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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是不是犯了重婚罪？

作者：吳鉤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原載于 《原來你是這樣的大俠：一部嚴(yán)肅的金庸社會史》，吳鉤 著，東方出版社，2018年04月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十月十二日癸酉

??????????耶穌2020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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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鹿鼎記》的朋友，都知道韋小寶艷福不淺，有七個老婆：沐劍屏、方怡、雙兒、蘇荃、建寧公主、曾柔、阿珂（按出場順序）。男性讀者可能都艷羨死韋爵爺了，但許多人未必知道，按照大清律法，韋小寶已經(jīng)觸犯了“重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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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舊社會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嗎？舊時不是一直實(shí)行一夫多妻制嗎？怎么也有“重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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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中國自古就是實(shí)行明確的一夫一妻制，在法律也很早確立了“重婚罪”，叫做“有妻更娶”，如《唐律疏議·戶婚律》“有妻更娶”條規(guī)定，“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女家減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離之?！鄙钤谔瞥哪行?，如果言明有妻，更娶一妻，將會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女方的罪責(zé)減一等，處科杖一百；如果唐朝男性隱瞞自己的婚姻事實(shí)再娶一妻，女方不知男方已有妻室，則男方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半，女方不坐罪。不管是哪種情形，重婚的婚姻都宣告無效，“各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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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戶婚律”的精神一直延用至清代，《大清律·戶律·婚姻》“妻妾失序”條規(guī)定，“凡以妻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為妻者，杖九十，并改正；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后娶之妻）離異?！敝皇欠刹辉賲^(qū)分男方是否隱瞞已有妻室的事實(shí)，一概判處重婚的男性“杖九十”之刑，并取消重婚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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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三妻四妾”不過是一種民間說法而已，在法律上是不可能出現(xiàn)“三妻”的婚姻關(guān)系的，不管是在唐宋時期，還是在明清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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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重婚也為法律所明文禁止。《唐律疏議·戶婚律》規(guī)定，“諸和娶人妻，及嫁之者，各徒二年。”唐朝的女性如果重婚，則嫁娶（后婚）雙方都將被判處“徒二年”的刑罰。明清法律對女性重婚罪的處罰更加嚴(yán)厲，“若妻背夫在逃者，杖一百，從夫嫁賣，因而改嫁者，絞?！迸杂蟹蛏米愿募蓿谷灰慌薪g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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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書中似乎沒有交待韋小寶的哪一個老婆為“大房”，按道理說應(yīng)該以建寧公主為正室，畢竟她是大清公主嘛，但沐劍屏也是前朝郡主，蘇荃更不是吃素的，而阿珂還是韋小寶的最愛哩。我估計韋小寶自己也不知道該以哪一位為正妻，哪六位為妾。但如此一來，按照清代的婚姻制度，韋小寶顯然觸犯了“有妻更娶”的重婚罪，要被處“杖九十”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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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你或許會有疑問：“妻妾成群”在古代社會不是很常見嗎？難道這不違背“有妻更娶”的法律？“妻妾成群”是不是很常見我們另說，不過古代確實(shí)有“納妾”的制度，但“妾”與“妻”在法律上是涇渭分明的，不容混淆的。以妻為妾，或者以妾為妻，在法律上都構(gòu)成了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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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認(rèn)為，“妻者，齊也，與夫齊體，自天子下至庶人，其義一也。”（班固《白虎通》）妻子是與丈夫平等的法律主體，但妾不是，“妾，接也，言得接見君子而不得伉儷。”（《御定淵鑒類函》）妾只能承接男人寵幸，而不得有夫妻之名。不管是法律地位，還是社會地位、家庭地位，妾都不可與正妻相提并論。妻要用“娶”，有一套繁復(fù)的禮儀；而妾用“買”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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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之所以出現(xiàn)納妾的制度，最主要的原因是，古人認(rèn)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為祖宗延續(xù)香火被視為是一個男人最大的責(zé)任，因此，如果妻子不能生育，那就應(yīng)該允許丈夫納妾。換言之，妾在古代男權(quán)社會，只是被當(dāng)成生育工具。