水池，遍布鄉(xiāng)村的私塾培養(yǎng)了鄉(xiāng)村的文化人，孕育了數千年耕讀傳家的傳統(tǒng)；村里的祠堂、土地廟、關帝廟、河神廟、火神廟以及其他異彩紛呈的民間信仰，滿足了普通村民的超驗追求，提供了對于人生終極意義的答案，是鄉(xiāng)下人的安身立命之地。不僅如此，鄉(xiāng)村私塾培養(yǎng)了大多數的讀書人，他們科舉考試中金榜題名，晉身到士大夫階層，但是到了退休的時候依然返回到鄉(xiāng)村，成為鄉(xiāng)紳，在那里搞教化、做慈善，反哺鄉(xiāng)村的文化。做官做到參知政事的范仲淹，退休之后就蘇州老家，在那里辦了義學，義莊，興一方教化。近代以來，中國社會結構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尤其是城鄉(xiāng)關系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其中最大的變化是文化人離開鄉(xiāng)村之后就一去不返。不單是高學歷的文化人，現在來看即使是高中生，也不會安分在農村繼續(xù)生活下去。目前，那些沒有文化的年青人也在逃離農村，到城里去尋找自己的樂土。所以，現在農村成了留守婦女、兒童和老人的世界。那么，這種情況，在中國三千多年的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梁漱溟曾經把中國近代以來的歷史看作是破壞鄉(xiāng)村文化的歷史，從文化人一批批離開鄉(xiāng)村不再復返的現實看，也可以稱之為鄉(xiāng)村逐漸失血的歷史。知識分子離開鄉(xiāng)村一去不返，將鄉(xiāng)村隔絕于現代文明；近代以來對于儒家文化各種社會載體的有組織的肆意摧殘，這種摧殘到文化大革命期間達到了頂峰，則將鄉(xiāng)下的傳統(tǒng)文化破壞殆盡。目前的鄉(xiāng)村不僅在經濟上面臨著過大的城鄉(xiāng)差距的挑戰(zhàn)，在文化上與城市的差距更大。

最近十多年，全國范圍內撤并鄉(xiāng)村小學之舉，使得鄉(xiāng)村的文化生態(tài)失衡更加嚴重。教育部門為此尋找到的理由是鄉(xiāng)下學生生源減少，多少有點文化史常識的人都知道，傳統(tǒng)的私塾一般也就十來個學生，有的只有幾個學生，為什么那么貧窮的時代，這樣少得學生，村莊里都有一個私塾呢？難道當代中國人對于鄉(xiāng)村教育重要性的認識還不及傳統(tǒng)國人？鄉(xiāng)村小學的大規(guī)模撤并，使得城鄉(xiāng)之間的差距，不僅是在經濟上越拉越大，在文化和教育上也越拉越大，促使年輕人加速逃離鄉(xiāng)村，即使為了下一代他們也不得不這樣做。人們眼下時常講留守的鄉(xiāng)村，386199（婦女兒童老人）部隊的鄉(xiāng)村，其實，最可怕的沒有了文化人的鄉(xiāng)村，沒有了人生信仰的鄉(xiāng)村，沙漠化的鄉(xiāng)村。起碼的文化水準建立文明社會的必要條件，目前鄉(xiāng)村中秩序的紊亂部分原因在于鄉(xiāng)村治理結構，部分原因則在于文化沙漠化。

2. 鄉(xiāng)村面臨比較嚴重的家庭倫理問題。大家知道，儒家一向重視儒家倫理，而家庭倫理的根本在于孝道?！墩撜Z》上說：“孝悌，其為仁之本與！”由于缺乏公共空間和公共理性，傳統(tǒng)中國人公德不彰，但是私德相對較好，這首先歸功于中國悠久的家教文化，包括家譜、家禮、家訓、家族祠堂等。但是，近代以來，特別是到了文革，家教文化傳統(tǒng)被全面打倒，人倫底線坍塌，維系家庭組織的一些基本人倫價值被解構，使家庭面臨一系列嚴峻問題，尤其是孝道方面。目前，鄉(xiāng)村老人和城市老人一個最大的差別在于前者沒有退休金，尼山一帶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每人每月有七十元補貼，數量太小，對于維系老人日常開支作用不大。所以，鄉(xiāng)村老人一旦失去勞動能力，他的生活與生命就完全交托給了子女，至于子女是否愿意承擔這份兒義務，就完全他們的心態(tài)了。所以，對于農民而言，兒女的孝心就是他們的退休金。如果沒有孝心了，鄉(xiāng)村老人就沒有活路可言。根據我們的調查，在各地鄉(xiāng)村，不孝敬老人的情況很多，不孝者并不感到臉上無光，其他人也并不譴責他們，表明維系鄉(xiāng)村孝道的輿論氛圍已經淡化。鄉(xiāng)村孝道的式微是對于傳統(tǒng)文化進行大批判和改革以來一切向錢看這雙重因素作用的結果。孔子當年曾經感嘆：養(yǎng)老人不是養(yǎng)牲口。但是，一旦孝道的觀念淪落，一旦金錢至上的觀念占了上風，農民們就寧愿養(yǎng)牲口不養(yǎng)老人，因為前者可以掙錢而后者只能賠錢。我們在調查一個村子時，村主任告訴我們，前不久一位兒媳婦公然在大街上打他婆婆的耳光，他以為這是村民的家務事，不好管，況且這樣的事情又很多，管不過來。實際上，在唐律中有規(guī)定，子女毆打自己的父母的罪過等于謀逆。按照傳統(tǒng)禮法的理路，一個人毆打別人的父母是個法律問題，毆打自己的父母卻是人性問題，是人倫底線問題。我們調查中發(fā)現這里老人房十分普遍。兒女一結婚，老人就要搬離出來，搬到遠處一個又矮又小的房子里，單獨在那里生活。居住條件差還不是最為關鍵的，更重要的問題，大多數老人房離兒女很遠，如果老人半夜突發(fā)疾病，后果就不堪設想。有的甚至去親戚家報喪時，連老人幾點去世的都說不清楚。老人似乎也已經習慣了此種待遇，有的在兒子談女朋友時就已經主動表態(tài)，一旦他們結婚，自己就主動地搬出。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子女放棄了子女對老人日常照顧和贍養(yǎng)的義務，與遺棄老人很接近了。另外，鄉(xiāng)村老人自殺問題也引起了學者的注意，華中科技大學鄉(xiāng)村治理研究中心的四位教授花了幾年時間，調查鄉(xiāng)村老人自殺問題，寫了一篇長篇報告，已經在中國青年報刊登了。他們發(fā)現的事實令人吃驚，在湖北京山縣等地方，農村老人自殺率接近30%。我曾經與參與調查的桂華博士交談過，他告訴我，他們的調查都是用嚴格的統(tǒng)計學調查，調查的覆蓋面涉及十個省，出現較高鄉(xiāng)村老人自殺現象的不止是一個省。中國歷史上有非常貧窮的時代，有戰(zhàn)亂頻仍的時代，但是老人出現這么多自殺的，恐怕歷史上沒有過。正如著名社會學家涂爾干的研究所表明的，自殺主要是一種精神現象，物質的貧窮或者工作的壓力都不足以使一個人自殺，自殺的主要原因是絕望。社會學者對于鄉(xiāng)村老人自殺的調查也證實了此種觀點，老人自殺的主要原因在于老無所養(yǎng)，老無尊嚴。這說明鄉(xiāng)村的文化生態(tài)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3. 鄉(xiāng)村的傳統(tǒng)文化體系被摧毀之后，外來宗教在鄉(xiāng)村快速傳播。這幾年，基督教及其一些變種在鄉(xiāng)村傳播很快。基督教是合法的宗教，公民也有信仰自由。但是如果某種宗教在基層社會傳播過快，導致鄉(xiāng)村文化結構的失衡，就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據專家統(tǒng)計，到1949年為止，中國基督徒總量約七十萬人左右，但是，文革結束后，中國基督徒的數量以每年七十萬人的速度增長，至今已經是一個十分龐大的數字。在孔子的故里也不例外。我們在調查中還發(fā)現了基督教的而一些異化變種。因為現在農村基本上是一些沒有文化的老弱婦幼，在這種沒有文化的環(huán)境當中，宗教的傳播容易發(fā)生異化。有一次，我到一個村子里去做調查，碰上一個老大娘，到老大娘家里去做了一個家訪，發(fā)現她家里墻上貼滿了耶穌像，我問她：“大娘，看來你是信主的？”她說：“是，我信主啊?！蔽覇査骸澳悄悻F在去不去做禱告啊？你多長時間去參加一次聚會?。俊彼f：“我原來是每周都去的，我現在這段時間不去了?！薄盀槭裁茨兀俊彼f：“去就打人?！蔽艺f：“怎么打人呀？耶穌主張愛人，不會打人?！彼f：“去了，先打你一頓，然后再講道，因為打我的人說主耶穌要考驗你?！边@顯然是鄉(xiāng)下傳歪了的基督教。我就勸她：“大娘，你以后不能再去了，這個教已經傳歪了，這不是正宗的基督教了?！睆拿襟w報道的情形看，這些異化的“教門”（當地農民的說法）在鄉(xiāng)村并非個別現象。目前鄉(xiāng)村的文化沙漠化，鄉(xiāng)村老人自殺等問題表明，鄉(xiāng)土文明在一些方面已經突破了文明的底線，鄉(xiāng)村文化與鄉(xiāng)土文明需要輸血式急救，需要那些關心鄉(xiāng)村的人城里人返回來重建鄉(xiāng)土文明。

