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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曾亦】《春秋》為“刑書”——兼論中國古代法律的儒家化問題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2-12-21 12:21:51
        標(biāo)簽:《春秋》
        曾亦

        作者簡介:曾亦,男,西元一九六九年生,湖南新化人,復(fù)旦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曾任職于復(fù)旦大學(xué)社會學(xué)系,現(xiàn)任同濟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哲學(xué)系教授,經(jīng)學(xué)研究所所長,兼任復(fù)旦大學(xué)儒學(xué)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思想史研究中心研究員、上海儒學(xué)研究會副會長。著有《本體與工夫—湖湘學(xué)派研究》《共和與君主—康有為晚期政治思想研究》《春秋公羊?qū)W史》《儒家倫理與中國社會》,主編《何謂普世?誰之價值?》等。

        《春秋》為“刑書”——兼論中國古代法律的儒家化問題

        作者:曾亦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表,原載《孔子研究》2022年第5期


        摘    要:關(guān)于孔子《春秋》的性質(zhì),古人或以為“經(jīng)”,或視作“史”。本文立足于漢人視《春秋》為“刑書”的立場,重新審視《春秋》作為“經(jīng)”的性質(zhì)。文章認(rèn)為,《春秋》所以成為“刑書”,實在于孔子曾有得君行道乃至得國自王的本志,而《春秋》不過是孔子用以治世之書,即作為“一王之法”而已。后儒深諱斯旨,遂抑孔子為“素王”,以為孔子不過假《春秋》而“為漢制法”。尤其自魏晉以后,更有貶《春秋》為“史”者,以為孔子不過明道之圣人,抑或“萬民之表率”而已,如是儒家經(jīng)世致用之精神遂晦暗不明。

         

        作者簡介:曾亦,男,1969年生,湖南新化人,同濟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主要從事《春秋》學(xué)、《三禮》學(xué)和宋明理學(xué)的研究

         


        《春秋》乃孔子據(jù)魯國及諸國史籍而作,本有“史”的性質(zhì)。然而,后世儒家又奉《春秋》為“經(jīng)”,其緣由在于,《春秋》包含了一套孔子用以“撥亂世而反諸正”的王法。漢儒視《春秋》為“刑書”,正是基于對《春秋》這種性質(zhì)的理解【1】。

         

        漢儒對孔子的理解不同于宋明儒。宋明儒視孔子為“萬世師表”的圣人,至于其《春秋》,亦不過通過“直書其事”以彰顯善惡而已【2】。漢儒則不同,視孔子為“撥亂反正”的圣王,并且主張,如果孔子真能效法湯、武以得國,則作為“真王”以行道;然而,孔子既不能行道于當(dāng)世,故不得已垂王法于《春秋》,以待后王,如此孔子只是“素王”而已。當(dāng)然,無論孔子是“真王”,還是“素王”,所用以治世的王法卻并無不同,都是針對具體現(xiàn)實而制訂的一套非常完備、遍及現(xiàn)實生活諸多方面的規(guī)范。而且,其所治理的對象亦不限于浸潤王化的信眾,還包括被視為化外之民的夷狄。因此,孔子絕不是僅僅作為“萬民表率”的身份來引導(dǎo)百姓,而是作為“躬操權(quán)柄”的王者來治理天下。正是基于孔子的這種身份,其用以治世的《春秋》才可視為“刑書”。

         

        基于上述理由,自漢景帝、武帝以后,儒家開始有意識地借助經(jīng)義來處理現(xiàn)實問題,尤其是依據(jù)《春秋》來處理各種司法案例,即所謂“《春秋》決獄”。于是,無論是漢代董仲舒的《春秋決獄》、何休的《漢議》,還是清代劉逢祿的《議禮決獄》、龔自珍的《春秋決事比》,都可以看到儒家學(xué)者在這方面的努力,亦足見《春秋》確具“刑書”的性質(zhì),能夠處理現(xiàn)實中種種司法案例。到了清末,康有為更是將《春秋》視為儒家的“憲法”,于是《春秋》又具有超越于一般“刑書”的性質(zhì),頗近于猶太人的摩西《十誡》和阿拉伯人的《古蘭經(jīng)》。


        一、《春秋》“行事”考辨

         

        無論是魯國及諸國史記,還是孔子所作的《春秋》,都是對以往史事的真實記載,此為“行事”的本義。

         

        董仲舒《春秋繁露·俞序篇》云:

         

        孔子曰:“吾因其行事而加乎王心焉。”以為見之空言,不如行事博深切明?!?】

         

        其后,司馬遷《太史公自序》述董子之說,亦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薄?】據(jù)此,所謂“行事”,本系諸國史籍所書以往史事,即天子、諸侯以及卿、大夫、士的行事之跡。

         

        然而,孔子作《春秋》,又以“王心”加諸行事,而彰顯其“撥亂反正”之王法,則孔子雖只是作為“素王”,而《春秋》卻具有某種政治實踐的性質(zhì)。簡言之,孔子作為“素王”,雖不同于其攝行相事時的所作所為,然亦具有“行事”的性質(zhì),其實踐性顯非其他經(jīng)典可比。據(jù)此,《春秋》所言“行事”,當(dāng)有二義:

         

        其一,史家所載往事,猶魯《春秋》及楚《梼杌》、晉《乘》之類,此固孔子“王心”所加焉。

         

