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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張晚林】清明之省思:道亦弘人——終極之道與儒學(xué)的生死智慧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8-03-27 13:37:29
        標(biāo)簽:
        張晚林

        作者簡介:張晚林,號抱經(jīng)堂,男,西元一九六八年生,湖北大冶人,武漢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曾在湖南科技大學(xué)哲學(xué)系任教,現(xiàn)任湘潭大學(xué)碧泉書院·哲學(xué)與歷史文化學(xué)院教授,兼職湖南省孔子學(xué)會副會長。著有有《徐復(fù)觀藝術(shù)詮釋體系研究》《赫日自當(dāng)中:一個儒生的時代悲情》《美的奠基及其精神實踐——基于心性工夫之學(xué)的研究》《“道德的形上學(xué)”的開顯歷程——牟宗三精神哲學(xué)研究》《荀子譯注(選本)》等。于2009年以自家之力量創(chuàng)辦弘毅知行會,宣揚儒學(xué)圣教,踐行“知行合一”之精神。


        清明之省思:道亦弘人——終極之道與儒學(xué)的生死智慧

        作者:張晚林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二月十一日戊午

                  耶穌2018年3月27日

         

        內(nèi)容提要:儒學(xué)的生死智慧體現(xiàn)在:對終極之道的覺證。這種覺證使得人們對肉體生命之生死持存順沒寧之曠達(dá),且人由有限而至于無限,使得生命獲得永恒。這種永恒表現(xiàn)在:通過孝之血緣傳承,宗族生命獲得永恒;通過孝之文化傳承,國族生命獲得永恒;通過終極之道了生死,個人生命因“三不朽”而獲得永恒。由此三點即可知,道亦可弘人也。

           

        關(guān)鍵詞:生死 ;智慧 ;終極之道

         

        一、由清明習(xí)俗引入儒學(xué)的生死智慧

         

        歲歲清明,今又清明。在中國傳統(tǒng)中,清明既是節(jié)氣,也是節(jié)日。清明作為物候之節(jié)氣,萬物“皆清潔而明凈”(《歲時百問》)之象。但清明又是人們“拜掃壙塋,素服詣墳塋”(《欽定大清通禮》卷五十)之時。在萬物發(fā)揚,時節(jié)明凈之季,讓人在祭掃之際,體悟那生死之義,以求生命之大清明,我們不得不敬佩古人之安排與用心。牟宗三曾以詩性的文字表述了自己對清明之感觸與解悟:

         

        清明掃墓,瑩春花趁早先開了,黃的花,綠的長條,叢集在墳?zāi)股?。紙灰化作蝴蝶。奠一杯酒在墳前,墳中人的子孫們前后有序地排著在膜拜。那生命是不隔的,通著祖宗,通著神明,也通著天地。這不是死亡時的生離死別。這時沒有嚎哭,沒有啜泣。生離死別那種突然來的情感上的激動,因著年月的悠久,而進(jìn)入永恒,化作一種超越的順適與親和。人在此時似乎是安息了,因著祖宗的安息而安息;也似乎是永恒了,因著通于祖宗之神明一起在生命之長流中而永恒。[①]

         

        清明祭掃,對著墳塋,生者與死者似乎是永隔的;但生亦不喜,死亦不悲,生與死卻是不隔的。清明,一方面,是生的洋溢與景仰;另一方面,是死的靜默與崇敬。二者似乎是貫通的,構(gòu)成了生命之大清明。這生命之大清明蘊含著中國文化怎樣的一種生死智慧呢?

