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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趙金剛】朱熹歷史觀中的“理勢”問題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8-05-07 19:20:15
        標簽:
        趙金剛

        作者簡介:趙金剛,男,西元一九八五年生,祖籍河南安陽,出生于黑龍江省綏棱縣,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曾在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哲學(xué)研究所工作,現(xiàn)任清華大學(xué)哲學(xué)系副教授,著有《朱熹的歷史觀——天理視域下的歷史世界》《從歷史世界到思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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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歷史觀中的“理勢”問題

        作者:趙金剛(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哲學(xué)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來源:《哲學(xué)研究》2017年第10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三月二十日戊戌

        ? ? ? ? ? 耶穌2018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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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提要:“理勢”是朱熹分析歷史問題的基本框架,他強調(diào)對待歷史問題要兼理、勢,結(jié)合價值與事實進行判斷。理勢含有內(nèi)在的秩序與趨勢,這與“不得已之勢”只強調(diào)客觀層面有所不同。朱熹在使用理勢分析問題時,主張把握價值、事實兩方面的當然性與必然性,即要看到“理勢之當然、必然”,在此基礎(chǔ)上發(fā)揮人的主觀能動性,“以理導(dǎo)勢”,用價值引導(dǎo)現(xiàn)實的發(fā)展方向??傊祆涫窃诶韺W(xué)的框架內(nèi)討論“勢”,這是其理勢觀與以往勢論不同的顯要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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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朱熹/理勢/不得已之勢/理勢之當然/理勢之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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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演變的性質(zhì)”與“歷史演變的基本規(guī)律”,是中國古代歷史觀中十分重要的理論問題。在傳統(tǒng)的歷史觀中,“勢”以及與“勢”相關(guān)的“事勢”“時勢”“理勢”等范疇與這兩個命題密切相關(guān)。朱熹在討論相關(guān)問題時,也經(jīng)常使用與“勢”相關(guān)的一些范疇,特別是“理勢”①這一范疇?!袄韯荨痹谥祆涞臍v史觀中具有獨特的意義。理勢關(guān)系是其理氣關(guān)系在歷史觀中的具體化,處理的是歷史中“變”與“不變”的問題,尤其是價值選擇與歷史變化的關(guān)系。理勢關(guān)系還涉及歷史變化中規(guī)律、法則如何起作用這一問題。朱熹強調(diào)要從“理勢”的角度把握具體的歷史情境,看到理勢之自然、當然與必然,進而在實踐中“因時、順理、乘勢”,做出合理的判斷與行為。朱熹說:“天下之理,其本有正而無邪,其始有順而無逆,故天下之勢,正而順者常重而無待于外邪,而逆者常輕而不得不資諸人,此理勢之必然也?!?《四書或問》,見《朱子全書》第948頁)在他看來,正是因為“天下之理”的本然狀態(tài)是“有正而無邪”的,因此表現(xiàn)于天下發(fā)展的趨勢或天下的整體形勢,正者不需要借助別的力量,而邪者則常常需要依傍其他的力量而保有自身。理如此,勢也當如此?!袄韯荨边@一概念突出了在具體情況下現(xiàn)實趨勢與價值的關(guān)系,將勢的必然性與理的必然性二者結(jié)合起來??偟恼f,“理-勢”的分析構(gòu)架在朱熹那里具有深刻的理論意涵,它連接了事實與價值,表現(xiàn)了朱熹內(nèi)在于歷史事件本身對歷史和事物的分析和把握,揭示了普遍原理在具體歷史情境下的運用與呈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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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以理勢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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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常用“勢”和“理勢”對歷史或各種情態(tài)、現(xiàn)狀進行判斷和分析,這是其“理勢”觀最基本的用法。