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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懷崗作者簡介:劉懷崗,男,民間儒生。 |
春秋經(jīng)所說的改制指什么
作者:劉懷崗
來源:作者投稿
時間:孔子二五七二年歲次壬寅二月廿四日戊寅
??????????耶穌2022年3月26日
改制,是春秋經(jīng)所提出的恢復(fù)王道、重建王道的思想。春秋經(jīng)是王道之書,同時也是改制之書。所謂的道,指的是順天應(yīng)人的常道、恒道,是百王不易之道,如“大一統(tǒng)”繼天奉元以養(yǎng)成萬物,就是常道,仁義禮智信也是常道,不可以因爲改朝換代而有所改變。而制,指的是每一朝代爲了貫徹落實王道而制定的成法。具體地說,是新的王朝在前代亂世的基礎(chǔ)上,爲了革除亂世之弊所制定的成法,如殷承夏弊,就必須改制作新法,以保證王道得到更新;周承殷弊,也必須改制作新法,詩經(jīng)所說的“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指的就是周承殷弊而改制立法。至于夏之法度,是禹繼承堯舜之典,并非承亂世而興,便無需改制。論語:“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本褪钦f堯舜二帝之道盡善盡美,而夏商周三王之道盡美而不盡善,各有其弊,因此,新王興起,就必須通過改制來革除舊弊,從而建立新法。由此觀之,改制與行王道并不矛盾,改制是爲了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重新建立王道,以更好地行王道。
三代之道,各有其特點。董子說:“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然而,法久必弊,產(chǎn)生弊端就得進行改制,以革去其弊端。太史公指出:夏政尚忠,忠之弊野,故殷救之以敬;殷政尚敬,敬之弊鬼,故周救之以文;周政尚文,而文之弊薄,故春秋救之以忠;三王之道,周而復(fù)始。這是三代改制的大概。所謂的忠之弊野,野就是鄙野不知禮義,缺乏文明;敬之弊鬼,鬼就是專事鬼神而怠棄人事;文之弊薄,薄就是寡恩薄情,好以巧詐施人,巧詐不行則加以戰(zhàn)伐。野、鬼、薄這三類弊端,基本上概括了歷史現(xiàn)實中所存在的各種必要革新的現(xiàn)象。而革新弊端,就需要通過改制來達致。
春秋經(jīng)當一王之法,繼周之亂世而興,因此,也必須經(jīng)由改制,才能建立新的王道。然而,春秋經(jīng)的改制與三代改制有所不同,三代改制均是針對前代之弊而治,以作新王之法,而春秋經(jīng)的改制,則是直通堯舜之道,以爲萬世立法。
哀公十有四年,經(jīng):春,西狩獲麟。
傳:何以書?記異也。何異爾?非中國之獸也。然則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則微者也。曷爲以狩言之?大之也。曷爲大之?爲獲麟大之也。曷爲爲獲麟大之?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笨鬃釉唬骸笆霠憗碓眨渴霠憗碓??”反袂拭面,涕沾袍。顏淵死,子曰:“噫,天喪予?!弊勇匪?,子曰:“噫,天祝予?!蔽麽鳙@麟,孔子曰:“吾道窮矣?!贝呵锖我允己蹼[?祖之所逮聞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何以終乎哀十四年?曰:備矣。君子曷爲爲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則未知其爲是與?其諸君子樂道堯舜之道與?末不亦樂乎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后圣。以君子之爲,亦有樂乎此也。
孔子獲麟受命,乃作春秋。此條經(jīng)傳是春秋經(jīng)的最后一條記錄,也是孔子作春秋改制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熬雨聽憼懘呵铮繐軄y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則未知其爲是與?其諸君子樂道堯舜之道與?末不亦樂乎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后圣。以君子之爲,亦有樂乎此也?!薄皳軄y世,反諸正”,就是改制。然而何者爲“正”?這在春秋經(jīng)中是個重要的問題。經(jīng)傳指出,孔子作春秋,并不僅僅是效法三代的方式進行撥亂反正,而是“樂堯舜之道”,跳過三代直接上承堯舜,以圖恢復(fù)堯舜之治,從而將堯舜之道傳給后世,“制春秋之義,以俟后圣”。如此說來,孔子作春秋,所要恢復(fù)的就不止是王道(三王之道)了,更是帝道(二帝之道)了。
