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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張晚林】“天→命:之謂性”:人對天命之回應(yīng)及其宗教性的確立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2-08-23 21:01:29
        標(biāo)簽:傾聽、回應(yīng)、天命、宗教性存在、淵
        張晚林

        作者簡介:張晚林,號抱經(jīng)堂,男,西元一九六八年生,湖北大冶人,武漢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曾在湖南科技大學(xué)哲學(xué)系任教,現(xiàn)任湘潭大學(xué)碧泉書院·哲學(xué)與歷史文化學(xué)院教授,兼職湖南省孔子學(xué)會副會長。著有有《徐復(fù)觀藝術(shù)詮釋體系研究》《赫日自當(dāng)中:一個儒生的時代悲情》《美的奠基及其精神實踐——基于心性工夫之學(xué)的研究》《“道德的形上學(xué)”的開顯歷程——牟宗三精神哲學(xué)研究》《荀子譯注(選本)》等。于2009年以自家之力量創(chuàng)辦弘毅知行會,宣揚儒學(xué)圣教,踐行“知行合一”之精神。

        “天→命:之謂性”:人對天命之回應(yīng)及其宗教性的確立

        作者:張晚林

        來源:作者賜稿

        ??????????原載臺灣《鵝湖月刊》2022年第6期,略有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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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提要:若對“天命之謂性”只是作發(fā)生學(xué)的理解,則其與“生之謂性”的區(qū)別不大,且俱把“天”與“人”物化,不能證成人的宗教性存在,從而不能區(qū)分人之性與物之性。只有在“天→命:之謂性”的間架中,人性總是在“天在命令人,而人在接受天命”這一過程中表現(xiàn)出來,這樣,人是可傾聽與響應(yīng)天命的天命在身者。所謂“慎獨”就是傾聽與回應(yīng)天命,從而體證到“淵”的毀滅力量與提升力量,正是在“淵”之中,人被確證為一種宗教性的存在。人作為天命在身者,不但確證了人的宗教性存在,亦確證了世界與萬物的宗教性存在,故“中庸之教”為圓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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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天命 ?傾聽 ?回應(yīng) ?淵 ?宗教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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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對“天命之謂性”的發(fā)生學(xué)的理解及其謬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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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之謂性”這句話,可謂整部《中庸》之拱心石,但這句話到底應(yīng)該如何理解,確大有疑問,但作為綱領(lǐng)性的首句,不但關(guān)涉到整個《中庸》文本的理解[①],甚至關(guān)涉到整個先秦儒學(xué)的理解,故不容不辯也。這里必須指出的是,本文之寫成受伍曉明先生之著作《“天命:之謂性!”片讀<中庸>》之啟發(fā),然伍先生之著作畢竟有未竟之義,故本文不得不揭其未發(fā)之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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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不妨先來看看古代儒者對“天命之謂性”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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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謂天所命生人者也,是謂性命。[②](鄭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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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天之自然者,謂之天道。言天之付與萬物者,謂之天命?!懊袷芴烀幸陨?,“天命之謂性”也。“人之生也直”,意亦如此。[③](程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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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與天道,一也。天道降而在人,故謂之性。[④](呂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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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之謂性”,言天所以命乎人者,是則人之所以為性也。[⑤](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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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四種理解,都是從發(fā)生學(xué)的立場,交代了人性之來源,這是一種直線之思考,人性雖有形上根基,但人依然只是一個被造的存在。朱子訓(xùn)“率”為“循”,若“天命之謂性”作如上理解,則“率性之謂道”這一句,朱子作如是之理解:“言循其所得乎天以生者,則事事物物,莫不自然,各有當(dāng)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盵⑥]所謂“循其所得乎天以生者”,必須生命有所憤發(fā)、覺悟而對“天”有所回應(yīng)者始可,并非“天道降而在人”,則人必能“循其所得乎天以生者”。故若把“天命之謂性”僅僅理解為發(fā)生學(xué)意義上的“天道降而在人”,則“率性之謂道”即“循其所得乎天以生者”,亦僅僅只是一種可能性,而無法成為現(xiàn)實性,至少對于人來講,如此解“天命之謂性”,人作為確證者之大義沒有被詮釋出來,因為“天命之謂性”不只是針對人而說,萬物皆如是也。