在面對具體情境時,他用“以理勢度之”“顧其理勢”“理勢甚明”等表示判斷性的說法進行分析。這種兼“理勢”的判斷模式涉及經(jīng)典解釋、政治原則和歷史事實多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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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政治原則方面,朱熹從理勢出發(fā),對政治行為做出判斷。如《與陳丞相書》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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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不惟元老大臣所以告君之體當然,顧其理勢攻之于彼不若導(dǎo)之于此之為易,誦眾人之所己言不若濟其言之所不及者之為切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見《朱子全書》,第11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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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熹看來,勸誡君主,應(yīng)該直接從君主之心術(shù)入手,而不應(yīng)該只在“外緣”做工作。能夠直接開導(dǎo)君主之心術(shù),無論從道理上還是從現(xiàn)實來看,都比直接揭示小人之惡更為容易,也更切中要害,所謂“顧其理勢攻之于彼不若導(dǎo)之于此之為易”。(同上)“顧其理勢”這一說法表明,“理勢”不僅包含“當然”的價值性層面,也包含現(xiàn)實性層面;對問題的判斷,不僅是從孤懸的應(yīng)然出發(fā),而是把價值與現(xiàn)實結(jié)合,內(nèi)在于現(xiàn)實自身的趨勢、形勢對問題進行判斷?!袄韯荨钡乃伎伎蚣芟鄬τ诰唧w問題而言,不是以價值為抽象原則,而是把價值安頓于情態(tài)之中做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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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于具體的歷史問題,朱熹也常從“理勢”出發(fā)對事件進行判斷,這其中討論較為突出的是“封建”問題?!睹献印纷鳛椤八臅敝辉谥祆淠抢锞哂兄匾牡匚?,然而對于其中對“封建”問題的論述,他卻不太同意,認為“先儒說孟子所論乃夏商以前之制,《周禮》是成王之制,此說是了。但又說是周斥大封域而封之,其說又不是”,“封建”“只是夏商以來,漸漸相吞并,至周自恁地大了……便如柳子厚說樣,他是各人占得這些子地,先王從而命之以爵,不意到后來相吞并得恁大了”。(《朱子語類》,第2208-2209頁)在這點上他同意柳宗元的說法,認為這是歷史發(fā)展的客觀趨勢所致,周代分封有其現(xiàn)實考慮,即“當時封許多功臣親戚,也是要他因而藩衛(wèi)王室。他那舊時國都恁大了,卻封得恁地小,教他與那大國雜居,也于理勢不順”。(同上)“于理勢不順”,也就是從政治秩序與現(xiàn)實情勢兩方面都講不通。但如果按照先儒所言,周初把其他原有國家社稷移走進行分封,在道理上也是講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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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對于周初封建的理解,一是強調(diào)當時“事勢未定”,也就是強調(diào)當時的歷史形勢,另一方面也考慮“理”的層面,看是否符合價值——移別國社稷無此理,而屏藩之國相對弱小也不符合“理”。朱熹這里的態(tài)度,與那些泥于經(jīng)典、揣測古制的做法是十分不同的,他看到了“歷史事實”與經(jīng)典記述之間的可能的“裂隙”,而這一裂隙在他那里又并沒有導(dǎo)致歷史與價值的截然對立,“理勢”的構(gòu)架展示的是內(nèi)在于歷史事實的價值運用,強調(diào)的是歷史發(fā)展所要遵循的法則、規(guī)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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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還需指出一個問題,即“事勢”“時勢”與“理勢”這些同樣是對歷史事實做出判斷的范疇,在朱熹具體使用時是有一定差別的:“事勢”“時勢”更多強調(diào)客觀的現(xiàn)實層面,“理勢”則是兼顧價值與現(xiàn)實,包含了具體情境中的價值問題,涉及“時措之宜”這一向度。