子曰:“大哉,堯之爲君也。巍巍乎,唯天爲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論語·泰伯」)
子曰:“無爲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爲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論語·衛(wèi)靈公」)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保ā刚撜Z·泰伯」)
在論語中,孔子對堯給予了至高的評價。堯之道則天,爲大(至尊)。舜繼堯之道,又從而光大之,所需做的就是“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因此可以做到無爲而治。而禹變堯之道,開啟三代世襲之治,所以孔子說“吾無間然矣”。由此可見孔子對帝道的向往之情,而將變?nèi)踔酪詺w二帝之道。
然而,禮以時爲大,孔子之道,志在堯舜,亦博取三代之精華。
顏淵問爲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保ā刚撜Z·衛(wèi)靈公」)
孔子回答顏淵問爲邦,就是博采堯舜及三代之道。這個回答,詳細闡述了孔子的改制思想:制禮的原則應(yīng)該因襲,所以博取三代之長,此卽改制;作樂的原則應(yīng)當致虞舜之功,恢復(fù)、成就堯舜之民;同時在制度上需要有限制“鄭聲”與“佞人”的機制,避免王道被人爲破壞(文中凡提到“王道”一詞,如果不是與“帝道”對舉,均是包含“帝道”之意,卽“王道”與“帝道”統(tǒng)稱“王道”)。
關(guān)于制禮作樂的原則,董子述之甚詳:“制爲應(yīng)天改之,樂爲應(yīng)人作之。彼之所受命者,必民之所同樂也。是故大改制于初,所以明天命也。更作樂于終,所以見天功也?!边@就是說,制禮與作樂是有所不同的:制禮是爲了順應(yīng)天命,革除舊命卽可著手制禮;而作樂則必須在王功告成以后,也就是人民經(jīng)過新王之化,普遍接受新王之治,又重新回歸王道生活,從而內(nèi)心樂于新的王道,這時才可以作樂。
在孔子回答顏淵問爲邦的思想中,“行夏之時”,是繼天之道。夏時以寅月爲正月,在子、丑、寅三正中最爲天地之正,符合萬物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規(guī)律,與帝堯“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的宗旨最合,所以孔子改制,將“行夏之時”作爲對天道的繼承?!俺艘笾`”,是利用之道。殷人善用輅車,以往來交通,使天下互通有無,因此說“乘殷之輅”。易經(jīng)系辭說:“刳木爲舟,剡木爲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渙。服牛乘馬,引重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隨?!笔ト俗髦圮嚨哪康?,便是引重致遠,以濟不通,以利天下,這正是利用之道。利用以厚民生,因此,孔子改制,以“乘殷之輅”作爲對地道的延續(xù)?!胺苤帷?,是教化之道。冕是周代大夫以上所服之冠,也就是指爲政者的禮服制度。爲政者,具體指春秋經(jīng)中所責備的君與大夫,承擔政教使命者。周代的禮服制度,最能體現(xiàn)禮義之道,服之爲禮行事,則從容中道,從儀禮經(jīng)中所載的各種禮便可以看得出來。因此,孔子改制,取周禮之“郁郁乎文”者,以“服周之冕”作爲對人道的發(fā)揚。“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就是孔子作春秋當新王,監(jiān)于三代之禮,所改之新制。由此可以看出,孔子改制的思想,無論是用“行夏之時”以體現(xiàn)合乎天道運行規(guī)律之天道,還是用“乘殷之輅”以體現(xiàn)利用厚生之地道,以及用“服周之冕”以體現(xiàn)教化襄贊之人道,其實就是春秋經(jīng)大一統(tǒng)“繼天奉元,養(yǎng)成萬物”之道。