基于以上考慮，我們開始著手鄉(xiāng)村儒學實驗。這些人多是文革后從農村考出來的大學生，也屬于前面所說走出鄉(xiāng)村后就一去不返的人，我們和后代都已經變身為城里人，我們這些曾經的鄉(xiāng)下孩子也不可能再回農村生活了，但是農村依然是我們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作為一個儒家學者，別無所長，如果能夠為鄉(xiāng)村的文化重建做一些工作，對于自己或許是一種心靈的安慰另外，當時選擇尼山的鄉(xiāng)村，也有這樣一個考量，現在許多人都在談儒學復興，如果儒學在它的發(fā)源地都無法再有效地發(fā)揮其教化作用，所謂的儒學復興也就只能是口號了。

第二，重新認識鄉(xiāng)土文明和鄉(xiāng)村儒學的意義

中國人近代以來逐漸形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認為現代化就是城市化，而農村這兩個字就意味著落后和愚昧。所以，現代化就是要消滅鄉(xiāng)村。其實，這是一種十分片面的觀點，近代以來，中國人遺棄了為孔子所珍視的中道智慧，在思想方式陷于二元對立的窠臼，我們一定要徹底打倒孔子才能實現現代化，我們一定要拆掉北京的古城才算是新北京，我們必須消滅鄉(xiāng)村才能完成工業(yè)化，我們只有打碎舊世界才能建設一個新世界，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其實是一種思想文化領域的“階級斗爭”理論，比政治領域的階級斗爭說更加可怕。就現代化過程中的城鄉(xiāng)關系而言，它遠非消滅鄉(xiāng)村這樣簡單。發(fā)達國家近期出現的逆城市化現象說明，現代化絕不能簡單地等同于非農化，發(fā)達國家依然有大量的鄉(xiāng)村區(qū)域，鄉(xiāng)村本身并沒有隨著現代化進程而凋敝，反而生機盎然，透露著富庶和諧的氣象。在現代社會，盡管鄉(xiāng)村在GDP中所占的比重已經顯著降低，但是，文明不等于GDP ,反之亦然。從人類文明本身的結構看，工業(yè)文明代表了人類征服利用大自然的一面，農耕文明則更代表了人類與自然和天道之間的和諧，文明的維系和存續(xù)，依賴與這兩方面的平衡，也就是天人之際的平衡。因此，鄉(xiāng)土文明與工商文明構成了陰陽互補的兩極，二者不是單純的一分為二，而是合二而一。

另外，從文明史的角度看，鄉(xiāng)土社會中隱藏著人類文明更為本原性的精神力量。盡管工商文明在制度建構和科學知識方面成就斐然，但是，農耕文明卻為迄今的人類提供了最主要的宗教信仰和哲學思想，正如大自然才是人類永恒的家園一樣，這些來自農耕文明中的偉大宗教與哲學，迄今依然為現代人類提供著必不可少的精神滋養(yǎng)。如果說，工商文明代表著人類在制度建構與理性推進方面的巨大成就，則發(fā)達的理性與知識，依然需要古老的農耕文明所孕育的宗教信仰情懷來引導。正如人不僅有理性，還要有情懷，不僅要有知識，還要有信仰。在前不久召開的鄉(xiāng)村儒學會議上，著名學者李存山先生指出，鄉(xiāng)村是城市的根，鄉(xiāng)村儒學是城市儒學的根，鄉(xiāng)土文明是城市文明的根。從文明史的源流來看，人類最早的文明發(fā)源于鄉(xiāng)村，鄉(xiāng)村文明是孕育人類文明的文化母體，就像天地是孕育了萬物的自然一樣。正因為如此，盡管英國是一個現代國家，但是，英國人卻說他們的精神在鄉(xiāng)村。從再生產的方式而言，農業(yè)文明以對大自然最小程度的破壞來展開其物質生產活動，維系人類自身的再生產，這比工業(yè)文明要集約得多，合理得多。現代工業(yè)文明是物質主義的，它僅僅將宇宙天地萬物看作是自己的消費對象，不惜任何代價滿足自己欲望的需求，這種文明中的人實際上已經將自己降低到腔腸動物的水平，對于他們而言，腸胃的滿足和感官的舒服就是一切，這是人性的蛻化，更將文明置于一種危險的境地。