除了“必然”之外,“理勢”還強調(diào)了理對于現(xiàn)實的規(guī)范意義。另外,“事勢”“時勢”等“勢”的范疇,有“不得已”的意味,而“理勢”在具體應(yīng)用上與“不得已之勢”有區(qū)別,它更強調(diào)某種情態(tài)之下的理序以及可作為的一面,這是朱熹“理勢”觀最重要的內(nèi)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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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理勢”與“不得已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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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于“理勢”與“不得已之勢”的區(qū)分,較為突出的例子依舊是關(guān)于“封建”問題的討論。柳宗元的《封建論》用“勢”來解釋“封建”向“郡縣”的過渡,強調(diào)秦之后采用郡縣制的必然性。在柳宗元看來,“封建”并不是圣人的本意,而是由于當時的形勢“不得已”而采取了封建制。柳宗元的這種解釋強調(diào)了現(xiàn)實的客觀性對歷史進程以及制度的影響,“勢”代表的客觀因素的決定性超越了圣人的主觀性因素。對于柳宗元的觀點,當時和后世都有不同的看法,如北宋蘇軾、蘇轍兄弟就十分贊同柳宗元的觀點(參見《蘇軾文集》,第157頁),而南宋與朱熹差不多同時的葉適就與柳宗元的觀點相反,他在《治勢》一文中更強調(diào)圣人對于歷史進程的影響,強調(diào)圣人對“勢”的把握以及主觀能動性。(參見《葉適集》,第637頁)相較于二者,朱熹的觀點較為“折衷”,在“封建”問題上有其獨特分析,他同樣用“勢”去分析問題,卻更強調(diào)“理勢”,通過理勢的構(gòu)架實現(xiàn)價值與現(xiàn)實、主觀與客觀的統(tǒng)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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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贊同柳宗元從“勢”的角度討論“封建”,他說:“子厚說‘封建非圣人意也,勢也’,亦是。但說到后面有偏處,后人辯之者亦失之太過……且封建自古便有,圣人但因自然之理勢而封之,乃見圣人之公心。且如周封康叔之類,亦是古有此制。因其有功、有德、有親,當封而封之,卻不是圣人有不得已處。若如子厚所說,乃是圣人欲吞之而不可得,乃無可奈何而為此!不知所謂勢者,乃自然之理勢,非不得已之勢也”。(《朱子語類》,第3303-3304頁)在朱熹看來,柳宗元把封建看成是“勢”造成的有其合理性,只是某些問題說得不夠全面,后人對柳宗元的批評也過分苛刻了。在朱熹看來,“封邦建國”之制自古便有,圣人是依據(jù)“自然之理勢”而封國的,圣人的這種行為是圣人公心的體現(xiàn)。圣人、先王按照一定的原則進行分封,并不是迫不得已或者是出于私心的考慮,也不是像柳宗元所講的,圣人想要混一天下而不得,不得已采取了封建制。在朱熹看來,圣人行封建所遵循的“勢”是“自然之理勢”,而不是“不得已之勢”,在這里朱熹區(qū)分了兩種“勢”,而如果能夠因循價值、按照應(yīng)然的價值秩序,就不會有這種不得已的情況發(fā)生。封建有難制之勢,而循一定之理則可以制,他舉了古今之例對理與勢的這種張力進行分析。從朱熹的整個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出“理勢”包含價值與現(xiàn)實(主觀與客觀)兩個層面,而且在理勢這一構(gòu)架之下,這兩個層面是交織在一起的,而不是側(cè)重于某一方面,更不是只看到現(xiàn)實的不得已而任用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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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熹看來,柳宗元那里的圣人是“缺位”的,先王只是屈從于事勢的不得已,甚至圣人對歷史的發(fā)展完全沒有意識,沒有料想到后來的吞并,這樣的看法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在他看來,面對客觀的歷史形勢與歷史發(fā)展趨勢,圣人所遵循的是“自然之理勢”,并能把握這一理勢,圣人并不是屈從于“不得已之勢”。理勢本身具有這樣一種含義,即內(nèi)在于一定情勢與趨勢,價值具有其實現(xiàn)可能,而面對一定之“勢”,具有用價值引導(dǎo)“勢”的可能。