         

        二、現(xiàn)實中生死之不可免與存順沒寧之曠達(dá)

         

        人作為一種肉體存在,有生有死,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且生死俱為我們不可理性地把握和操縱的。生,固不可把捉。有的人生在貴族豪門,有的人卻生在清貧寒室,這是不可能依據(jù)人的意愿的。人之出生,王充曾有一個比方,就如柳絮滿樹,一陣風(fēng)過,有的落入華堂,有的則落入茅廁。這種差別雖不可理解,但卻是事實。

         

        死,則更不可理解和把握。有的人百歲猶存,有的人未經(jīng)年而亡。王充雖然說人之壽夭與稟氣相關(guān),“夫稟氣渥則其體強(qiáng),體強(qiáng)則其命長;氣薄則其體弱,體弱則命短。命短則多病,壽短”(《論衡·氣壽》)。但人稟氣之渥薄,則非人力所能為也,“均之土也,或基殿堂,或涂軒戶。皆之水也,或溉鼎釜,或澡腐臭。物善惡同,遭為人用,其不幸偶,猶可傷痛,況含精氣之徒乎?”(《論衡·幸偶》)

         

        人現(xiàn)實中之生死如此之不可把捉,于是,儒家有“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論語·顏淵》)之說?!八郎蹦司退勒f,“富貴”乃就生說。所謂“有命”、“在天”乃謂:死時之壽夭與生時之窮達(dá),俱不可解;若強(qiáng)為之解,只能說是命運之安排或上天之旨意。生死之神秘性與不可解的確致人以無限之慨嘆。

         

        孔子曰:“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xué)者也?!保ā墩撜Z·雍也》)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zhí)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論語·雍也》)

         

        但慨嘆終歸是慨嘆,在現(xiàn)實的生死面前,人的任何努力似乎都無濟(jì)于事。這樣,如其慨嘆,不如順其自然。莊子嘗曰:“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保ā肚f子·養(yǎng)生主》)這種思想雖然出自道家,但對于自然生命之生死,儒家亦取此種安然態(tài)度。張橫渠曰:“存,吾順事;沒,吾寧也。”(《西銘》)王船山進(jìn)一步解釋了“存順沒寧”:

         

        蓋其生也異于禽獸之生,則其死也異于禽獸之死,全健順太和之理以還造化,存順而沒亦寧?!瓱o他,人之生死、動靜有間,而太和之絪缊本無間也。(《張子正蒙注》卷一)

         

        人之所以能對于現(xiàn)實之生死“存順沒寧”,乃基于儒者對生命更高層次的理解,“無他”后面那句話講的就是這個意思。這里暫且按下不述。李卓吾曰:

         

        生之必有死也,猶晝之必有夜也。一死之不可復(fù)生,猶逝之不可復(fù)返也。人莫不欲生,然卒不能使之久生;人莫不傷逝,然卒不能止之使勿逝。既不能使之久生,則生可以不欲矣。既不能使之勿逝,則逝可以無傷矣。(《焚書》卷四《傷逝》)

         

        在現(xiàn)實上,“生可以不欲,逝可以無傷”,這是儒學(xué)之于現(xiàn)實之生死之曠達(dá)態(tài)度。

         

        正因為人之于生死有此曠達(dá)態(tài)度,使得人之生異于禽獸,人之死亦異于禽獸。但人之所以能有此曠達(dá)態(tài)度,必有大義存于心中,不然,曠達(dá)即成不可能者。其大義即在:人對生命永恒與終極之道的追求與證成。準(zhǔn)確地說,若人不能觸及那永恒與終極之道,欲其確信與執(zhí)持曠達(dá)之態(tài)度,乃根本不可能的。即便有,亦是一種飄浮的無根基的情緒,根本不可能挺立而為人生之大主;而一旦此曠達(dá)之態(tài)度挺立而為人生之大主,則人生當(dāng)別有一番景致與境界。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實則,道亦可弘人;若無道之靈現(xiàn),人即為經(jīng)驗界一偶然之物,生固偶然,死亦偶然。儒家在此有“終”與“死”的區(qū)別,《禮記·檀弓上》:“君子曰終,小人曰死?!本优c小人的這種區(qū)別,到底為何意?《禮記集說》卷十六引長樂黃氏之言說:“君子小人曰終曰死之別,蓋言人生斯世,當(dāng)盡人道。君子之人,人道既盡,則其死也為能終其事,故以終稱之;若小人,則無可盡之道,只是形氣消盡,故稱之曰死。終以道言,死以形言?!币簿褪钦f,終極之道使人之生死呈現(xiàn)出別樣的姿彩。