但是，在現代中國，農業(yè)與現代化不能兩立的思想是這樣的深入人心，不僅決策者們這樣認為，知識界這樣認為，社會大眾這樣認為，甚至農民本身也這么認為，連農民自己都認為做農民是沒有出息的，是愚昧落后的，仿佛那是一種天生的原罪。社會學家張玉林教授把這種觀念稱之為賤農主義。這種觀念，既是我國長期以來城鄉(xiāng)二元政策的產物，又反過來加劇了城鄉(xiāng)失衡，對現代中國社會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因此，儒學的根在鄉(xiāng)村，梁漱溟、費孝通等近代學者都對于鄉(xiāng)土社會與儒學的內在聯系作為深入的考察，明北宋呂氏鄉(xiāng)約、明代泰州學派以及梁漱溟的鄉(xiāng)村建設等也為鄉(xiāng)村儒學的發(fā)展做了有意義的探索。今天，在儒學遭受到了空前的歷史摧殘之后，它的復興也必須遵循歸根復命的規(guī)律，從最為荒漠化的鄉(xiāng)野開始進行靈根再植。儒學的一切民間傳播體系被摧毀，儒學根部的生機殆絕的情境下，試圖將變?yōu)檎我庾R形態(tài)，走所謂的上行路線，不但有違現代社會政教分離的基本法則，窒息儒家的思想活力，而且是顛倒本末之舉，打個未必完全妥當的比方，它好比是想讓一個棵樹倒著生長，先栽花朵，次栽枝葉，再栽樹干，最后去栽種樹根，世界上有這樣栽種成功的樹木嗎？因此，所謂“政治儒學”之說，是本末倒置的癡心妄想，于儒學的當代復興有害無益。

第三，重建儒學在鄉(xiāng)村教化體系

鄉(xiāng)村儒學實驗的目的，是要重建儒學在鄉(xiāng)村的教化體系，重建鄉(xiāng)村的人生信仰，以解決當代儒學魂不附體的時代難題，為此，我們主要做了以下幾方面的工作：

1. 建立固定化的鄉(xiāng)村儒學講堂。在鄉(xiāng)村弘揚儒學，任何教化首先要有一個固定的場所，就像佛教需要寺廟，基督教需要教堂一樣。鄉(xiāng)村儒學講堂的發(fā)展，經歷了一個農民進書院和書院下鄉(xiāng)村的過程。第一個講堂設在書院里，因為書院附近就有三個村莊。后來，我們就把講堂設到村莊里。開始是一個，后來到三個，第二年在整個圣水域鎮(zhèn)共建了七個村級講堂，另外還在縣城建立了一個社區(qū)儒學鄉(xiāng)鎮(zhèn)法庭。我們的鄉(xiāng)村儒學講堂形成了一套常態(tài)化的學習制度，每半個月一次。中國傳統(tǒng)古代的鄉(xiāng)村儒學會講，是初一和十五，也是兩次。我們是每個月的中間和最后一個禮拜六。鄉(xiāng)村儒學講堂是給村民講儒學的地方，也是村莊的公共文化場所，有沒有這一個場所對鄉(xiāng)村至關重要。華中科技大學參加調查鄉(xiāng)村老人自殺的桂華博士告訴我，他們在調查中發(fā)現，某一個村莊因為有一棵老槐樹，老人的自殺率就降低下來。為什么呢，因為這個老槐樹就是一個公共空間，為農村老人提供了一個說心里話的地方，心里的苦水一旦可以傾倒出來，也就不再那么苦了，自殺率因此而降低。一開始，村民并不知道這個鄉(xiāng)村儒學講堂是干什么的，甚至抱著幾分警覺，以為又是來騙錢的。另外，雖然是在孔子的老家，村民們對孔子其人其學也是一問三不知，不知道學習孔夫子有什么一意義。農民是沒有禮拜天的，他們沒有閑暇，為把他們吸引進來聽課，頭幾次講課時，對堅持聽課到底的村民發(fā)一點禮物，說來都是微不足道的生活品，第一次每人一袋洗衣粉，第二次是一塊肥皂，第三次每人就發(fā)一個塑料盆，也算是教化的方便法門吧，體現了對于聽課村民的體諒和鼓勵。因為發(fā)了頭兩次禮物，加以講課效果還不錯，第三次就來了一百二十多人，結果買得塑料盆不夠了，多虧村主任喊了一聲：“村干部同志們就發(fā)揚風格不要了！”發(fā)了三次之后，村民感聽課到有收獲，不用再發(fā)獎品，農民依然前來聽講。鄉(xiāng)村儒學講堂的聽眾主要有老人、中年婦女和兒童三部分，其中老人和中年婦女占百分之七、八十。初期我們曾經擔心這樣的聽眾結構是否有意義，因為基本沒有青壯年，而孝道教育又是鄉(xiāng)村儒學的重點，那么，教化的對象究竟是誰？誰來落實孝道呢？但是，實踐證明這種擔心是多余的，因為文化如同空氣，是可以傳播的。只要一個人來聽，就可以影響全家；只要部分人來聽，就可以影響全村。影響力的主要來源是榜樣的示范。這一點，其他各地的鄉(xiāng)村儒學也提供了相似的經驗。比如調查福建省涵江縣霞浦村時，我也給村民提出了同樣的問題，他們的講堂最多可以坐一百多人，可是，這卻是一個5000多人的巨型村莊，一百人如何能夠影響五千人呢？一個姓周的村民回答：“人少，可是影響不小，就以我來說，我過去是村里有名的賭徒，家徒四壁，無可救藥了，我都改了，在村里引起很大反響。我們村的另一個兒媳婦，原來以不孝公婆著稱，經過學習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家庭和諧幸福，她的事跡傳遍了全村。另外，講堂的義工們無私奉獻，掃街修路，村民們看在眼里，記在心里，自然會受到影響的?！彼脑挘旧系莱隽肃l(xiāng)村儒學講堂何以有效的原因所在。