這一點與“理勢”所含有的法則、規(guī)律等含義密切相關(guān),而這一法則、規(guī)律也就是這里所提到的“自然之理勢”表達的一個基本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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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自然之理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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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不得已之勢”區(qū)分的“理勢”是“自然之理勢”,朱熹有時也講“理勢之自然”。這一“自然之理勢”,首先是與有意的“故欲”相區(qū)分的,即“自然之理勢”排除了某種人為的目的性。(《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見《朱子全書》,第18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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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國哲學(xué)傳統(tǒng)中,“自然”本身就是與“人為”相區(qū)分的,無論是儒家傳統(tǒng)還是道家傳統(tǒng),都具有這一意涵。在朱熹那里,“自然”的一個最基本含義就是不假人為,不“安排布置”,凡一切具有人為的刻意安排布置,都不屬于“自然”,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對“私智”的反對。朱熹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解釋為“天理之自然”(朱熹,第237頁),即可見自然的此種含義。《孟子集注》引程子之言:“中不可執(zhí)也,識得則事事物物皆有自然之中,不待安排,安排著則不中矣。”(朱熹,第357頁)“自然”直接與“安排”相對立。這一意義在《四書章句集注》中是很普遍的,而“理勢之自然”就與“我”之刻意作為相區(qū)分。在朱熹看來,人在交往之際,賢愚不同所以交往之道也不同,如何對待具體的對象,在理和勢上都有不待安排而自然如此的方式方法。這里的“理勢之自然”,含有人際交往當中的基本方式和方法,具有內(nèi)在于理勢當有的規(guī)定性和秩序,是人所要遵循的法則和規(guī)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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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即使不是使用“理勢之自然”這種表述,單獨用“理勢”去分析問題,就已經(jīng)含有了一定的秩序和規(guī)定性。我們前面分析過“以理勢度之”這一問題,理勢之所以能衡量問題,自然就預(yù)設(shè)了其中具有的相關(guān)規(guī)定性。在與胡廣仲討論“天地之間無一物無對而孤立者,道亦未嘗無對”時,朱熹批評湖湘學(xué)者所言的“性立天下之大本”說,認為“大抵天下事物之理,亭當均平,無無對者,惟道為無對”,而湖湘學(xué)者對于事理與道的理解,有刻意安排的味道,在這種安排下,“左右偏枯、首尾斷絕、位置重迭、條理交并,凡天下之理勢一切畸零贅剩側(cè)峻尖斜,更無齊整平正之處”(《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見《朱子全書》,第1904頁),“理勢”變得不齊整,與事物之理應(yīng)有的狀態(tài)不合。這里有兩點需要注意:首先,是刻意安排理解的“理勢”不符合“理勢”的應(yīng)有狀態(tài),亦即理勢自身排斥“安排布置”,這里沒有講“自然”,但依舊可以看出理勢自身含有的“自然”意味;其次,“凡天下之理勢”具有其應(yīng)然的規(guī)定的狀態(tài),具體到“天下之理,無獨必有對”,只有作為“一”的“天理”無對,而具體的“事物之理”含有的內(nèi)在規(guī)定對應(yīng)于“凡天下之理勢”,即具體事物理應(yīng)如此,勢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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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自然之理”與“自然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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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理勢”問題上,朱熹不僅講“自然之理勢”,也常講“自然之理”與“自然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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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知道,二程并沒有使用“理勢”去分析相關(guān)問題,但在他們那里,尤其是在程頤那里,經(jīng)常將“理”和“自然”連起來闡述相關(guān)問題,“自然之理”或“理自然”在伊川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如伊川講“自古治必因亂,亂則開治,理自然也”(《二程集》,第788頁),這里的“理自然”就具有秩序性內(nèi)涵,又包括事物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參見土田健次郎,第205頁),“自然”在伊川本身就和“理”的標準相關(guān),并且區(qū)分于“人為”;而“理自然”,一方面表現(xiàn)了事物發(fā)展所要遵循的法則,另一方面也是對事物發(fā)展變化規(guī)律的解釋。