         

        三、對死亡之關(guān)切與終極之道的開啟

         

        一般以為,儒家乃無神論者,或不關(guān)注死之問題,只是世俗之生活倫理與道德。這當(dāng)然是對儒學(xué)的大誤會。如實說來,若只是世俗之倫理與道德,而根本不能觸及死與神性的終極之道,欲給人以安身立命之所是不可能的。任何大的文化系統(tǒng),都必須給人以安身立命之所,而對死之關(guān)切與神性終極之道的信仰乃安身立命之所的兩大要件。儒學(xué)作為世界上大德文化系統(tǒng)之一,自然亦不能例外。


        人們之所以會誤解儒家,乃在于下列句子:

         

        樊遲問知。子曰:“務(wù)民之義,敬鬼神而遠(yuǎn)之,可謂知矣?!保ā墩撜Z·雍也》)

        子不語怪,力,亂,神。(《論語·述而》)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論語·先進(jìn)》)

         

        這三句話都有辨正之必要。

         

        首先看第一句話?!熬垂砩穸h(yuǎn)之”并非根本不信鬼神,若根本不信,何敬之有?這句話的確切意思是:鬼神擺置在眼前,我們自然要存敬膜拜;但若只是如此,我們還沒有把鬼神帶到眼前,鬼神還是虛擬的存在;故我們還應(yīng)在存敬膜拜之后為鬼神之真正到來開辟道路,此即“遠(yuǎn)之”之意也。所以,只是存敬膜拜眼前的神,其實我們離神還相當(dāng)?shù)倪h(yuǎn),只有能為神的到來開辟道路,才能真正把神帶到眼前?!斑h(yuǎn)”恰恰是一種切“近”。

         

        其次看第二句。陸象山曰:

         

        “子不語怪力亂神?!狈蜃又皇遣徽Z,非謂無也。若力與亂,分明是有,神怪豈獨無之?人以雙瞳之微,所矚甚遠(yuǎn),亦怪矣。茍不明道,則一身之間無非怪,但玩而不察耳。(《陸九淵集》語錄上)

         

        如果我們承認(rèn)力與亂之實有,焉可云怪與神之無有?然依宋人黃震之看法,語力不如語德,語亂不如語治,語怪不如語常,語神不如語人(《黃氏日抄》卷二),乃圣賢誨人之權(quán)法與要道。特別是神,乃根本不可言語者,一個真正的圣者只會去敬畏與體悟,豈可閑議論,亂猜擬。法國思想家皮羅曰:

         

        言辭是無神論的真正開端。事實上,對于這“絕對”來說,一切言說都是瀆神的,言說永遠(yuǎn)總是說話反對上帝。[②]

         

        “子不語怪力亂神”乃欲在沉默中與神作存在之契會與貫通,此即其真義也。

         

        最后來看第三句。死,若把它作為一種經(jīng)驗來看,它確實在人生經(jīng)驗之外,沒有一個在世之人經(jīng)驗過死。從這個意義上講,死之于每個人都是一個不可知的“無”。但孔子這里“未知生,焉知死”之反問,并非把死當(dāng)作不可經(jīng)驗的“無”,孔子恰恰是要照亮死,把死帶上前來??鬃尤绾伟阉缼锨皝砟??他不是通過對死的經(jīng)驗,因為任何人都沒有死的經(jīng)驗;孔子是通過生,一旦以生貫通死,不但死不是一個不可知的“無”,且生亦具有了別樣的意義。死亡,決不是自然生命的終結(jié),它意味著生命價值的顯現(xiàn)。即如果你不在生命價值的顯現(xiàn)中而只在自然生命之終結(jié)中去理解死亡,你怎么可以理解它呢?誰能夠有這個經(jīng)驗?zāi)??這是孔子“未知生,焉知死”之切義。

         