2. 形成一支專業(yè)化的鄉(xiāng)村儒學志愿者隊伍。就像基督教要有牧師，就像佛教要有僧人一樣，儒學的重建要有專門的傳道者。一開始，是我們幾個學者到農村去傳播儒學，后來點多了，我們就在本地發(fā)動了一批志愿者。這些志愿者，有的是退休的干部，有的是退休的老師，也有在職的老師，也有做企業(yè)的老板等等。那么，這些都是無償地盡義務來為農民傳授國學。有的志愿者表現了很高的奉獻精神，他們不但免費去給農民講課，還要給聽課的群眾孩子們買一些小禮物，有的要給孩子買一些文具，有的給義工村民買錄音機，還有的八月十五前后做調查的時候還要給農民買月餅。這支志愿者隊伍，對鄉(xiāng)村儒學的開展發(fā)揮了關鍵的作用。

3. 建立一套鄉(xiāng)村儒學的傳播體系。這套體系包括課堂和課外兩方面。課堂教學要有包括教師、教材、教法等，它不同于學歷教育，目的不是考試升學，它是修身做人的教育，信仰的教育，這正是目前國民教育中所空缺的。這就決定定了講課的方式不是滿堂灌，不是知識傳授，尤其不能講抽象的大道理，村民是不客氣的，如果聽不懂，他們搬起板凳就回家去了，因為家里還有一大堆兒活兒要干呢。這不是說大道理不重要，而是說你要把大道理講得村民愿意聽。其實，給村民講課并不是沒有道理可言，不過，你要給抽象的義理涂上形象的奶油，村民就能接受。這就涉及理與事之關系。華嚴宗認為理事相即，理在事中，全理即事，理逐事彰，因此，講故事談體會是讓村民明理的最好方法。我們在課堂上講鄉(xiāng)村里一些感人的家庭故事，以及祖祖輩輩流傳下來教人的老道理，村民最愿意聽。尤其是要讓村民們知道和家要從我做起，不仁不孝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們在鄉(xiāng)村儒學活動中發(fā)現了一個真實的案例。炎熱夏天，一對夫婦正在揮汗如雨地建房子，五歲的孩子在一旁喊餓，鬧著回家吃飯，母親訓斥道：“你就知道餓，還不到十一點半呢！沒看見我和你爸爸正在蓋房子嗎？”孩子問：“媽媽，我們不是有房子嗎？為什么還要蓋新的？”媽媽說：“孩子，沒看見你爺爺奶奶嗎，年紀大了，又聾又臟，還常生病，以后就放到這里來，咱們好省心！”孩子一聽明白了，說：“媽媽，我不餓了，你們好好蓋吧，蓋得結實一些?！眿寢寙枺骸吧w得太結實干什么？”兒子回答：“等你們老了，我把你們也送過來”。孩子的回答不僅讓他的媽媽心驚肉跳，而且也讓每一個聽故事的村民心里咯噔一下。儒家雖然不太講報應，但是，正如《詩經》所說：“慎乎慎乎，出乎爾者，反乎爾也”，那些不孝親敬老者，已經為他們的子女樹立了最好的反面教材，他們的一切行為，將來都會反作用到他們自己身上。除了課堂之外，還有不少課外活動，課內課外、家內家外的活動結合起來，構成了鄉(xiāng)村儒學傳播體系的內容。這個體系包括以下幾方面：

第一，行孝道。孝道是現在農村最為突出的問題，也是農村的老年人、中年人包括青年人都關心的問題。所以，一開始我們就決定，給農村講什么呢，先講孝道，結果效果非常好，村主任說今天來聽的老人有好幾位都掉淚了，聽完課了回家還在掉淚。什么原因呢，我說肯定是老人在家受委屈了，我們講課的內容觸動了他的心弦。不單是講孝道，最重要的是要踐行孝道。所以，我們不斷從村里找一些孝道的典型，讓他們也介紹他們行孝的經驗，來表彰先進，帶動落后，從這里開始，還給前來聽課的孩子布置孝道作業(yè)。

第二，學經典。讀的經典不能是很復雜的，必須是淺顯易懂的，我們一開始講的就是《弟子規(guī)》，后來也講一些《孝敬》、《三字經》，有時候也講一點《了凡四訓》，或者是《王鳳儀講道錄》。講讀的經典，我給它總結的模式就是圣書加善書，圣書就是儒家經典，善書就是中國傳統(tǒng)的勸善經典。現在，民間自發(fā)的鄉(xiāng)村儒學以善書為主，缺乏圣書的引導，學界主導的教學又以圣書為主，很少涉及善書。其實，將兩者結合起來才是鄉(xiāng)村儒學所需要的。但是不管是善書還是圣書，講法與學校的應試教育大不一樣，這里講經典應該故事化、生活化、體驗化，而且要注意和村民的互動溝通。有的志愿講師非常善于和村民溝通，他講著講著就走到村民中間，讓這個大嫂回答一個問題，讓那個大嫂背誦幾句，還會隨機地請人上講臺唱歌，活躍課堂氣氛。

第三，習禮樂。中國文化叫做禮樂文明，但是我們現在可以說是禮壞樂崩，這個問題已經引起了全社會的廣泛注意。而我們鄉(xiāng)村儒學課堂就從最基本的生活禮儀教起，我們每次上課之前，都要播放一點孝道歌曲，儒家的教化歌曲。另外，每次上課之前，讓孩子都走到前面，給在座的長輩鞠兩個躬，然后所有人站起來給孔老夫子鞠四個躬。另外，我們也請一些專家給老百姓講一些生活禮儀，像婚禮、冠禮、喪禮，講一些傳統(tǒng)禮儀和他們本地的禮儀結合起來。

第四，社會救助。有些老人生活十分困難，我們就幫助他們；有些兒童因為家庭困難失學了，就幫助他們恢復上學。我們發(fā)現這個村子里，高血壓病人特別多，三高的病人特別多，我們從城里從濟南請來了心內科的大夫給他們治療三高、講解一些防治三高的知識，受到村民熱烈歡迎。每逢過年，對村里困難家庭進行救濟。我們在村里還搞起了一個“安懷基金”，“安懷”之名來自孔子的一句話“老者安之，少者懷之”。目前，就是在孔子的老家，老者不得安，少者不得懷的現象也不少，此一基金就是為了解決這一問題。除了我們自身募捐外，還組織村民捐款，一個外地來村里買地瓜的商販，一聽到有這個事情，也主動掏出了二百元捐款。我們希望這幾個基金能夠做起來，讓更多的老人孩子受益。

