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99精品视频天天在看,日韩一区二区三区灯红酒绿,国产xxxxx在线观看,在线911精品亚洲

正面?zhèn)鹘y(tǒng)，去“封建專制”之污名

（系列文章之一，“和諧”版載于《南方周末》2014年2月28日）

作者：白彤東（復旦大學哲學學院）

來源：和訊網(wǎng)

時間：2014年2月28日

鴉片戰(zhàn)爭以降，中國人從器物到制度，漸漸對傳統(tǒng)失去信心。洋務(wù)與改良運動的失敗，使得一些激進者得出結(jié)論，必須根除傳統(tǒng)文化，才能擁抱西方先進的科學與制度。這種徹底反傳統(tǒng)的潮流，從打倒孔家店開始，在文化大革命中達到極致。不用說精神遺產(chǎn)，歷經(jīng)朝代更迭、外族乃至外國入侵都還保存下來的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在文革中遭到了最大的破壞。之后被壓制多年的原始經(jīng)濟沖動的釋放，對這些物質(zhì)遺產(chǎn)之摧毀雪上加霜。近三十多年，讓對傳統(tǒng)有溫情的人稍感欣慰的是，在精神的空虛與在中國經(jīng)濟復興下重拾的自信中，傳統(tǒng)有了一點點復蘇的征兆。但是，這種復興傳統(tǒng)的努力，常常處于一種里外/左右不是人的狀態(tài)。有時候互相往死里整的派別，在對待傳統(tǒng)上，卻出奇地精誠團結(jié)。這種同仇敵愾的背后，是扣在傳統(tǒng)上的那頂帽子：“兩千年封建專制的糟粕”。因此，作為一個對傳統(tǒng)有敬意的學者，我想先來澄清一下這盆污水。

“糟粕”是個表達情感的詞，這里放下不說?！胺饨▽Ｖ啤边@一表述，就“封建”與“專制”的本義來講，其實自相矛盾。中文的“封建”，無論是望文生義的封土建國，還是有文本出處的“封建親戚，以籓屏周”，指的是西周開國者發(fā)展出來的一套很天才的政治制度。小國周雖然打敗了強大的殷商，但是殷商原來所控制的廣大土地上，于周而言，敵國林立。對此，周的開國者們把他們的親信（親戚、功臣）封到帝國尚未牢牢控制的地方，建“國”以慢慢殖民周邊地域。這里的“國”，其實是有城墻的城。用個很不恰當?shù)念惐?，這就像二戰(zhàn)時日本人建的炮樓，在能夠自保的情況下控制周邊。據(jù)歷史學家研究（比如李峰關(guān)于西周政治的兩部著作，《西周的滅亡》與《西周的政體》），建這些國的時候，很有戰(zhàn)略考慮，往往是三個諸侯國為一組，互為援助。在當時的條件下，周王直接管理的，只是他自己的一片土地與其上的人民；對這些諸侯國，在給了最初的財力與人員以后，諸侯國內(nèi)部事務(wù)，由這些諸侯自己處理（自治）。只有在諸侯這一層級上，比如老諸侯死了立其繼承者，或是諸侯在戰(zhàn)事中協(xié)助周王，周王才可能有有限的干涉的權(quán)力。每個諸侯國，本來就是一個城。但是，經(jīng)過幾代經(jīng)營，周邊土地被蠶食，新的城建立起來。這些諸侯原樣照抄，把這些城的管理繼續(xù)“外包”出去給他們下面最高的貴族。這種層級代理制度，很像一些家族企業(yè)發(fā)展的方式。自己的企業(yè)在杭州做大了，想再發(fā)展，就讓自己的一個比較能干的弟弟，帶著幾個人和一筆資金，去上海開個分公司。分公司內(nèi)部的管理，完全是這個弟弟的事情，哥哥/總公司是不管的，只要定期分利潤，并且總公司跟競爭對手爭斗的時候，要幫助總公司，就可以了。上海的分公司做大了，就在楊浦區(qū)、虹口區(qū)、甚至遠郊的嘉定再設(shè)子公司?？偣灸?，除了直接管理杭州的事務(wù)和上海分公司最上層的一些事務(wù)，其他的事情是管不著的。因此，封建制度的一個核心，是層級代理制度，上一層只能管到緊挨著的下一層，再往下，上一層就不再有管理的能力和權(quán)力。

本人不是歷史學家。但是，上面所說的，其實是歷史學的常識。當然，對“封建”這個詞是否正確、全面描述西周的制度，在上面提到的李峰的著作里、在比如臺灣史學家杜正勝的《周代城邦》里，多有爭論。但是，他們似乎也會同意我上面的說法，即西周的“封建”制度的一個重要特點是一套層層代理、給予下一層很大自治權(quán)力的軍事擴張制度。與此相對，“專制”通常是指一個中央政府有權(quán)決定其統(tǒng)治下的各級事務(wù)，與封建所包含的自治理念恰恰相反。因此，“封建專制”是個自相矛盾、狗屁不通的說法。并且，西周的這套制度，盡管對周帝國的迅速擴張，貢獻極大，但是，經(jīng)過四百年左右的發(fā)展，這套制度在所謂春秋時代土崩瓦解，經(jīng)戰(zhàn)國，終為秦制所徹底替代。秦制以及后來傳統(tǒng)中國兩千年的制度，叫作“郡縣制”，并非封建。那么，秦以降的兩千年政治怎么被“封建專制”這么一個自相矛盾、又明顯不合基本歷史常識（尤其是“封建”的稱謂）所描述的，而在當代中國人的詞匯里（包括港臺），“封建”怎么成了“專制”、“落后”的同義詞了呢？

