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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朱承】君子有德必有位?——以王充的“逢遇論”為中心的考察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0-02-28 18:42:29
        標簽:德位相稱、王充、逢遇
        朱承

        作者簡介:朱承,男,安徽安慶人,西元1977年生,華東師范大學哲學博士?,F(xiàn)任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暨中國現(xiàn)代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著有《治心與治世——王陽明哲學的政治向度》《儒家的如何是好》《信念與教化——陽明后學的政治哲學》《禮樂文明與生活政治》等。

        君子有德必有位?

        ——以王充的“逢遇論”為中心的考察

        作者:朱承

        來源:《中共寧波市委黨校學報》,2020年第1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二月初六日辛丑

                  耶穌2020年2月28日

         

        摘要:

         

        王充在傳統(tǒng)“德位是否相稱”的問題意識下,提出自己的“逢遇”論,將君子、士人的政治際遇訴諸于偶然性,批評了時人“賢人可遇,不遇,亦其自咎也”的狹隘觀點,并以此來為自己政治上的“不遇”提供解釋。王充對當時的政治現(xiàn)實進行了一定的揭示,并反映了傳統(tǒng)士人在政治命運上的被動性和不確定性,具有積極的思想史意義。但王充將君子、士人的政治際遇歸結為偶然性,忽略了人的主觀能動性以及實際政治中的謀略、情勢等因素。另外,王充也沒有提出對于君主專制及用人體制的反思,反映了他自己對君主仍然抱有幻想和期待的一面。

         

        關鍵詞:王充;逢遇;德位相稱;

         

        在儒家傳統(tǒng)中,“有德必有位”的理想與“德位不稱”的現(xiàn)實之間的張力長期存在。儒家甚至認為正是“德位不稱”的現(xiàn)象導致了儒家王道理想不能實現(xiàn),特別是君主的德位不稱造成了儒家之道難以變成現(xiàn)實,如朱熹曾對三代之后的政治十分感嘆,認為漢唐之君以人欲壓倒天理,他說:“千五百年之間,正坐為此,所以只是架漏牽補過了時日?!碑斎?,在朱熹心目中,王道理想的實現(xiàn)與否主要是與帝王道德品質關聯(lián)的。就一般而言,“德位相稱”的問題,更普遍地存在于兩種情況中,一是自認有德有能的士人、君子能否獲得權位,以便施展其才華和抱負;二是占據(jù)某種職位的人是否具有與之相匹配的品德與能力。關于后者,荀子曾說:“德不稱位,能不稱官,賞不當功,罰不當罪,不祥莫大焉?!保ā盾髯印ふ摗罚┤绻藗儧]有一定的品德和能力,就不能勝任某種職位,否則就會招致禍患。而關于前者,則更多地體現(xiàn)為人們對于政治際遇的抱怨。儒家認為,一個人如果具有很高的德性與能力,就應該在現(xiàn)實生活中擁有一定的權位,否則就是“懷才(德)不遇”的“德位不稱”。關于“懷才(德)不遇”的“德位不稱”問題,漢代哲學家王充在其所著的《論衡》首篇“逢遇”中表達了其較為獨特的觀點,值得關注。

         

        由于王充對于自己生存際遇的諸多牢騷,故而徐復觀先生曾認為王充是“矜才負氣”的“鄉(xiāng)曲之士”,文辭之間頗有不屑之感。事實上,在中國傳統(tǒng)的士大夫和讀書人中,能有幾人真正能夠“蒙圣眷”“通中樞”呢?絕大多數(shù)真正的“鄉(xiāng)曲之士”都是籍籍無名,王充能夠以文辭思想顯于當時,并以《論衡》大著傳于后世,也自然有其過人之處,按照章太炎先生所言:“漢得一人焉,足以振恥?!蓖醭涞乃枷敕浅XS富,學界已多有論述,特別是在唯物唯心兩軍對壘的哲學史敘事時代,王充以其挑戰(zhàn)“天人感應”的“唯物論”思想,多為學者研究并贊譽,即使徐復觀先生也不得不要“承認他的思想家的地位?!钡凇暗挛幌喾Q”的問題上,王充就表現(xiàn)出某種懷才不遇的孤憤與沮喪,其中折射出了傳統(tǒng)社會士君子在政治際遇上的尷尬處境,當然也體現(xiàn)了他對傳統(tǒng)士君子人生際遇的透徹認識,引人深思。本文試圖圍繞“德位相稱”的儒家命題,對其《論衡》中特別是首篇《逢遇》關于傳統(tǒng)“士君子”的政治際遇問題做一述論,并對傳統(tǒng)社會士君子參與公共生活的途徑予以反思。