        其二,孔子本人治世之跡,包括其治魯之事,以及假《春秋》以行撥亂之事。此為“行事”的派生義。

         

        關(guān)于“行事”的派生內(nèi)涵,即便宋儒亦有所論。程頤嘗言:

         

        《詩》《書》載道之文,《春秋》圣人之用?!对姟?、《書》如藥方,《春秋》如用藥治病。圣人之用,全在此書,所謂“不如載之行事深切著明”者也?!?】

         

        可見,程子蓋以《詩》、《書》為“空言”,猶如藥方,而《春秋》乃圣人之“行事”,猶如醫(yī)者用藥治病??梢哉f,此說正揭明了《春秋》的實踐性質(zhì),即“圣人之用”。其后,胡安國《春秋傳》即申其說,曰:

         

        孟氏發(fā)明宗旨,目為天子之事者,周道衰微,乾綱解紐,亂臣賊子接跡當(dāng)世,人欲肆而天理滅矣。仲尼以為天理之所在,不以為己任而誰可?五典弗惇,己所當(dāng)敘;五禮弗庸,己所當(dāng)秩;五服弗章,己所當(dāng)命;五刑弗用,己所當(dāng)討?!试唬骸拔矣d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空言獨能載其理,行事然后見其用。是故假魯史以寓王法,撥亂世,反之正?!?】

         

        誠若胡氏所言,《春秋》不獨記載天子、諸侯以及卿、大夫、士之行事,又記載孔子假《春秋》以撥亂反正之行事。可以說,孔子雖不見用于當(dāng)世,然其《春秋》足為“圣人之用”,而非徒載其理的“空言”可比。

         

        胡氏又曰:

         

        世衰道微,暴行交作,仲尼有圣德無其位,不得如黃帝、舜、禹、周公之伐蚩尤、誅四兇、戮防風(fēng)、殺管蔡,行天子之法于當(dāng)年也,故假魯史用五刑、奉天討、誅亂賊,垂天子之法于后世。其事雖殊,其理一耳,何疑于不敢專進(jìn)退諸侯,以為亂名實哉?夫奉天討、舉王法以黜諸侯之滅天理、廢人倫者,此名實所由定也,故曰:“《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7】

         

        胡氏以為,孔子本欲效黃帝、舜、禹、周公行王法于當(dāng)年,則有為“真王”之志也;然既不得其位,乃假魯史而“垂天子法于后世”,雖不得已而為“素王”,但其“法”足以使亂臣賊子懼【8】??梢?,在胡氏看來,無論“行天子之法于當(dāng)年”,還是“垂天子之法于后世”,都可視為圣王之“行事”。

         

        孔廣森則徑將《春秋》之“撥亂反正”比諸孔子本人之立朝行事。其《通義》敘云:

         

        先師言:“《春秋》,夫子之行事也?!毕蚴狗蜃优c翚、招并時立朝,必不待其弒君亂國,蚤已放流之,?殛之,又何不逆億之有?【9】

         

        蓋翚、招之徒,平日處心積思,出謀發(fā)慮,久不范于禮義,終致弒君亂政??鬃尤舻帽?,則必早有殛、流此等逆賊之“行事”。故《春秋》之撥亂,與孔子之立朝行政,實無有異焉,皆圣人之“行事”也。

         

        然而,孔子以后的歷代圣賢所為,只是“明道”,而非“行道”,不過徒陳古圣明王之道而見諸“空言”而已。唯孔子欲親治一國,種種瑣屑之事,皆須群策群力,并親歷親為之,此即“真王”之行事。至孔子作為“素王”而寓諸王法的《春秋》,不過于種種行事而“加乎王心”,皆屬于“行道”。因此,所謂“見之空言”者,猶宋儒之空談性理;若“見諸行事”者,則猶朝臣之參政議政,乃至王者之躬行治道與孔子之筆削史事,皆具有此種性質(zhì)。故孔子欲立朝行事而不得,乃奔走于列國間,以謀得國,至晚年筆削往古行事而作《春秋》,皆圣人所以行其道也。


        二、作為“圣王”的孔子與《春秋》的性質(zhì)

         

        孔子仕魯為大司寇,并攝行相事,蓋欲假君權(quán)以行道也;此后奔走于列國間,棲棲遑遑,猶期得國自王以行道。凡此,皆孔子本人之“行事”也。至晚年歸魯,孔子乃知其道不得行于當(dāng)世,遂自居“素王”而作《春秋》,假魯隱公以后二百四十二年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之“行事”,而“加吾王心焉”??梢姡洞呵铩芬粫男再|(zhì),迥不同于其余“五經(jīng)”,亦屬孔子的“行事”,本身即具有政治實踐的性質(zhì)。后儒尊視《春秋》為經(jīng),正是基于此種“行事”的特點。

         

        據(jù)《列子·仲尼》記載,孔子自謂“曩吾修《詩》《書》,正《禮》《樂》,將以治天下,遺來世,非但修一身、治魯國而已”??梢?,不獨《春秋》,即便《詩》《禮》《禮》《樂》等經(jīng)典,都不能像宋儒所理解的那樣,僅僅視為“修一身”之書,而是“治魯國”乃至“治天下,遺來世”之書。此種說法,與公羊家的理解并無不同,即視《春秋》為“萬世治法”之書。