至于作樂之道,則是要求新王所致之功應(yīng)當如舜所致之功,回歸帝道,再造堯舜“無爲而治”之民,因此說“樂則韶舞”。董子說:“天下未遍合和,王者不虛作樂?!币簿褪钦f,樂不可以人爲而作,也不是用于自我歌頌,而是王功治理有成效,真正回到王道上來,才可以作樂?!八磿r,民樂其昭堯之業(yè)也,故韶?!彼粗δ苷汛髨蛑畼I(yè),而民樂之,才有韶樂。樂是應(yīng)人而作,那么,“樂則韶舞”,不僅意味著新王應(yīng)當致舜之功,而且要求新王之道能恢復(fù)堯舜之民。這樣的圣世之治,大體如董子所描寫的,在上者不敢有君民之心,什一而藉;教民親親而尊尊;不奪民時,民家給人足,民無怨望忿怒之患、強弱之難;民修德而美好,恥惡不犯,囹圄空虛;王者端冕盛服,郊天祀地,奉事先祖,率民以報德,天下諸侯各以其職來祭。
“放鄭聲,遠佞人”,是預(yù)防王道之制被人爲破壞的機制。鄭聲,指亂世的傾向及相關(guān)行爲。佞人,指以非先王之道惑亂君心之人。之所以說鄭聲是亂世之聲,是因爲鄭國是周代諸侯中第一個背叛王室者。在西周的時候,本來并無鄭國,鄭衹是西周畿內(nèi)的封邑。當周幽王的時候,鄭眼見王室無望,不思匡正王室,而是思考自己如何趁機立國以圖生存。于是往東方消滅了十個小國,占領(lǐng)其地盤,建立了鄭國。鄭以非天子命自立爲諸侯,開啟了諸侯自封的惡劣先河,因此,孔子以鄭聲指代亂世之聲。正是因爲鄭以非義立于不正,后之鄭國亦始終左右于中國與強楚之間,以爲“中國不足歸也,則不若與楚”。至于佞人,則指一切不學(xué)之人。依禮,君衹可與大夫爲禮,非大夫則不得近君。衹所以如此,是因爲大夫的責任是大扶正君,不具備此資格者便不得近君。大夫的資格,在孝經(jīng)對卿大夫之孝的要求中有明確而嚴格的規(guī)定:“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無擇言,身無擇行,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也就是說,卿大夫承擔守護先王之道的重任,必須深明于先王之道,必須“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必須“存天理而滅人欲”,無私奉行。衹有符合此嚴格條件者,才可以近君身,爲君謀。孔子說:“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爲?”就是對不合格大夫的批評。倘若君不自重,近非其人,則雖見弒而春秋不恤,“閽弒吳子余祭”是也。
制禮、作樂、遠惡,是孔子改制思想的三個方面。制禮因襲于三代,擇其善者而從之。作樂直紹虞舜,再造堯舜之民。遠惡以樂賢,永葆先王之道。在春秋經(jīng)中,“西狩獲麟”寓含了孔子作新王改制的思想,而對改制的具體落實,正是從“大一統(tǒng)”開始的。
隱公元年,經(jīng):元年,春,王正月。
傳: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爲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tǒng)也。公何以不言卽位?成公意也。(節(jié)略)
春秋經(jīng)以“大一統(tǒng)”立五始,系萬端,立天下之大本,制天下之大經(jīng),便是春秋經(jīng)的改制。而春秋經(jīng)的作樂,則是經(jīng)過二百四十二年,歷三世十二公,王道大備之后,方作于“西狩獲麟”。董子說:“天下未遍合和,王者不虛作樂?!贝呵锝?jīng)改制于始,作樂于終,用心之深,歷時之久,自然不是一代兩代人能完成的,因此說“制春秋之義,以俟后圣”。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
“大一統(tǒng)”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將三代政教回歸“繼天奉元,養(yǎng)成萬物”的根本,也就是書經(jīng)所講的“正德,利用,厚生,惟和”,這才是政教之所以爲政教的本質(zhì)。因此,春秋經(jīng)更重視“文質(zhì)再復(fù)”,以將三代之末,也就是春秋時期的文薄之弊恢復(fù)到堯舜之道的根本上來。而“大一統(tǒng)”就是“文質(zhì)再復(fù)”的根本之道。董子說:“惟圣人能屬萬物于一而系之元也,終不及本所從來而承之,不能遂其功。是以春秋變一謂之元。元猶原也,其義以隨天地終始也。”一,就是堯舜之道,也卽天地之道。
