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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梓作者簡介:徐梓,本名徐勇,1962年12月生于湖北京山,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授,北京師范大學國學經典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山東省大中小學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傳承工程專家委員會主任。主要從事中國傳統(tǒng)教育、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教育研究,出版學術著作《元代書院研究》《中華蒙學讀物通論》《中華文化通志·家范志》《現代史學意識與傳統(tǒng)教育研究》《傳統(tǒng)蒙學與蒙書研究》《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十五講》等,主編《蒙學輯要》《中國傳統(tǒng)訓誨勸誡輯要》《名人家風叢書》等。 |
原標題:傳統(tǒng)文化教育:立足現在,面向未來
作者:徐梓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發(fā)布,原載《中華讀書報》2023年5月17日
傳統(tǒng)文化教育正在全國各地蓬勃開展,而且呈現出方興未艾之勢。但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意義和價值是什么?應該教或學怎樣的內容?堅持怎樣的原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和做法。近日,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出版了由劉捷策劃、顧之川和吳澤順先生主編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初中卷)》。讀罷這套讀本,我想談三個方面的感受。
第一, 這套書對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意義定位準確。
近年來,我一直在宣講傳統(tǒng)文化的意義和價值。在我看來,只有通過傳統(tǒng)文化教育,讓學生了解祖國的歷史,體認我們的傳統(tǒng),親炙自己的祖先,才能使學生掌握優(yōu)雅、精致的祖國語言,成為一個既有知識又有文化的現代中國人;才能使學生走進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親近、認同這個家園,并有能力參與到這個家園的建設過程之中;才能讓學生將自己生命的根須,扎植于傳統(tǒng)文化的豐厚土壤,把自己從一個自然的、生物學意義上的人,變成一個自覺的、文化意義上的中國人。
《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在價值和功用定位上,雖然強調“美德養(yǎng)身”,認為傳統(tǒng)文化具有修身養(yǎng)性的德育作用,能夠培育學生的健全人格,但編寫者沒有簡單、狹隘地將傳統(tǒng)文化教育等同于道德教育,而是在此之外,強調了文化認同、心智啟迪的價值。這表明了策劃者和編寫者充分意識到了傳統(tǒng)文化教育有比單純的道德教育更加廣泛、豐富和深刻的意義,沒有把傳統(tǒng)文化教育當作第二門德育課。尤其令人贊賞的是,編寫者特別強調文化尋根的價值,把它列在指導思想的第一位。強調讀本編寫的目的,是要引導中小學生思考“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等問題,以增加文化認同,樹立家國情懷。這和我們所說的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意義,就在于能使一個自然的、生物學意義上的人,變成一個自覺的、文化意義上的中國人的說法完全一致。
第二,這套書對傳統(tǒng)文化教育內容的理解到位。
傳統(tǒng)文化教育“教”什么,這也是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要正確地理解什么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或者說,哪些東西屬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教學內容,就有必要準確把握“文化”和“傳統(tǒng)”這兩個概念的內涵。
“文化”是難以界定的一個概念,有人甚至認為,給文化下定義,就像是用手去抓空氣,空氣你自然抓不到,但它又無處不在。葛兆光先生根據伊利亞斯在《文明的進程》中的觀點,針對“文明”說“文化”,我認為抓住了“文化”最本質的特征。實際上,文化是使民族之間表現出差異性的東西,它時時表現著一個民族的自我和特色,因此,它沒有高低之分。而“文明”是使各個民族差異性逐漸減少的那些東西,表現著人類的普遍的行為和成就。換句話說,“文化”使各個民族不一樣,“文明”則使各個民族越來越接近。有人形象地說,文化是一種存在,文明是一種距離??梢?,文化說的是一個特定群體的特殊性,說的是這個群體與其他群體的不同。我們說中國文化,實際上說的是我們民族所獨有、為其他群體所不具備的特質。