         

        一、品德與際遇

         

        傳統(tǒng)儒學往往認為個人的品德與其政治際遇有所關聯(lián),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等先王先圣,都是德位相配的;而后來由于儒家之道不能行于天地之間,儒家的圣賢“有德而無位”,如孔子、孟子,在后世儒者心目中,孔孟“有德而無位”的事實,對于儒家之道的推行實在是莫大遺憾。因此,后世儒者總是希望回到“有德有位”的三代政治中,在這一理想主導下,幾千年中,儒者都希望有德之君子、圣人擔任政治職務、掌握政治資源,以推行儒家之道。但在實際政治生活中,更多的是“德位不配”的現(xiàn)實,有鑒于此,王充結合其自身的處境和對歷史的認識,對于德位相配的必然性提出了質疑。

         

        王充認為,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的品德能力與其生活際遇沒有正相關的聯(lián)系,品德能力優(yōu)秀并不意味著生活際遇良好,品德能力低下也不意味著生活際遇糟糕。在《逢遇》篇里,王充首先將人以品德能力為標準大致分為兩類,一種是“才高行潔”,另一種是“能薄操濁”,兩種品行都不必然地與其現(xiàn)實處境關聯(lián),“才高行潔,不可保以必尊貴;能薄操濁,不可保必卑賤?!保ā墩摵狻し暧觥罚╆P于“才高行潔”和“能薄操濁”的差別,既有先天稟賦的原因,也有后天修養(yǎng)的原因。王充關注的是“品德能力是否與政治際遇具有正相關關系”的問題。換言之,王充感興趣的問題是:具有較高品德能力的士人、君子是否一定能夠獲得較為尊顯的政治地位?

         

        關于這一現(xiàn)實人生問題,王充的答案是:“進在遇,退在不遇。處尊居顯,未必賢,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論衡·逢遇》)一個人的品德能力與政治際遇之間不具有必然性的關聯(lián),而是一種偶然性的關聯(lián),這種偶然性的關聯(lián)就是“遇”,也就是人們不得不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他人(主要是君主),君主的喜好決定了士人能否得“遇”,這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務,個體在能否“逢遇”上完全處于被動位置。在傳統(tǒng)強調差等的主從對峙體制下,君主的好惡就決定了處于從屬地位的臣民的政治命運。因此,這里的“遇”是單向度的,不是兩個對象互相“相遇”,是一方完全被動的等待另一方的選拔、青睞、獎賞。王充對這種情況的描述,應該是代表了傳統(tǒng)中國士人的尷尬處境,這種尷尬性表現(xiàn)在:第一,個體的德性才能只有為君主所欣賞、才能實現(xiàn)其價值和意義,非如此,人生的價值和意義都將大打折扣,故而,“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就成了人生得意的唯一路徑,成功了就是“達”,就可以“出仕”;失敗了就是“窮”,就只能成為“處士”,正如徐復觀先生對王充的批評:“皇帝、朝廷,是王充精神中的理想國,是他千方百計所追求的。”將個體的命運同君主的賞識關聯(lián)在一起,這是傳統(tǒng)士人的無奈。第二,個體德性才能能否被君主欣賞,在王充的時代(科舉尚未舉行),對于士人來說幾乎完全是被動的,因為個人能否“逢遇”,要依賴君主的喜好、好惡,而和個體真正的德性才能水平?jīng)]有直接的必然關系,換句話說,基本靠運氣。實際上,即使是后來的科舉時代,士人的政治成功,除了士子的個人努力之外,運氣、高級官吏和君主的賞識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在《逢遇》篇里,王充將傳統(tǒng)士人的尷尬被動處境較為清晰的呈現(xiàn)出來,也展現(xiàn)出君主專制時代士人的無奈。當然,在君主專制時代,也有高邁之士對于現(xiàn)實際遇不以為然,比如同在漢代比王充稍晚的張衡就提出:“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詳;不恥祿之不夥,而恥智之不博。”(《漢書·張衡傳》)張衡對于德智與祿位的認知,就呈現(xiàn)為另外一種氣象,這其實是孔子以來儒家“憂道不憂貧”(《論語·衛(wèi)靈公》)以及“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論語·學而》)之傳統(tǒng)的延續(xù)。換言之,王充對于政治際遇的怨言,并不能完全代表中國傳統(tǒng)士君子。

         

        二、逢遇之偶然

         

