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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丁紀】《四書》“學習”之義淺說

        欄目:經(jīng)學新覽
        發(fā)布時間:2019-09-02 23:33:33
        標簽:《四書》、《說命下》、學習、學習經(jīng)、學古訓(xùn)
        丁紀

        作者簡介:丁紀,原名丁元軍,男,西元一九六六年生,山東平度人,現(xiàn)為四川大學哲學系副教授。著有《論語讀詮》(巴蜀書社2005年)《大學條解》(中華書局2012年)等。

        《四書》“學習”之義淺說

        作者:丁紀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 ? ? ? ? 原載于 《天府新論》2019年第4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八月初四日壬寅

        ??????????耶穌2019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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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提要】本文用《尚書》與《四書》互解,以為《四書》凡曰“學而時習之”、“博學于文”、“博學之”等,皆專取“學于古訓(xùn)”之義;至于學與習之關(guān)系,比照教之與學、學之與思,可謂有“半事”、“全事”與“后事”形態(tài)之不同;惟孔顏而下,即在孔門,降而及于后學,學與習、博文與約禮均衡之格局,似有“習”字漸輕而約只在博中做之趨勢。同時,以《說命下》與《論語》影響變化為例,亦論及經(jīng)典地位之遞變,并及《尚書》相關(guān)篇章真?zhèn)沃畣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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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說命下》、《四書》、學習、學古訓(xùn)、“學習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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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夫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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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明引《詩》、《書》、執(zhí)禮之例,固夫子之所雅言,茲且姑置不論。亦有暗引者,如“巧言令色”引《書》,而以“鮮矣仁”斷之;“無違”或引自常禮,而以“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釋之;“祭如在”亦或引自常禮,而以“祭神如神在”釋之;“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引謚法,而以“是以謂之文也”斷之;“克己復(fù)禮為仁”或引古史之語,而以“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釋之。此類對于六經(jīng)等之引用,大概皆屬夫子之“自引”,并不影響《論語》作為經(jīng)之地位,不會使其淪為“次一級”之典籍。其他如“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與其媚于奧,寧媚于灶”(王孫賈語)等,引用時諺,亦略無芥蒂,此類雖非雅言之屬,乃有以見其耳順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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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此句平白說出,然自一定意義而言,其實亦是一種引用。朱子有曰:“六經(jīng)說‘學’字,自傅說方說起來?!盵1]呂東萊亦云。[2]或問:“‘習,鳥數(shù)飛也’,如何是‘數(shù)飛’之意?”朱子曰:“此是《說文》‘習’字‘從羽’、《月令》‘鷹乃學習’,只是飛來飛去也?!盵3]此意尚只是在指點“學”、“習”二字出處。然《尚書》與《月令》以及《說文》等意義固不同,非止于兩方面地位之有別而已,蓋《論語》之首章所取于《尚書·說命下》者大,一章之旨,無非本于《說命下》之篇。一篇《說命下》,實可稱作儒家之“學習經(jīng)”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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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命下》傅說所以言“學習”者,為下文論說方便,析作三句,引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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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xùn)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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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惟學遜志,務(wù)時敏,厥修乃來。允懷于茲,道積于厥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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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惟斅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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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第二句“惟學遜志,務(wù)時敏,厥修乃來”中,“惟學遜志”乃言“學”,“務(wù)時敏”乃言“時習”,惟“厥修乃來”故“不亦說乎”,然則謂“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只是自《說命下》此句中翻出,或只是融泄《說命下》此句之義而成,抑亦可矣。不但于此,“允懷于茲”則見得“有朋自遠方來”之義,“道積于厥躬”則見得“不亦君子乎”之義,《論語》首章全章,蓋只是隱括得《說命下》一句在其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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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歷來讀之者,頗有幾處尚費分說,今以《書》視《論》,兩相映照,則:學什么、習什么?曰:“學于古訓(xùn)乃有獲?!薄皶r習”之“時”,究竟其義為“時時”、為“按時”?曰:既“遜志”而后乃有以“務(wù)時敏”,固非時時務(wù)此不可,否則,是不敏也?!罢f”又是“說”個什么?曰:悅其“厥修乃來”也。然則或以謂學習之事使人不悅反苦,則其必無“厥修乃來”之益,且亦無所“遜志”,兼以所習蕪雜,此情此況,不亦可知乎?