第五，營氛圍。人是環(huán)境的產物，氛圍的營造非常重要。在試點村子里，每天早晨七點就要播放《弟子規(guī)》，孝道歌曲，像《跪羊圖》、像《感恩一切》，《婆婆也是媽》等，天長日久，日積月累，對村里文化氛圍的改善很有意義。另外，我們也搞了一些評比活動，讓農民自己來投票，評選他們的好媳婦、好婆婆、好家庭，另外還根據農民的要求，請縣里的劇團來村里表演一些文化節(jié)目，尤其是一些孝道、傳統(tǒng)文化、家庭倫理的節(jié)目，非常受農民的歡迎。

第六，立鄉(xiāng)約。鄉(xiāng)約是中國傳統(tǒng)鄉(xiāng)村自治的主要依據。近代以來，這個傳統(tǒng)實際上也被丟棄了。根據我們調查目前有些村子也有鄉(xiāng)規(guī)民約，但是這些鄉(xiāng)規(guī)民約基本上都是硬性的具有法律法規(guī)性的規(guī)定，只是單方面要求村民做什么做什么，比如不許偷東西、不許超生、不許亂到垃圾、不許打架等等。只有這么多不許，沒有心性的啟發(fā)，人心的喚醒，它就成了法家，而不是儒家。儒家的鄉(xiāng)約是建立在自我省察的基礎上，建立在農民自覺自愿的基礎上?，F在的鄉(xiāng)約實際上已經變形，因為儒家的傳統(tǒng)沒有了，所謂的鄉(xiāng)約也就名存實亡了。

不管是講課，還是進行各種教化活動，最重要的是你本身的言行。儒家是知行合一的學問，是重視身教的學問，你的口才再好，還不如你真心對村民好，不如你做得好。鄉(xiāng)村儒學志愿講師中，成效最好的不一定是那些講得最好的人，但一定是那些做得最好的人。你口中所說的，只有你做到了，村民才會信服。否則，你講得全是真理，村民也不相信。就其現實形態(tài)看，儒學的本質是學儒，是出則孝如則悌的德性修養(yǎng)，如果把它當成了只說不做的知識，心口不一，知行為二，那就變成了口頭禪，既不能修己，更不能安人。

頭半年的效果并不是很明顯，村民有時候嫌講課的次數太多。到了2013年的八月份，講了大半年了，管不管用呢？老百姓能聽進多少去呢？我們心里沒底。所以，8月份組織了一個背誦《弟子規(guī)》比賽，由山東省建委王曉瑜先生資助了三千塊錢，給村民買各種獎品，村民的積極性非常高。那天背誦《弟子規(guī)》比賽，一共有200多村民到場，整個教室擠滿了人，從老年組、中年組到少年組，既有團隊更有個人，尤其是少年兒童紛紛上臺背誦《弟子規(guī)》，一直到十二點半。在即將結束時，一對剛結婚的青年夫妻跑到臺上，主動要求背誦《弟子規(guī)》，說他們兩個結婚之前已經將《弟子規(guī)》全文背過了。村里青年人很少，村民當然歡迎他倆上來背誦。教室了熙熙攘攘，誦讀聲此起彼伏，有一種過年般的感覺。村主任講，村里已經十幾年不開群眾大會了。在《弟子規(guī)》比賽期間，還出現了一個小插曲，就是把獎品發(fā)錯了。村里評選了五個孝心媳婦，結果有六個人上臺來領獎，因為當時人很多，獎品也足夠，我們沒有搞清楚，就頒獎了。但是，其中一個大娘來領獎時，我發(fā)現正在臺上服務的小學退休老師朱老師對她喊了一句：“你上來干什么？”我心想，人家上來領獎，你大呼小叫干什么？那位大娘也不吭聲，領了獎品隨隊下去了，獎品是一件不錯的服裝。但是，比賽結束后，馬上就有村民前來告狀，說某某某她為什么上臺領獎，為什么把她評為孝心媳婦？她要成了孝心媳婦，我們村就沒有不孝順的了。原來，這個村里有兩個重名的婦女，年輕一些的是個孝道模范，年齡大一些的是個不孝的模范。此人非常不孝順，她公公得了癌癥了，她還跑到門口罵，把公公氣死了，而且還不參加送殯。村民質問，這樣的人，你們還獎勵她？你們到底怎么評的獎？要求我們把獎品要回來。我們自然沒有這樣做，否則她就太難堪了，因為農村人都很講究面子的，我們但愿這個錯發(fā)的獎品能夠對她有一點歪打正著的作用。后來據說這此人的為人處事有了很大改變，雖然公婆都已經去世，但與鄰居們的關系大有改善。山東人民日報分社的主任徐錦庚先生自己一人跑到村里調查，聽了這事很感興趣，寫成了一篇報告文學，題目叫做《頒錯獎》。

真正的教化效果顯現出來，是到了年底，到了過春節(jié)的時候，因為過春節(jié)是我們中國人最隆重的節(jié)日，也是一個孝親敬老的節(jié)日。平時，村民各忙各的，但是這個時候再忙，也要關注一下老人，走親訪友等。所以，村子里到了年底，很多農民告訴我們，村子里變了，尤其是孝道的正氣被樹立起來了。不管在家里怎么樣，現在在村子里沒有人敢公開不孝敬老人。有些原來非常不孝的人，也有了很大的轉變。那個打婆婆的兒媳婦，到了年底就給她婆婆買了一身新衣服送過去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她的婆婆自然非常激動，后來這個兒媳婦還經常用三輪車帶婆婆趕集。還有位老大娘三個兒子，因為是山區(qū)，生活水平比較低，每個兒子每年的贍養(yǎng)費只有二百元，但是二兒子從來都不給，二兒媳婦還經常挑老人家的毛病。經過一年的學習，二兒媳婦到臘月二十八就主動送來二百元，還請婆婆回家過年，因為她婆婆也是住在一個又破又舊的老人房里，結果婆婆不敢去。到了第二天，二兒子又來請她，這老婆婆才放心地回去過年，回去發(fā)現，這回變了，全家人待她若上賓。除了孝道的改善之外，村里的社會風氣也有較為明顯改善，這是我們沒有料到的，因為我們一開始目標就定位在家庭倫理。經過一年學習，偷東西的明顯減少，原來一到秋天就有幾個人到坡里偷東西，村民稱之為“秋里忙”，尤其是收花生的時候，得搶收，收下來趕緊運到家里，不注意就讓別人拉走了，現在沒事了，村民在大街上曬花生都不要緊。村里罵街的明顯減少，罵街曾經是村里的一道風景，有些人與他人有矛盾，平時不好說，喝了酒就到街上叫罵，罵得話又特別難聽，對村里的文明影響很壞。經過一年的學習，罵街的消失了。其中有一個村莊叫做小官莊，講堂開了五個月，村主任要請我們吃飯，他說：“講堂管用了，鄰里關系有了改善，罵街的也收斂了。前幾天我到街上碰見一個老大爺，此人經常罵街。我看他披著棉襖，像是剛喝過了酒，鼻子紅紅的，正在開罵，正巧讓我碰見了，便他說了一句：你也學了五個月的《弟子規(guī)》了，還好意思罵街嗎？一聽這句話，他轉身跑進家里，把大門閉起來，不出來了。要是原來的話，我越批評他，他罵得越厲害。從前，碰上罵街的，我只能趕緊跑回家里去，將高音喇叭放開，與他比個高低，別無良策??！”

