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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論古典儒學(xué)中“義”的觀念——以朱子論“義”為中心》

作者：陳來（清華大學(xué)哲學(xué)系、國學(xué)研究院教授）

來源：《文史哲》202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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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義”的哲學(xué)意義，先秦時代有以下幾點：道德、道義、正義、端正。漢代以來，對“義”的道德要義的把握，其要點在堅守對道德原則的承諾，明辨是非善惡，果斷裁非去惡，其根源是對先秦的“以正為義”作了轉(zhuǎn)進。受此影響，朱子很強調(diào)義是面對惡的德性。朱子在《四書集注》中主要以“義者宜也”的故訓(xùn)，作為義字的訓(xùn)詁義，但他對義字作哲學(xué)思想的界定、把握時，則主要不是用宜來說明義字之義，而是用漢儒裁制、斷決之說來闡發(fā)義之思想義。朱子思想對義的哲學(xué)理解，一是繼承了漢以來經(jīng)學(xué)論義的裁斷訓(xùn)義，二是把義納入仁德為首的四德論體系，三是擴展了義在仁體宇宙論中的意義。朱子對義的理解使用受到漢以后詞義訓(xùn)釋的影響較大，這一方面使得義的價值意義沒有得到明確化的發(fā)展，另一方面，義的裁斷訓(xùn)義又使朱子將之引向宇宙論成為可能，發(fā)展了義在朱子宇宙論中的意義，充實了朱子宇宙論的結(jié)構(gòu)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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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錢穆的《朱子新學(xué)案》一書中，有專章“朱子論仁”，但無專章“朱子論義”。近年學(xué)者很關(guān)注朱子論禮，但仍少有關(guān)注論義者。本文即欲對此問題加以簡述，以進一步加深對朱子學(xué)基本道德概念與經(jīng)典詮釋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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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字，《說文解字·我部》的解說是：“己之威儀也。從我羊?！边@一說法中，“我羊”是講字形結(jié)構(gòu)，“威儀”是強調(diào)原始字義。以義字字形（義）采用我羊，這是依據(jù)小篆。而威儀之說，有學(xué)者認為義（義）是儀（儀）的本字，其字形像人首插羽為飾，充作儀仗。在這個意義上《說文解字》的“威儀”是指出義的字源意義，而非通用意義。然而無論如何，《說文解字》用威儀解釋“義”字意義的說法顯然不能解釋先秦古籍中“義”字作為道義、正義等價值概念的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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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古代以“宜”釋“義”的傳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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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文獻中對義的使用解說不少，其中屬于文字學(xué)的解釋是“義者宜也”。以宜解義，雖然亦不能涵蓋先秦文獻對“義”的使用的諸意義，但此說出現(xiàn)甚早，亦頗流行。其較早者，見于《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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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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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注云：“殺，去聲。人，指人身而言。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惻怛慈愛之意，深體味之可見。宜者，分別事理，各有所宜也。禮，則節(jié)文斯二者而已。”朱子強調(diào)，“宜”是事理之宜乎如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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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文解字·宀部》曰：“宜，所安也?！睆摹八病眮砜?，可知宜的本意為合適、適宜，引申為適當、應(yīng)當。所以宜字本偏重于實然，而非直指當然，其當然義較輕。故以宜釋義，使得義的價值意涵變得不太確定，這是此種訓(xùn)釋在倫理學(xué)上的弱點。這一弱點對“義”的后來發(fā)展，起了不小的影響。由于以宜訓(xùn)義出現(xiàn)較早，幾乎成為既成的標準解釋，故后來者幾乎都要照搬此說，或在引述此說的基礎(chǔ)上，再加以申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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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義的對象是我，而義的本質(zhì)是“正”。這在先秦儒家已多有其例，如我以前指出過的，《禮記·樂記》已經(jīng)說過“仁以愛之，義以正之”，《禮記·喪服四制》也說“禮以治之，義以正之”，《荀子·賦》則說過“行義以正”。儒家以外，墨子更明確提出“義者正也”（《天志》），義者正也，表示義具有“正其不正以歸于正”的“規(guī)范”意義。莊子“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天地》），也透露出以愛為仁，以正為義的用法?？