得《書》、《論》互證,此等疑惑乃可一掃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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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止于“學而時習之”一句或《論語》首章全章,凡夫子說“學習”處,皆可以得所照應(yīng),其義因得以隨處發(f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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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學而時習之”固是學古訓(xùn),而“行有余力,則以學文”(《論語》總章六),亦當是學古訓(xùn);“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論語》總章一四四),亦當是學古訓(xùn);《大學》言格物致知,讀書乃格物之一事,亦當是學古訓(xùn)。惟子貢以夫子為“多學而識之”,夫子必曰“非也”,而告以“予一以貫之”(《論語》總章三八〇)者,蓋若以“多學而識之”當“博學于文”,似僅差卻個“約之以禮”,故曰“予一以貫之”意似僅在于補此“約之以禮”之不足;然“多學而識之”之所以不能至于“約之以禮”、“一以貫之”者,自《說命下》第一句而觀,恐亦有非專于學古訓(xùn)之憾,故無時時進修之益,其既不能隨所博而約、隨其學之進洵至于弗畔之地,此其病自非于“多學而識之”后添一段“一以貫之”事即可以救藥之者?!墩f命下》第一句,恰以“人求多聞,時惟建事”與“學于古訓(xùn)乃有獲”相對為言,蔡九峰注曰:“求多聞?wù)哔Y之人,學古訓(xùn)者反之己。古訓(xùn)者,古先圣王之訓(xùn),載修身治天下之道,二典三謨之類是也?!盵4]“人求多聞,時惟建事”,亦即“多學而識之”之類。學者一旦務(wù)其見聞之多,終不免于多事之雜沓,故求多聞與學古訓(xùn),至有為人、為己學問異趨之辨。然求多聞與學古訓(xùn)之分,始亦不必如為人、為己之截然,故蔡注繼曰:“人求多聞?wù)?,是惟立事;然必學古訓(xùn),深識義理,然后有得?!盵5]此較前稍做退步言。人若以求多聞,甫立一個肯事乎事、“必有事焉”之志,才欲求多聞,即去學古訓(xùn),而不徒然自滿于閑聞見、閑知識之多,將來至于業(yè)精德熟,其所就固非求多聞之可限,然謂其非自求多聞之初志而來亦不得,惟其初或有資人、為人之嫌,亦可以銷釋于學古訓(xùn)而不終為憾矣。故以“多學而識之”則“非也”,然能勿泥于求多聞,而更自勉于學古訓(xùn),“一以貫之”豈不可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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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往往備言此義,如《易》大畜卦之象辭亦以言此,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程伊川傳之曰:“人之蘊畜,由學而大,在多聞前古圣賢之言與行,考跡以觀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識而得之,以畜成其德,乃大畜之義也?!盵6]“多識前言往行”倘泛泛以“多學而識之”為解,將無以畜德。要必落實于“前古圣賢之言與行”,然后惟古訓(xùn)之學、惟往圣言行之識,則有“厥修乃來”之益,乃可以“畜成其德”,乃能臻于“一以貫之”而“以克永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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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學而識之”其義若此,其與夫子自謂“多見而識之”(《論語》總章一七四)者語近而義別:“多學而識之”,夫子于子貢,不深取乎此而更有以振作之;“多見而識之”,乃夫子不自居生知之列,退以學知之次者自處也。然子貢之所以以“多學而識之”視夫子者,亦必有由,以其嘗聞夫子自言“多見而識之”之故乎?夫子乃曰:我雖非“不知而作之者”,而得乎多聞見矣,然“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如此其至也,“不知而作之者”我果無是乎?適為“予一以貫之”之義。此與以“多聞闕疑”、“多見闕殆”教子張者(《論語》總章三四)又不同:子張所問者卑,又不足與乎多聞見矣,故教之以寡尤悔之道,寡尤悔則須慎言行,慎言行則須闕疑殆,闕疑殆乃不得不先以多聞見之為事,夫然后乃可以“祿在其中”;至于“多見而識之”,若亦以“在其中”之法言之,須是曰“一以貫之、不知而作之者在其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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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論語》總章二七),常解往往以“溫故而知新”若當“學而時習之”者,亦即惟以為學者學習之事也。然章內(nèi)既曰“可以為師矣”,自亦言教之事矣,此義不可虛卻。朱子注此章曰:“溫,尋繹也。故者,舊所聞。新者,今所得。言學能時習舊聞而每有新得,則所學在我而其應(yīng)不窮,故可以為人師?!盵7]“故”者既是“舊所聞”、“溫故”既是“時習舊聞”,以“學而時習之”言,卻是“時習而學之”也。蓋“新”者之為“今所得”,固為“溫故”、“時習”之所得,亦奚不可曰“學”之所得,乃至“溫故”、“時習”之后一段“新學”哉?惟朱子此解,亦重在論學者學習之事,于教之事只虛虛帶過,與常解大段無不同。此章既有以言教之事,照應(yīng)《說命下》第三句“惟斅學半”之語,似得曰:“溫故”者,學之事;“知新”者,教之事?!皽毓省蹦藴匚抑剩爸隆眲t新人之知也。惟“斅學半”,“溫故”與“知新”亦相為半,“溫故而知新”乃教、學各半其事,如此,“可以為師矣”其義乃得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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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斅學半”,蔡注云:“言教人居學之半?!币辔┮越叹訉W之半,而不以學居教之半,且又甚言以學居教之半者事關(guān)某種新巧學風,此詳下文第三節(jié)所論。又于“念終始典于學”,蔡注云:“始之自學,學也;終之教人,亦學也。一念終始常在于學、無少間斷,則德之所修,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盵8]亦惟以“終始”者言一念在學。然既謂“始之自學”、“終之教人”,則亦一事而已,教、學各半其事而后竟成一事之始終,固可言矣。雖然,無論始之事也,抑其終之事也,學者皆當繼力盡心、無所逃責,然其念之所在,亦惟在于學而已,學亦學,教亦學,雖足以勝任其教,而猶自以為學力之不足,然后有不言之教行乎其中;不然,倘念亦半在于教,其有不貽為“好為人師”之患(《孟子》總章八四)者乎?此以學者之心言,固是“一念終始常在于學”;惟以其事言,亦須是有教、有學,一事乃得以有其首尾始終。一事以學言,教是學之半;一事以教言,學是教之半。由此而言,“溫故”與“知新”,亦相半而成一事之始終;惟一念常在于“溫故”,“知新”只在“溫故”中,則雖不“好為人師”,其實已“可以為師矣”。至于“溫故”之“故”,則不但言其既已在我者,亦言古訓(xùn)之類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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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此教學相半之說既或犯新巧,則凜之慎之,于“溫故”、“知新”各半其事之說不敢必其為的解。