后文講“慎獨”,就是指人的憤發(fā)、覺悟進而對于“天”的響應(yīng)而言,亦即是人作為確證者而站出來,但從發(fā)生學(xué)上理解“天命之謂性”,“慎獨”之意,亦多是心理學(xué)之意義,至多是道德倫理的意義,并無宗教之意義,則《中庸》作為圓教之大義亦淹沒而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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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再來看現(xiàn)代學(xué)者對于“天命之謂性”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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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書》里《中庸》的第一句,就說“天命之謂性”。天所命與你的,就是人之稟賦,這就叫做“性”。[⑦](錢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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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于人的,即是人之所以為人之性。這一句話,是在子思以前,根本不曾出現(xiàn)過的驚天動地的一句話?!疤焐裘瘛?,“天生萬物”,這類的觀念,在中國本是出現(xiàn)得非常之早。但這只是泛泛的說法,多出于感恩的意思,并不一定會覺得由此而天即給人與物以與天平等的性。[⑧](徐復(f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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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庸》說此語,其字面的意思是:天所命給吾人者即叫做是性,或:天定如此者即叫做是性。[⑨](牟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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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之謂性一句,是說天道創(chuàng)生,使一切物得以生成存在,使一切存在皆得其性;即一切存在物之存在之性,是由天所命者。[⑩](楊祖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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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列舉四家現(xiàn)代學(xué)者之詮釋,其意思與前述古代儒者之理解類似,皆是由發(fā)生學(xué)之立場去理解“天命之謂性”。然唐君毅卻不贊同這樣的理解,他認(rèn)為,“中庸之性,自始為天命之所貫注,此天命亦當(dāng)為可由吾人之內(nèi)心之自命而見及者。則此所謂天命之謂性,不宜如傳統(tǒng)宗教之說及漢儒及朱注之解釋,先客觀的、信仰式的,獨斷論的設(shè)定一天,謂其于生人物之時,自上而下,由外賦與以一定之性”[11]。天,無論是信仰式的,還是獨斷論的形上學(xué)設(shè)定,只要是以發(fā)生學(xué)式地關(guān)涉人性,則俱是自然主義的,而不是宗教性的,人由此下滑為一種自然性的存在而不是宗教性的存在。基于這種認(rèn)知,唐君毅認(rèn)為,“則此‘天命之謂性’一語,人皆可由其心之依道德上之普遍理想而自命,而有其心之生、心之性之表現(xiàn)時,當(dāng)下得一親切之體證,便不同于先客觀的說”。[12]唐君毅的意思是,人性不能在發(fā)生學(xué)的模式下,僅由絕對體給予或賦予,而必須有人對絕對體之響應(yīng)與體證,此即是對人自身之性的確證,人只有真正對自身之性進行了確證以后,人之性才能作為一種動力對人起作用,才能接下去講“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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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為什么在發(fā)生學(xué)之模式下講“天命之謂性”,人只是一種自然存在,而不能是一種宗教存在呢?孔穎達(dá)之《中庸正義》即透露了其中之關(guān)鍵。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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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之謂性”者,天本無體,亦無言語之命,但人感自然而生,有賢愚吉兇,若天之付命遣使之然,故云“天命”。老子云:“道本無名,強名之曰道。”但人自然感生,有剛?cè)岷脨?,或仁、或義、或禮、或知、或信,是天性自然,故云“謂之性”。(《禮記正義》卷五十二《中庸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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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孔穎達(dá)看來,雖然《中庸》之開篇即講“天命之謂性”,但天無體,故無以命,所謂“天命之謂性”,只不過是說人感自然而生而已,而所謂“天命”也只是一個習(xí)慣性的說法,交代人性之源頭而已,至于這個源頭是物質(zhì)性的、精神性的,或者是宗教性的,俱可不必究竟。這樣,在發(fā)生學(xué)之模式下,作為人性源頭之天命,僅僅只是一個“空名”而已。而孔穎達(dá)的這種解釋,正來自于鄭玄——“天命,謂天所命生人者也,是謂性命”——之這種自然發(fā)生學(xué)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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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知道,除了“天命之謂性”這種論說人性的方式之外,在中國傳統(tǒng)中還有“生之謂性”這種論說性的方式。必須指出的是,若僅僅只是從發(fā)生學(xué)的立場去理解“天命之謂性“,則會把這種論說人性的方式等同于”生之謂性“這種方式。所謂“生之謂性”,就是指一個東西產(chǎn)生,就必然有其性。因此,“生之謂性”就是“成之謂性”,就是一物成為一物時必有其性,即“任何一物在其成為一個個體時始得說性,即就其成為一個個體而說其性,依此而言,‘生之謂性’不是性之定義,而是說性或理解性之原則”。[13]所謂“說性或理解性之原則”,就是依據(jù)何種理路去理解“性”。切就“生之謂性”而言,就是指依據(jù)發(fā)生學(xué)的理路去理解“性”,因為任何一物包括人在內(nèi),都是有限存在,故都不可能自己產(chǎn)生自己,必須有一個無限的絕對者使它產(chǎn)生,故“生之謂性”實隱含著“天命之謂性”,若“天命之謂性”只是在發(fā)生學(xué)的立場理解的話。因此,牟宗三認(rèn)為有兩種“生之謂性”之義理模式:即經(jīng)驗主義或自然主義的描述模式與本體宇宙論的直貫順成模式。[14]前者乃告子所執(zhí)持,此是現(xiàn)象學(xué)的觀解地定義性,后者乃宋儒借告子語賦予新義,以解萬物之生成及其性也。因為“生之謂性”乃是包括人在內(nèi)的萬物被造時所得的原始規(guī)定,同樣,“天命之謂性”也只是說,天使一物產(chǎn)生并給予其原始規(guī)定,此原始規(guī)定就是該物之性?!