        綜上所述,儒學(xué)決非不信仰神性的終極之道,亦決非不關(guān)切死亡。對于儒學(xué)來說,死亡決不是生命終結(jié)后之“無”,而是具有存在論上的神圣終極性。它雖不可用言語表述,但卻可以在存在論上開顯出無限的意義,海德格爾稱之為“無之圣殿”。海德格爾說:

         

        死亡乃是無之圣殿。……作為無之圣殿,死亡乃是存在的庇所?,F(xiàn)在,我們把終有一死者稱為終有一死者——并不是因為他們在塵世的生命會結(jié)束,而是因為他們有能力承擔(dān)作為死亡的死亡。終有一死者是其所是,作為終有一死者而現(xiàn)身于存在之庇所中。終有一死者乃是與作為存在的存在的現(xiàn)身著的關(guān)系。[③]

         

        死亡,并不是肉體生命之可怖的終結(jié),相反,死亡恰恰是人類存在之庇護(hù)所。誰能毅然赴死,誰就走向了那庇護(hù)所,既而獲得新生。相反,誰畏懼死亡,誰就遠(yuǎn)離了那庇護(hù)所,死亡就僅僅意味著肉體的消亡。

         

        一言以蔽之,死亡,使我們領(lǐng)會到生命本質(zhì)的展開。如果沒有死亡,生命本質(zhì)之展開是不可能的。因為如果人不死,他面對世界萬物時,就不會有珍惜之情與感恩之志,因為沒有東西能威脅到人的生命,他對世界萬物了無情趣。不死之人甚至——正如黃裕生所說——“都難以開始自己的存在,或者更確切說,都沒有興趣、沒有激情去開始自己的存在”。[④]可以說,正是對死亡之關(guān)切,使得生命之本質(zhì)得以展開,進(jìn)而觸及了人之為人的終極之道。而一旦觸及人之為人的終極之道,對死亡之關(guān)切即宣告完成,或者說,此時死亡已不是一個需要再去關(guān)切的問題。故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保ā墩撜Z·里仁》)這句話并不是說,早晨聞了道,晚上就可以死了;而是說,一旦聞了道,死亡已不再是問題了。且看朱子之解釋:

         

        看得此章,圣人非欲人聞道而必死,但深言道之不可不聞耳。若將此二句來反之曰:“若人一生而不聞道,雖長生亦何為?!北阕悦靼?。(《朱子語類》卷二十六)

         

        朱子的意思是:若不聞道,不但生成了問題,死亦成了問題。朱子之開示使得弟子聽后即曰:“然。若人而聞道,則生也不虛,死也不虛。若不聞道,則生也枉了,死也枉了。”(《朱子語類》卷二十六)

         

        綜上所論,對死亡之關(guān)切開啟了人之為人的終極之道,而人之為人終極之道的開啟,使得死與生貫通起來,死已不是一個單獨的問題,而是生的問題,即孔子“未知生,焉知死”之意。而生的問題無非就是人之安身立命問題。在此,儒學(xué)怎么做?

         

        四、作為終極之道的孝與宗族、國族生命之存亡

         

        所謂安身立命就是把人與終極之道關(guān)系起來,以求生命之永恒。概略地講,儒學(xué)對于生命永恒與終極之道的追求與證成,其路徑有三:其一,就宗族而言,由孝之血緣傳承,父死子繼,廟祀不絕以至千秋萬代,族類不朽;其二,就國族而言,由孝之文化傳承,匹夫匹婦日用而不知,國族不朽;其三,就個人而言,悟心性本體,天道與性命相貫通,既而證成個人之不朽。此三者,足以給人以安身立命,而人之為人,非但不枉活,亦無愧色于宇宙日月也。


        就血緣宗族來看,儒學(xué)通過正夫婦之道來達(dá)成這種不朽。而這種不朽乃通過“生”來實現(xiàn)。《周易·系辭傳》云:“天地之大德曰生?!薄吨芤住ば蜇詡鳌愤M(jìn)一步說明了這種生之過程:

         

        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義有所錯。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

         