且如“斅學半”,教為學之半、學為教之半,彼此各為“半事”;若“學而時習之”,學而后習也,習而后又學也,如此相與先后、更替進益,彼此乃互為“后事”;又若“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論語》總章三一),乃言學以思而成、思以學而成,不思而得以成其學者未之有也,不學而得以成其思者未之有也,此既非得言“學思半”,亦非得言“學而時思之”者,以“半”言之則裂,以“后”言之則外,外亦裂也,學之與思,乃彼此在事中為事,事中事則為“全事”,學中全是思之事、思中全是學之事,須臾離不得?!鞍胧隆薄ⅰ昂笫隆?、“全事”之形態(tài)既異,則教與學、學與習、學與思之關(guān)系自不得一律齊。而“溫故”與“知新”,乃有在乎教與學、學與習、學與思之間者,如此,雖非有得乎原義之一,乃有以見理解之多歧、解釋之須相參取也:以“半事”言,“溫故”、“知新”正如教、學之相半;以“后事”言,“溫故”、“知新”卻如學、習,惟“學而時習之”以“知新而溫故”則習在學后,“溫故而知新”以“時習而學之”則習后更進學之不已也;至于“溫故”不“知新”則其故不得其溫、“知新”不“溫故”則其新非新而為不足知,“溫故”以“知新”成、“知新”以“溫故”成,二者之間不亦得作“全事”觀乎?乃若學與習之相先后,學而不習者有矣夫,不妨其為學,非好學者而已矣;又若教與學之相半,學而不獲執(zhí)教柄者有矣夫,不妨其為學,豈無美玉韞櫝之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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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諸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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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既教人以“博學于文,約之以禮”,顏子乃曰:“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保ā墩撜Z》總章二一五)蓋直承夫子之教也。在夫子,則“吾與回言終日”(《論語》總章二五),誨之而不倦;在顏子,則“語之而不惰”(《論語》總章二二四)、“于吾言無所不說”(《論語》總章二五五)。故博文約禮之旨,最可于顏子一身驗之?!安W于文”,乃“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中庸》章八)、“不遷怒,不貳過”(《論語》總章一二一)、“以能問于不能,以多問于寡”(《論語》總章一八九)、“聞一以知十”(《論語》總章一〇〇),至于問仁則曰“天下歸仁焉”(《論語》總章二七八)、問為邦則得聞四代之政,博之極矣;“約之以禮”,則非禮勿視聽言動“請事斯語”(同上)、“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保ā墩撜Z》總章一八九)、“無伐善,無施勞”(《論語》總章一一七),至于“回也其庶乎,屢空”(《論語》總章二七〇)、“其心三月不違仁”(《論語》總章一二四),約之至矣。大概孔門諸子之中,以顏子為具體而微,其所得最全、所見最正,又最不著手腳,故夫子之所言于顏子者,亦最少對治之意。雖然,“于吾言無所不說”之前先出“回也非助我者也”之意,不掩喜慰之情,其實顏子亦最善發(fā)明。如夫子謂人一旦從事乎博文約禮,僅以“弗畔”言之;至于顏子,“既竭吾才”之余,乃以“如有所立卓爾”之益自下證驗,夫子亦稱“其庶乎”,可知所謂“弗畔”也者,豈果然輕以言之乎?蓋不至于卓然自立,終不能無所叛也。既曰“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fā)”(《論語》總章二五),即已謂其能發(fā)明矣;惟其所發(fā)明,不以言、乃以行,不以智、乃以愚,不以止、乃以進(《論語》總章二二五),人欲獲其助者亦匪易而已。又以《學記》所謂“時學必有正業(yè),退居必有游息”(《禮記·學記第十八》)[9]言之,“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則是“時學必有正業(yè)”,“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fā)”則是“退居必有游息”;此亦顏子之“學而時習之”也,時學正業(yè)則有時而學,退居游息則時時而習。時學則“于吾言無所不說”,故“不違如愚”,見其“回也非助我者也”;退居則德至行備,故謂其“亦足以發(fā)”者,豈必“時學”之“時”哉?“發(fā)”必于“時習”上發(fā),而不于“時學”上發(fā),則前謂“溫故而知新”若曰“時習而學之”者,“溫故”雖可當“時習”,然“知新”卻似當不得個“學”字,此亦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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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文約禮乃孔門之通教,又非施于顏子一人者。如上節(jié)所論夫子教子張以多聞多見,教子貢以一貫,其究無非博文約禮,惟其材之異,或有干祿之卑下,或有多聞之流濫,教之之法因以異,至于趣向則不殊,故終能成其為“見危致命,見得思義”(《論語》總章四七一)、執(zhí)德弘而信道篤(《論語》總章四七二),以及得與聞乎“夫子之言性與天道”(《論語》總章一〇四)、得企望乎“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論語》總章一〇三)與“博施于民而能濟眾”(《論語》總章一四七)者也。要之,四科十哲皆由文學入,即其始皆受“博學于文”之教。文學者,古訓(xùn)是也;然后見諸行,為言語、為政事;然后成之功,乃為德行。由乎“博學于文”者,皆加“約之以禮”之功,言語、政事亦非不約也,而惟德行之成,約禮之功臻于極盡;其有不“約之以禮”者,非夫子所謂“博學于文”者也。周子曰:“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蘊之為德行,行之為事業(yè)。彼以文辭而已者,陋矣!”[10]入乎耳不能存乎心,存乎心不能蘊為德行,蘊乎德行不能發(fā)為事業(yè),不但文辭之陋,亦功利之陋,人一有此,則不足以立乎孔子之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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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曾子亦同受博文約禮之教,而“曾子守約,故動必求諸身”[11]。曾子先從“約之以禮”上得力,工夫常在“吾日三省吾身”(《論語》總章四),于其中養(yǎng)得個忠信之理分明牢固,與孟施舍雖有“守氣”、“守約”之不同,然“孟施舍似曾子”,曾子亦似孟施舍,非有他故,則或僅能勇過孟施舍、北宮黝,而更先于告子之不動心而已矣(《孟子》總章二五)。故夫子教以“吾道一以貫之”(《論語》總章八一),此與教子貢“予一以貫之”者不同:子貢多聞而識,一貫以約之;曾子“吾日三省吾身”,一貫以開廣之。故對子貢,“一以貫之”,“一”是重字;對曾子,“一以貫之”,“貫”是重字?!耙弧笔侵刈?,一貫以收拾其零散;“貫”是重字,一貫以救濟其偏枯也。曾子一“唯”而覺,對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乃其本事,即“為人謀而不忠乎”之“忠”,聞教之下,乃知有“恕”之一段新鮮事,故以“恕”為重,“一以貫之”則“忠以恕之”,則雖三省以養(yǎng)忠,然若不能恕而及物,忠終難成。一分忠有所不得力,固是一分恕有所不能及;然亦惟恕到十分,則俯仰無愧怍、所反無不縮,十分之忠,不待勉強而何有于我哉?想曾子為人言“吾嘗聞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時,亦何嘗不自慊于守約養(yǎng)勇去此“自反而縮”之大勇既在乎未達一間,然又“雖欲從之,末由也已”?遽料要害所在,乃不但在于忠,更且在于??;不但要與人較“不動心”孰為早到,且要隨其分之宜而隨時發(fā)為“動心忍性”之“動心”也。