        在邏輯上看,作為一個判斷,“有德者必有位”呈現(xiàn)的是一種充分條件假言命題,也就是“如果有德,那么一定會有位”,這是儒家對于德性的充分自信。然而在歷史上,往往有位者未必有德,這就是王充的質疑之所在。王充認為,“凡人遇偶既遭累害,皆由命也。有死生夭壽之命,亦有貴賤貧富之命。”(《論衡·命祿》)王充將個人的人生際遇與命運的偶然性關聯(lián),而排斥了德性、品質、能力等主觀能動性的因素,呈現(xiàn)了某種宿命論的傾向。

         

        為了論證逢遇的偶然性,王充采用了歷史歸納法來論證士人尷尬處境,也就是通過歷史上的具體人物事例之羅列來說明其觀點的恰當性。在《逢遇》篇里,王充一再強調士人政治上“逢遇”的偶然性,并通過列舉不同歷史事例來說明之。為了說明這種偶然性,王充先是依據(jù)德性能力和君主兩個核心要素劃分出兩種情況,一是“異操同主”型,指的是同一個君主用不同的方式對待具有不同品德能力的人,“伍員、帛喜,俱事夫差,帛喜尊重,伍員誅死。此異操而同主也。”(《論衡·逢遇》)二是“操同主異”型,指的是不同的君主用不同的方式對待具有同一品德能力的人,“操同而主異,亦有遇不遇,伊尹、箕子,是也。伊尹、箕子才俱也,伊尹為相,箕子為奴;伊尹遇成湯,箕子遇商紂也?!保ā墩摵狻し暧觥罚┙又醭溆诌M一步依據(jù)才能、君主等要素來論證“逢遇”的偶然性,列舉了孔子、孟軻、禹、稷、皋陶、虞舜、許由、太公、伯夷、商鞅、籍孺、鄧通、嫫母、無鹽等一系列歷史人物及其事跡,來說明人生政治際遇的偶然性,如孔孟不遇,是因為當時的君主“才下知淺,不能用大才也”(《論衡·逢遇》),但有大才之君,大才之臣就一定能逢遇嗎?答案也是不確定的,“或以大才之臣,遇大才之主,乃有遇不遇。”(《論衡·逢遇》)在相同的情況下,每個人的際遇也是偶然的,王充舉例道,“虞舜、許由俱圣人也,并生唐世,俱面于堯。虞舜紹帝統(tǒng),許由入山林。太公、伯夷俱賢也,并出周國,皆見武王;太公受封,伯夷餓死?!保ā墩摵狻し暧觥罚┮赃@些歷史上的案例為基礎,王充總結道:“人主好惡無常,人臣所進無豫,偶合為是,適可為上。合幸得進,不幸失之?!保ā墩摵狻し暧觥罚┩ㄟ^對于歷史人物命運的歸納,王充更加確證了他所認為的命運偶然性,強調個人政治際遇和品德、能力無關。我們認為,王充對于歷史人物政治際遇的認知和判斷,有過于簡單之嫌,為了論證其“歷史偶然性”的論斷,他片面地分析了歷史人物政治際遇,比如孔孟之所以不為當時的君主所重用,并不是像王充所歸結的純屬偶然,而是因為孔孟的主張對于當時諸侯爭霸的混亂局面來說,顯然不具有現(xiàn)實性。當然,王充所認為的具有德性和才華、但由于各種原因不一定必然得到現(xiàn)實運用,這也是符合歷史事實的。

         

        王充從大量歷史事例中歸納出來的歷史認識,即:君主好惡具有不確定性,士君子也無法為自己的“逢遇”做好有效的準備,只能“偶合”,依靠運氣來獲得這種偶然性的機會,換言之,將自己的前途付諸于不可預知的命運。這種觀點,從一般士人的角度來看挺悲觀,但其實這里面蘊含了這樣的想法,正如王充所揭示的,“進者未必賢,退者未必愚”,政治地位上的進退、升沉不能作為評判賢愚的標準,因此,當士人“不遇”的時候,實際上與自己有無才能無關,可能只是運氣的問題。當然,這可能也是王充對自己政治上失意的一種安慰,因為政治失意和德性才能并沒有關系,即使政治失意,也還有德性才能足以自持并聊以自慰。換言之,即使沒有顯赫的地位,也還可以以品德、才能作為自己人生的安慰。在中國思想傳統(tǒng)中,放逐、隱逸之士往往以品行高潔不容于當世撫慰平生、抒發(fā)心胸,如屈原、陶淵明等等,在一定意義上,王充的“逢遇”論也暗合了這一隱逸傳統(tǒng)的思想主張。

         