        這里所描述的生之過程是:天地→萬物→男女→夫婦→父子→君臣→上下→禮義。需要特別說明的是:這個生之過程,不但是自然生命的,亦是禮義文化的。故儒學(xué)重夫婦之道,亦重禮義教化。不但人之生命通于天地,禮義教化亦通于天地,二者皆具有絕對之意義,正是這二者才保證了人之永恒。


        夫婦之道即是婚姻之禮。婚姻之禮為的是什么?《禮記·昏義》云:“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故君子重之。”這意味著,婚姻決不是男女之兩情相悅,而是“上事宗廟,下繼后世”有關(guān)血緣宗族傳承之大事件。這種“上事”與“下繼”以成生命之延續(xù)不絕。所以,在古代中國,絕人之祀乃是大不義。這種不大義一般人是不敢做的,哪怕是敵我之間。漢末,陳宮事呂布,后俱為曹操所擒,操欲殺宮。史載:

         

        太祖曰:“若卿妻子何?”宮曰:“宮聞將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妻子之存否,亦在明公也?!碧嫖磸?fù)言。宮曰:“請出就戮,以明軍法。”遂趨出,不可止。太祖泣而送之,宮不還顧。宮死后,太祖待其家皆厚于初。(《三國志·魏書·呂布張邈臧洪傳》)

         

        陳宮以“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絕人之祀”的大義震懾曹操,既而保住了妻、子之性命,延續(xù)了宗族的傳承。


        絕人之祀乃大不義,但若不娶無子,自絕祖祀,乃大不孝。故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保ā睹献印るx婁上》)朱子嘗引趙氏之言曰:“于禮有不孝者三事,謂:阿義曲從,陷親不義,一也。家貧親老,不為祿仕,二也。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也。三者之中,無后為大?!保ā睹献蛹ⅰ罚榱吮苊膺@種大不孝,在特別的情況下,不告而娶也是被許可的,舜就是其一例也。


        正因為不絕祖祀被賦予了孝之大義,而不絕祖祀首要在于血緣生命之延續(xù),故保養(yǎng)好自家之身體就是保養(yǎng)好祖先之身體,如此代際傳遞下去,就是不絕祖祀,就是孝。故《孝經(jīng)》云:“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開宗明義》)因此,孝不只是人際之間的倫理學(xué)上之意義,從根本上講,孝乃終極之道,是以《孝經(jīng)》又云:“夫孝,天之經(jīng)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jīng),而民是則之。”(《三才》)正是孝保證了生命之永恒。


        不唯此也,儒學(xué)所說的仁義禮智信都是終極之道。《周易·說卦傳》云:“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比籼熘溃刂朗墙K極之道,人之道與之并列而立,自然亦是終極之道,且相互貫通。故董仲舒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圣相受而守一道。”(《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绻f,孝保證了宗族血緣生命之永恒;那么,仁義禮智信五常之德則保證了國族文化生命之永恒。孝之為德關(guān)涉宗族的生死,五常之為德則關(guān)涉國族之生死。國族亦是一生命體,其延續(xù)端賴文化。顧亭林曰: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于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日知錄》卷十三《正始》)

         

        “亡國”是朝代或政府之更迭,此乃常有之事。但“亡天下”乃是五常之德充塞消失,一國族之歷史文化生命隨之而死亡。所以,不但一個人或一個宗族之生命可以死亡,一國族之生命亦可以死亡。一個人或一個宗族之生命要永恒,乃個人或族內(nèi)人之事,而一國族之生命要永恒,則是國族每個人之事。所以顧亭林又曰:“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zé)焉耳矣?!保ā度罩洝肪硎墩肌罚┓龀治宄V轮畾v史文化不墜,延續(xù)華夏國族之生命于永恒,乃每個華夏兒女之責(zé)任。這是保種保族之大問題,焉可忽耶?亡人國族者,必先亡其文化。這基本上是儒家士人之共識。所以,五常之歷史文化對于華夏國族來說,亦具有終極之道的意義,唯有它才能置華夏國族文化慧命于永恒。對于華夏子民來說,弘揚這個文化傳統(tǒng),乃是對華夏國族之大孝。