梢姡艘艘杂?xùn)義之外，以正釋義，在戰(zhàn)國時期已經(jīng)相當流行，并延續(xù)到漢代。相比起來，以宜訓(xùn)義，是一種訓(xùn)詁學(xué)的方式；而以正釋義，是一種語用學(xué)的方式。另外，除了義的定義外，義的特性在古代亦有論列，如《郭店楚墓竹簡·五行》有“強，義之方；柔，仁之方”之語，用剛強來刻畫義的特性，與仁柔相對?！盾髯印しㄐ小贰皽貪櫠鴿?，仁也；栗而理，知也；堅剛而不屈，義也”，明確以義為剛，以仁為柔。這一思想對漢以后的思想也有重要影響。《易傳·系辭》“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也體現(xiàn)了此種剛的特性所體現(xiàn)的倫理性質(zhì)，及其與“以正釋義”的關(guān)聯(lián)。漢代揚雄《法言·君子》更說到“君子于仁也柔，于義也剛”。我曾指出，郭店《五行》篇以親愛論仁，以果敢論義，以恭敬論禮，其中對仁和禮的理解與春秋以來德行論基本相同，而以果敢論義，已表現(xiàn)出與春秋時代的不同。這些與春秋不同的“義”的理解，正是對后世有重要影響的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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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漢唐注疏以“裁斷”論“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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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以后，在以“宜”解“義”外，出現(xiàn)了新的兩種解釋，即以“裁制”和“斷決”解釋“義”之意義。東漢開始的對義字的這兩點解釋，對朱子影響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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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看裁制之說。東漢末年的《釋名》謂：“義，宜也。裁制事物，使合宜也。”這種定義影響甚為深遠?！抖Y記·表記》中有“義，天下之制也”，但意義不明確。《釋名》此處以合宜解釋義，來自先秦“義者宜也”的聲訓(xùn)，而其裁制思想則可能受到《禮記》“義者正也”、《易傳·系辭》“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的影響。所謂裁制，是指裁非正偏，管制規(guī)范。以“裁制”解說義字之義，始自《釋名》。從對事的態(tài)度來看，前引邢疏“于事合宜為義”，強調(diào)了事的需要，但與《釋名》的說法仍有不同。《釋名》的講法是從主體上說，人裁制事物，使事物各個得宜。而邢疏是說人作事要合乎宜然，重在客體方面。與“裁制”義相通，漢代同時出現(xiàn)用“斷決”釋義字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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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者，斷決。（《白虎通德論·情性》，決多指斷獄）《白虎通》用“斷決”，《釋名》用“裁制”，二義對后世解釋“義”字，影響尤大，漢以后經(jīng)學(xué)注疏中多用之。此種“裁制”的解釋，在《論語》《孟子》注疏而外，其他文獻亦然。如蕭吉《五行大義》卷三“論五常”言“義者以合義為體，裁斷以為用”，“金以義斷，裁制萬物”，孔穎達疏《禮記·樂記》中說到“禮以裁制為義”，“義主斷割，禮為節(jié)限”，杜光庭《道德真經(jīng)廣圣義》卷三十言“裁制斷割者，義也”，“仁有偏愛之私，義有裁制之斷”?！短綇V記》卷六十一：“此則裁制之義無所施，兼愛之慈無所措，昭灼之圣無所用，機譎之智無所行，天下混然，歸乎大順，此玄圣之大旨也。”宋陳舜俞《都官集》卷六《說實》：“義者得宜之名也，裁制畫一，義之實也?！彼魏ァ吨芤卓诹x》“必得其義以裁制之，則各得其宜也”，“以禁民之有非僻者，使皆合于義，而得其宜矣。然則所謂義者，蓋裁制合宜之謂義也”。司馬光《古文孝經(jīng)指解》：“政者正也，以正義裁制其情。”這里提出的以正義裁制，還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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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漢唐其他注疏中也多見以“斷決”“斷割”“斷制”解釋“義”的說法。孔穎達疏《禮記·中庸》“天命之謂性”及鄭玄注時說“云‘金神則義’者，秋為金，金主嚴殺，義亦果敢斷決也”。事實上，《老子河上公章句》中對“上義為之”的解釋就是“為義以斷割也”。唐玄宗《御注道德真經(jīng)》解“上義為之而有以為”時說：“義者裁非之義，謂為裁非之義，故曰為之。有以裁非斷割，令得其宜，故云而有以為?！彼卧H胡三省在《資治通鑒》注中也說“西方金位，主秋，色白，配義，義者以斷決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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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朱子論“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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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曾指出：“朱子治學(xué)不廢漢唐，治經(jīng)不廢注疏。”朱子在《四書集注》中，正式的訓(xùn)解，皆采用“義者宜也”的古訓(x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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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經(jīng)學(xué)注疏的方法上說，朱子是沿襲《論語注疏》《孟子注疏》的注釋方法的。