吨杏埂氛f“天命之謂性”的時候,不只是針對人的,而是針對世界萬物的。當(dāng)針對世界萬物而如此說的時候,我們把這種說性之方式等同于“生之謂性”是可以的,因為“天命”對于物而言只是一個引生的力量,并沒有成為其性之一部分。結(jié)果,對于物而言,“天命之謂性”落實下來,依然只能是“生之謂性”,而“生之謂性”落實下來,就是董仲舒所說的“如其生之自然之資,謂之性。性者,質(zhì)也,詰性之質(zhì)于善之名,能中之與?”(《春秋繁露·深察名號》)也就是說,“生之謂性”對于物而言,乃切就生命體之自然存在而論其性。董仲舒的這種思想,顯然是紹述了告子“性猶杞柳”、“性猶湍水”(《孟子·告子上》)之說法。“性猶杞柳”、“性猶湍水”并不是說性就是杞柳,性就是湍水,而是說性應(yīng)該緊扣著杞柳、湍水這樣的物質(zhì)性存在來看,而不可離開此而別有所看。既然包括人性在內(nèi)的萬物之性都只能切就物質(zhì)性的存在來看,則物質(zhì)性的存在很難說它總是善的,當(dāng)然也很難說它總是惡的,因為性是材質(zhì)的,故告子與董仲舒都不主張性善論,而是中性的材質(zhì)無善無惡論。但是,告子與董仲舒的“生之謂性”并沒有作人與物的區(qū)分,他們認(rèn)為人與物之性俱可以“生之謂性”而論之。告子之時代與子思相近,他是否讀過《中庸》不可究考,故他秉持“生之謂性”之說法,蓋承繼他以前之傳統(tǒng)也。但董仲舒的時代已經(jīng)距子思之時代將近三百年了,且子思之著作已流行于世(《漢書·藝文志》明確記載有子思的作品),以董仲舒“三年不窺園”(《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暮脤W(xué)精神,他不可能沒有讀過《中庸》,既如此,他不可能不知道“天命之謂性”這句話,但或許在他看來,“天命之謂性”亦不過以發(fā)生學(xué)的立場講性,而如此講性,其義理實又隱含在“生之謂性”這一主斷中,既如此,還不如“生之謂性”明確而使人易知,是以不必提“天命之謂性”這一論性之立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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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們已經(jīng)指出,當(dāng)論物之性時,盡管《中庸》也從“天命之謂性”的立場而論之,然因為“物則氣昏”,不能體證天命于自身之中,故物只是叫物,即便是有生命之物,亦只是謂之生物,而不謂之生命。生命,似乎只是人所獨有,何以故?我們可以引牟宗三的那個著名的圖示加以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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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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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示天命,(表示人或物之材質(zhì)之體。這個圖示很明顯地表明:天命進入了人之生命體,卻沒有進入物之形體之中,即使進入了物的形體,但因為物之氣昏而不能加以體證,故天命對于物只有形式的意義,而沒有切實的活動義與作用義,是以物之性只是那個材質(zhì)體所呈現(xiàn)出的性能。因此,即使《中庸》是在“天命之謂性”的立場上論物之性,而我們卻打落這一立場,僅從“生之謂性”而論物之性,亦未嘗不可,因為物只有這個“(”,即材質(zhì)之性能。當(dāng)然,我們說《中庸》是圓教,不應(yīng)有一物逸出在道體之外,因此,即使對物而言,從“天命之謂性”的立場去論物,亦根本不同于從“生之謂性”之立場去論物,但這必須依賴人對天命之響應(yīng)既而對物之為物的確證。但這一點需要另文專門論述,此處難以論及。對于人而言,天命已進入人之形體,成為了其生命之一部分,因此,僅僅從“生之謂性”來論人顯然是不夠的,因為“生之謂性”只看得到材質(zhì)“(”之性能,而看不到至少不能體證到天命“→”。因此,對于人而言,僅僅講“生之謂性”是不夠的,或者以發(fā)生學(xué)的立場講“天命之謂性”也是不夠的,因為這樣講“天命之謂性”與“生之謂性”之區(qū)別不大,最終使得人與物的區(qū)別沒有彰顯出來。黃梨洲曰:“告子只知性原于天,合人物而言之,所以更推不去?!保ā饵S宗羲全集》第一冊《孟子師說》卷三)那么,我們究竟該如何來理解“天命之謂性”這一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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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天→命:之謂性”與人的宗教性的凸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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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3年,湖北荊門郭店村出土了一批楚簡,依據(jù)學(xué)者的考證,基本認(rèn)定這批楚簡應(yīng)屬于七十子及其后學(xué)的作品,從時間上看,略早于子思之時代,抑或與子思同時代。“天命之謂性”這一句話,乃是從郭店楚簡《性自命出》中的那句話——“性自命出,命自天降”——簡化而來?!靶宰悦觯蕴旖怠?,若只是從發(fā)生學(xué)的立場上來了解,即“天”僅僅是一個源頭上的引生力量,別無他義,那么,何必不直接說“性自天出”簡單明快呢?何必中間要引出一個橋梁“命”字,一定要由天到命,再由命到性呢?這其中隱含著有怎樣的大義?多出一個“命”字,又有什么不同?我們知道,人乃天所生,從這個意義上說,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乃是一種發(fā)生學(xué)的關(guān)系,亦本不錯。但人之所以為人,乃是因為人有受造感,既而由受造感而來的對于神圣者之依賴感,但受造感之激起與依賴感之憤發(fā),僅形式地說天之生人,并不足以有之,必須使天活化,而天之活化就在于這個“命”字,因為“命”讓人真切地傾聽到了或體證到了。這是郭店楚簡寧愿繁復(fù)地說“性自命出,命自天降”,而不愿簡潔地說“性自天出”的原因所在。因此,“天命之謂性”這句話不應(yīng)只注重其“天”字,而對于“命”字則不甚措意,乃至認(rèn)為無關(guān)緊要,且把“天命”作為一個名詞,而作為名詞的“天命”實際上與單獨的“天”字并無區(qū)別。如此一來,“天命之謂性”就只能從發(fā)生學(xué)的立場來理解了,其意思是:來自于天命的就是性;或不要“命”字,而說:來自于天的就是性。二者的意思并無區(qū)別,因為無論是來自于“天命”還是來自于“天”,也無論“天命”或“天”是否成為性的一部分,性都成為了一個靜態(tài)的存有,如此解物之性可,如此解人之性則萬萬不可,因為人之向上躍起的憤發(fā)感沒有力量之源泉。這樣,就把人等同于物了,這不但是對人之不尊重,且使整個世界失去了一個價值基點,《中庸》所究竟的圓教也不可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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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習(xí)慣把“天命”作為一個復(fù)合名詞來理解,其來亦有自??鬃釉灾^:“五十而知天命?!保ā墩撜Z·為政》)“知”是動詞謂語,其后面自然以名詞作為賓語。