         

        然而,后來儒家對治法的理解,常嫌偏頗,尤其是將禮與刑對立起來。這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論語》的影響?!墩撜Z·為政》云: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論語》中的這種說法,固然普遍為后儒所接受。然而,在漢儒那里,我們還可以看到另一種說法,即強調(diào)禮刑之合一。早在《尚書》那里,就已有“出禮入刑”的觀念,漢人遂取以論《春秋》之旨。漢陳寵云:

         

        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禮則入刑,相為表里者也?!?0】

         

        “失禮則入刑”,表明了禮與刑的合一。這種說法,對后世影響頗為深遠(yuǎn)。明方孝孺曰:

         

        故禮之與刑,異用而同歸。出乎禮則入乎刑,法之所不能加者,禮之所取也?!洞呵铩?,圣人用刑之書也,而一本乎禮。酌乎禮之中,參乎其事之輕重,斷以圣人書法之繁簡,則《春秋》之旨可識,而天下難處之變可處矣。【11】

         

        清劉逢祿則曰:

         

        或稱《春秋》為圣人之刑書,又云五經(jīng)之有《春秋》,猶法律之有斷令。而溫城董君獨以為“禮義之大宗”,何哉?蓋禮者,刑之精華也。失乎禮,即入乎刑,無中立之道。故刑者,禮之科條也?!?2】

         

        可見,方、劉俱主張禮刑之合一,且據(jù)以論《春秋》的性質(zhì),即“圣人之刑書”也。并且認(rèn)為,這種說法與董仲舒視《春秋》為“禮義之大宗”,并不矛盾??梢姡洞呵铩芳仁切虝质嵌Y書也。

         

        關(guān)于《春秋》作為“刑書”的性質(zhì),東漢王充所言最為精核,曰:

         

        仲舒表《春秋》之義,稽合于律,無乖異者。然則《春秋》,漢之經(jīng),孔子制作,垂遺于漢。論者徒尊法家,不高《春秋》,是暗蔽也。【13】

         

        王充雖非《公羊》名家,然既有見于此,足見其卓識也。由此亦可見《春秋》之為“刑書”,實屬漢人的普遍意見。今人徒嚴(yán)于儒、法之辨,甚至判若水火,其實就《春秋》而言,本就具有“刑書”的性質(zhì),而奉《春秋》為“五經(jīng)冠冕”的漢儒,并非如漢宣帝所說的“純?nèi)蔚陆獭?。不過,漢儒的這種傾向,并非由“霸王道雜之”而來,實基于孔子作為行道的“圣王”而來,可以說,孔子既垂王法于《春秋》,則《春秋》自然具有“刑書”的性質(zhì)。

         

        因此,漢儒的這種看法,與后來杜預(yù)、朱子徒視《春秋》為彰顯善惡的史書態(tài)度,實有根本區(qū)別。下面,我們就《春秋》記載的“衛(wèi)輒拒父”一事,來討論兩種態(tài)度的差異,不難發(fā)現(xiàn),基于《論語》的宋儒對此事的看法,頗不同于《春秋》學(xué)者的觀點。

         

        《公羊傳·哀公三年》:“三年春,齊國夏、衛(wèi)石曼姑帥師圍戚。”《公羊傳》云:

         

        齊國夏曷為與衛(wèi)石曼姑帥師圍戚?伯討也。此其為伯討奈何?曼姑受命乎靈公而立輒。以曼姑之義,為固可以距之也。輒者曷為者也?蒯聵之子也。然則曷為不立蒯聵而立輒?蒯聵為無道,靈公逐蒯聵而立輒。然則輒之義可以立乎?曰:“可?!逼淇赡魏危坎灰愿该o王父命,以王父命辭父命,是父之行乎子也。不以家事辭王事,以王事辭家事,是上之行乎下也。

         

        可見,《公羊傳》贊同衛(wèi)輒發(fā)兵拒父,其合法性在于“不以父命辭王父命”,故肯定這種做法為“伯討”。至于《穀梁傳》,亦從“尊王父”的角度,肯定了衛(wèi)輒拒父這種后世視為不孝的行為。

         

        然而,按照《論語》中的記載,孔子卻是“不為衛(wèi)君”,即采取不支持衛(wèi)輒的立場。其后,宋儒皆本此說,直斥衛(wèi)輒之不孝。尤其到了王陽明那里,更是將此說推至極端,曰:

         

        問:“孔子正名,先儒說‘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廢輒立郢’。此意如何?”先生曰:“恐難如此。豈有一人致敬盡禮待我而為政,我就先去廢他?豈人情天理?孔子既肯與輒為政,必已是他能傾心委國而聽。圣人盛德至誠,必已感化衛(wèi)輒,使知無父之不可以為人,必將痛哭奔走,往迎其父。父子之愛,本于天性,輒能悔痛真切如此,蒯聵豈不感動底豫?蒯聵既還,輒乃致國請戮。聵已見化于子,又有夫子至誠調(diào)和其間,當(dāng)亦決不肯受,仍以命輒。群臣百姓又必欲得輒為君,輒乃自暴其罪惡,請于天子,告于方伯諸侯,而必欲致國于父。聵與群臣百姓亦皆表輒悔悟仁孝之美,請于天子,告于方伯諸侯,必欲得輒而為之君。于是集命于輒,使之復(fù)君衛(wèi)國。輒不得已,乃如后世上皇故事,率群臣百姓尊聵為太公,借物致養(yǎng),而始退復(fù)其位焉。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順,一舉而可為政于天下矣!孔子正名,或是如此?!薄?4】