說到“傳統(tǒng)”,很多人會把它和古代、過去等同。實際上,“傳統(tǒng)”不是一個時間段,更不是指古代和過去。作為人類代代相傳的行事方式,傳統(tǒng)是從過去延傳到現在的事物,它強調的是傳承,是延續(xù)。沒有經過較長時間的過濾和沉淀,就形成不了傳統(tǒng)。在《論傳統(tǒng)》的作者希爾斯看來,至少要持續(xù)三代人,經過兩次傳承,才能成為傳統(tǒng)。所以,如果一定要給傳統(tǒng)找到一個對立物的話,那么它的對立物不是現代,而是那種曇花一現的東西,說的更加直白一些,那就是時尚。由于人們習慣將傳統(tǒng)與古代、過去等同,所以,現在的傳統(tǒng)文化教育,往往將古代人物、歷史事件都納入其中。實際上,古代人物、歷史事件雖然在歷史上存在過,但它們都是一趟而過,轉瞬即逝,其本身并不具有傳承性,不符合傳統(tǒng)的特質,不屬于傳統(tǒng)文化,也不應納入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范疇。比如,岳飛作為一個歷史人物,岳飛抗金作為歷史事件,它們屬于歷史教學的范圍。盡管岳飛其人不能再現,岳飛抗金這事不能重演,但以岳飛及其抗金作為載體的“精忠報國”,則在中華民族的歷史上歷久延傳,屬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要素。
可見,“文化”說的是獨特性,“傳統(tǒng)”指的是延續(xù)性。由此,我們得出了一個什么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定義:它是我們祖先創(chuàng)造、經過一代又一代先民接力傳遞、穿越一個又一個時代的篩選和過濾、從過去一直延傳到現在、在我們現實生活中依然具有生命力、表現我們民族的自我和特色的那些東西。
根據這樣一個定義,我們從教育教學的角度出發(fā),將傳統(tǒng)文化分為經典、常識、游藝三個方面。雖然傳統(tǒng)文化不等同于經典,但不容否認的是,經典是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內容。正像一些學者所說的那樣,經典是一個民族的根基所在,魂魄所系,它承載著一個民族的文化基因,守護著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我們民族的活力與資源、常理與常道、未來與希望,都蘊藏在經典之中。經典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載體,核心思想理念、傳統(tǒng)美德和人文精神都集中體現在其中,它既是古人智慧的結晶,也是今人智慧的源泉。
這套讀本雖然分了若干專題,專題的分類標準也不完全一致,但“‘篤學經典’是學習和閱讀的主干”,整個讀本主要為各式各樣的經典文本所支撐。而且,所選文本,都是歷史上流傳廣、影響大、膾炙人口的詩文,文學性和思想性兼具,知識性和趣味性共存,或者按照編寫者的說法,都是“文質兼美”之作。此外,這套讀本還巧妙地設置了“問題思考”“單元導語”“感悟探究”“知識鏈接”“放眼世界”等模塊,圍繞相關主題,介紹傳統(tǒng)文化常識,啟發(fā)學生思考,幫助學生完善知識結構,開闊視野,優(yōu)化素質。讀本就這樣準確把握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以經典為核心、但又不限于經典的內涵。
第三,這套書對傳統(tǒng)文化教育原則的指向正確。
現在一些人之所從事傳統(tǒng)文化教育,是因為他們認為,現行的學校體制是西方的產物,沒有能力處理人安身立命的問題,所以希望恢復繁體字、古代的服飾和禮儀等等,甚至以傳統(tǒng)的私塾和書院代替現在的學校,用傳統(tǒng)教育取代現代教育。實際上,傳統(tǒng)文化教育作為現代教育的一個組成部分,不應是一種復古教育。換句話說,傳統(tǒng)文化教育雖然使用了過去的素材,但始終是立足現在、面向未來的。進一步而言,與傳統(tǒng)文化是由過去、經過現在走向未來正好相反,傳統(tǒng)文化教育要以未來作為出發(fā)點和根本,通過現在而指向過去的。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些內容,既然已經死去,說明這些東西缺乏超越時代的生命力,缺少內在的生機和活力,只能和某個特定的時代相適應。現今在弘揚傳統(tǒng)文化的旗幟下,花大力氣去復活這些早已死去的東西,就是徒勞的復古。既浪費有限的資源,又給了反對者以口實,更重要的是不符合傳統(tǒng)文化的實情。
如前所說,文化從本質上說的是一個群體的獨特性,每一種文化都是在應對自然、社會環(huán)境挑戰(zhàn)時,特定群體創(chuàng)造性智慧的體現,都有獨特的價值和存在的理由,都應該被我們寬容地接納,都應該受到尊重。在全球化的今天,在各種文化趨同的現代,就更要有“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世界的一體化,就在于各個民族的多樣化”這樣一種意識,通過傳統(tǒng)文化教育,讓我們的學生認識和了解中華文化的根基和內涵,從而獲得必要的文化自信,對中華文化的生命力具有自豪感,對中華文化在未來的發(fā)展前景具有自信心,同時具有在不同的文化面前傳播民族文化的意愿和能力,這是中國文化為人類文明做出新貢獻的必要條件。
相互交流是文化發(fā)展的精髓,是文化成長源源不竭的動力。一種文化如果自我封閉,就會失去生機和活力,最終只能枯竭乃至死亡。一種有活力的文化,它能不斷地把異質文化的因素吸納進來,讓這些因素在為自己的生長提供養(yǎng)分的同時,也不斷地挑戰(zhàn)自己,并在應對挑戰(zhàn)中,激活自己的潛能,把自己潛能中那些普世的、永恒的東西釋放出來。因此,在培植文化認同和文化自信的同時,也要讓學生在體認不同文化差異性的基礎上,培養(yǎng)寬容的心性和尊重的情懷,學習、借鑒其他優(yōu)秀文化的成果。說到底,培養(yǎng)對本民族文化的自信和對其他文化的尊重,二者同樣重要,缺一不可。
從事傳統(tǒng)文化教育,必然面臨如何對待本民族的古代文化遺產、如何對待其他民族文化的問題。編寫者在前言中,說明這套讀本編寫的目的,是要幫助初中生養(yǎng)成“面向全球,融通中外,互學互鑒,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開創(chuàng)未來”的胸襟和情懷,這就清晰地表達了從事傳統(tǒng)文化教育,必須要有“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自覺,這是將傳統(tǒng)文化教育引向健康發(fā)展的前提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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