但孔子作為一個圣者,其知天命決非像知一般的外在對象或理論知識一樣地知,這里的“知”應(yīng)該是真切地傾聽到了天之召喚與命令了,在此,人與天是相互理解與通達(dá)的,故孔子曰:“知我者,其天乎。”(《論語·憲問》)若天命只是作為一般的靜態(tài)的知識對象,孔子是不可能如此說的。因此,天命一定是活動的天在命令或召喚,而“知”意味著一個人在傾聽或接受。于是,張橫渠這樣理解“五十而知天命”,他說:“五十窮理盡性,至天之命,然不可自謂之至,故曰知?!保ā墩伞と罚┻@里明確地說是“天之命”而不是“天命”,即天的命令與召喚,“知”意味著正在傾聽中,尚不敢說已與天通達(dá)為一了,是謂“不可自謂之至”。程伊川在解釋此句時亦曰:“五十而知天命,思而知之?!保ā墩撁暇x》第一下)這里的“思”并非是思考的意思,而是在存養(yǎng)工夫中傾聽、體證。因此,若我們僅僅只是把“天命”理解為一個復(fù)合名詞,則孔子在“知天命”之過程中的傾聽、震拔、體證之義,沒有彰顯出來;“天命”必須被理解為“天之┄所命”或“天在┄命令”,唯有在這樣的精神憤發(fā)與警醒之動態(tài)過程中,才是真切的“知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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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地,“天命之謂性”這一主斷中,亦不能只是形式地靜態(tài)地凸顯“天”或“天命”,既而發(fā)生學(xué)地講天之所賦予者為人性,亦必須動態(tài)地把“命”字凸顯出來?,F(xiàn)代學(xué)者伍曉明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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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天命”其實只是某種“天給”或“天予”或“天賦”,那又為什么還要說“天命”呢?如果“命”的意思在這里可以被如此簡單地解釋掉,那又還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說“天命之謂性”,而不簡單地堅持那個傳統(tǒng)的“生之謂性”呢?“生”不是已經(jīng)就蘊含了“給”、“予”、“賦”之意嗎?而且“生”在中國傳統(tǒng)中不是始終都已經(jīng)意味著“天生”了嗎?所以,對于“天命之謂性”中“天命”的傳統(tǒng)讀法的一個基本問題,“命”之本義在此其實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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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字不見,則“天命之謂性”就下滑為發(fā)生學(xué)意義下的“生之謂性”,從而把人等同于物。為了把人與物區(qū)分開來,必須重新把“命”字凸顯出來,因此,“天命之謂性”的準(zhǔn)確讀法應(yīng)該是:“天→命:之謂性”?!疤烀睉?yīng)該理解為“天→命”這種結(jié)構(gòu),這種結(jié)構(gòu)意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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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在命令人,而人在接受天命”這樣一種動態(tài)的情況或活動,而不應(yīng)被理解為天命本身之內(nèi)容這樣一個既成的狀態(tài)或事實。[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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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在命令人,而人在接受天命”,正體現(xiàn)了人與天的相互作用與通達(dá)。這個意思在孔子那里有明確的體現(xiàn)??鬃釉唬骸跋聦W(xué)而上達(dá)。知我者,其天乎。”(《論語·憲問》)“下學(xué)而上達(dá)”,就是人在接受天命;“知我者,其天乎”,就是“天在命令人”。由此,“天→命:之謂性”應(yīng)該這樣理解:人性總是在“天在命令人,而人在接受天命”這一過程中表現(xiàn)出來,從而被理解。這樣,人與天才同時活了起來,而不是在靜態(tài)的發(fā)生學(xué)的立場上,人與天的關(guān)系僅僅是一種生成關(guān)系,既而把人與天全部“物化”。我們把“天命之謂性”理解為“天在命令人,而人在接受天命”這種人與天的相互作用與通達(dá)之關(guān)系,并不是要去回答“人性是什么”這一問題,而是要回答:人怎樣才成其為人?或者說,人如何確證自己的存在?準(zhǔn)確地說,即使要回答“人性是什么”這一問題,一個在先的任務(wù)是:人必先成其為人,或者說,人必先確證自己的存在,然后才能回答“人性是什么”。因為人性并非靜態(tài)之物,不能通過科學(xué)方法觀察與測試,唯有在人確證自己作為人而存在的過程中去體證。若我們基于發(fā)生學(xué)的立場,認(rèn)為天所賦予人的就是人性,這好像是回答了“人性是什么”,但我們其實根本不知道人性到底何所指,因為天與人俱是形式化的概念或者物化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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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一般把人稱之為生命,而除此以外的存在者則稱之為物或者生物。人之所以稱之為生命,就意味著人一生下來就背負(fù)著來自天之命令。人與天之關(guān)系,正如唐文明所言,“并不是債務(wù)人與債權(quán)人的關(guān)系,而毋寧說是受托者與托付者的關(guān)系。在這種受托與托付的關(guān)系中,人本性高潔,并負(fù)有美好的使命,換言之,人是天命在身者”。[17]人只有作為天命在身者與背負(fù)者,人作為人才到來,人性亦隨之而到來。所以,人性根本不是一個有待認(rèn)知的靜態(tài)存有,而是人在傾聽、通達(dá)天命之過程中的一種綻出,是之謂“率性”。若人性是一種靜態(tài)的存有,是根本無法“率”的。因此,“天命之謂性”的意思是:人之為人的本性就在于,傾聽、響應(yīng)天之命令,決非只是說天賦予人的就是人之性。這樣,“天命之謂性”所肯定的正是人的最根基的宗教性,一種無任何外在特定形式的宗教,一種若無對天命之傾聽與回應(yīng),則任何宗教即不成其為宗教的宗教。宗教,當(dāng)然可以表現(xiàn)出外在的形式與戒律,如諸多實定宗教那樣,但這對于宗教并非本質(zhì)之相關(guān)者,宗教之本質(zhì)相關(guān)者是人對天(或別的終極者)之命令的傾聽、回應(yīng),而這一點,被《中庸》所把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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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當(dāng)我們把“天命之謂性”解讀為“天→命:之謂性”的時候,人的宗教性特質(zhì)才能顯現(xiàn)出來。為什么?我們須從天人關(guān)系中來理解。