         

        案,此處陽明所批評的先儒,乃朱子也。朱子在其《論語集注》中引胡氏說云:“衛(wèi)世子蒯聵,恥其母南子之淫亂,欲殺之不果而出奔。靈公欲立公子郢,郢辭。公卒,夫人立之,又辭。乃立蒯聵之子輒,以拒蒯聵。夫蒯聵欲殺母,得罪于父,而輒據(jù)國以拒父,皆無父之人也,其不可有國也明矣。夫子為政,而以正名為先。必將具其事之本末,告諸天王,請于方伯,命公子郢而立之。則人倫正,天理得,名正言順,而事成矣。”【15】可見,朱子的說法兼顧了王法與道德。因為站在道德的立場,蒯與輒皆“無父之人”,故不可有國;而站在王法的角度,公子郢則可以庶弟的身份繼承君位。

         

        然而,陽明以“致良知”為教,以父子天性之愛為良知所在,即心之本體也,故以全此孝心為治國之根本,遂必欲致蒯聵能感動底豫,而衛(wèi)輒能真切悔痛而后已,如此君臣、父子之名皆得正矣16。可見,陽明罔顧王法,而純粹以道德立說。

         

        其實,諸儒皆未能深究何休之說。按照何休《解詁》的說法:

         

        曼姑無惡文者,起曼姑得拒之。曼姑臣也,距之者,上為靈公命,下為輒故,義不可以子誅父,故但得拒之而已。傳所以曼姑解伯討者,推曼姑得距之,則國夏得討之明矣?!`公命行乎蒯聵,重本尊統(tǒng)之義。以父見廢故,辭讓不立,是家私事。聽靈公命立者,是王事公法也。是王法行于諸侯,雖得正,非義之高者也。

         

        何休論事,實本于《春秋》為“刑書”,而強調(diào)義與法的區(qū)別。在何休看來,站在“刑書”的立場,衛(wèi)輒拒父符合“王法”,故為“伯討”。因為衛(wèi)輒承王父之重,是衛(wèi)靈公的君位繼承者,所以,“以王父命而辭父命”是合法的,符合“重本尊統(tǒng)”的要求;然而,衛(wèi)輒的做法畢竟不合孝道,故“非義之高者”。換言之,當(dāng)王法與道德發(fā)生沖突時,《春秋》乃孔子張王法之書,自然應(yīng)當(dāng)站在王法的立場。

         

        至康有為,則極伸何休之說,曰:

         

        孔子立義,四面皆圓。蓋定律科罪,不為一人,不偏一義。父有父之義,子有子之義,王父及孫有王父及孫之義;有臣受君命,有伯者討罪之義?,F(xiàn)身不同,則行事有異,而定律者亦因之。衛(wèi)輒拒父,祭仲行權(quán),二義久為后人所惑疑,《公羊》家之為人詬病,莫若此二條。然由不知《春秋》為定律之書故也。今有王父命、父命二事,則必從尊者斷之。又譬鄉(xiāng)人有不孝子,因欲弒母,而見出于其父,投告于族,存案于官,父傳產(chǎn)業(yè)與孫。及父死后,不孝子欲復(fù)得產(chǎn)業(yè),族中長老、郡中長官公斷是案,則出族之子不得謁祠領(lǐng)胙,其不得復(fù)管產(chǎn)為已明。其孫陰讓產(chǎn)與父則可也,若投告于族眾,稟揭于有司,公斷審判,則必令其孫管業(yè),而不準(zhǔn)已出族之不孝子管業(yè)明矣。故國夏伯討則為官判,石曼姑則為族斷。于族小事則明之,于《公羊》則疑之,何歟?夫定律者,必量人情,不能為高義。故君子以口諭人,令讓產(chǎn)則可;若定律立例,則當(dāng)因事判斷,無令人讓產(chǎn)之條,故不為之說??蓜e見于《論語》以明第一義,若因事判案,則《春秋》乃是律例,當(dāng)準(zhǔn)乎情事,不能太高也。何君述口說至明,謂是王法伯討,非義之高。后儒多引《論語》以難《公羊》,不知《論語》為名理之書,故得發(fā)人子之高義;《春秋》為定律之書,故正合王法之正律,體有不同也。況先以伯討以明事,由王法官斷而著非子所得圍;又不系戚于衛(wèi),以明子不得治父。立律之周詳精細(xì),無處不到,可謂至矣。……故就一家私恩而言之,則人子自人子,自當(dāng)讓父;就一國王法而行,則伯討自有正律。【17】

         

        康氏上承何休“是王法伯討,非義之高”之說,其論可謂決千古之疑者。蓋宋儒徒以道德論事,苛責(zé)人子,常不免“以理殺人”之譏,遂不知王法欲寬宥,斷案則務(wù)周詳也。康氏謂《春秋》為“定律之書”,即漢人所謂“刑書”也,而不同于《論語》為“名理之書”。作為“定律之書”,則當(dāng)“量人情,不能為高義”,即不能全憑道德判斷,而當(dāng)“準(zhǔn)乎情事”。因此,孔子作為“立法之主”,其許國夏伯討?yīng)q“官判”,而石曼姑拒輒猶“族斷”也。