曾子與顏子,“擇乎中庸”則一,惟是中庸之“不可能”(《中庸》章九),皆須盡其“可能”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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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思曰:“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中庸》章二〇)[12]朱子章句曰:“學、問、思、辨,所以擇善而為知,學而知也;篤行,所以固執(zhí)而為仁,利而行也?!鄙w將此專置于學知利行一端,與生知安行、困知勉行對照而言之也?!皩W而時習之”、“博學于文,約之以禮”等限以學知利行方面固非不可,然以夫子此兩語衡之,“博學之”固“學”、固“博學于文”也,“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在前所謂學與思之間則可當個“思”字,在學與習之間卻已當不得個“習”字。而朱子更廣“學”字之義,謂此皆學以知之之事;又引程子“五者廢其一,非學也”之語,“篤行之”本為行之事,乃以“學”兼“行”義,“學”之義愈廣。然則子思此語所言者學,于其中,“思”字固得以特精其義,卻終似漏落個“習”字,尤其欠說“約之以禮”一節(ji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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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保ā睹献印房傉乱哗査模霸斦f之”乃括子思“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而為言,亦不當個“習”字。[13]孟子此語卻說到“約”字,然朱子注此章曰:“言所以博學于文而詳說其理者,非欲以夸多而斗靡也,欲其融會貫通,有以反而說到至約之地耳……學非欲其徒博,而亦不可以徑約也?!薄罢f約”乃是“說到至約之地”,則第一,此“說約”之義似又為“詳說之”所兼;第二,若以此為“約之以禮”之事,約禮之事只在博學詳說中做,與夫子之所教、顏子之所領(lǐng)會若彼之相對相當、均衡周全而約禮亦實自有其事者,乃若有所不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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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自顏子而下,諸子于夫子博文約禮之教各下證驗,雖皆能有所發(fā)明繼承,然說得來疏密徐疾各有偏重,亦見體會之不必盡同也。韓文公所謂“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遍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14],其間幾分歸性情、幾分屬學力,尚待細論,惟若以為夫子之道竟爾可使諸弟子引而各自助長其性情之偏,則失其旨遠矣。韓文公本意,乃欲言夫子身后儒家學問“原遠而末益分”之況;然若謂門弟子各以其天資稟賦之所擅長,以就夫子廣大溥博之學,如有好勇過我、好讓過我、好言過我之類,使夫子各加取裁而無不歸于正,則有以見夫子之道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此則可矣。又,錢穆先生有謂“孔門晚年文勝之風”[15],似又未盡然。蓋孔門早年,非不以文學教;顏、曾早晚高弟,不但絕無文勝之弊,且曾子尤趨于質(zhì)。子思、孟子固稍遜于言“習”,而欲涵“約之以禮”于“博學于文”中,然此皆非所謂“文勝”。惟詳其由,雖得曾子傳學,或不無親炙與私淑不同之故也。而孔門晚年之中,如子夏既以“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論語》總章四七五)為好學,又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論語》總章四七六),“切問”、“近思”適以當“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詳說之”者,則子思、孟子亦非不有所源自,然其志篤、其問切、其思近,此皆約之之功,既曰“仁在其中矣”,而謂之“文勝”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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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曰:“學顏子之所學?!盵16]揚子云亦曰:“睎驥之馬,亦驥之乘也;睎顏之人,亦顏之徒也。”[17]然非學顏子之學,學顏子之所學。而“顏嘗睎夫子矣”、“顏淵,習孔子者也”,顏子終得以為顏子,亦“孔子鑄顏淵矣”;七十子之徒蓋莫不與顏子同一其志,故“七十子之肖仲尼也”。孔門諸子典型在瞻,不但向夫子學古訓(xùn)、學藝業(yè)、學德行,亦向夫子學習“學習”。則前謂《說命下》乃一篇“學習經(jīng)”也者,在孔門,則夫子一身當之,不煩更求之遠;在儒家后學,則亦得以《論語》一書為新出之“學習經(jīng)”,而以此底定根基也。于此可見經(jīng)典嬗遞或轉(zhuǎn)移之一斑。[18]惟是后學典型又遠,征引須多,于是雖七十子皆身通六藝,而《中庸》、《孟子》說向《詩》、《書》處反而較多,亦不得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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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子·德充符》有寓言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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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有兀者叔山無趾,踵見仲尼。仲尼曰:“子不謹,前既犯患若是矣。雖今來,何及矣!”無趾曰:“吾唯不知務(wù)而輕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來也,猶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務(wù)全之也。夫天無不覆、地無不載,吾以夫子為天地,安知夫子之猶若是也!”孔子曰:“丘則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請講以所聞。”無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無趾,兀者也,猶務(wù)學以復(fù)補前行之惡。而況全德之人乎!”無趾語老聃曰:“孔子之于至人,其未邪?彼何賓賓以學子為?彼且蘄以諔詭幻怪之名聞,不知至人之以是為己桎梏邪?”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為一條、以可不可為一貫者解其桎梏,其可乎?”無趾曰:“天刑之,安可解!”[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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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雖寓言,然以“務(wù)學”、“賓賓以學子為”,以及“一條”、“一貫”之所謂條貫者言,猶未失孔門風教之真。惟謂“蘄以諔詭幻怪之名聞”,則不知者言也。又謂賓賓學習之事為“天刑”,其固不知儒者適以學習之事為“天賞”;倘或果有“天刑”如此,則必甘受之者為儒,而逃者失其為儒矣。以此知彼以“學而時習之”為“不亦苦乎”者,未必不出此“天刑”之言也。儒者必不然,故荀子有曰:“學也者,固學止之也。惡乎止之?曰:止諸至足。曷謂至足?曰:圣也。圣也者,盡倫者也;王也者,盡制者也。兩盡者,足以為天下極矣。故學者以圣王為師,案以圣王之制為法,法其法,以求其統(tǒng)類,以務(wù)象效其人。向是而務(wù),士也;類是而幾,君子也;知之,圣人也?!