相對于“自然之理”,二程較少使用“自然之勢”這樣的概念,而是更側(cè)重于強調(diào)“理”與理表達的規(guī)定性。而在朱熹那里,既有我們前文所講的“自然之理勢”這樣的用法,也常常使用“自然之理”“自然之勢”這樣的概念去分析問題。這三個概念在對問題的闡釋上密切相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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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和程頤一樣,常把理與“自然”連接起來講理的特性,在基本意涵上,朱熹的講法與程頤基本一致。如《答陳衛(wèi)道》中,朱熹針對佛教講:“雖無三綱五常,又自有師弟子上下名分,此是天理自然,他雖欲滅之而畢竟絕滅不得”。(《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見《朱子全書》,第2844頁)在朱子看來,“名分”代表的秩序性內(nèi)容是“天理自然”,不因人力而消失?!疤炖碜匀弧痹谶@里強調(diào)人世間秩序的自然。理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理具有其“自然”的、不假安排的秩序性與規(guī)定性,是人們行動和歷史所要遵循的法則?!白匀恢怼焙辛四撤N“當然”的意味(參見《朱子語類》,第757頁),即具體事件按照當然的原則去處置,便是自然之理的體現(xiàn),也就是具體事上都可以體現(xiàn)“自然之理”。那么我們可以推論,在某種特定趨勢之下,可以實現(xiàn)“自然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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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在注釋《孟子》“天下之言性”章時,集中談到了“自然之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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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猶順也,語其自然之勢也。言事物之理,雖若無形而難知;然其發(fā)見之已然,則必有跡而易見……然其所謂故者,又必本其自然之勢;如人之善、水之下,非有所矯揉造作而然者也。若人之為惡、水之在山,則非自然之故矣……禹之行水,則因其自然之勢而導(dǎo)之,未嘗以私智穿鑿而有所事,是以水得其潤下之性而不為害也……愚謂事物之理,莫非自然。順而循之,則為大智。若用小智而鑿以自私,則害于性而反為不智。(朱熹,第29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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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話首先認為已然之跡是理的發(fā)見,緊接著認為“故”是本其“自然之勢”,這里的分析理勢兼顧,對于人來講則要“順而循之”?!绊樁痹谥祆淇磥砭褪菍Α笆挛镏怼钡陌盐?,大禹治水,就是順應(yīng)著水的“自然之勢”,而順應(yīng)這種自然之勢,本身就是與任用“私智”相區(qū)分的。這段話如果我們細致分梳,可以看到,它實際上涉及了幾重問題:理與事、理與勢,以及事與勢。首先,關(guān)于“理與事”,在朱熹看來,一定的理必然表現(xiàn)為一定的事,因而可以從具體的事上去認識事物之理;其次,關(guān)于“理與勢”,朱熹認為順應(yīng)著“自然之勢”行事,就是對事物之理的實現(xiàn),這和我們上文的推論是一致的,而自然之勢含有理的規(guī)定性,也就是說,“自然之勢”是理所含有的規(guī)律、法則的具體體現(xiàn);第三,關(guān)于“勢與事”,在朱熹看來,一定的事都有其“自然之勢”,在實踐過程當中要本著自然之勢,而且這種自然之勢是不可抗拒的,如人性之必善、水之必下,而自然之勢之所以不可抗拒,根源上是由于“理”。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這種事物的自然之勢并不是“不得已之勢”,它和上文講到的理勢具有相通之處,我們甚至可以講,自然之勢即為“自然之理勢”。在朱熹看來,事物的理都是“自然”的,而這種自然之理在已然的層面一定要外化為“自然之勢”,通過自然之勢來表現(xiàn)其規(guī)律性,在這個意義上來講,理與自然之勢是“合一”的,“理勢”這一范疇表現(xiàn)的就是這種“合一”性,而“合一”之處也就在于“自然”在朱熹那里蘊含有法則、規(guī)律的意思。在朱熹看來,大智之人的一個突出特點是“順而循之”,這順而循之的不僅有一定的事物之理,還有與事物之理相關(guān)的自然之勢。