         

        又,何休《解詁》序引《孝經(jīng)·鉤命訣》云:“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jīng)》?!毙鞆┦柙疲?o:p>

         

        所以《春秋》言志在,《孝經(jīng)》言行在?!洞呵铩氛?,賞善罰惡之書,見善能賞,見惡能罰,乃是王侯之事,非孔子所能行,故但言志在而已;《孝經(jīng)》者,尊祖愛親,勸子事父,勸臣事君,理關(guān)貴賤,臣子所宜行,故曰行在《孝經(jīng)》也。

         

        徐疏謂《春秋》為“賞善罰惡之書”,即“刑書”之意也??鬃訜o位,故不得行此賞善罰惡之權(quán),然平生有志于此,至晚年乃托《春秋》以行之,此孔子所以為“素王”而垂王法以待后王也?!缎⒔?jīng)》則不同,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得行之,乃“修一己之身”,故為“大本”也。

         

        《春秋》為“刑書”,其性質(zhì)頗近于回教中的“沙里亞”法。就“沙里亞”法而論,儒家自修身以至平天下的種種法度,皆屬于律法的范圍。因此,不獨《春秋》為“刑書”,其余諸經(jīng)亦具有律法性質(zhì)。對此,康有為言之尤明,曰:

         

        胥吏辦一房之案,當(dāng)官辦一時一朝之案,儒者辦天下古今之案,其任最大。天下古今之案,奉孔子為律例。若不通孔子之律例,何以辦案?【18】

         

        康氏又謂孔子作“六經(jīng)”,則“‘六經(jīng)’皆孔子之律例”【18】矣。蓋儒家不僅借“六經(jīng)”以論古事,又假以決今日之時事,如此方為“全體大用”之學(xué)。

         

        儒家既以“六經(jīng)”治國,故其所立諸法度,非但治一己之身而已,實涵蓋人類生活的諸多方面。魏源深明此理,曰:

         

        士之能九年通經(jīng)者,以淑其身,以形為事業(yè),則能以《周易》決疑,以《洪范》占變,以《春秋》斷事,以《禮》《樂》服制興教化,以《周官》致太平,以《禹貢》行河,以三百五篇當(dāng)諫書,以出使專對,謂之以經(jīng)術(shù)當(dāng)治術(shù),曾有以通經(jīng)致用為詬厲者乎?【19】

         

        儒學(xué)所以能經(jīng)世致用者,正在于此。可見,儒學(xué)乃“全體大用”之學(xué),若徒以道德修身視之,則適自狹陋耳。

         

        對儒家來說,律法不獨施及下民,亦當(dāng)施諸己身,而其法則有寬嚴(yán)之不同。不過,儒家雖崇尚法治,而其精神畢竟不同于商、韓之流,更與秦法之徒尚煩苛,猶若宵壤,蓋能別遠(yuǎn)近而異內(nèi)外也。觀回教諸國中,其民眾素有穆斯林與非穆斯林之不同,故有適于穆斯林之宗教法,其法至嚴(yán),又有施于非穆斯林之民法、刑法和商法,其法則頗寬。后世儒家多惑于《論語》中“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顏淵》),“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為政》),“君子之德風(fēng),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fēng)必偃”(《顏淵》)等片語只語,以為儒家治國,唯通過少數(shù)君子的榜樣作用來實現(xiàn),而在下之愚氓亦當(dāng)效法君子而自治耳。此等說法,不僅忽視了對儒家經(jīng)典的整全理解,而且對傳統(tǒng)律法的精神亦不甚明瞭【20】。近世以來,政府常假律法以防民之口,苛暴莫甚焉,實屬對法治精神的根本誤解。又有港臺新儒家,標(biāo)榜“接著宋人講”,且惑于耶教陰柔自閉之教,乃創(chuàng)為“內(nèi)圣而外王”之說,徒視修身為儒教根本之道,則又一惑而再惑矣。


        三、《春秋》決獄與法律的儒家化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儒家所尊奉之《春秋》取得了普遍規(guī)范的效力。秦法既煩且苛,此蓋上古“禮刑合一”之遺意。其后劉邦以寬簡取天下,文、景又尚黃老無為之術(shù),至漢宣以后,儒家經(jīng)義乃漸次入法,而法律遂亦煩苛。然較諸秦之徒尚律法,漢人則稍回歸于“禮刑合一”的精神,而終能通行于后世。

         

        “禮刑合一”的精神,體現(xiàn)在后世的司法實踐中,就是“《春秋》決獄”。尤其自晉以后,歷朝更是聲稱“以禮入法”,則法律的儒家化,本身就體現(xiàn)了禮、刑的合一。對此,清龔自珍云:

         