盵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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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朱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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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型又遠,故朱子一面勤勤于《四書》,一面又回向五經(jīng),以求前圣、后圣之相印證?!墩Z類》一條論及《說命下》,編者取林夔孫所錄為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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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說云:“學于古訓(xùn)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惫庞?xùn)何消讀他做甚?蓋圣賢說出,道理都在里,必學乎此,而后可以有得。又云:“惟學遜志,務(wù)時敏,厥修乃來。允懷于茲,道積于厥躬。惟斅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自古未有人說“學”字,自傅說說起。他這幾句,水潑不入,便是說得密!若“終始典于學”,則其德不知不覺自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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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以黃義剛所錄附后。其實,義剛錄意味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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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如何不博學得!若不博學,說道修身行己,也猛撞做不得?!洞髮W》“誠意”,只是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及到說修身處時,已自寬了,到后面也自無甚事。其大本,只是理會致知格物。若是不致知格物,便要誠意正心修身,氣質(zhì)純底,將來只便成一個無見識底呆人;若是意思高廣底,將來遏不下,便都顛了……六經(jīng)說“學”字,自傅說方說起來:“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xùn)乃有獲?!毕壬链?,諷誦“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曰:“這數(shù)句只恁地說,而其曲折意思甚密。便是學時,自不知不覺其德自修。而今不去講學,要修身,身如何地修!”[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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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諷誦贊嘆,可見玩味之深。此處最須注意者,乃以《大學》與《說命下》相比觀:“學”則以致知格物予以落實,“厥修”、“厥德”、“道積”乃是誠意正心修身之事,惟是“厥德修罔覺”,故自誠意以至于修身處皆說得寬、不甚有事,工夫密處只在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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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類》卷七八數(shù)條,亦皆以《大學》說《尚書》:或問讀《尚書》,曰“不如且讀《大學》”;或問致知讀書之序,曰“須先看《大學》”;有以“《尚書》難讀,蓋無許大心胸”之語為問者,則告之曰:“他書卻有次第,且如《大學》,自格物致知以至平天下,有多少節(jié)次!《尚書》只合下便大,如《堯典》自‘克明俊德,以親九族’至‘黎民於變時雍’,展開是大小大!分命四時成歲,便是心中包一個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底天,方見得恁地。若不得一個大底心胸,如何了得!”[22]《尚書》、《大學》所以讀之有先后之序,以《尚書》高明渾化、“合下便大”;于學者,卻有待循一片條理次第“展開”,《大學》即開示此條理次第無所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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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謂以《書》視《論》,可以釋所疑。此則以《大學》、《四書》視《書》,亦可以證得《書》之地位于不倒。如《說命》之篇,其為“今文無,古文有”,然其既與《四書》義理無一不吻以至于“水潑不入”,雖欲謂之“偽書”,彼作偽者亦何能若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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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尚書》今古真?zhèn)沃疇?,與理學關(guān)系絕大者有三。一為《大禹謨》之篇,蔣伯潛曰:“李氏(巨來)更指出,偽《大禹謨》中‘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二語,宋儒所崇為道學淵源者,乃出于《荀子·解蔽篇》之引道經(jīng),其言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變,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盾髯印贩惨对姟?、《書》,皆稱‘《詩》云’、‘《書》云’,此獨稱‘道經(jīng)曰’,則秦火之前,荀子所見之《尚書》并無此語可知?!盵23]一為《泰誓》之篇,蔣氏曰:“今存《泰誓》則顯為偽書,與《牧誓》辭氣語意全不相類,且從天地萬物父母遙遠說起,極似魏晉文章發(fā)端;數(shù)紂之惡,皆以后世暴君之事想象匯集而成……”[24]而與本文論題直接相關(guān)者,則《說命》之篇也。舉凡此等,“偽《古》”之斷幾以為定論。迨自“清華簡”出,其最重要代表性之內(nèi)容有《傅說之命》,雖迄今所發(fā)布相關(guān)消息頗相舛歧,如李學勤以為“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三篇簡文(《傅說之命》)的內(nèi)容與東晉時期出現(xiàn)的偽古文《尚書》的《說命》篇完全不同……它再一次證明,傳世的《偽古文尚書》確系后人偽造……”,廖名春則以為“(傳本)《說命》當是《傅說之命》的縮寫”,陸建初則以為“《傅說之命》實為《尚書》誤傳劣本,但遺諸多類似”、“古簡該文檔大體同于傳本,尤三篇體制同傳本,而可推定古文《尚書》非出偽造”、“《傅說之命》三十余枚,估計有千字,較《說命》多百余字,亦合《孔序》言夫子筆削、剪裁浮辭云”、“傳本《說命》通篇道理宏達、文質(zhì)相稱,鏘鏘鳳鳴,信如朱熹言及《孔傳》載篇乃三代上廷辭臣所為,蓋正冊自見本色爾”[25],其間是非雖尚紛紜,至少欲以一“偽《古》”之篇定《說命》之性質(zhì)地位者已難乎一概論,則前所以為幾乎定論者為翻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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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謂壁中書皆平易、伏生所傳皆難讀,其所謂易讀者,每及《大禹謨》、《泰誓》,亦一二及于《說命》[26]。