        按照王充自己的說法,他的這一論斷是針對世俗之議而發(fā)的,他說:“世俗之議曰:賢人可遇,不遇,亦其自咎也?!保ā墩摵狻し暧觥罚┩醭湔J為,世俗的這種說法是站不住腳的,不能將不遇歸結為士君子個體的“咎由自取”,他分析道:“世主好文,己為文則遇;主好武,己則不遇。主好辯,有口則遇;主不好辯,己則不遇?!保ā墩摵狻し暧觥罚┊斠粋€人學文時,君主喜武,而當學武時,可能君主又喜文了;當一個人具有辯才時,君主喜歡行動之士,而當成為行動之士,君主又有可能喜歡善辯之才。君主的好惡,完全不是士人們所能決定的,故而“遇”與“不遇”完全成了一個被動性、偶然性的命題。我們知道,士人具備什么樣的才能與君主喜歡什么樣的才能,“偶合”的概率很高,歷史上畢竟還是有很多有才干的人在政治上脫穎而出。王充之論,其意似不在此,而是在為那些“不遇”之士進行辯解,因為人們畢竟不能自主地操控那些被動性、偶然性的情況,所以如果“不遇”也不能歸咎于沒有才能、品德低下,反過來,那些“逢遇”的人也未必品性端正、能力出眾。

         

        在上述分析的基礎上,王充得出關于“遇”的結論性觀點:“求物得物,作事事成,不名為‘遇’。不求自至,不作自成,是名為‘遇’?!保ā墩摵狻し暧觥罚┒?,他進一步認為,世俗之人對于人才的評價,完全是看功利結果而不是看品德才能,“因不遇而毀之,是據(jù)成效、案成事,不能量操審才能也?!保ā墩摵狻し暧觥罚┯纱丝梢?,王充撰寫《逢遇》,大概有兩個目的,一是分析概括“遇”的偶然性和不可預測性;二是批評時人的功利主義眼光,只看現(xiàn)實的結果,而不是看人們是否真的有才能,這也是為自己“抱才而屈”所做的某種辯護。

         

        三、有德何必有位

         

        王充的《逢遇》篇,是具有立論、論證、結論完整結構、邏輯嚴密的一篇論文,全文以描述現(xiàn)象開始,以分析原因承接,繼而以歷史論據(jù)予以論證,最終得出結論?!斗暧觥菲獙τ谑烤拥恼尉秤龅姆治觯趥鹘y(tǒng)社會中有一定的代表性,對于君臣關系、君民關系有著一定的解釋力;同時,王充的結論也與人們對“德位相稱”的一般認知有所不同,對于我們分析傳統(tǒng)思想中的“德位”關系有著思想資源的意義。通過對王充逢遇論的文本分析,我們大概可以得出如下幾點認識:

         

        第一,王充的確揭示了中國古代政治史上的某種現(xiàn)象,那就是在公共性官職上的“德位不稱”,有德有才的人不一定能得到恰當?shù)恼宫F(xiàn)和合理的運用,個人的品德能力與實際所被認可的政治地位不相匹配。應該說,這是自古以來人類政治生活中一個最為常見的現(xiàn)象。正統(tǒng)儒家往往也抱怨歷史上的“德位不稱”,類似孔子、孟子這樣的圣賢,就沒有得到應該有的政治地位,后人不甘,還是給孔子封了個“素王”。到了清代雍正年間,曾靜還宣稱:“皇帝合是吾學中儒者做,不該把世路上英雄做。周末局變,在位多不知學,盡是世路上英雄,甚者老奸巨猾,即諺所謂光棍也。若論正位,春秋時皇帝該孔子做;戰(zhàn)國時皇帝該孟子做;秦以后皇帝該程、朱做。明季皇帝該呂留良做。如今卻被豪強占據(jù)去了?!保ā洞罅x覺迷錄》卷二)曾靜的這段“狂話”,其實也還是傳統(tǒng)儒學“德位相稱”的翻版,是對儒家所耿耿于懷的“德位不稱”問題的極端表述。實際上,如果人們能排除權力本位的思想,從思想影響力等角度來認知儒者的社會政治意義,或許就沒有如此怨懟,作為思想家的孔孟遠比擔任某種官職的孔孟要更加具有影響力。儒者對于社會的貢獻,不僅僅只能通過擁有一定的政治權力才能發(fā)揮,還能通過更為廣泛的途徑和方式來展現(xiàn),如思想上的引領、生活上的典范、風俗上的教化等等。

         