        在漢司馬氏曰:《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又曰:《春秋》明是非,長于治人。晉臣荀崧踵而論之曰:公羊精慈,長于斷獄。九流之目,有董仲舒一百二十三篇。其別公羊決獄十六篇,頗佚亡。其完具者,發(fā)為公羊氏之言,入名家。何休數(shù)引漢律,入法家。而漢廷臣援《春秋》決賞者比比也,入禮家矣,又出入名法家?;騿栔唬喝味Y任刑,二指孰長?應(yīng)之曰:刑書者,乃所以為禮義也,出乎禮,入乎刑,不可以中立。抑又聞之,《春秋》之治獄也,趨作法也,罪主人也,南面聽百王也,萬世之刑書也。決萬世之事,豈為一人一事,是故實不予而文予者有之矣。【21】

         

        可見,《春秋》作為“萬世之刑書”,乃本于其為“禮義之大宗”,故無論董仲舒之書、何休數(shù)引漢律,以及漢臣援《春秋》決賞,都體現(xiàn)了“《春秋》決獄”的精神。

         

        案,史籍中頗載漢臣以《春秋》決獄之事。譬如,《漢書·食貨志》謂“公孫弘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22】,《五行志》謂“使仲舒弟子呂步舒持斧鉞治淮南獄,以《春秋》誼顓斷于外,不請”【23】,《張湯傳》謂湯決大獄,“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24,《兒寬傳》謂“(張)湯由是鄉(xiāng)學(xué),以寬為奏讞掾,以古法義決疑獄,甚重之”【25】??梢?,正因漢律本于《春秋》,故儒者治獄,方能“以《春秋》誼顓斷于外”。其后,歷朝頗有以《春秋》決獄的記載。如《魏書·刑罰志》謂“太平真君六年,以有司斷法不平,詔諸疑獄,皆付中書依古經(jīng)義論決之”【26】,《高允傳》謂“真君中以獄訟留事,始令中書以經(jīng)義斷諸疑事。允據(jù)律評刑,三十余載,內(nèi)外稱平”【27】。尤其自西晉《泰始律》頒布以后,確立了“準(zhǔn)五服制罪”的原則,標(biāo)志著儒家經(jīng)義被引入法律的制訂和實施過程之中。換言之,漢魏時,所謂“《春秋》決獄”,只不過體現(xiàn)為儒臣依據(jù)《春秋》及其他諸經(jīng)包含的經(jīng)義運用到具體的司法實踐中而已,然自西晉以后,儒家經(jīng)義已進(jìn)入立法層面,故歷朝皆聲稱“以禮入法”,從而導(dǎo)致了古代法律的儒家化。

         

        其實,即便在漢律那里,雖未明確“以禮入法”,但“《春秋》決獄”的精神已對法律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這就是對“決事比”的重視。

         

        所謂“決事比”,其性質(zhì)相當(dāng)于判例匯編。按照漢律,某些案例若無律法明文規(guī)定,可比附近似的條文,并上報皇帝定案。由此形成的種種判例匯編起來,再奏請皇帝批準(zhǔn),稱為《決事比》,同樣具有律法的效力,可作為以后判案的根據(jù)。漢高祖時,規(guī)定“廷尉所不能決,謹(jǐn)具為奏,傅所當(dāng)比律令以聞”。武帝以后,《決事比》在司法實踐中大量使用。據(jù)《漢書·刑法志》載,“死罪決事比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顏師古注云:“比,以例相比況也”【28】。漢明帝時,陳寵撰《辭訟比》七卷,“決事科條,皆以事類相從”,猶《決事比》也【29】。又,《周禮·秋官·大司寇》謂“凡庶民之獄訟,以邦成弊之”,鄭玄注引鄭司農(nóng)云:“邦成,謂若今時《決事比》”。賈公彥疏云:“若今律其有斷事,皆依舊事斷之,其無條,取比類以決之,故云《決事比》?!庇謸?jù)《后漢書·應(yīng)劭傳》,獻(xiàn)帝時,應(yīng)劭奏曰:

         

        故膠西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shù)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于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jīng)對,言之詳矣。……臣累世受恩,榮祚豐衍,竊不自揆,貪少云補,輒撰具《律本章句》《尚書舊事》《廷尉板令》《決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詔書》及《春秋斷獄》凡二百五十篇?!?0】

         

        在應(yīng)劭看來,漢律中的《決事比》可以追溯到董仲舒的《春秋決獄》,而具有推衍經(jīng)義以決獄的性質(zhì)。

         

        正因如此,我們亦可由“決事比”去理解董仲舒對《春秋》經(jīng)義的闡釋。蓋《春秋》文辭簡約,須“以比貫類”以求經(jīng)義,至于有經(jīng)未明言者,則當(dāng)“以辨付贅”,而發(fā)掘經(jīng)之余義,二者皆董子所言的“類比”之法。董子又謂《春秋》“好微”,以為人之形跡易見,而其心志則難知,故董子借趙盾弒君復(fù)見與許止弒君書葬二事作類比,即運用“貫比而論是非”“援比類”的方法,以為“子不嘗藥,故加之弒父;臣不討賊,故加之弒君”,則趙盾、許止皆有弒君之罪也。至于《春秋》無誅許止之文,則以其自責(zé)之深,足見其本志;推至趙盾亦然,其能“辭號乎天,茍內(nèi)不誠,安能如是”,故《春秋》亦赦盾之罪也??梢?,漢儒運用“決事比”的方法,不獨據(jù)經(jīng)義以決史事,又引《春秋》以決獄事也。

         

        至清龔自珍,所撰《春秋決事比》一書,其中頗引清律以證《春秋》為“刑書”。此書蓋追述董仲舒《春秋決獄》與何休《漢議》之意,即引證清現(xiàn)行律中諸條文,而一一溯源于《春秋》,故其《自序》自謂“獨喜效董氏例,張后世事以設(shè)問之”【31】。即便到了清末的蘇輿,雖頗惡龔自珍、魏源與康有為之學(xué),然猶據(jù)此謂“歷代刑律故多根柢于《春秋》”??梢哉f,漢以后歷代朝廷既本《春秋》以制律法,則數(shù)千年中國亦可稱為“法治”國家,何必囿于商、韓以論法治耶?

