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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抗疫破防：兩制鴻溝與融合之難

作者：田飛龍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香港橙新聞，2022年2月8日

虎年春節(jié)，香港人沒過好：新冠肆虐，通關無望，管治低效，民生多艱。2月7日，香港Omicron病例確診單日超過600，這還是不完全檢測和追蹤的結果，而以香港目前的防控機制和能力，日增過千將是常態(tài)。通關與否既是民生正確，也是國家政治的正確，要測試特區(qū)政府是不是真的“愛國者治港”，是不是真心為民眾謀福利并與國家融合。        

遺憾的是，香港的“AO黨們”（政務官）并未真心實意按照“動態(tài)清零”的原則和機制嚴格執(zhí)行，而是敷衍了事，無心無力，最終破防。他們的破防有著強大的西方參照系，那是一個“與病毒共存”的參照系，是所謂西方民主世界的防疫模式和標準。而香港的“AO黨們”習慣于并信以為真地確信，西方防疫模式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當人民日報發(fā)文力挺“動態(tài)清零”才是香港科學選擇的時候，香港的“AO黨們”是不可能以為然的。因為既然特首都說她不是“動態(tài)清零”的“始作俑者”（暗含貶義），其他政務官就更不可能是了。他們?nèi)匀槐е皇恰按蛞环莨ぁ钡呐f式港英公務員心態(tài)，對于“動態(tài)清零”只是照葫蘆畫瓢而已，口是心非，被動執(zhí)行，其結果只靠運氣，不行就拉到，“躺平”了反而可以盡快與西方“通關”，反正基本價值觀、生活方式和家庭利益與西方更緊密。                           

香港抗疫破防，實在不是簡單的責任心和技術路線的問題，而是制度基礎與價值觀的問題，凸顯了“兩制”鴻溝與融合之難?！耙粐鴥芍啤北M管經(jīng)歷了香港國安法和新選舉法的頂層改制以及“愛國者治港”的全域性治理覆蓋，但自上而下的價值和制度穿透力畢竟有限和滯后，特別是在社會人心和公務員心智中很難講已經(jīng)扎根。各種社會性與程序性的“軟抵抗”是存在的，輕則敷衍了事，重則有意為之。要真正鍛造一支切合“一國兩制”的愛國者管治隊伍，凸顯“堅定愛國者”的賢能本質(zhì)和領導力，制度改革只是第一步，其后續(xù)改造過程錯綜復雜，包括中央在內(nèi)的各方需有清醒認識和心理準備。   

新冠疫情肆虐兩載，通關曙光時明時暗，根本原因在于香港在中西抗疫模式之間的左右搖擺和左右為難。如今之抗疫態(tài)勢已逐步呈現(xiàn)一種“中西對立”的格局：中國堅持“動態(tài)清零”，以全體人的健康安全為根本價值，“清零”與“疫苗”雙管齊下，是共同體主義的抗疫哲學；西方“群體免疫”優(yōu)先，與病毒共存，依賴疫苗和自然感染建立防疫終極屏障，但需付出淘汰“部分人”（弱者，不限于老年人）的社會代價，這是一種個人主義和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抗疫哲學。比較而言，“動態(tài)清零”是真正的全體人整體生存策略，是真正的人道主義，一個都不放棄，但陳義甚高，一般的民主政體無此能力，偏重個人主義的社會也無此自覺，故西方即便模仿中國的“動態(tài)清零”也不可能成功。

事實上，在疫情發(fā)展過程中存在諸多不確定性，西方也有國家或城市嘗試過嚴格管控的“動態(tài)清零”政策，奈何民眾分化，政府無力，最終只能放棄。堅持是最難的，放棄是簡單的，但西方政客的邏輯是，只要民眾理解和接受了所謂的“部分人淘汰”的代價，似乎無損于民主政體的合法性及其政治權力的保有?！皠討B(tài)清零”對西方而言，非不愿也，實不能也。但西方政府和媒體卻可以濫用其宣傳和軟實力，將一種“失敗”渲染為“成功”，將“部分人淘汰”的人權與共同體悲劇粉飾為個人自由與科學主義的贊歌。需知，社會達爾文主義也曾自我標榜為真正的“科學”。這到底是西方的勝利，還是悲歌？非常遺憾的是，香港許多人相信了西方的抗疫模式及其話語敘事，拖著走不動，躺平遂心愿。                      

“與病毒共存”，其道德本質(zhì)是自然主義的，是優(yōu)勝劣汰的，是殘酷無比的：面對病毒，強者不愿意與弱者共存，不愿意為了與弱者共同組成的共同體而放棄部分的經(jīng)濟利益和自由，而是任由病毒對弱者進行淘汰。與病毒共存實際上是與病毒為伍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是對老年人、底層人和邊緣群體的再歧視和再壓迫。這種歧視和壓迫可以有“個人自由”及“自然選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卻進一步暴露了西方自由民主價值觀背后的“叢林生存”邏輯。“動態(tài)清零”則屬于嚴格的共同體主義價值觀和防疫策略，是個人對全體人負責與全體人對個人負責的有機結合，需要政府承擔超出常規(guī)治理要求的應急保護責任，需要個人讓渡出相稱的利益和自由以支持全體人共同戰(zhàn)勝病毒威脅。遺憾的是，現(xiàn)代性的本質(zhì)是個體主義的，是反共同體的，是以自由之名放縱自私和弱肉強食的，而共同體模式與倫理則在西方社會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中不斷削弱、解體和碎片化。滕尼斯的《共同體與社會》揭示了這一古今社會結構與倫理之變。所以，身處“個人主義”的現(xiàn)代社會，政府是小政府，資本是大資本，個人是主權者，自由是交往明碼，共同體倫理與美德義務已被粉碎、遺忘和拋棄，而你身為弱者無論是被市場淘汰還是被自然病毒淘汰，是自然正當?shù)?。這顯然與中國追求的民族命運共同體及人類命運共同體處于規(guī)范性對立之中。而香港雖在主權秩序上系于中國，并以“愛國者治港”的根本原則承諾尊重和信任國家，卻根本沒有完成社會性和管治性的“心智改造”，其按照“動態(tài)清零”路線的抗疫措施只能靠運氣，不能靠理性和責任心。這一次，Omicron可能會耗盡香港的運氣。                 