然于《大禹謨》,則曰“其間大體義理固可推索,但于不可曉處闕之,而意義深遠處自當推究玩索之也”[27];于《說命下》則曰“水潑不入”;于《泰誓》,亦每申發(fā)其“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以及“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之義[28]。皆不以偽作疑之。故今之論者有曰:“宋人吳棫先言《尚書》古文篇皆易讀,今文篇則難讀。朱熹認可,且又采一說:易讀者出于辭臣編修,難讀者則直錄王言。朱子言其然也,并未因之疑古文(先典征引《尚書》,絕多為易讀句,朱子深知,怎可等‘易’為‘偽’?)”又曰:“宋儒疏經(jīng),無論舊派何家,唯義理是衡,實際輒暗合古學,何嘗偽疑《孔傳》?”[29]“古學”是否能“唯義理是衡”且不論,以言理學,則足以當之?!拔x理是衡”較之考訂為尤實,然道理一重又一重,可以鉆研無窮、不竭其澤,總有商討之余地,卻不似今學、古學一味依賴地上地下“事實”之發(fā)現(xiàn)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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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嘗請朱子著《尚書》之書,朱子答以“焉知后來無人”[30]。孰知后來之人唯以《書》之今古真?zhèn)螢椤按髥栴}”,如此,謂之于六經(jīng)之中倒了《尚書》亦可,此豈在先賢所可料哉!惟朱門之中,則無惑于此今古真?zhèn)沃畣栴}矣?!墩Z類》論《說命下》諸條,朱子之所見,并皆為蔡九峰采入《書傳》。如,《書》“臺小子舊學于甘盤,既乃遁于荒野”句,東坡創(chuàng)為“甘盤遁于荒野”之說,《語類》卷七九條一一駁之,以《無逸》證殷高宗遁于荒野,而以“臺小子”之語脈推為高宗自言,此說《書傳》用之;又如,《書》“惟斅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句,《語類》卷七九條一三謂自學為學、教人亦學,而指葛氏、俞子才及某士子等以“我教你者,只是一半事,那一半,要你自去行取”解此者有新巧之病,“全似禪語”(條一六作“教只斅得一半,學只學得一半,那一半,教人自理會”,且謂呂東萊亦主此說),此說《書傳》亦用之。[31]皆一一詳推其義理,而一毫不格于今古矣;而朱子、九峰師弟于《書傳》之作,其傳習授受之實,亦由此可見一斑。朱子既手著《書說》、《書傳》不成,因九峰“《尚書》文義通貫猶是第二義,直須見得二帝三王之心,而通其所可通,毋強通其所難通”一語[32]而知其可相托付,遂將所思所作盡行付之,命以著述之事,九峰“先生文公令沈作《書集傳》……《集傳》本先生所命”皆據(jù)實言之,其謂“微辭奧旨,多述舊聞”既非出謙辭,至其“凡引用師說,不復(fù)識別”[33]者,循此亦皆略可識而別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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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于此所引關(guān)乎新巧學風者,似尚不能無說。蓋于“斅學半”,若僅謂學是學之半、教亦是學之半,則似惟偏主于學,空卻“斅”字。故前文嘗試解作學是教之半、教亦是學之半,教固非可廢之事,則寓教于學,亦寓學于教,此猶“學而優(yōu)則仕”而亦“仕而優(yōu)則學”,以為若此乃可以無所偏廢而兩相成就也。其于朱子所辟“我教你者,只是一半事,那一半,要你自去行取”或“教只斅得一半,學只學得一半,那一半,教人自理會”之見固自有異,然以朱子“全似禪語”之斷甚重,不能不深自警切?!稌鴤鳌芬嘣唬骸盎蛟唬菏芙桃嘣粩?,斅于為學之道半之,半須自得。此說極為新巧,但古人論學語皆平正的實,此章句數(shù)非一,不應(yīng)中間一語獨爾巧險。此蓋后世釋教機權(quán),而誤以為論圣賢之學也。”[34]去新巧而就平實、辟邪守正,此固儒家學者本分之所在,前解倘有犯之,在所可凜可懼!惟以涉入新巧為戒,亦得無過苛煩,苛則失其正矣?!安粦嵅粏?,不悱不發(fā)”、“引而不發(fā),躍如也”,自是儒門正大之教,以言憤悱者乃為學之半、啟發(fā)躍如者乃為教之半,不亦可乎?如邵康節(jié)從學于師之時,每曰:“愿先生微開其端,毋竟其說?!贝思础敖桃话搿敝猓熳幽朔Q其善學,而欲學者似之[35],不以為新巧、機權(quán)之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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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于“惟學遜志”之解,亦稍獻一疑。朱子曰:“遜志者,遜順其志,捺下這志入那事中,子細低心下意與它理會;若高氣不伏,以為無緊要,不能入細理會得,則其修亦不來矣?!庇衷唬骸啊d志’,則無所墜落。志不低,則必有漏落在下面?!盵36]以“遜志”為“遜順其志”,固無所可議;然謂須先“捺下這志”,而后方得“入那事中”,亦即入那學之事中,卻似將“惟學遜志”讀向“惟遜志乃學”去?!稌鴤鳌吩弧斑d,謙抑也……遜其志,如有所不能”,乃以“虛以受人”解此句[37],雖未盡取師說,然先“虛”后“受”,亦大段無改。然更詳此語意,“惟學”,只一味從事于學;“遜志”,其志乃遜。則似當曰:“惟學遜志”,惟學乃為正當事,欲遜其志者,一惟在于學中,不在于學之先,尤不在于學之外。人甫從事于學古訓(xùn),見得事事不如古人,其志自遜;學之既久,深造而自得,其志乃能無所不順乎理,順乎理,其為遜志之至乎?學至于遜志務(wù)時敏,其修不來自來,斯乃真可以為弗畔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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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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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朱子語類》卷九,條三五,頁153,中華書局1994年版。又,參見同條,林夔孫錄作:“自古未有人說‘學’字,自傅說說起。”卷七九“尚書二·說命”,條一二:“經(jīng)籍古人言‘學’字,方自《說命》始有?!保?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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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東萊曰:“自古至《說命》方說‘學’?!薄稏|萊集·外集》卷六《雜說》,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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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語類》卷二〇,條二一,頁449。