另外，村里的衛(wèi)生也有顯著改善，原來要打掃五車子、六車子垃圾，現在一車子兩車子就可以了，因為村民自覺了，往前走幾步將垃圾放進垃圾箱里了。根據我在福建、河北、山東各地所做的調查，鄉(xiāng)村儒學只要扎實開展，堅持一年左右，都會有以上各種效果。這說明，鄉(xiāng)村倫理問題具有相似的癥狀。

到目前為止，鄉(xiāng)村儒學在山東已經開展了三年時間，今年的發(fā)展尤其明顯，不但在山東省繼續(xù)推廣，也波及北京、河南和湖北等省市。目前，山東已經有兩個地級市、四個縣級市和一些鄉(xiāng)鎮(zhèn)在全面開展鄉(xiāng)村儒學實驗，從數量與規(guī)?？?，似乎已經超出了當年梁漱溟先生的鄉(xiāng)村建設，但鄉(xiāng)村儒學和梁先生的鄉(xiāng)村建設角度和重點有所不同，尚不及梁先生的實驗扎實深入。目前，山東鄉(xiāng)村儒學大體有三種模式：一種是以尼山為代表的學者主導的實驗，依托于書院，學者主持，發(fā)動和組織志愿者開展工作，基本特征是民辦公助；第二種是由政府推動的鄉(xiāng)村儒學模式，山東省政府將鄉(xiāng)村儒學和社區(qū)儒學納入公共服務體系，省文化廳在山東百余家圖書館設立尼山書院，推進鄉(xiāng)村儒學；第三是純粹民間發(fā)起的鄉(xiāng)村儒學，教學、人員與資金完全由民辦。這三種模式各有所長，到底哪一種能夠長期堅持下去，逐步體系化，能在當地扎下根來，還需要時間的檢驗。將來能夠有所成就的，必然是能夠將鄉(xiāng)村儒學變成一種群眾自身的文化組織，完成儒學在鄉(xiāng)村的內生化、體系化和專業(yè)化，這樣才能最終扎下根來并傳之后世。目前，基督教已經在鄉(xiāng)村扎下根了，因為有了家庭教會和教堂，有了大批的富有犧牲精神的傳道者，有完備的傳播體系。與基督教比較，鄉(xiāng)村儒學什么都不是，如果說基督教是正規(guī)軍的話，鄉(xiāng)村儒學游擊隊都算不上，不但處于體現化過程的開端，尤其是缺乏專業(yè)化和高水準的儒學志愿者隊伍，完全依賴外力的推動。鄉(xiāng)村儒學的前途在于有沒有可能形成一批有素質、有奉獻精神的職業(yè)化的志愿者隊伍，以傳道授業(yè)為志業(yè)，這也是鄉(xiāng)村儒學目前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我們2015分別在分別在尼山和聊城，舉辦了兩期鄉(xiāng)村儒學志愿講師培訓班，就是就是為了解決這個瓶頸。

那么，鄉(xiāng)村儒學將來要達到一個什么樣的目標？根據我不成熟的考慮，鄉(xiāng)村儒學要返本開新，最終實現三堂合一，以完成儒家在鄉(xiāng)村再造傳播體系的重構。哪三堂？第一就是學堂，第二是祠堂，第三是道堂。

首先，我們看學堂，傳統(tǒng)中國的鄉(xiāng)村，文化上是一個文化蓄水池，涵養(yǎng)了整個民族的文化，是因為有三種文化組織在支撐它，第一就是鄉(xiāng)村學堂也就是私塾，私塾主要教學生學經典，學做人，也就是我們現代的中小學教育最缺乏的東西。私塾對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作用極大，我們在一些古典小說像《聊齋志異》、《儒林外史》中，所看到的私塾先生多是一幅寒酸、固陋的形象，這種文學形象反映了私塾先生的生存狀態(tài)，卻并沒有反映他們的歷史文化貢獻。比較一下私塾先生和基督教文明中的牧師，可以發(fā)現私塾先生在傳統(tǒng)中國所起的作用，要遠遠大于牧師在西方社會所起的作用，因為私塾先生培養(yǎng)了兩個重要階層，第一是國家文官階層，也就是士大夫階層；第二是鄉(xiāng)紳階層，也就是承擔民間自治的社會階層，這兩個階層實際上擔負著整個國家治理責任。然而，這兩個至關重要的社會管理階層，就是不起眼私塾先生們培養(yǎng)起來的。由于文化結構之不同，私塾先生們本身的寒酸潦倒也是必然，如果說基督教牧師們手中有一把打開天國的鑰匙，私塾先生的手中也有一把打開仕途利祿之門的鑰匙，但是，這把鑰匙卻在命中注定無法將他們自己的仕途之門打開，因為他們基本都是科舉考試最終的失敗者，至多考中秀才，注定無緣于“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功名成就。近代以來私塾被國家強制取締，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文化空間，由誰來教導農村人做人，誰來教給基本的人生觀價值觀？在這些方面，鄉(xiāng)村儒學志愿講師可以承擔起相應的職能，當然，要先經過培訓，也要完成儒學與現代思想的匯通，因為我們畢竟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

第二是祠堂，祠堂是傳統(tǒng)中國最為普及的信仰場所和文化場所，具有慎終追遠和人生禮儀教育的功能，傳統(tǒng)中國人的一切人生禮儀，像冠禮、婚禮、喪禮、祭禮都是以祠堂為中心來進行的，所以它非常重要。祠堂同時也是社會自治和宗族慈善救助的重要系統(tǒng)，如果有祠堂，今天的很多老人就不會淪落到自殺的地步，依然有一個共同體在庇護著這些已經沒有生存能力的老者。祠堂在文革當中統(tǒng)統(tǒng)被當作四舊搗毀，近年來在福建廣東等地又復建了一些，但是它目前的功能也與歷史上曾經功能不可同日而語。實踐證明，現在的鄉(xiāng)村儒學講堂，可以在重建家庭倫理、組建老人互助組織等方面發(fā)揮重要作用，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傳統(tǒng)祠堂的某些作用?，F在我們畢竟由農業(yè)文明進入了工業(yè)文明，由熟悉人的社會進入了一個陌生人社會，不可能每個家族都去建自己的祠堂，這已經不現實了。經過五代人的文化斷層，祠堂在中國北方已經被遺忘，復建的可能已經基本不存在，現代鄉(xiāng)村需要一個具有更高社會理性和包容性的公共文化空間，而鄉(xiāng)村儒學講堂，就像是猶太教的會堂一樣，可以作為這一文化載體的初始胚胎，它覆蓋全村，包括所有姓氏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它是對祠堂的一種歷史性的超越。