張岱年在論述天人關(guān)系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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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哲學(xué)之天人關(guān)系中所謂天人合一,有二意義:一天人相通,二天人相類。天人相通的觀念,發(fā)端于孟子,大成于宋代道學(xué)。天人相類,則是漢代董仲舒的思想。[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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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會有這種區(qū)別?若我們只是發(fā)生學(xué)地理解“天命之謂性”,那么,我們最多只能證成天人相類的觀念。因為發(fā)學(xué)生的理解是靜態(tài)的、生成的,人乃是天的產(chǎn)品,故容易產(chǎn)生天人相類的觀念。但天人相類的觀念并不能導(dǎo)致宗教,因為天人相類的理論基礎(chǔ)是形質(zhì)上的“天副人數(shù)”。這種理論,正如張岱年所言,“是一種牽強附會的思想,認(rèn)為天人在形體性質(zhì)上皆相似”。[19]故天人相類易導(dǎo)致原始的低級膜拜,乃至迷信,因為這種思想是基于看得見的形質(zhì)而類推比附出來的,完全沒有開掘內(nèi)在之心性,使其震動而有所覺悟。雖然這對于人心不失其威懾作用,但之于性德之憤悱,乃至讓人向終極之永恒飛越,并無絲毫作用。所以,天人相類盡管有其宗教的外表,但卻不是真正的宗教。但若我們把“天命之謂性”解讀為“天→命:之謂性”,天與人并非靜態(tài)的直接的生成關(guān)系,而是通過“命”這個橋梁,把有限的人與無限的天連接起來,即人與天的連接并非直接在靜態(tài)的發(fā)生學(xué)中就可以建立起來的,而必須在“天→命:之謂性”中,動態(tài)地念茲在茲地去響應(yīng)天之命令的時候,人與天的關(guān)系才能建立起來。所謂人與天之關(guān)系之建立乃是指:性德之憤悱,乃至讓人向終極之永恒飛越。這才是真正的宗教精神的開啟。沒有這種精神的開啟,人的宗教性是無法證成的,也就是說,人作為一種終極永恒的價值存在無法得到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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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慎獨:傾聽與回應(yīng)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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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之謂性”表現(xiàn)了人最根基的宗教性,但它并不是向上地要求人去皈依天,而是向下地確證人作為人而存在,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才與人性問題相關(guān)。不過,在天人之關(guān)系中,天與人是相互通達(dá)而互為確證的。這意味著:一方面,如果沒有人,或者沒有人去傾聽最后響應(yīng)天之命令,則就無所謂天命;另一方面,如果天命不降或者沒有天命,也就無所謂具有人性之人。如果沒有天命,對于人而言,就只有“生”而無“命”,由此,人之無“命”之“生”就等同于生物之“生”。[20]天與人二者相得益彰而互為確證,天命作為天命,正是通過人的傾聽、響應(yīng)而靈現(xiàn);人作為人,正是有了對天命之傾聽與響應(yīng)才成其為人。《中庸》接下去兩句——“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正是針對這一互為確證的過程而言的,也就是說,所謂“率性”、“修道”,乃至“教”俱是人對天命之傾聽與回應(yīng),從而確證人自身之存在,社會政治之為社會政治之存在,乃至世界之為世界之存在。這一系列確證過程的完成即是道的修成,故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钡乐圆豢呻x,乃是因為若沒有這一確證之過程,則人、社會、世界俱為偶然之存在,俱是沒有價值的絕對存在。人對自身、社會以及世界的最終確證,依賴于人對天命有所傾聽與響應(yīng),這就是《中庸》所說的“慎獨”,故“慎獨”必須是在先的。是以劉蕺山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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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獨是學(xué)問第一義。言慎獨而身、心、意、知、家、國、天下,一齊俱到。故在《大學(xué)》為格物下手處,在《中庸》為上達(dá)天德,統(tǒng)宗徹上徹下之道也。(《劉子全書》卷四《學(xué)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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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齊俱到,就是在“慎獨”中讓它們到來且確證它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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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獨”何以與傾聽與響應(yīng)天命相關(guān)?且看《中庸》之論“慎獨”:“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比酥畠A聽與響應(yīng)天命,必須一個人獨自地聆聽天之召喚,俗眾無所睹處,傾聽與響應(yīng)天命者必有所睹;俗眾無所聞處,傾聽與響應(yīng)天命者必有所聞;俗眾于隱而無所見處,傾聽與響應(yīng)天命者必有所見;俗眾于微而無所顯處,傾聽與響應(yīng)天命者必知其有所顯。朱子在解《大學(xué)·誠意》章時曰:“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保ā洞髮W(xué)章句》)那么,“獨知之地”是什么呢?就是天之命令。明儒章本清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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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人一道也。天道固人道所自來,而盡人正以全其天也。茍?zhí)斓啦幻鳎接缕溥~往之力,譬之幼離鄉(xiāng)井,長欲返之,使不知父母居止所在,遑遑然日奔走長途,無益也。(《圖書編》卷十五《性道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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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知,對天之命令有所傾聽、感受與響應(yīng),乃是人作為人而到來的根本保證,而慎獨又是人傾聽、感受與響應(yīng)天命之根本保證,是以劉蕺山曰:“不慎獨,如何識得天命之性?”