回答這個問題，我們不得不要繞個大彎，看看歐洲、尤其是西歐的歷史。希臘城邦與羅馬共和時代興盛于西周之后，其政體也與上述這種逐級代理、相對自治的帝國式政體相去甚遠。羅馬帝國主要靠軍事力量的統(tǒng)治，并不試圖同化其殖民地的文化。歐洲歷史上最接近這種政治模式的，是其中世紀、通常被稱作“feudalism”的制度。而“封建”恰恰是后來用來翻譯“feudalism”的詞。不過，歐洲中世紀的政體與西周的封建有很多差別。比如歐洲有希臘和羅馬的遺產(chǎn)，中國沒有。歐洲有教皇（神權(quán)）與皇帝、國王之間的分立與爭斗，中國沒有。并且，近幾十年西方史學界，用“feudalism”來概括中世紀歐洲政體的正確性與全面性也遭到了挑戰(zhàn)。有趣的是，中國學界流行的一個說法，是歐洲的feudalism是契約式的，而中國的封建是建立在家族親屬關(guān)系上的。但是，據(jù)上面提到的當代歷史學家李峰根據(jù)對相對可靠地記錄了西周歷史的金文而不是根據(jù)有后代想像和偽造之嫌的文獻的研究（“Feudalism and Western Zhou China: A Criticism”以及他的兩部著作），周王與諸侯的關(guān)系是去親屬化的、公共的、去人際化的（depersonalized），并且周本身的統(tǒng)治機構(gòu)已經(jīng)有了官僚化的傾向（而官僚化常常被當作現(xiàn)代國家的標志——這一點另文討論），而歐洲的lord-vassal關(guān)系反而僅僅是兩個自由人之間的個人關(guān)系。并且，即使在其所謂世俗政權(quán)中，歐洲，哪怕是西歐，也沒有在一個天下共主的統(tǒng)領(lǐng)下，建立起一套穩(wěn)定和清晰的涵蓋整個西歐的體系?？傊?，歐洲的feudalism遠沒有西周的封建制度發(fā)達和完備。但是，在這些不同之外，有一點中世紀的歐洲與西周是很接近的，即它的統(tǒng)治架構(gòu)也是一個逐級代理的、含有很大自治成分的制度（只是比西周的要錯亂得多）。其各級統(tǒng)治者，也是由血緣意義上的貴族承擔，也就是說，王侯將相是要有種的，與西周的情形相同。在這個意義上，講歐洲中世紀是封建，倒也不錯。

走出了中世紀的歐洲，進入了他們的現(xiàn)代（modernity）。這個現(xiàn)代的歐洲，最終打敗了傳統(tǒng)中國。驚慌失措中，中國的學人就在認定中國落后的共識下，用歐洲的歷史來反觀中國。他們已經(jīng)是現(xiàn)代，那我們就是前現(xiàn)代。他們已經(jīng)走向民主，那我們自然就是專制。他們在現(xiàn)代之前是“feudalism”，那我們在西方來之前必然也是封建。于是，秦以降的兩千年的中國政治，就成了封建專制，“封建”的含義慢慢被扭曲，成了“專制”與“落后”的同義詞，成了個罵人專用詞（“你這個老封建”，“這種封建流毒”，等等）。因此，這種說法，是雙重意義上的“胡說”：胡說八道，且用胡人的視角看中國。并且，如果秦以降是封建，而明顯周秦之間有一個制度變革，感謝所謂的五階段論，那么西周自然就是奴隸制，孔老二也就成了沒落奴隸主貴族階級思想的代表！這種徹底違反歷史常識的歷史，在大陸通過五階段論，成了正史；港臺華人學者，包括很多港臺新儒家，也有意識、無意識地喝著百多年激進的狼奶，用同樣的觀點看待中國傳統(tǒng)政治。

有了這種歷史框架，一代代“歷史學家”、文人就開始專門尋找傳統(tǒng)中國政治的種種罪惡，從魯迅的吃人到柏楊的醬缸，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里不是說傳統(tǒng)政治中沒有骯臟的成分。任何政治都有骯臟的成分。他們的這種做法，其實與某些愛國小將、老將去找出來當代美國政治的種種骯臟，從而拒斥西方流毒的做法，骨子里沒什么兩樣。他們或是選擇性地摘選史料，或是干脆誤讀歷史。有趣的一個例子，就是說明西周也是專制的時候，常常引《詩經(jīng)》里的一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是，如果再有人用這句詩說周代專制，拜托去讀讀那首詩的全部。那首詩，是一位大臣抱怨工作分派不均，自己承擔了太多工作，連父母都無法照顧，而“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也就是說，有那么大王臣，干嘛偏老要找我干活？！至多，我們可以說，這句常被引用的話，只是周人說說而已，從未真的成為現(xiàn)實。

如果本文的說法成立，那么，西周之后的春秋戰(zhàn)國，乃至后來秦以降的兩千年，跟歐洲歷史可比的是其現(xiàn)代。而歐洲的現(xiàn)代最終導致了自由民主政體，那么，如何看待中國的周秦之變，及其后的政治發(fā)展呢？篇幅所限，這有待筆者另作文說明。

責任編輯：泗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