這種對理勢的“順而循之”,恰恰區(qū)別于“自私用智”這樣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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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理勢”含有內(nèi)在法則、規(guī)律的含義,有助于理解“理勢”作為一范疇或構(gòu)架所具有的最基本意涵。“理勢”這一構(gòu)架不同于“事勢”,也不同于一般的“從理上看”或“以理度之”,它不偏向于價值或現(xiàn)實的某一方面,而是綜合了這兩個方面去談秩序與規(guī)定性。一方面,普遍的原理規(guī)定著“天下之勢”,即普遍的形勢與趨勢;另一方面,在不同的現(xiàn)實趨勢或形勢下,普遍原理又總要外化為不同的具體的“理”,這符合“理一分殊”的原理?!袄韯荨敝袄怼笔恰皠葜怼保蔷唧w情況下的具體原理;“理勢”之“勢”當然含有“事勢”“時勢”的相關(guān)內(nèi)涵,而又不等同于“不得已之勢”,而是“自然之勢”,它含有此種情態(tài)下順應(yīng)價值走向的意味,亦即這一趨勢、形勢含有理之應(yīng)然所導(dǎo)引的較為明確的方向性,而不是“不得已之勢”下某種不確定的可能性?!白匀恢韯荨笔恰袄砼c勢”相互作用,含有自然進程的意味,在觀察具體問題上,就是綜合現(xiàn)實與價值兩方面考慮。一定事勢、時勢之下,由于選擇的不同,具體方向的發(fā)展可能有多種情況,而“理勢”則是符合價值規(guī)定的趨勢。在這個意義上,筆者可以同意三浦國雄將“理勢”理解為“理之勢”,但是不能同意他將“理勢”與“事勢”完全等同,因為歷史還含有應(yīng)然之方向。(參見三浦國雄,第97-99頁)朱熹將理對天下之勢的規(guī)定也看成是“理勢之必然”,理勢的必然性當中本身就包括理對勢的規(guī)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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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勢之自然”中包含的法則與規(guī)律的含義,還體現(xiàn)在“理勢之必然”“理勢之當然”等用法上?!袄韯葜厝弧斎弧倍伎梢钥醋魇抢韯輧?nèi)含的法則、規(guī)律的具體體現(xiàn),對這兩個用法的分析,也有助于我們進一步理解“理勢”的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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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理勢”之“當然”與“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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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或問》在討論“討陳桓之說”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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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弒君者人人得而討之,如漢所謂天下共誅之者,晉李毅告王浚以為弒君之賊為惡尤大,當不拘常制者,則以當世本無此法而言爾。然事非一概,告與不告又在乎時義之如何。使其地近于天子而可以告也,其事之未至乎迫據(jù)而得以告也,其力之不足以敵而不得不告也,則告之而俟命以行;甚則或不俟命而遂行,皆可也。使其地之相去也遠,其事機之來也不可以少緩,而吾之力又自足以制之,而乃區(qū)區(qū)焉徇請命之小節(jié),忘弒逆之大罪,使彼得以植其根,固其黨,或遂奔逸而不可以復(fù)得,則任其事者亦無以免乎春秋之責矣。夫以魯之弱而欲討齊,其請于天子,理勢固有當然者,但楊氏以討之一字而決其必請命焉,則亦太拘滯矣。(《四書或問》,見《朱子全書》,第8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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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弒君者人人得而討之”,這是一般性原則,朱熹舉漢晉人的列子予以說明,誅殺弒君者是理所規(guī)定的內(nèi)容,他在討論《春秋》大義的時候?qū)iT把此作為孔子所定的一項“大義”,而誅殺臣子在他看來又不是臣子可以“得而專行”的,需要向天子請命。但面對弒君之事,在一定的“理”之下,不能一概而論,還需要討論具體的情況,看“時義”如何,所謂“告與不告又在乎時義之如何”,也就是具體情境之下的“宜”。朱熹緊接著分析了討賊可能遇到的不同的形勢,具體分析什么時候該請命,什么時候可以不請命,以及相應(yīng)形勢下不同行動的結(jié)果,尤其是不同行動能否實現(xiàn)討賊這一具體的“理”。一定的理在不同的形勢下有不同的實現(xiàn)方式。雖然具體的形勢不同,但面對同樣的問題,其背后的理據(jù)卻可能是相同的。