(《劉子遺書》卷二《學(xué)言》一)天或天命,乃中國傳統(tǒng)之名言,其實義乃指一絕對的超越者或神圣者,此超越者或神圣者唯有在慎獨中方可通達(dá),朱子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視,潛心以居,對越上帝。”(《晦庵集》卷八十五《敬齋箴》)所說者正是在慎獨中通達(dá)神圣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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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作為人而挺立于宇宙之間,之所以能與動物區(qū)以別,乃因為除了滿足基本的物質(zhì)生存需求以外,尚有一種動物所沒有的關(guān)切或牽掛,即對終極者的關(guān)切或牽掛,是為終極關(guān)切或終極牽掛。終極者乃是終極關(guān)切或牽掛的對象。那么,何謂終極者呢?終極者就是我們?nèi)说娜繉嵲?。在此處,人作為人才能得其實,不然,就是形式上的人,即有人之形式而無人之實質(zhì)。所謂“人的全部實在”并不是指人的肉體性實存,而是指人的宗教性存在??梢?,人的全部實在并非只是看得見的部分,更包括看不見的部分,而那些看不見的部分恰恰是人作為人而終極關(guān)切且牽掛著的。這種關(guān)切與牽掛是無條件的,因為它關(guān)涉到人是否存在,因此人的這種關(guān)切實際上就是人要確證自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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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實存著,但人又很可能是非存在。終極關(guān)切與牽掛之意義就在這里顯示了出來,即如何讓人不至于陷入非存在?眾所周知,“存在”一詞出自巴門尼德。巴門尼德有兩條原則:“存在”存在,而“非存在”不存在。這是一條通向真理之路;“存在”不存在,而“非存在”存在。這是一條通向意見之路。為什么巴門尼德要作這種真理與意見的區(qū)分呢?關(guān)鍵在于巴門尼德所說的“存在”到底何種特征?在巴門尼德那里,存在具有如下特征:存在是一,存在是永恒的,存在是不動的,存在是完滿的。那么,存在到底何指呢?我們似乎難以斷定,但作為與存在相反的非存在,我們卻很容易斷定它指的就是現(xiàn)象世界??梢姡谴嬖跊Q不是指“無”或“虛空”,而是指現(xiàn)象世界的變易性與不穩(wěn)定性。相對于非存在之所指,則我們可知,存在乃是絕對的超越者與神圣者。人類只有認(rèn)識了祂才算是認(rèn)識了真理,若只停留在非存在的現(xiàn)象世界,則只是知曉了一些意見。同理,對于人的認(rèn)知若只限于肉體性的實存,那么,此時人還是非存在。只有人與絕對的超越者與神圣者貫通,人才是存在,而這,正是人的終極關(guān)切與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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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絕對的終極者與神圣者的存在,雖不在經(jīng)驗世界,但又不是純形式的一種概念規(guī)定,而是可以被覺悟的。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yuǎn),遠(yuǎn)曰反。”(《老子》第二十五章)這段話可謂是對終極者與神圣者的覺悟與感應(yīng)的描述,這是體會語,非定義語。孟子曰:“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謂神?!保ā睹献印けM心下》)可見,對終極者與神圣者的關(guān)切與牽掛,其關(guān)切與牽掛不是概念認(rèn)知式的,而是生命內(nèi)省慎獨覺悟式的。是以孟子又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保ā睹献印けM心下》)欲望那個終極者與神圣者方是真正的善,生命與那個終極者與神圣者貫通方是真正的人(信者,真也)。終極者與神圣者具有“充實”、“大”、“化”與“神”之特性,祂不是一般的現(xiàn)象式的存在,而是形而上的終極的唯一存在。蒂里希把這種存在或終極者與神圣者稱之為“淵”[21],《中庸》“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說的正是作為終極者與神圣者的淵。淵就是一個秘密藏,而孟子所說的“充實”、“大”、“化”與“神”就是表現(xiàn)了終極者與神圣者的這種秘密藏。這個秘密藏,既吉祥朗徹、于穆不已,又隱微寂寥、感應(yīng)如神。蒂里希與孟子之所說實為同一意思,但蒂里希對淵的規(guī)定性是作了詳細(xì)的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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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蒂里希看來,作為終極者與神圣者的淵有兩種規(guī)定性:其一是毀滅的力量,其二是提升的力量。二者是人對于終極者與神圣者的體驗。毀滅的力量是負(fù)面的講法,提升的力量是正面的講法,二者都意味著人的實存必須向終極者與神圣者靠近乃至同一,不然,終極者與神圣者就會顯示其毀滅的力量,而人一旦覺悟到此,則終極者與神圣者就會顯示其正面的提升力量。董仲舒曰:“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保ā稘h書·董仲舒?zhèn)鳌罚┱f的正是終極者與神圣者(天)的毀滅的力量,一個慎獨存養(yǎng)深厚的人,必然會體會到這種力量?!吨杏埂窞槭裁匆f“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呢?因為君子在慎獨中體會到了這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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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終極者與神圣者有神秘的毀滅力量呢?因為終極者與神圣者(存在)是永恒的“一”,祂是一個無所不在的境域,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非存在)都在此境域內(nèi)變化發(fā)展。這樣,這個境域就是萬事萬物的守護者,一旦離開這個境域棄之而去,作為非存在的萬事萬物徹底淪為虛無。人的“不信”、“狂妄”與“欲望”使人棄之而去,從而離開終極者與神圣者的守護。所謂“不信”就是人背離終極者與神圣者之中心;所謂“狂妄”就是背離終極者與神圣者之中心的人以自己為中心,成為孤懸而自大的人;所謂“欲望”就是人試圖把整個世界拉入自我的無限制的追求之中。“不信”、“狂妄”與“欲望”俱使人背離終極者與神圣者而去,從而變?yōu)榉谴嬖?。人必須看到自己的有限性與非存在特征,從而對終極者與神圣者有其關(guān)切與牽掛,也就是傾聽、回應(yīng)終極者與神圣者之命令。不然,毀滅的力量隨時降臨。因為妄作的人以自我為中心,這也意味著人人都是中心。這樣,無數(shù)個中心不可避免地使自我走向解體,墮為碎片,世界亦隨之墮為碎片,世界與人徹底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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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極者與神圣者的毀滅力量通過人的敬畏而走向其提升的力量。