        因此,孝有大小二義。其一,延續(xù)宗族血緣生命之永恒,此孝之血緣傳承,是小義也;其二,延續(xù)國族文化生命之永恒,此孝之文化傳承,是大義也。然無論大義小義,皆不是人際倫理原則,俱終極之道也。由此,血緣宗族與國族文化之生死問題得以解決。

         

        五、覺證終極之道與個人之不朽


        孝之血緣傳承使宗族生命得以永恒,孝之文化傳承使國族生命得以永恒。但個人之生命如何得以永恒呢?孝之傳承在此是失效的,因為個體生命總會終結(jié),是不能傳承的。但若個體生命得不到安頓而流于盲動乃至虛無,則宗族與國族之生命必不能得以永恒。故生死問題最終要落實到個體生命之永恒問題。但個體生命之永恒問題如何解決呢?


        個體生命總有一個時間性,它不像血緣與文化一樣,可在傳承中得永恒。在時間的長河中,個體自然生命之消亡是不可免的,但人總要求生命之永恒,這如何可能呢?我們說過,只有觸及了終極之道,生命之永恒才是可能的。那么,對于個體生命而言,這個終極之道是什么呢?不妨先看下面一段文字:“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周易·乾文言》)大人,就是觸及了終極之道的人,于是,可與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合。這表示他的生命得到了永恒。但這個終極之道到底如何去觸及?是否人人都可以于自家生命中覺悟體征?


        這關(guān)涉到如何看待人。在中國文化傳統(tǒng)特別是儒學(xué)傳統(tǒng)中,人的生命是直通于天的?!短住吩唬骸邦櫿溙熘髅?。”這句話是讓人不要忘記上天所賦予的光明稟性。故孔子曰:“性相近也,習(xí)相遠(yuǎn)也。”(《論語·陽貨》)正因為人性來自于上天,故相近,若僅為經(jīng)驗之物,則殊異而各別,何近之有?因為人性并非經(jīng)驗之物,而是超越的終極之道,故不可言說與描述,是以子貢感嘆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論語·公冶長》)。這表示,性與天道俱是終極性的存在。這種終極性的存在只可在踐行中證會,不可于言說中模擬。到了子思,則直接說出了人性與天的關(guān)系——“天命之謂性”(《中庸》)。把人性與天道貫通起來,人已不再是一個肉體性的存在,而是一個終極性的存在?!百澨斓刂?,“與天地參”,都意味著人這種終極性的存在完全可以不朽而永恒。迨及孟子,以心說性,言“四端”固有,“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孟子·告子上》)。以天性之善與本心為人之永恒不朽進(jìn)行奠基。徐復(fù)觀先生嘗評價孟子對天性之善與本心之發(fā)現(xiàn)時曰:

         

        這代表了人類自我向上的最高峰。所以孟子性善之說,是人對于自身驚天動地的偉大發(fā)現(xiàn)。有了此一偉大發(fā)現(xiàn)后,每一個人的自身,即是一個宇宙,即是一個普遍,即是一永恒。[⑤]


        可以說,天性(性善之性)或本心(良知良能)乃人之不朽之形上本體,一旦能于生命中證會這個本體,人即永恒。孟子嘗說他“四十不動心”,這個“不動心”自然是不動心于利欲,當(dāng)然亦不動心于生死。那么,孟子為什么能做到不動心于利欲生死呢?孟子說“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何為“浩然之氣”?孟子曰:

         

        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孟子·公孫丑上》)

         

        “浩然之氣”乃一形象之摹狀語,非指實語,即并非指一氣,實乃指形上之本體——天性(宋儒謂之天命之性)。人一旦證會此一天命之性,即于天地宇宙間永恒而不朽,何有生死之懼?餒,朱子釋之為“饑乏而氣不充體也”(《孟子集注》)。此即意味,若不能證會本體,則必有生死之懼。朱子又引程子之言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別?!保ā睹献蛹ⅰ罚┧裕迫恢畾饩褪恰疤烊艘惑w”之永恒境界,在此,哪有生死可言?因此,由天命之性證會到天人貫通,即無生死而永恒,即可安身立命。天命之性之于人而言,就是終極之體,人在在須體會且安居于此。這是孔子、子思、孟子等先秦儒學(xué)所開出的大義。