又,參見條八(頁447)、條五五(頁456)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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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蔡九峰《書集傳》,錢宗武、錢忠弼整理,頁113,鳳凰出版社201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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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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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程伊川《易傳》卷二,《二程集》(下),頁828—829,中華書局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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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朱子《四書章句集注》,頁57,中華書局198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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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蔡九峰《書集傳》,頁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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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學記》自是一篇“學習記”,篇中凡三引《說命下》,由此得以略見“學習經(jīng)”與“學習記”之關(guān)系。其引傅說之第二語,作“敬遜務(wù)時敏,厥修乃來”,或以傳本之有異也?!洞髮W》乃在乎經(jīng)與傳或記之間,《大學》多引《詩》,而《學記》多引《書》,經(jīng)與傳記之相脈絡(luò)承傳,亦由此而有可加推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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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周子《通書·陋第三十四》,《周敦頤集》,頁40,中華書局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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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朱子《四書章句集注》引尹和靖語,頁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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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此語,通行本亦屬之“子曰”。朱子章句此章,較以《孔子家語》,而曰:“‘博學之’以下,《家語》無之,意彼有闕文,抑此或子思所補也與?”則亦未必不以為子思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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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據(jù)楊伯峻《論語詞典》、《孟子詞典》,“習”字《論語》三見、《孟子》僅一見,此與“習”字之義理地位頗不相當。適成對照者,“學”字《論語》六十四見、《孟子》三十見。參見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80年版)、《孟子譯注》(中華書局201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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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韓文公《送王秀才序》,《韓昌黎文集校注》卷四,頁292,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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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錢穆《論語新解》,頁277,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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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周子《通書·志學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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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揚子云《法言·學行》,汪榮寶《法言義疏》,頁28,中華書局1987年版。此段以下所引,分別出自頁28、頁13、頁15、頁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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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三月廿六日,楊儒賓教授來講《紂王與文王:三千年前的一場精神革命》,其間論及《尚書·酒誥》,曰:“《酒誥》是禁酒令的代表作,義正辭嚴,理據(jù)充足……(周初先王)在改革社會風氣方面,最醒目的改革是當時嚴令禁酒,集體酗酒所受的懲罰更為嚴酷?!碑敃r,有知情者以目目我,無牙而笑。稍后得間,我乃從容言曰:“《酒誥》固是一篇‘酒經(jīng)’,然我之‘酒經(jīng)’,卻只用‘惟酒無量,不及亂’一句?!贝苏Z戲出,然似亦可為經(jīng)典轉(zhuǎn)移之一例,故記之于此。楊教授固非惟以《酒誥》為“酒經(jīng)”也,故其又以《尚書·微子》、《詩經(jīng)·大雅·蕩》等篇相支持,而其中又有如《詩經(jīng)·小雅·賓之初筵》所詠“飲酒孔嘉,維其令儀”,乃至“其未醉止,威儀反反;曰既醉止,威儀幡幡,舍其坐遷,屢舞仙仙”,醉亦不亂者。惟既有《論語》,凡此似皆得以稍隱替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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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莊子·德充符》,郭慶藩《莊子集釋》,頁202—205,中華書局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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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荀子·解蔽》,王先謙《荀子集解》,頁406—407,中華書局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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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語類》卷九,條三五,頁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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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語類》卷七八,條一六、條一七、條一八,頁1982。問者以“《尚書》難讀”句屬程子,然此橫渠語也,見《經(jīng)學理窟·詩書》條一一,其曰:“《尚書》難看,蓋難得胸臆如此之大。只欲解義,則無難也?!