        第二,王充解釋了“德位不稱”的現(xiàn)實原因在于士人“逢遇”的偶然性。因為在君臣關系中,君主完全占據(jù)主導性,臣民處于從屬地位,只能靠運氣來獲得政治地位。從歷史上來看,雖然隋唐以后,科舉考試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這一問題,但從歷史來看,在專制體制下,這種偶然性的因素依然很大。就“逢遇”的偶然性來說,王充這里將個人的發(fā)展訴諸于命運,這與他哲學思想中“疾虛妄”的理論品格是不相融洽的。馮契先生曾指出,“就社會歷史觀來說,雖然王充否定了董仲舒的神學目的論的天命論,卻用另一種方式來講命運不可抗拒,這就不能不是缺陷了?!蓖醭涞姆暧稣撜求w現(xiàn)了馮契先生所指出的這一缺陷,即將個體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際遇完全歸之于命運的偶然,展現(xiàn)了王充思想的內在矛盾。這也說明,思想家在對宇宙人生、性與天道等普遍性問題的洞察力與其對自己個體生活際遇中的感受,也有可能是不匹配的。

         

        第三,王充此文批判的矛頭存在著一定意義上的對象偏差問題。王充撰此篇的目的之一是批判時人對士人的評價不是“量操審才能”,而只是看在現(xiàn)實的官場上是否成功,這是對于“才高行潔”而不“得位”之賢士的誤解,這個批評顯然是能成立的。然而,從思想史的角度來看,對時人的這種批評是遠遠不夠的,或者說沒有涉及到問題的本質。問題的本質在于,士君子的個體命運不僅僅在于與帝王將相的關系上,也不僅僅是在獲得某種擁有公共權力的職位上。因此,就對于士人命運的不可把捉之批評而言,處理批評時人的短視以外,應該批評的還有:士人只有求官這一條上升道路來為自己正名,士人只能被動地接受君主的挑選和寵幸而完全失去自主性,而這一切都是君主專制社會對士人最大的殘害。士人上升空間的狹窄與士人命運的不可自主,這是問題的實質,而這一問題的背后是君主專制的政治體制。當然,王充是認識不到這一點的,不僅王充,古代讀書人能有幾個認識到君主專制對于士人命運的深刻影響呢?在這一點上,我們也不能苛求古人。

         

        小結

         

        總體來看,王充的《逢遇》篇,在傳統(tǒng)“德位是否相稱”的問題意識下,提出自己的“逢遇”論,認為個體的逢遇與否并不取決于個體的品德與才能,進而將士君子的政治際遇訴諸于“偶然性”,批評了時人“賢人可遇,不遇,亦其自咎也”的狹隘觀點,認為政治上的“不遇”往往并不是自我品德與才能的問題,而是政治環(huán)境特別是君主不確定的喜好所造成的問題。通過對“逢遇”之偶然性的分析,王充以此來為自己政治上的“不遇”提供安慰,對當時的政治現(xiàn)實進行了一定的揭示,并反映了傳統(tǒng)士人在政治命運上的被動性和不確定性,這對于我們認識傳統(tǒng)社會的政治生活,具有積極的思想史意義。然而,在《逢遇》這篇討論“品德能力是否與政治際遇具有正相關關系”的短文里,王充將士人的政治際遇歸結為偶然性,忽略了人的主觀能動性以及現(xiàn)實政治中的謀略、情勢等具體因素,因而對于歷史人物的分析,忽視了當時的歷史場景,有過于簡單之嫌。另外,王充在這篇文章里沒有提出對于君主專制、用人體制、個人上升路徑的反思,也反映了他自己對君主抱有幻想和期待的一面。

         

        無論是從歷史還是現(xiàn)實的角度而言,擁有政治權位或者占據(jù)行政官職,只是一種單向度的人生際遇,對于真正的儒者來說,“居處”并不能構成對于踐行儒家理念的影響?!抖Y記》里曾說,“儒有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而尚寬,強毅以與人,博學以知服;近文章,砥厲廉隅;雖分國,如錙銖;不臣,不仕。其規(guī)為有如此者?!保ā抖Y記·儒行》)真正的儒者,應該不能簡單地以政治上的權位以及君主的喜好來表明自己乃至儒家的價值,而應該以仁義、忠信、剛毅、博學等品質自立于世,以其獨立的人格品質參與到家國天下的公共生活中。

         

        注釋:
         
        1(宋)朱熹:《答陳同甫》之四,《朱子全書》(修訂本)第21冊,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1583頁。
         
        2徐復觀:《王充論考》,《兩漢思想史》第2卷,九州出版社2014年,第525、585、569頁。
         
        3章太炎:《馗書·學變》,沈延國等點校:《章太炎全集》第3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44頁。
         
        4馮契:《中國古代哲學的邏輯發(fā)展》中,《馮契文集》第五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78頁。

         

        責任編輯:近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