如“仁義”，朱子似以為不釋自明，故朱子不解釋仁、義二字為道德之名、道義之名或道德之總體，而是分別就字義而訓(xùn)解。這就可以看出其注釋并非純義理式的說解，而是重視“訓(xùn)詁明”，以及在訓(xùn)詁明的基礎(chǔ)上明義理。以《孟子》為例，義字除作字義、章義、文義的用法外，朱子注中涉及與“義”關(guān)聯(lián)的詞有義理、道義、禮義、公義、恩義，但朱子只是使用這類詞語，不更作解釋。而且這些連詞的使用也不是解釋原文中出現(xiàn)的義字，而是解釋文義。其中有些詞如理義、禮義見于《孟子》原文。此外，也有用裁制度宜解釋其他文義的，如“道，義理也。揆，度也。法，制度也。道揆，謂以義理度量事物而制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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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朱子的這些解釋中還可見，古文宜字并非直就當然而言，但朱子所理解的宜，不是實然，而是應(yīng)然。如說宜是“天理之當行”，說宜是“天理之所宜”。同時，此種解釋應(yīng)該說多是就“事之宜”而言的，而事之宜在朱子即是事之理，這是就宜的客觀性意義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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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的以宜訓(xùn)義，與先秦即漢唐注疏的以宜訓(xùn)義有何不同呢？我以為這個不同就在于，《論語注疏》對義的訓(xùn)釋皆是以事言，朱子則是以心言與以事言加以結(jié)合，他以“宜”為以事言，而明確以“裁制”等為以心言。這是朱子與漢唐注疏家的根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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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朱子在《四書集注》中主要以“義者宜也”的故訓(xùn)，作為義字的訓(xùn)詁義，但在《朱子語類》中，朱子對義字作哲學(xué)思想的界定、把握時，則主要不是用宜來說明義字之義，而是用漢儒裁制、斷決之說來闡發(fā)義之思想義，顯示出朱子經(jīng)典詮釋中對先秦和漢唐的訓(xùn)詁義作了基本區(qū)分。同時可見，漢唐注疏中的訓(xùn)釋為朱子的思想提供了重要的學(xué)術(shù)依據(jù)，換言之，對朱子義理之學(xué)產(chǎn)生了影響。此外，漢儒以剛?cè)嵴撊柿x的思想也對宋儒頗有影響。這些都顯示了漢儒之學(xué)對宋儒的影響。自然，朱子以裁制斷決說義，并非僅僅是對漢唐儒者的說法的沿襲，也是他經(jīng)過哲學(xué)的反思、反復(fù)的體會而得以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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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提到朱子《孟子集注》中說“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也”，其中“事之宜”，是以宜訓(xùn)義。那么何謂“心之制”呢？此“制”即是“裁制”之意。事實上，《四書集注》在主要以宜訓(xùn)義之外，也用裁制釋義，如解《孟子》“配義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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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者，人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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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句話，在后世《孟子》的詮釋中影響甚大，也是《孟子集注》中朱子訓(xùn)釋義字的代表性說法之一。也由此可見，“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也”，其中的“心之制”，便是心之裁制。在這里，宜字完全未出現(xiàn)。這就指出，義的解釋不能只順著先秦漢唐以宜解義的主流，只從事上去講，必須還要從心上去講?！笆轮恕笔菑氖律现v的，而“心之制”是從心上講的。當然，這兩句注是順和原文配義之說而來，但也要看到，這兩句也是比照仁字的解釋“心之德，愛之理”而來，所以對于義字，朱子解釋義字的真正特色不在事之宜，而在與仁字一樣，都要從心上界定。仁義也好，其他德行也好，都要從心上去定義。與漢儒不同處在于，朱子強調(diào)義之裁制是“人心之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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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更多用“斷制”來解釋義的價值特性。斷制二字應(yīng)該是斷決裁制的簡化表達，強調(diào)面對惡要態(tài)度決然，除惡要斷然施行。朱子每以斷制與慈惠對言，可見其意。這種對義的指示，我們也可以稱之為價值特性或價值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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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認為，能不能有斷制，與人的性格性情有關(guān)，而性格來自氣稟。如能斷制來自金氣稟受較多而致。朱子論義另一個特點，正如其論仁一樣，是把義的討論置于宇宙論框架之中，使義具有大化流行論的意義。因為義有判分、斷割之意，故一般認為義與和無關(guān)，或是與和相反的。但朱子堅持，義表面上似乎不和，其實是和。因為使事物各得其所、各得其宜、各得其分，正是為和創(chuàng)造了條件、奠定了基礎(chǔ)。