         

        現(xiàn)代學(xué)者惑于先秦時的儒法之爭,導(dǎo)致對儒家在現(xiàn)實政治中所發(fā)揮的作用,往往偏于宋儒的立場,即純粹從德教和禮治的角度去理解儒家的政治學(xué)說。其實,如果我們回到漢儒視《春秋》為“刑書”的立場,將為我們對儒家政治學(xué)說的理解開啟另一個方向,即儒家不僅重視君王和儒臣作為修身軌范的作用,而且,漢人基于對“性三品”的理解,同時也重視律法對于政治的重要作用。尤其是隨著法律的儒家化,儒家更多是通過這種制度化的途徑,發(fā)揮其行道的作用。

         

        自古以來,諸種政治、社會制度中,法律與儒家的關(guān)系最為密切,亦最有利于儒家發(fā)揮其制度方面的資源優(yōu)勢。就今日大陸情形而言,法律的影響力已不僅限于司法訴訟的領(lǐng)域,而且,日漸延伸至公共政治的領(lǐng)域,尤其關(guān)系到社會風(fēng)俗與道德倫理的引導(dǎo)與重建。因此,儒家應(yīng)該積極介入此領(lǐng)域,即通過相關(guān)法律之制訂、闡釋和運用,將其經(jīng)義的現(xiàn)實性乃至優(yōu)越性充分地展現(xiàn)出來。


        注釋
         
        1司馬遷嘗引董仲舒語,謂《春秋》“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dá)王事而已?!保ā妒酚洝肪硪蝗稹短饭孕颉?,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4003頁)范寧《春秋穀梁傳序》云:“一字之褒,寵逾華袞之贈。片言之貶,辱過市朝之撻?!保ǚ秾?、楊士勛:《春秋穀梁傳注疏》,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0年,第8頁)蓋以《春秋》行王者賞善罰惡之權(quán),即所以為“刑書”也。董仲舒更撰《春秋決獄》,足見《春秋》的“刑書”性質(zhì)。宋邵雍始明謂“《春秋》者,孔子之刑書”(胡安國:《春秋胡氏傳·述綱領(lǐng)》引,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0頁),此后,趙汸、方孝孺、劉逢祿、龔自珍等俱有此說。
         
        2 朱子謂《春秋》“是圣人據(jù)魯史以書其事,使人自觀之以為鑒戒爾”(黎靖德:《朱子語類》卷八十三《春秋》,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145頁),“不過如今之史書直書其事,善者惡者了然在目,觀之者知所懲勸,故亂臣賊子有所畏懼而不犯耳”(黎靖德:《朱子語類》卷五十五《孟子五》,第1318頁)。朱子此說,蓋反對傳統(tǒng)公羊?qū)W者及宋胡安國重視《春秋》褒貶之說。即便理學(xué)見解不同于朱子的王陽明,在對待《春秋》的態(tài)度上,卻與朱子有著驚人的一致,曰:“至于《春秋》,雖稱孔子作之,其實皆魯史舊文?!保ㄍ蹶柮鳎骸秱髁?xí)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語錄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9頁)又曰:“五經(jīng)亦只是史。史以明善惡,示訓(xùn)戒?!保ㄍ蹶柮鳎骸秱髁?xí)錄》一,第11頁)陽明不獨以《春秋》為史,乃至以五經(jīng)皆史,而史的功能不過如朱子所說,乃“明善惡,示訓(xùn)戒”而已。
         
        3 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卷六《俞序》,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59頁。
         
        4 《史記》卷一三○《太史公自序》,第4003頁。
         
        5 程顥、程頤:《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上《二先生語二上》,《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19頁。
         
        6 胡安國:《春秋胡氏傳·序》,第1頁。
         
        7 胡安國:《春秋胡氏傳》卷四《桓公上》,第46頁。
         
        8 參見曾亦:《〈春秋〉“素王”考論》,《同濟大學(xué)學(xué)報》2019年第4期。
         
        9 孔廣森:《春秋公羊經(jīng)傳通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727頁。
         
        10 《后漢書》卷四十六《陳寵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554頁。
         
        11 方孝孺:《遜志齋集》卷五《魏孝文》,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2 劉逢祿:《春秋公羊何氏釋例》卷五《律意輕重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45頁。
         