        常言道,了生死。但生死如何“了”呢?現(xiàn)實中的生死分別總是有的,但若我們能覺悟本有之天命之性而貫通自家性命于天,則可了生死。所以,程子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保ā抖踢z書》卷二上)可見,覺悟天命之性,以之為生命之根基,則生死可了矣。是以陳白沙曰:

         

        人爭一個覺。才覺便我大而物小,物盡而我無盡。夫無盡者,微塵六合,瞬息千古;生不知愛,死不知惡。(《陳白沙集》卷三《與時矩》)

         

        至王陽明,大講良知本體,而云“人人自有定盤針,萬化根緣總在心”(《王陽明全集》卷二十《詠良知四首示諸生》)。良知既是萬化之根緣,則其定的不只是利欲窮達(dá),亦當(dāng)包括生死。故陽明以良知來了生死。

         

        人于生死念頭,本從生身命根上帶來,故不易去。若于此處見得破,透得過,此心全體方是流行無礙,方是盡性至命之學(xué)。(《王陽明全集》卷三)

         

        若我們真存養(yǎng)得良知篤實,不但無窮達(dá),亦必?zé)o生死。陽明后學(xué)王塘南曰:

         

        見其大則心泰,必真悟此心之彌六合而無邊際,貫萬古而無終始,然后謂之見大也。既見大,且無生死之可言,又何順逆窮通之足介意乎?。ā睹魅鍖W(xué)案》卷二十《王塘南學(xué)案》)

         

        那么,為什么天命之性或良知本體可以了生死呢?我們知道,肉體總有生老病死,但天命之性或良知本體乃唯一的形上本體,貫宇宙,彌六合,既無時間性,亦無空間性,焉有生死之可言?人之所以為人,正因為貫通了那形上之本體,不然,與禽獸何以異?故了生死,必落于此處方為究竟,不然,皆虛擬之空言。馮從吾曰:

         

        吾儒之學(xué)以理為宗,佛氏之學(xué)以了生死為宗。如人生則能知覺運動,死則血肉之軀還在,便不能知覺運動??梢娙酥溃氖茄庵|;這能知覺運動的一點靈明真性,原未嘗死。所謂本來面目萬劫不磨者,此也。悟得這個,便是超悟,便知無死無生。所謂出離生死,見性成佛者,此也。(《明儒學(xué)案》卷四十一《馮從吾學(xué)案》)

         

        佛家向來叫人脫離生死苦海,然若真要脫得盡,須證良知乃生命唯一之靈明真性,方可。只有人以此種方式了了生死,人作為人才回到了本質(zhì)。了生死作為“了”正看護(hù)著人,使生命呈現(xiàn)別有的姿彩。人一旦了了生死,然生命終于“不了”而永恒。只有“了”才能帶來“不了”,若人牽掛生死而“不了”,終究還是要“了”。“了”而“不了”,“不了”而“了”。這似乎是悖論,卻是生命精神的必然方向。


        那么,為什么“了”能夠帶來“不了”而是生命呈現(xiàn)別樣的姿彩呢?乃在于,覺證了良知本體作為終極之道,必然能超越肉體生命之桎梏,“下學(xué)而上達(dá)”(《論語·憲問》),最后必了而不了而永恒。這個過程如下:

         

        下學(xué)→覺證終極之道(良知本體)→了生死→上達(dá)→不了而永恒。

         

        “→”所指,表示前者給力于后者。“下學(xué)”而至于“上達(dá)”之間,必經(jīng)過“覺證終極之道”與“了生死”之階段,“下學(xué)”方是篤實,而“上達(dá)”始為可能。故“下學(xué)而上達(dá)”,“而”字一段工夫,都在“覺證終極之道”與“了生死”處做。不然,“下學(xué)”與“上達(dá)”皆虛。這意味著,若沒有了生死之階段,“下學(xué)”不過強(qiáng)記博聞,決不可能覺證終極之道,是之不可能,而欲“上達(dá)”,豈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乎?《大學(xué)》里講“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若不能“覺證終極之道”與“了生死”,則格物致知永遠(yuǎn)只是格物致知,決不可能至于誠意正心,最后至于“上達(dá)”之境界。