自戰(zhàn)國秦漢以來，便常常把仁和義對舉，標示出它們各自的價值特性與價值意向。朱子亦然，“仁是個溫和慈愛底道理，義是個斷制裁割底道理”，便是他代表性的說法，并把四德的價值特性與價值意向歸為性之本體，即性理。把義的分析用本體與其發(fā)用來展開，用已發(fā)未發(fā)的分析來說，義是斷制截割的未發(fā)，斷制截割是義的已發(fā)。所謂“××底道理”，就是××的理，在心性論上，就是指作為未發(fā)的本性的理。義是裁制斷割的理，仁是溫和慈愛的理，仁之發(fā)是溫和慈愛，義之發(fā)是裁制斷割。這是朱子哲學(xué)性情已發(fā)未發(fā)論的基本分析方法。以仁義禮智為性理包含了以四德為德性的思想。不過就論義而言，朱子更關(guān)注的似乎是義在由德性展開為德行過程中，義心的特點，即“義在心上”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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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朱子論“義”之剛?cè)彡庩栿w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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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論哲學(xué)概念的意義，常用“意思”的說法或方法，仁字的意思是如此，義字的意思也是如此。按漢儒的說法，義屬金，金氣屬剛，故朱子論義多強調(diào)其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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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思想的理據(jù)來自漢代禮家之說。從陰陽兩分來說，陰陽對應(yīng)仁義，故仁陽義陰。這就說明了何以義屬陰。從進退來講，進而息者其氣強，故陽為剛；退而消者其氣弱，故陰為柔。于是，義為退而消者，所以屬柔。這就是仁剛義柔說，此說主要不是就仁義的道德義而言的，而是就仁義的氣化義而言的。仁是發(fā)出來、流出來的，義是發(fā)出來后截然分別了、確定的，這些理解與分梳，都是把仁義范疇普遍化為宇宙論的范疇，其討論也就超出了倫理學(xué)的范圍，而變?yōu)橛钪嬲摰挠懻摿恕Ｓ纱丝梢?，朱子對義的討論，如其對仁的討論一樣，更多地關(guān)注把義作為宇宙論范疇的理解和應(yīng)用，把義作為生氣流行有機過程的一個階段，這跟朱子作為構(gòu)建宇宙論體系的哲學(xué)家的關(guān)懷密切相關(guān)。朱子主張仁是體剛而用柔，義是體柔而用剛。也就是說，在體上說，仁剛而義柔；在用上說，則仁柔而義剛。這個觀點是明確的。綜合來看，朱子以仁、義在天德之自然的意義為體，以仁、義在人事之當然的意義為用。即，說仁是柔和義是剛，是在用上說的，而用應(yīng)該是就人事的當然而言的。至于說仁是剛和義是柔，則是就天德流行中不同特征而言的，是在體上說的。如論太極動靜，就是屬于就天德流行之統(tǒng)體而言的。這種體用論是指一個事物自身的體和用，仁有體有用，義也有體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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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晚年之所以強調(diào)仁剛義柔，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朱子以仁為體的本體宇宙論已經(jīng)形成，義的剛?cè)彡庩枺谶@一本體宇宙的架構(gòu)內(nèi)來定位，而不是僅僅從義的倫理價值功能來確認。從這一點來看，義的肅殺截斷義就遠不是宜的意義所能替代的，其哲學(xué)意義和地位當然就超過了宜字及其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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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就朱子義字之說加以梳理。所論朱子之說，還不是朱子對義概念使用的全部，也不是朱子對經(jīng)典中義字使用的全部理解。這如同我們研究朱子對仁字之說的處理一樣?？偨Y(jié)起來，義的哲學(xué)意義，先秦時代有以下幾點：道德，道義，正義，善德，端正。而漢代以來，對“義”的道德要義的把握，其要點在堅守對道德原則的承諾，明辨是非善惡，果斷裁非去惡，其根源是對先秦“以正釋義”作了轉(zhuǎn)進。受此影響，朱子很強調(diào)義是面對惡的德性，突出義是憎惡，是對不善的憎惡。朱子思想對義的哲學(xué)理解，一是繼承了漢以來的論義的裁斷要義，二是把義納入仁德為首的四德論體系，三是擴展了義在仁體宇宙論中的意義。同時，也應(yīng)該承認，從歷史的發(fā)展來看，裁斷義的出現(xiàn)和影響，往往沒有突出義概念的價值意義和內(nèi)涵，而是突出了義作為主體實踐的裁度功能，即裁其偏歧，制之歸正。朱子對義的理解使用受到漢以后經(jīng)學(xué)詞義訓(xùn)釋的影響較大，這一方面使得義的價值意義沒有得到明確化的發(fā)展，這是哲學(xué)家朱子受到訓(xùn)詁學(xué)影響的限制方面；當然，在仁體論的體系內(nèi)，義不被作為首要價值來重視是必然的，這正如羅爾斯對基督教仁愛思想的批評一樣。另一方面，義的裁斷義又使朱子將之引向宇宙論成為可能，發(fā)展了義在朱子宇宙論中的意義，充實了朱子宇宙論的結(jié)構(gòu)圖景。無論如何，這些問題是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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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以此文紀念朱子誕辰八百九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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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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