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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飛龍作者簡介:田飛龍,男,西元一九八三年生,江蘇漣水人,北京大學法學博士?,F(xiàn)任中央民族大學法學院副院長、副教授、全國港澳研究會理事。著有《中國憲制轉型的政治憲法原理》《現(xiàn)代中國的法治之路》(合著)《香港政改觀察》《抗命歧途:香港修例與兩制激變》,譯有《聯(lián)邦制導論》《人的權利》《理性時代》(合譯)《分裂的法院》《憲法為何重要》《盧梭立憲學文選》(編譯)等法政作品。 |
深圳對話帶來政改闖關最后機遇
作者:田飛龍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原載于 香港《大公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四月十六日己酉
耶穌2015年6月2日
5月底的深圳對話是香港政改闖關的最后機遇。中央三位負責香港事務的主要官員齊聚一堂,與特區(qū)政府行政長官、政改三人組及54名立法會議員再次就政改方案面對面溝通交流。類似的“全員出動”式的政改對話,上一次還是在占中之前的9月1日,即8·31決定作出的次日。香港政改在這一時間段內(nèi)經(jīng)歷了史上最嚴峻的“占中運動”考驗,經(jīng)歷了后占中各種不合作與沖突事件的刺激,如今面臨著臨門一腳式的闖關時刻。不過,對深圳對話的轉折性意義尚不可過高估計。就在此次會面后的記者見面會上,反對派議員再次重申了“捆綁否決”的政治立場,重申了要“真普選”、不要“篩選”的原初態(tài)度。
占中運動中經(jīng)常見到“不忘初衷”這樣的民主自勵標語或口號,這在運動準備期或運動過程中尚可理解,但在運動退場、政改闖關的特殊時刻,再次祭出“不忘初衷”難免有思維與立場僵化、政治心智被廣場意識形態(tài)遮蔽、無法實現(xiàn)運動轉型與立場調整之嫌。議員本是理性政治家,與“不忘初衷”式的青年學生有別,如今議員受制于集體捆綁和青年學生外部監(jiān)察,其理性難以充分釋放。議員的處境恰如中聯(lián)辦主任張曉明形容的“兩難”。參與對話的三位中央官員在堅持原則立場的同時頗能換位思考,幫助對方分析利害得失,顯示出鼓勵和引導反對派議員“激流反轉”的政治意圖。按照政改進程,此次會面是中央與香港地方議員的最后一次集體會面,香港政改能否抓住最后機遇,端看反對派議員如何重新計算利益,釋放理性,召回勇氣,毅然擔當。
對話彰顯誠意與法治基礎
三主任講話共同重申了中央支持香港政改的誠意。對這一誠意的理解應包含兩層:一方 面是中央嚴格按照基本法普選條款和全國人大常委會歷次決定主導和推動香港政改的法治誠意;另一方面是中央全面衡量香港政改與國家主權、安全、發(fā)展利益之均衡態(tài)的政治誠意。所謂誠意,就是心里想什么徹底說清楚。在香港政改問題上,中央反復重申的實際上主要就是兩個維度:第一,基本法秩序;第二,國家利益。恰恰是反對派對這兩個維度缺乏有效的理解、體認和尊重,造成中央在主導政改進程時趨緊控制,不僅堅決守住“尾門”,而且嚴密設置“前門”。當然,“前門”的具體設置并未突破基本法秩序,也沒有排除所有的泛民,但確實可能排除掉某些類型的泛民。王光亞主任關于兩種泛民的區(qū)分,用意正在于此。誠意不是放任自流,而是有原則有底線,是對自身立場與理由的明明白白的解釋與信守。
在確定中央的誠意之后,三位主任分別從自身部門工作立場及泛民立場進行了政改方案再解釋和利害再計算。李飛主任側重從全國人大常委會的立場再次耐心勾畫了目前的政改方案的合法性基礎:從基本法到8·31決定。政改涉及政治體制的結構性變革,對香港社會及央港關系沖擊不小,需要以基本法作為憲制框架。而基本法并非一張白紙,其第45條和附件一已經(jīng)相對具體地規(guī)定了普選制度和政改程序。雙方爭執(zhí)焦點在于提名權,中央堅持基本法的機構提名權,反對派堅持國際標準下的公民提名權。實際上,基本法秩序下的提名本身是在香港缺乏真正政黨政治條件下的一種具有“初選”性質的提名,是香港具體政治情勢下的提名模式,并非所謂的篩選。大型政治選舉在邏輯上必然包含初選性的提名,而具體提名模式則需要根據(jù)實際情況由所在國家的憲制性法律加以構造。李飛主任的再次闡釋有著“基本法再教育”的意義,有助于澄清香港部分人士特別是反對派對基本法的曲解和誤解。
8·31決定盡管總體趨嚴,但符合基本法要求,同時也大體與決定時香港緊張的政改情勢相稱。中央決定不可能單方面考慮香港意見和利益,國家利益尤其是管治權及安全利益亦十分突出和緊要。8·31決定本身就反映了政改博弈雙方的不信任和沖突程度。2017之后再優(yōu)化的含義在于,如果博弈雙方的不信任和沖突程度有所緩和的話,普選框架是可以動態(tài)調整至更寬松水平的。這種調整權與調整邏輯體現(xiàn)了中央主導性,也體現(xiàn)了中央平衡地方民主與國家利益的政治理性。此次政改闖關是“試金石”的內(nèi)涵就在于,反對派是否愿意通過轉換投票重建與中央的底線信任與合作,而這也是普選再優(yōu)化嚴格的政治前提。