朱熹這里的分析雖然沒有說“理勢”,但是,我們依舊可以看到這里用了“理-勢”的分析構(gòu)架,并且體現(xiàn)了理與勢的互動關(guān)系。在接著分析孔子面臨的具體環(huán)境時,朱熹直接講到了“理勢固有當然”——討賊是理之當然,而考慮到魯國具體的形勢與國力,在這種“勢”之下,向天子請命也就成了孔子當然需要去做的。請命既合理又合勢,從理勢兩方面來看都有其當然性。這是從“合理性原則”與“合理性實踐”兩個層面分析問題,指出了“理勢”兩方面應(yīng)有的法則、秩序與規(guī)律,對理的當然與勢的當然都是內(nèi)在于歷史情形而分析的,并在這一情形之下展開理勢的具體互動。這里的“理勢固有當然”與“理勢之自然”有相通之處,都體現(xiàn)了“理勢”在分析問題時體現(xiàn)的法則、規(guī)律的含義。這一點同樣表現(xiàn)在“理勢之必然”這種用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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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在《讀余隱之尊孟辯》中批駁李覯《常語》對孟子勸諸侯“一天下”的質(zhì)疑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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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罪孟子勸諸侯為天子,正為不知時措之宜,隱之之辯已得之,但少發(fā)明時措之意。又所云“行仁義而得天下,雖伊尹、太公、孔子說其君亦不過如此”,語亦未盡善。若云“行仁義而天下歸之,乃理勢之必然,雖欲辭之而不可得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見《朱子全書》,第35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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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熹看來,孟子勸諸侯一天下在于“時勢”之不同,在不同的時勢之下,有不同的合理性原則。認為行仁義天下就會歸附,這是“理勢之必然”,而且是不想這樣都不行的,強調(diào)了“行仁義”達到的結(jié)果的必然性。在儒家傳統(tǒng)看來,行仁政是人心歸附的必要條件,《孟子》對此論述較為詳細。從理上看,行仁義而天下歸之有其必然性。從勢上看,行仁義者,猶解民之倒懸,孟子對湯、文武等圣王征伐時民的表現(xiàn)的描述都體現(xiàn)了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出,在孟子、朱熹的思想系統(tǒng)中,“行仁義而天下歸之”具有理上的必然性和勢上的必然性。這一勢也不是不得已之勢,而是順應(yīng)、合乎人的心理的基本原則的“勢”。這里的理與勢的必然,都是順著“行仁義”與“天下歸之”這一具體的問題來講,從中導(dǎo)出的必然性,也是內(nèi)在于這一情形而得出的。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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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我們分析了朱熹“理勢”思想的主要用法,除了這些表述外,他還有“理勢之宜然”等理勢合說的用法??梢钥吹剑祆湓谡劦健袄韯荨睍r,都不是抽象地談理勢的關(guān)系,而是幾乎所有理勢合說的地方,都有具體的問題、情境,都可以做具體的分析,都需要結(jié)合理勢雙方來對問題進行分析,而這一分析,總是與具體問題中的理、勢的內(nèi)在關(guān)系有關(guān)。所以我們可以說,在朱熹的“理勢”構(gòu)架下,理勢的互動性和相互規(guī)定性表達了某種“理勢合一”的思想,無論是朱熹直接談到“兼理勢”,還是講“理勢之相須”,甚至只是談到“理勢”,都可以發(fā)現(xiàn)這種關(guān)系??梢哉f,在“理勢”合說的構(gòu)架下的“勢”,更多強調(diào)“自然之勢”,即價值之理外化出的含秩序?qū)蚺c規(guī)定的“勢”,而不是“不得已之勢”;即使在不得已之勢下,也有合乎價值走向、體現(xiàn)價值要求的“自然之理勢”,依舊有人(尤其是圣人)的主觀能動性發(fā)揮的空間。在理勢的諸種說法中,“理勢之自然”最直接地體現(xiàn)了理勢內(nèi)涵的自然進程與秩序性的含義,“理勢之當然”強調(diào)這種秩序與進程的合理性,而“理勢之必然”則強調(diào)自然進程與秩序的必然性,其中強調(diào)的“非人之所能為”的向度,更是與“自然”的含義直接相關(guān)。無論理勢的哪種表達,都與理、勢雙方有關(guān),都是在具體情況下對具體問題的分析。在歷史觀上,“天理”并不規(guī)定歷史發(fā)展的具體方向,不含有某種意愿性或計劃性。在具體情態(tài)下,天理更多地是我們需要把握的法則、原則、規(guī)律與價值性因素。“天理”代表著亙古不變的道德原則與規(guī)律,“理勢”則是這一原則在某個具體情態(tài)下的趨向與導(dǎo)向?!袄韯荨钡姆治鰳?gòu)架,并不預(yù)設(shè)某種目的論的內(nèi)容,它強調(diào)情景的還原,強調(diào)普遍原理在一定情態(tài)下的具體表現(xiàn)。