人作為一種特殊的存在者,他本是與終極者與神圣者聯(lián)為一體的。人的實存只有參入了終極者與神圣者之中,其實存才是有意義的,不然,他的實存就是純粹的物,他的死也是一種自我毀滅。若參入了終極者與神圣者,則他盡管也要死,但此時的死卻是一種犧牲,一種確證自身作為永恒存在的犧牲,而他的實存也獲得了終極的意義,從而克服了實存之荒誕與意義的虛無。這就是“淵”的提升力量?!吨杏埂吩疲骸半齐破淙?!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茍不固聰明圣知達(dá)天德者,其孰能知之?”這正是人對于這種提升力量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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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能體會到“淵”的這兩種力量正是以人與終極者及神圣者的關(guān)聯(lián)作為前提的,即如果人的生命里根本不能靈現(xiàn)終極者與神圣者,則不可能聆聽到“淵”之召喚,更不可能感受到實存中的絕望與虛無而有所回應(yīng)。這一關(guān)聯(lián)哪怕是極為微弱的關(guān)聯(lián)乃是實存的人克服非存在(偶然的存在)而走向存在(終極者與神圣者)的唯一希望與力量。而這一切,端來自人之慎獨工夫。通過慎獨工夫,體會到“淵”的毀滅力量,則人必有畏,故孔子認(rèn)為君子有三畏,其中第一畏乃是“畏天命”(《論語·季氏》)。通過慎獨工夫,體會到“淵”的提升力量,則人必有敬,故程子曰:“毋不敬,可以對越上帝?!保ā抖踢z書》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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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淵”乃是人在慎獨工夫中通過傾聽、回應(yīng)天之命所開顯出來的,在這里,人被確證為一種絕對的永恒存在,除此以外,人逃不了物質(zhì)性的偶然存在之命運,是以《中庸》云:“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這就是說,要確證人之為人,必須要讓天在人的生命中到來。所謂讓天在人的生命中到來,就是人要始終在回應(yīng)、承受天之命令。在我們這個宇宙之中,人必須是這個使命的承擔(dān)者,也唯有人才是這個使命的承擔(dān)者,也就是說,人必須也能夠作為確證者而存在。在子思的《中庸》之前,儒學(xué)對于天與人之關(guān)系的認(rèn)識,尚處在天人可以相貫通的階段,那么,當(dāng)《中庸》明確說出“天命之謂性”之后,則在天人關(guān)系上,儒學(xué)已自覺地認(rèn)識到人乃是一個天命在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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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作為一個天命在身者,不但確證了人自身的存在,也確證了世界之為世界,萬物之為萬物的存在。所謂“確證”,不是指一種自然的物化存在,而是一種宗教性存在,而正是人作為天命在身者,帶來了世界與萬物的這樣的存在?!吨杏埂愤@部書,無非就是要指證人作為天命在身者,進而確證世界與萬物的宗教性存在。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中庸”是宗教,且為圓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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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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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若對“天命之謂性”只作發(fā)生學(xué)的理解,則不能證成《中庸》之圓教義理,參見拙文《作為圓教文本的<中庸>》(載郭齊勇主編:《陽明學(xué)研究》第六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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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楊少涵校理、(宋)衛(wèi)湜撰:《中庸集說》,漓江出版社2011年版,第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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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楊少涵校理、(宋)衛(wèi)湜撰:《中庸集說》,漓江出版社2011年版,第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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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楊少涵校理、(宋)衛(wèi)湜撰:《中庸集說》,漓江出版社2011年版,第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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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楊少涵校理、(宋)衛(wèi)湜撰:《中庸集說》,漓江出版社2011年版,第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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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楊少涵校理、(宋)衛(wèi)湜撰:《中庸集說》,漓江出版社2011年版,第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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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錢穆:《中國人的思想綱領(lǐng)》,《錢賓四先生全集》(40)之《從中國歷史來看中國民族性與中國文化》,臺灣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98年版,第1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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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徐復(fù)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10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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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牟宗三:《心體與性體》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25頁。