第三，在傳統(tǒng)中國有很多道堂，比如傳統(tǒng)中國大概所有的村莊大概都有像土地廟、五道廟或者關帝廟等等，當然還有一些儒釋道的其它的教化信仰場所。這些場所對于學堂和祠堂兩個方面是很好的補充，比如五道廟或土地廟，鄉(xiāng)村人在死后要先來這里報到，人死了之后要有一個去處，私塾先生和鄉(xiāng)紳以及父輩告訴你應該怎么活，人活著應該遵守哪些人文道德底線，活著的意義在哪里。這些道堂就告訴你，人死了以后去哪里，去那里干什么等等。文革期間，這些東西被當作四舊統(tǒng)統(tǒng)搗毀，在短暫的政治狂熱過去之后，就使得村莊陷入了無意義的空白之中，人生失去意義，沒有價值，活著不知道如何去活，死后不知道去哪里。這樣，人們就無所敬畏，無所不為，肆無忌憚。當然，現在南方比如福建，臺灣，傳統(tǒng)的廟、觀、堂依然到處都有，為村民提供重要的信仰支撐。在北方大面積地恢復這些廟、觀、堂不太現實，也未必是最佳選擇，鄉(xiāng)村儒學講堂也可以加進一些信仰的成分，要解決村民關于人生意義的困惑，讓他們精神上有所皈依。

鄉(xiāng)村儒學講堂不但要替代傳統(tǒng)中國鄉(xiāng)村社會中學堂、祠堂和道堂的功能，而且要提升它的公共性，提升其現代性，提高其教化功能，讓它與現代社會更好銜接。鄉(xiāng)村儒學絕對不是單純的復古，同時要完成儒學的現代轉型。我們搞儒學教化一定是和現代社會的理念與形態(tài)相結合的一種新的儒學。鄉(xiāng)村儒學實驗，最后有沒有可能形成一種足以傳給后代的成果，這一點還有待于時間的考驗，但是就目前的實踐情況來看，村民是非常歡迎的，鄉(xiāng)村是急需的。現在最需要的是大批志愿者的加入，象當年梁漱溟先生、晏陽初先生一樣，要想化農民，先要農民化，鋪下身子，深入鄉(xiāng)間，要和農民一起生活，以身示范，這比單純地說教更有意義。如果真能形成一個這樣的志愿者隊伍，堅持下去，就會在鄉(xiāng)村扎下根來，就有可能重建一套與現代相適應的鄉(xiāng)土教化體系，使得儒學還鄉(xiāng)最終取得成功，這也是我們所期望達到的目標。當然，目前所做的一切還是初步的探索，離這個目標還有非常遙遠的距離，我們期待著更多鄉(xiāng)村志愿者的加入，謝謝！

徐治道：感謝趙老師的精彩講座，講座立意深遠、事例翔實、說理透徹、娓娓動聽。 一是為什么要做這場實驗。鄉(xiāng)村目前的文化空白現狀、鄉(xiāng)村出現的比較嚴峻的倫理問題、傳統(tǒng)文化鄉(xiāng)村傳播體系被嚴重破壞等情況說明鄉(xiāng)村最迫切需要進行文化輸血式急救，鄉(xiāng)村是孕育人類文明的母體要充分重視鄉(xiāng)村文化的建設。二是鄉(xiāng)村儒學的主要做法和效果。核心是重建鄉(xiāng)村的教化體系、重建鄉(xiāng)村的人生信仰。建立一個固定化的場所，叫鄉(xiāng)村儒學講堂（小學教室、企業(yè)辦公室、村委會辦公室、新建，剛開始發(fā)放禮品以吸引聽眾），形成一支固定的鄉(xiāng)村儒學志愿者隊伍（幾個學者、發(fā)動本地志愿者，退休干部、退休老師、企業(yè)家），建立一套鄉(xiāng)村儒學的傳播體系（教材、教法、文化活動、評選活動）：倡孝道，讀經典，習禮樂，做救助，造氛圍，立鄉(xiāng)約。鄉(xiāng)村儒學講堂建立常態(tài)化學習制度，每個月兩次。背誦弟子規(guī)比賽，評選孝心兒媳婦，頒錯獎。效果主要表現在孝道的改善，村風的改善，村容的改善，山東省政府在全省范圍推廣。形成群眾化團體和組織，形成一套工作體系，工作規(guī)范，在鄉(xiāng)村扎下根來。三是鄉(xiāng)村儒學的前途與目標。鄉(xiāng)村儒學前途取決于能否形成一批有素質、有奉獻精神的職業(yè)化的志愿者隊伍。開展鄉(xiāng)村儒學志愿講師培訓班，以解決這個難題。鄉(xiāng)村儒學的目標是以鄉(xiāng)村儒學講堂實現傳統(tǒng)學堂、祠堂、道堂的三堂合一、提升與超越。

下面，進行第二項議程，請各位師友積極參與討論交流。

趙老師，我首先請教一個問題，您是如何想起用“鄉(xiāng)村儒學”這個詞語來定義這一儒家文化復活工程的？

艾恩：同感！為何有鄉(xiāng)村這地域概念的定語？

趙法生：郭齊勇先生說過，儒學本來就是草根的，也就是說，儒學發(fā)源于鄉(xiāng)土。但是，近代以來，儒學在鄉(xiāng)村被連根拔起，導致鄉(xiāng)村文化沙漠化，信仰真空。城市畢竟還有很多讀書人，文化危機，孝道危機不那么嚴重，而鄉(xiāng)村就十分嚴重。有鑒于此，我們決定先從鄉(xiāng)村做起，名之曰鄉(xiāng)村儒學。

朱希：請問趙老師，如何看待鄉(xiāng)村儒學、社區(qū)儒學、大眾儒學、公民儒學、人民儒學之間的關系？

趙法生：其實，儒學只有一個，不分城鄉(xiāng)，但是，因為鄉(xiāng)村最為急迫，所以先從這里開始了。只要這套教化體系建立起來，推廣到城市會更容易。我的體會，給村民講課最難，因為你要改換一種全然不同的話語系統(tǒng)，你的學富五車統(tǒng)統(tǒng)用不上，關鍵是能夠講到村民心里去，讓他愿意聽而且欣然接受。