         

        這樣看來,“覺證終極之道”與“了生死”使得“學(xué)”有所不同,“學(xué)”不是廣識博聞,乃“上達(dá)”之學(xué)也。王塘南曰:

         

        從世間毀譽(yù)利害起念者,學(xué)必偽;從本心生死起念者,學(xué)必真。此圣人所以汲汲于朝聞而不悔于遁世也。(《友慶堂合稿》卷四《瑞華剩語》)

         

        唯有“必真之學(xué)”才能看護(hù)著人,使其回到本質(zhì)而“上達(dá)”??鬃印鞍l(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論語·述而》),必真之學(xué)也。

         

        儒學(xué)有誠意正心之學(xué),必至于終極之道,既而了生死而安身立命;反過來,由了生死而安身立命必能至于“明德”、“至善”之大學(xué),進(jìn)而最大潛能地開發(fā)生命之意義?!皩W(xué)”就是要盡終極之道以完具生命之大義。朱子曰:

         

        人受天所賦許多道理,自然完具無欠闕,須盡得這道理無欠闕,到那死時,乃是生理已盡,安于死而無愧。(《朱子語類》卷三十九)

         

        學(xué)能至于終極之道,則必如《大學(xué)》之所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亦必至于張橫渠之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絶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保ā稄堊尤珪肪硎模┚唧w落實到每個人,就是竭力做到“三不朽”?!蹲髠鳌は骞哪辍份d穆叔之言曰:“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薄傲⒌?、立功、立言”乃儒學(xué)之于生命最后的落腳處。莊子曰: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 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莊子·齊物論》)

         

        人之自然生命與物相刃靡,最后落得一個“芒”,無論富貴窮達(dá)概莫能外。但若能立德、立功、立言,就在現(xiàn)實世界找了個安身立命之所。海德格爾說:“拯救必須從終有一死的人的本質(zhì)攸關(guān)之處而來?!盵⑥]“三不朽”蓋儒學(xué)從人之本質(zhì)攸關(guān)處而來的拯救,在此,人之為人之大義全盡透顯,事事無礙,生死一如,挺立于宇宙之間也。王陽明彌留之際,史載:

         

        明日,先生召積(周積——陽明門人)入。久之,開目視曰:“吾去矣?!狈e泣下,問:“何遺言?”先生微哂曰:“此心光明,亦復(fù)何言?”傾之,瞑目而逝。(《王陽明全集》卷三十五《年譜三》)

         

        生死之大限,而以一句“吾去矣”輕松道出,誠所謂“適去,夫子順也”,不留戀,亦無遺憾。其所以能如此者,因“此心光明”也,故能微哂安詳而去。然其光明安在?曰:覺證終極之道——良知,又能立德、立功、立言也。陽明于此,誠無愧矣。

         

        由“了生死”而至于“三不朽”,此即是“了”而“不了”,即俗語所謂“以出世之精神干入世之事業(yè)”也。儒學(xué)生死觀之大義至此而盡矣。


        注釋


        [①] 牟宗三:《五十自述》,臺灣鵝湖出版社1989年版,第3-4頁。

        [②] 皮羅:《海德格爾和關(guān)于有限性的思想》,劉小楓選編:《海德格爾與有限性思想》,華夏出版社2007年版,第154頁。

        [③] 海德格爾:《物》,孫周興選編:《海德格爾選集》,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6年版。

        [④] 黃裕生:《人要不死,又將如何?》,《文景》2008年第3期。

        [⑤] 徐復(fù)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序》,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158-159頁。

        [⑥] 海德格爾:《詩人何為》,孫周興選編:《海德格爾選集》,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6年版,第4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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