牟宗三在《中國哲學(xué)的特質(zhì)》中謂:正宗儒家對于性的規(guī)定有兩路:(一)《中庸》、《易傳》所代表的一路,中心在“天命之謂性”一語。(二)孟子所代表的一路,中心思想為“仁義內(nèi)在”,即心說性。二者須最終相結(jié)合,才可理解人性??梢姡沧谌牙斫獾?,只由“天命之謂性”一路向下講,而不講向上一路之人對天命的回應(yīng),則易成發(fā)生學(xué)的理解,此非儒學(xué)之正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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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⑩]楊祖漢:《中庸義理疏解》,臺灣鵝湖出版社1984年版,第1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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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唐君毅:《中國哲學(xué)原論——原道篇》上冊,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第36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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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唐君毅:《中國哲學(xué)原論——原道篇》上冊,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第3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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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牟宗三:《心體與性體》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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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牟宗三:《心體與性體》中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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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伍曉明:《“天命:之謂性!”片讀<中庸>》,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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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伍曉明:《“天命:之謂性!”片讀<中庸>》,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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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唐文明:《隱秘的顛覆——牟宗三、康德與原始儒家》,三聯(lián)書店2012年版,第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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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張岱年:《中國哲學(xué)大綱》,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177頁。張岱年之所以認(rèn)為天人相通之觀念發(fā)端于孟子,乃因為在他看來,《中庸》作于秦漢之際,亦因其寫作此書時郭店楚簡未出土之故。然而,《中庸》當(dāng)早于《孟子》,此處不復(fù)贅述,故明確展現(xiàn)天人相通之觀念,實始于子思的《中庸》或七十子后學(xué)所作之《性自命出》。但在此之前,孔子在他的踐行中,早就通過實踐的路徑展示了天人相通,此則必須指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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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張岱年:《中國哲學(xué)大綱》,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17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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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伍曉明:《“天命:之謂性!”片讀<中庸>》,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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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蒂里希認(rèn)為,以奧秘語言說之,終極者與神圣者稱之為“淵”;以哲學(xué)語言說之,則稱之為“道”;以宗教語言說之,則稱之為“靈”。蒂里希:《系統(tǒng)神學(xué)》,何光滬選編:《蒂里希選集》,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9年版,第10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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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中庸》作為圓教義理的最終證成,可參見拙文《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論《中庸》對世界作為宗教性存在的確證及其圓教之成立》,將刊發(fā)于《思想與文化》第31輯(2022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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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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