鄭靜：老師擇選農村，一是那里太需要！二是那里夠淳樸。只是辛苦了老師！ 趙玉峰：我覺得這和梁漱溟的新農村建設有關系，聯想到費孝通所說的鄉(xiāng)紳社會，大概是說鄉(xiāng)村的特性和儒學的結合。我的理解。

趙法生：的確如此，鄉(xiāng)村還是熟人社會，有它的特征，與城市社區(qū)有較大差異，鄉(xiāng)村儒學必須適應這種特色。 趙玉峰：謝謝趙老師解答。咱們還是校友加老鄉(xiāng)。我覺得這和我們在城市里搞的社區(qū)營造差不多，也有儒學教育這一塊。

艾恩：歷史上貌似儒學為士大夫和統(tǒng)治階層所推崇和利用？

趙法生：這是今天的儒學復興要注意的，我認為儒學在今天不能走向政治化，不能成為意識形態(tài)，否則對于儒家對于社會都不是好事。五四的民主與科學不可否定，但是，傳統(tǒng)好的東西也要弘揚。

王希佳：請教趙老師，如您所言，南方一些省份如閩粵二省在傳統(tǒng)的祠堂方面還有所保留、承續(xù)，北方較為缺失，那么鄉(xiāng)村儒學的開展如何因地制宜、結合各個省份獨特的風土人情有效開展呢？是否不同省份對鄉(xiāng)村儒學的需求程度也不盡相同？

趙法生：鄉(xiāng)村儒學和宗祠文化并行不悖，并不矛盾。我們在調查中發(fā)現，北方的宗祠很難再恢復了，經過五代以上的中斷，多數人已經沒有此需要了。一些村莊的老人試圖重建祠堂，結果被同宗的多數人譏諷為勞民傷財，說他們只管死人不管活人，因為深重追遠的觀念已經在許多人的心中被打倒了。北方應該以鄉(xiāng)村儒學講堂為主，南方的鄉(xiāng)村儒學，我調查中發(fā)現，與傳統(tǒng)民間信仰結合的很好，更有生命力，也更容易建設。

王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現在中國的鄉(xiāng)村與城市都需要儒學！

王希佳：謝謝趙老師的解答！期待鄉(xiāng)村儒學與民間信仰的結合也能貢獻于宗教學理論的推進。

劉鑫群：似乎還有一個新詞，不管什么儒學，就像我們儒學傳播學者提倡大家一起來“學儒”。

趙法生：是的，更多人在搞儒學，但是，儒學的真正涵義是踐行，是學儒。只是儒學，不學儒，就會流于文辭言說，儒學的真諦就喪失了。

朱希：學儒這個提法好，儒學的學應該動詞化理解。

蘇順成：現在我們南方修譜盛行，這也是儒學可介入的一個角度。

楊琪：感謝趙老師！三個結合非常好！

趙法生：儒學中有的東西具有時代性，只適應傳統(tǒng)中國，儒家稱之為變；有的則具有永恒價值，儒家稱之為常，就是常道，比如仁義禮智信等，完全可以和現代社會相結合。一個現代法治國家同樣離不開這些人倫底線。

蘇順成：感謝趙教授的辛勤付出。

趙法生：家庭倫理，家教，家譜是儒學的根本所在，我多次到東南亞考察華僑信仰，發(fā)現他們盡管有的很富裕，但沒有富二代，因為家教沒有斷，父母這一輩人都彬彬有禮，大陸已經中斷，父母本身就已經禮崩樂壞了，孩子只不過是復印件。再加上畸形的學校教育合乎社會風氣，青少年的人格問題就更加突出。

潘修華：謝謝！趙老師講得非常好！

楊琪：儒學與學堂，祠堂結合，非常好重要！感謝趙老師！

沈慎：不知道趙老師聽說過凈空法師在湯池小鎮(zhèn)的實踐嗎？不知道如何評價？ 趙法生：凈空法師是方東美先生的學說，他以佛弘儒，功莫大焉，但歸本于佛。這同樣很有意義。但鄉(xiāng)村儒學是歸本于儒，也不排斥佛道。

鄭靜：儒所以大興與當朝之需分不開。不過東風也好西風也罷，總比無風好。我們借此好好學。這二個有別在境界 朱

朱希：趙教授對富二代與官二代的問題怎樣看？

趙法生：孩子的問題其實在父母身上，已經有幾代中國人沒有基本的傳統(tǒng)文化素養(yǎng)，我們的教育有重大問題，梁漱溟早在八十多年前就指出了現在的教育是不中不西的教育，這是預先八十多年回答了錢學森之問，這種教育不但培養(yǎng)不出大師，連正常人都難以培養(yǎng)出來。

朱希：是啊，大陸似乎富二代、官二代的無良故事太多，趙老師認為該如何對治呢？

趙法生：首先要恢復優(yōu)良的家教傳統(tǒng)，父母自身有了教養(yǎng)；其次，學校的傳統(tǒng)文化課能夠單設，像臺灣一樣；再次，社會風氣很重要，一個大染缸里不會有清白的個體。關于傳統(tǒng)文化在國民教育中的意義，我們與臺灣學界有不少交流，臺灣有中華文化課程，主要是儒家的四書，而且是考試課，大陸到現在還沒有做不到。

沈慎：很遺憾沒有聽到趙老師的講演。不知道趙老師原來亦是有志于恢復儒家實踐精神的。儒家如果沒有真正的實踐，一切都只是扯談。

楊琪：贊同！

趙法生：的確如此，儒學不是西方意義上的哲學，它是工夫，關鍵在于踐行。

學周：法生兄，振興國學，功德無量，兼收并蓄，不設藩籬，境界宏大，視野開闊。祝新年快樂！

沈慎：是的。儒家的哲學是用生命來見證的。不是文字見證的。即實踐即哲學，即工夫即哲學。

鄭靜：謝謝老師精彩的講座！難得有踐行的

高瑞杰：多謝老師，希望有機會也為鄉(xiāng)村儒學貢獻綿薄

蘇順成：學儒當從心性入手，有多世善根，才可碰到善知識，感恩各位老師!

沈慎：加我一個。我亦有志于將儒學帶回民間。重新恢復儒家消失已久的實踐精神

朱希：我也有志于此，也算我一個。

趙法生：熱烈歡迎！

 徐治道：感謝趙老師的精彩講座與悉心解答，感謝各位師友的積極參與，謝謝大家！

責任編輯：葛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