當(dāng)然，男人為了宣顯其地位，或出于貪圖美色之心，也會納妾，但臺面上能夠冠冕堂皇說出來的理由，還是“生育子嗣”這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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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zhǔn)確地說，中國古代婚姻制度不是“一夫多妻”制，而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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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納妾是合法的，但這并不意味著舊時的男人想納妾就能納妾，因?yàn)榉蓪{妾也有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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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明代制度，貴族（宗室）當(dāng)中，親王（皇帝的兒子均封親王）有納10個妾的指標(biāo)；郡王（親王長子世襲親王，其余諸子封郡王）婚后二十五歲如未有子嗣，經(jīng)有司核實(shí)、批準(zhǔn)之后，可納二妾，如三十歲再無生育，可申請?jiān)偌{二妾，一共有4個納妾指標(biāo)；將軍、中尉婚后，如果三十歲仍無子嗣，可以申請納一妾，三十五歲再無子嗣，可再申請另納一妾。將軍的納妾指標(biāo)是3個，中尉的納妾指標(biāo)是2個。（參見《大明會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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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bǔ)充說明一下，將軍、中尉均為明朝的宗室爵位，郡王長子世襲郡王，其余諸子封鎮(zhèn)國將軍；鎮(zhèn)國將軍諸子皆封輔國將軍；輔國將軍諸子皆封奉國將軍；奉國將軍諸子皆封鎮(zhèn)國中尉，以此類推，到奉國中尉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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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的婚姻制度跟明代差不多。親王有福晉一名，側(cè)福晉4名；郡王有福晉一名，側(cè)福晉3名；貝勒有夫人一名，側(cè)室2名；貝子有夫人一名，側(cè)室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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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不是貴族成員的一般士庶階層，按明朝婚姻制度，得四十歲以上，且無子嗣，才可以納一妾：“至于庶人，必年四十以上無子，方許奏選一妾。”（《大明會典》）清初延續(xù)了這一納妾制度，到乾隆年間才廢除了庶人納妾的年齡與配額限制。但韋小寶生活康熙年間，還得接受“庶人必年四十以上無子，方許奏選一妾”的限制。雖說韋小寶是爵爺，但畢竟還是辭官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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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法律的規(guī)定是一回事，實(shí)際的情況又是一回事。違律納妾的事情肯定不會很罕見。不過，對一般平民而言，即使不計法律的限制，納妾也非易事。因?yàn)榧{妾需要一大筆錢，妾的價格從幾十兩銀子至幾百兩銀子不等，窮人家肯定掏不出這筆錢，能夠納妾的，通常不是有權(quán)勢的貴族官宦之家，就是有錢財?shù)母皇摇?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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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學(xué)者對清代皇族的妻妾數(shù)目作過研究統(tǒng)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上層宗室平均每人擁有妻妾3.98人，中層宗室的妻妾為2.15人，無封爵的下層宗室為1.59人。艷福遠(yuǎn)不如韋小寶。又有學(xué)者統(tǒng)計了明清時期浙江海寧查家（金庸即出身于海寧查家）、陳家兩個家族的納妾情況：陳家的納妾率為14.28%，查家的納妾率為4.28%。換言之，明清時期，在海寧查姓家族中，每100人只有不到5人納了妾。查家為海寧望族，一般人家的納妾率肯定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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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所謂“妻妾成群”，只不過是今日男人的想象而已。只有少數(shù)有錢有勢的男人才可以做到妻妾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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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韋小寶來說，錢不是問題，但法律確實(shí)對他構(gòu)成了形式上的限制——按照清初律法，他不可以同時娶七個老婆；他只能在四十歲之后，以無子嗣為由納一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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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韋小寶生活的清代，有一種情況可以讓一個普通的男人同時擁有二名妻子，那就是“兼祧”的情況。所謂兼祧，是說甲乙兄弟二人，甲無子嗣，而乙有一子，那么可以由乙的獨(dú)子承繼甲乙兩房宗祧。法律對兼祧的承認(rèn)，為民間的雙娶提供了打法律擦邊球的機(jī)會。有些人家，親父和嗣父雙方都會給兼祧之子娶一個妻子，這樣，兼祧之子就同時擁有了兩房正妻，為民間習(xí)慣所承認(r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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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法律不會承認(rèn)雙妻。前面我們說過，按大清婚姻法，“有妻更娶”的婚姻會被宣布無效，必須離婚。但法律對“兼祧子雙妻”的處置相對寬松一些：“若兼祧兩房各為娶妻，冀圖生孫繼嗣，是愚民罔知嫡庶之禮，與有妻更娶不同，止宜別先后而正名分，未便律以離異之條?！保ā缎贪竻R覽》）即根據(jù)成親的先后順序，將先娶者確定為正室，后娶者定為偏房（妾），沒有判處離婚。一般來說，官府對民間的“兼祧子雙妻”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民不告官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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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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