投票需要重新計算利益
政治是理念的,也是利益的。張曉明主任的講話一改中央既往的理念與立場先行的風格,設身處地為反對派重新計算政治利益提供示范和引導。事實上,張主任的這番計算并非個人意見,在香港社會已具有相當?shù)钠毡樾院椭С侄?,只是反對派議員苦于內(nèi)部捆綁和外部監(jiān)察,缺乏勇氣自己說出。
張主任的利益計算法主要關注于五個相互關聯(lián)的方面:第一,香港主流民意;第二,議席得失;第三,立法會普選的關聯(lián)影響;第四,對經(jīng)濟民生的影響;第五,與中央政府的關系。應該說,這五個方面都是香港立法會議員作為政治家必須加以嚴肅反思和定位的關鍵領域,錯失任何一個方面都會直接影響自身政治利益和香港政治前途。按照張主任的重新計算和分析法,似乎反對派議員在上述五個方面均無充分的否決政改的正當理由。主流民意趨向“袋住先”,接受中央的再優(yōu)化承諾,反對派議員忤逆民意,是對“泛民”政治身份的自我背棄。與對抗主流民意直接相關的就是“票債票償”,也就是在年底區(qū)議會選舉、明年立法會選舉及后年特首選舉中的直接政治損失。
更重要的是,否決政改還將堵死2020立法會普選進程,而香港民主顯然并非特首普選一環(huán),立法會更是重鎮(zhèn)。否決政改必然引導立法會議員更激烈地拉布對抗,進一步癱瘓?zhí)貐^(qū)政府施政,其對經(jīng)濟民生的負面影響以及對香港經(jīng)濟競爭力的直接拖累會日益明顯。此次否決政改與2005年不同,上一次是希望還有改進空間,而這一次是明明白白不可能改變中央決定,因而否決就代表著與中央的最后政治決裂,這一政治傷痕對香港民主的長遠負面影響亦不可低估。
重新計算政治利益的思路在王光亞主任的講話中亦時有體現(xiàn)。事實上,有些反對派議員內(nèi)心中已經(jīng)在這樣計算政治利益了,已經(jīng)與廣場意識形態(tài)有所切割,只是缺乏足夠的外部壓力、理由和契機而已。此次深圳對話讓反對派議員和全體香港人更清晰地看到中央的立場和意圖,如果再行誤判,重走二次占中、占領立法會或其他對抗路線,香港政改將陷入絕境。我們要期待并鼓勵最終給香港民主一線生機的反對派議員,他們是香港真正可敬的民主政治家,甚至也可以是特首競選的有力參選人。
超越政改的發(fā)展理性
深圳對話還反映了中央對香港本質矛盾與困境的分析,即根源在于發(fā)展滯后。反對派成功地將香港一切社會矛盾與沖突建構為有無“真普選”,而中央的理解則是發(fā)展的問題不可能簡單化約為民主問題,而需要通過聚焦于發(fā)展本身來解決,這才是香港保持繁榮穩(wěn)定的關鍵所在。中央官員的思維代表了內(nèi)地的一種發(fā)展主義哲學,與香港本地的民主主義哲學存在一定的體制和處境差異。所以,對話一方面是必要的,使得雙方互相了解對方的思維方式與話語邏輯,另一方面又似乎是低效的,因為無法真正地相互理解和說服,似乎雙方處于不同的頻道和語法體系。當然,這本身就反映了一國兩制的內(nèi)在差異,面對差異不是一味對抗,而是需要耐性傾聽和銳意反思。
在這方面,香港反對派議員基于嚴格的政治不信任和價值優(yōu)越感,似乎尚未形成對中央論述及其哲學背景的耐心細致的同情理解與內(nèi)在尊重。在中央日益表現(xiàn)出對香港價值的內(nèi)在理解與尊重(比如法治、有序民主等)時,反對派議員在政治思維上也應當不再固步自封,而是真誠從容地交流和跟進。若真有對內(nèi)地體制與政治發(fā)展的演進史觀而非冷戰(zhàn)史觀的政治視野,反對派議員也不會痛苦執(zhí)著地捆綁若此。其實這種政治捆綁雖有背水一戰(zhàn)的決絕,卻也有無地反轉的茫然,甚至有忤逆民意和選民委托的反民主傾向,實在苦澀局促。這種茫然,似乎也是中國日益崛起背景下香港漸失優(yōu)勢、無法自我定位的整體茫然。香港需要新的信心,經(jīng)濟的和政治的,而政改闖關可以奠立香港新的政治自信,闖關后社會焦點向經(jīng)濟領域的重新聚焦又會奠立香港新的經(jīng)濟自信。中央以“循序漸進”的民主觀和發(fā)展主義的政治觀理解和調控香港發(fā)展,保持繁榮穩(wěn)定,其節(jié)奏與邏輯大體如此。
因此,在深圳對話帶來的政改最后機遇中,反對派似乎需要適度反思和修正自身過于單調的民主主義哲學,適度容納理解一國兩制和基本法時所必需的國家主義與發(fā)展主義哲學,本著重新奠立香港新的政治經(jīng)濟自信的責任感,突破一己之私和一黨之私,轉換投票,給香港民主一線生機,也給新香港前途一線生機。
責任編輯: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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