保ā稄堓d集》,頁256,中華書局1978年版?!督间洝芬嘁源藯l入之,見卷三條七三)又謂天官、太宰之職等皆須大其心胸方看得,可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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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蔣伯潛《十三經(jīng)概論》,頁98,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以《荀子·解蔽篇》引經(jīng)為例:引“鳳凰秋秋”謂“《詩》曰”,王先謙注曰“逸《詩》也”;引“采采卷耳”謂“《詩》云”,注曰“《周南·卷耳》之篇”;引“墨以為明”謂“《詩》云”,注曰“逸《詩》”;引“明明在下”謂“《詩》曰”,注曰“《大雅·大明》之篇”;又引“知賢之謂明,輔賢之謂能”、“天下有二:非察是,是察非”、“析辭而為察”等,皆謂之“傳曰”,亦皆無注。以此數(shù)例而言,首先,《荀子》多引逸《詩》,《詩》既如此,《書》豈不然?其次,其所謂“傳”,往往難知其確指。據(jù)此,引“人心之危,道心之微”而謂“道經(jīng)曰”,既亦不能確知“道經(jīng)”之所指,反謂其必非指《書》,恐其說亦非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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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同上,頁104。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惟以今文二十九篇是取,對《大禹謨》、《說命》二篇徑以偽作斥去;而對《泰誓》一篇,處理較為復(fù)雜,乃于經(jīng)傳中輯取散見之句撮合成文,又于《書序》中附其難以連綴成篇者十六條,然此十六條中與其所謂“偽書”相通者頗有之,卻又不肯加以正視。參見《尚書今古文注疏》,中華書局2004年版。蔣氏有謂:“宋人注書,揣摩語意,實勝漢唐;而其憑主觀以亂事實,則頗與經(jīng)生態(tài)度未合?!保?06)朱子評蘇東坡《書解》,亦嘗曰“他看得文勢好”、“文義得處較多”(《語類》卷七八,條四一、條四二),雖文勢好、文義好亦是好,然惟于此等處用心,卻是文人之儒,非是理學之儒,于此固須辨別得下。不足與論乎理學家之志,乃惟以“揣摩語意”視之,然如謂《泰誓》、《牧誓》“辭氣語意全不相類”、“極似魏晉文章發(fā)端”之類,譖乎人者,己不有以先中之乎?至如謂“數(shù)紂之惡,皆以后世暴君之事想象匯集而成”,楊儒賓教授此來適亦及此,猶不至謂紂惡全出后世想象匯集而無其事實。然則僅憑“揣摩語意”而“憑主觀以亂事實”者亦果有人矣,惟理學家不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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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陸建初《清華簡<傅說之命>亟證<孔傳>為真本》,《<尚書>史詩考》,學林出版社2010年版。其余參見陸氏《清華簡<傅說之命>被曲解而正識何在》,以及2013年1月5日“新華網(wǎng)”李學勤訪談等網(wǎng)文。其中,陸氏亦曰:“此事又涉《泰誓》三篇真?zhèn)沃疇??!?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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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語類》卷七八,條三以下“論古今文”諸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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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同上,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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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同上,卷七九,“泰誓”條四、條五、條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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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陸建初語,同注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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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語類》卷七八,條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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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語類》卷七九,“說命”條一一、條一三、條一六,頁2036—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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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晦庵先生朱文公續(xù)集》卷三《答蔡仲默》之六,《朱子全書》第二十五冊,頁4717,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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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蔡九峰《書集傳序》,頁1、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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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蔡九峰《書集傳》,頁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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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語類》卷一〇〇,條一,頁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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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語類》卷七九,“說命”條一三、條一四,頁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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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蔡九峰《書集傳》,頁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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