面對抗疫失敗，僅僅歸責港府也不盡公平，社會和民眾均有責任，而根本原因在于香港的制度和價值觀的“西方基因”，這是“一國兩制”的依靠，也是其短板，端看在何種議題和場景中表現(xiàn)出來。面對香港形式上執(zhí)行的“動態(tài)清零”和實質(zhì)上信奉的“與病毒共存”的抗疫“兩面性”，我們要客觀理解和負責任應對，僅僅批評是不夠的，“動態(tài)清零”確有港府與香港社會短期內(nèi)無法具備的制度瓶頸和社會認同瓶頸。下指導棋和說風涼話易，設身處地和擔責實踐難。

面對Omicron的社區(qū)爆發(fā)，香港社會更加噤若寒蟬，港府威信持續(xù)下降，社會恐慌情緒上升，在“動態(tài)清零”與“病毒共存”兩極之間的搖擺和為難情緒不斷攀升。香港已有官方和民間輿論給“病毒共存”吹風和呼吁，但“動態(tài)清零”作為政治正確的抗疫路線一時不可能改變。因為，如果終止“動態(tài)清零”，香港無論付出何種代價，最終只能與“西方”通關，而不可能與“內(nèi)地”通關?！巴P”之痛，是香港制度與內(nèi)地的遠距離寒光，是“愛國者治港”無法穿透的價值迷障。盡管這種結果似乎“遂了”香港OA們以及“黃絲”的心愿，實現(xiàn)了占中和修例風波都無法實現(xiàn)的與“內(nèi)地”的長期隔離心愿（本土攬炒主義目標），但卻對粵港澳大灣區(qū)、北部都會區(qū)和“一國兩制”的融合發(fā)展帶來了嚴重的意義挫折和政治打擊，證明了香港在制度上和能力上無法融入國家發(fā)展大局和治理體系。“躺平”一時舒適，其代價卻遠不止“部分人淘汰”。

香港在中西之間，在“歲月靜好”時坐收平臺紅利，甚至以平臺取代能力而歧視內(nèi)地人群和國家體制，但在社會動亂或自然病毒流行期間又高度依賴國家保護和支持。這種身心沖突與身份認同的“兩面性”，是利弊共生的。所謂“與病毒共存”不是什么先進經(jīng)驗和標準，暴露的只是西方政府的能力缺陷和西方社會的自私本質(zhì)。這種無論做得怎樣均“自帶光環(huán)”的西方抗疫模式，不過是沾染與分享了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資產(chǎn)和話語霸權而已。然而，“一國兩制”在延續(xù)香港與西方的“無縫對接”關系的條件下，注定要經(jīng)受香港在中西之間的左右搖擺和艱難轉型。

看到港府在兩種抗疫模式之間莫衷一是，手口難調(diào)；看到香港民眾惶惶不安，通關無望，民生多艱；看到香港精英論述顛三倒四，不負責任；看到香港在抗疫和融合發(fā)展上出現(xiàn)一定程度的“掉隊”風險——這些都讓人倍感心痛。但“一國兩制”決定了中央不可能直接接管或直接指令，而只能提供人力、物力的支持。然而，就像西方抗疫失敗不是因為人力、物力資源匱乏一樣，中央對香港的資源性支持難以改變香港抗疫的基本制度和價值觀，難以彌合“兩制”凸顯的鴻溝。在香港問題上持續(xù)寫作的“兔主席”2月8日公號發(fā)文，呼吁基于能力現(xiàn)狀和制度差異而給香港另一個選擇，并冷靜分析了新選擇的社會代價甚至“試點意義”。然而，香港能夠承受“群體免疫”的長期而反復的代價嗎？香港能夠承受在抗疫上與內(nèi)地長期封關而只與西方通關的長遠代價嗎？香港能夠承受在粵港澳大灣區(qū)與民族復興進程中近乎“掉隊”的戰(zhàn)略代價嗎？抗疫路線重置的代價絕不僅僅是“部分人淘汰”的直觀部分，還包括香港制度與社會轉型及融入停滯的長遠部分。           

總之，香港抗疫是大政治，考驗的是香港真正的自治能力和承擔“一國兩制”戰(zhàn)略轉型重任的能力，也是對香港制度與國家制度互動性及其融合前景的重大測試。香港在抗疫中是更自信，還是更挫敗，是更融入國家，還是更遠離國家，仍充滿不確定性。香港之難，超出各式表面的觀察和評斷，需要的不僅僅是批評和鞭策，而是更多的理解、支持和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