        13 黃暉:《論衡校釋》卷十二《程材篇》,北京:中華書局,2017年,第633頁。
         
        14 王陽明:《傳習(xí)錄上》,《王陽明全集》卷一《語錄一》,第19頁。
         
        15 案,此處所引胡氏說,大略見于胡宏《論語指南》,其中論衛(wèi)輒事云:“蒯聵無父出奔,失世子者,罪其輕佻謀非常,至于出奔失世子之道也。趙鞅納之而稱世子者,罪大臣輔輒而拒父也。蒯聵無父,輒亦無父,天下豈有無父之人尚可以事宗廟社稷為人上者哉?故孔子為政于衛(wèi),則必具靈公父子祖孫本末,上告于天王,下告于方伯,乞立公子郢,然后人倫明,天理順,無父之人不得立,名正而國家定矣?!保ā逗昙?,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312頁)至于其父胡安國所論則不同,曰:“蒯聵前稱‘世子’者,所以深罪輒之見立不辭,而拒其父也。輒若可立,則蒯聵為未絕。未絕,則是世子尚存,而可以拒乎?主兵者,衛(wèi)也,何序齊為首?罪齊人與衛(wèi)之為惡而黨之也?!m雖由嫡孫得立,然非有靈公之命,安得云受之王父辭父命哉?……然則為輒者奈何?宜辭于國曰:若以父為有罪,將從王父之命,則有社稷之鎮(zhèn)公子在,我焉得為君?以為無罪,則國乃世子之所有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哉,而使我立乎其位?如此則言順而事成矣。是故輒辭其位以避父,則衛(wèi)之臣子拒蒯聵而輔之,可也;輒利其位以拒父,則衛(wèi)之臣子舍爵祿而去之,可也。烏有父不慈子不孝,爭利其國,滅天理而可為者乎?”(胡安國:《春秋胡氏傳》卷二十九《哀公上》,第485頁)
         
        16 然陽明之說亦有所本。案胡宏《論語指南》所引黃氏說云:“夫以父子之間,至于爭國,逆天理,亂人倫,名之不正,孰大于此?以《春秋》考之,蒯聵出奔與趙鞅納之,皆稱衛(wèi)世子,以示其得世于衛(wèi)也。使夫子果為政于衛(wèi),其將周旋父子之間,使輒辭位而納蒯聵,則輒無拒父之名,蒯聵復(fù)世子之位,靈公亦無黜子之過。此正名之大者,為政所先務(wù)也?!保ā逗昙?,第311、312頁)
         
        17 長素于《論語注》中亦有論曰:“蓋《春秋》為國嗣立法,則以王父及天子之命為重。明法律可立輒,國人得拒蒯聵。若輒自為計,則宜逃而讓之他子,乃即人心之安。蓋《春秋》為定法律,《論語》為陳高義?!保涤袨椋骸墩撜Z注》卷七《述而第七》,《康有為全集》第六冊,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第428頁)此類尤精。
         
        18 張伯楨:《南海師承記》,《康有為全集》第二冊,第213,213頁。
         
        19 魏源:《默觚上·學(xué)篇第九》,《魏源集》上冊,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24頁。長素亦有類似之說,曰:孔子之學(xué)“以《春秋》折獄,以三百五篇作諫書,以《易》通陰陽,以《中庸》傳心,以《孝經(jīng)》卻賊,以《大學(xué)》治鬼,以半部《論語》治天下”(康有為:《致黎元洪、段祺瑞書》,《康有為全集》第十冊,第317頁)。
         
        20 孔門中僅部分弟子有治國經(jīng)驗,而子路、冉有乃其著者也。至于顏淵、仲弓、曾子之徒,則不過“具體而微”之圣人,唯長于修身而已;若子游、子夏等,則志在經(jīng)典之傳習(xí),故以教導(dǎo)弟子為業(yè)。其中,子游于孔門中乃最精于禮者,嘗為武城宰,其以禮樂為教,蓋視民眾為教眾也。故孔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參見《論語·陽貨》)孔子是語,足見治國當(dāng)用寬簡之道也。然而,此中真意,雖及門弟子猶不能領(lǐng)會。蓋教眾(君子)自可勉以“學(xué)道”,至于包括異教徒在內(nèi)的普通民眾(群氓),則當(dāng)以律法相維耳。孔子稍后雖自謂“戲言”,然弟子不悟道,亦自可見矣。古人區(qū)別“禮下不庶人”與“刑不上大夫”,正以所治對象有教內(nèi)與教外之分,故其教法遂有寬嚴(yán)不同耳。洎乎宋儒以降,更惑于佛老之說,莫不倡言“覺斯民”以治天下,至于以“滿街皆圣人”為鵠的。其說雖高遠(yuǎn),然實偏狹,反不若漢儒“性三品”說能得治世之要也。
         
        21 龔自珍:《春秋決事比自序》,《龔自珍全集》第三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5年,第233頁。
         
        22 《漢書》卷二十四下《食貨志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160頁。
         
        23 《漢書》卷二十七上《五行志上》,第1333頁。
         
        24 《漢書》卷五十九《張湯傳》,第2639頁。
         
        25 《漢書》卷五十八《兒寬傳》,第2629頁。
         
        26 《魏書》卷一○一《刑罰志》,北京:中華書局,2017年,第3131頁
         
        27 《魏書》卷四十八《高允傳》,第3131頁
         
        28 《漢書》卷二十三《刑法志》,第1101頁。
         
        29 《后漢書》卷四十六《陳寵傳》,第1549頁。
         
        30 《后漢書》卷四十八《應(yīng)劭傳》,第1612、1613頁。
         
        31 參見曾亦、郭曉東:《春秋公羊?qū)W史》下冊,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7年,第1172-118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