歷史的發(fā)展不具有固化的方向,但是總與歷史演進的每一個具體情態(tài)有關(guān)?!耙岳韯荻戎辈⒉缓小斑M步或退步”等預(yù)設(shè),而是強調(diào)每一個情態(tài)下都有符合價值走向的趨勢,這種趨勢需要人去掌握,需要人去發(fā)揮主觀能動性,以期達到價值的實現(xiàn),即使在最不得已的情況下,也會有相對可以選擇的一種合理的實踐。與柳宗元側(cè)重于“勢”的客觀性不同,朱熹強調(diào)圣人的主觀發(fā)揮,但也區(qū)別于葉適等對圣人主觀能動性的偏重,強調(diào)不同勢之下圣人的行為和勢對人的行動的影響。在“理勢”對應(yīng)的實踐向度上,這一點更為明顯。如何在具體的情形中完成“合理”的實踐,在朱熹看來需要“因時、順理、乘勢”,即內(nèi)在于具體的“理勢”,做出恰當?shù)呐袛?,最終“以理導(dǎo)勢”,完成合理的實踐。而要能把握理勢之“當然”與“必然”,則需要“格物致知”,加強心術(shù)修養(yǎng),這是把握“理勢”的必要前提。


        ?注釋:


        ①“理勢”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漢書·賈誼傳》,如說:“高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此后以此討論問題的并不多見。在北宋思想家、尤其是理學(xué)家中,只有張載、呂大臨使用過“理勢”概念,二程較多使用的是“時勢”一詞。這一情況在南宋有所轉(zhuǎn)變,陸九淵、張栻、呂祖謙等人亦用“理勢”來分析問題,“理勢”成為了這一時期的公共哲學(xué)話語。只不過相比于其他人,朱熹對于理勢的分析更多,也更為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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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可參閱《孟子或問》對“天爵”“人爵”關(guān)系的討論。(《朱子全書》,第98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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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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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二程集》,1981年,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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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三浦國雄,2010年:《朱熹的歷史意識》,見吳震主編《思想與文獻:日本學(xué)者宋明儒學(xué)研究》,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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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蘇軾文集》,1986年,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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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土田健次郎,2010年:《道學(xué)之形成》,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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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葉適集》,1961年,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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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朱熹,1983年:《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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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朱子全書》,201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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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