回歸堯舜之道的本質(zhì),并非棄三代之文而不用。三代之文,盡美之處,就是賁卦“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之道。人文,是參贊天地化育之人道。三代之文盡美者,成于周公。
子曰:“周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保ā刚撜Z·八佾」)
“郁郁乎文”的,就是化成天下的人文,就是周公所制禮作樂,因此,孔子取“服周之冕”。然而,文久必弊,因此,孔子之道,是將“服周之冕”與“行夏之時”、“乘殷之輅”合系于“大一統(tǒng)”,以求“文質(zhì)彬彬”之道。
子曰:“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保ā刚撜Z·雍也」)
過于強調(diào)質(zhì),采取任其自然的態(tài)度,便會墮落至鄙野而少文明的狀態(tài)。過于強調(diào)文,而忘記本心本質(zhì),那就會脫離實際,與經(jīng)世致用之道相違。圣人之道,本是參贊化育生生之道。而周公所制禮作樂,歷經(jīng)數(shù)百年,爲政之君臣漸行漸遠,最終脫離實際,將“爲政厚民”之道淪爲“爲政謀利”的手段,久而以至于居上者驕奢淫泆,居下者放僻邪侈。然而“人文”終究不可棄,衹有“文質(zhì)彬彬”,才可以拯救“人文”。
春秋經(jīng)之作,打破了人們所認爲的堯舜旣遠,其道不可復(fù)的悖論。春秋經(jīng)指出了復(fù)堯舜之道具體而明確的路徑。因此,欲復(fù)堯舜之道,不可不尊春秋。遵春秋而恢復(fù)堯舜之道,就必須經(jīng)由改制。
改制的另一種說法,叫做“復(fù)古更化”。復(fù)古,就是復(fù)道,就是復(fù)堯舜之道。更化,就是更改“廢德教而任刑罰”的現(xiàn)狀而進至于王化。衹有復(fù)古更化,才可能建立長久之道。若爲治不任德教而任刑罰,不僅非長久之計,而且會造成上下勞形終日手忙腳亂也無功的結(jié)果。最后是法愈密而民愈怨忿,整個社會就像蠶結(jié)繭一樣,被繁刑蕪法給包裹起來,上下皆失去自由,了無生趣,死氣沉沉。關(guān)于任刑罰的弊端,董子早已指出:任刑罰之政,是“誅名而不察實,爲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飾空言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內(nèi)有背上之心,造偽飾詐,趣利無恥;又好用憯酷之吏,賦斂亡度,竭民財力,百姓散亡,不得從耕織之業(yè),群盜并起。是以刑者甚眾,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此之謂也?!?/span>
爲了建立德教根本,春秋經(jīng)之治道可謂非常綿密。何邵公說:“政莫大于正始,故春秋以元之氣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卽位,以諸侯之卽位正竟內(nèi)之治。諸侯不上奉王之政,則不得卽位,故先言正月,而后言卽位;政不由王出,則不得爲政,故先言王,而后言正月也;王者不承天以制號令,則無法,故先言春,而后言王;天不深正其元,則不能成其化,故先言元,而后言春。五者同日并見,相須成體,乃天人之大本,萬物之所系,不可不察也?!贝呵铩拔迨肌毕喑邢噘Y,同時底定,才算是完成了王道的初步。然而“五始”的形成,并不是一開始就全部確定的,最開始衹確定了前四始,也就是元年、春、王、正月;最后一始,也就是公卽位,是經(jīng)過隱公、桓公、莊公、閔公、僖公五世之后才確定的(前五世并不是沒有君卽位,而是雖然卽位,但未合王道,所以春秋經(jīng)不予認可,因此不予書寫)。而“公卽位”所對應(yīng)的,就是現(xiàn)實中的君位,也就是一個國家最高的位置。爲什么君卽位要放在五世以后,這還是要回歸“大一統(tǒng)”的宗旨,也就是“繼天奉元,養(yǎng)成萬物”。也就是說,“大一統(tǒng)”不是爲了君,而是爲了安頓天下之民,乃至萬物。然而現(xiàn)實歷史之中,歷朝歷代的爲政者往往反其道而行之,以維護旣得之君位爲第一要務(wù)。自古以來口口聲聲相傳不息的,就是不能忘記歷史,必須從歷史中吸取經(jīng)驗教訓(xùn)。然而所吸取的經(jīng)驗教訓(xùn),往往是如何保證不失君位,而不是回歸王道。而爲了保證君位不失,便必須嚴刑峻法,任刑罰而輕德教,津津于“霸王道雜之”之術(shù)。這便是堯舜之道、春秋之志一直難申或申而不遠的原因。須知,孔子不將春秋作爲史書,而是制爲經(jīng)書,以“大一統(tǒng)”爲歷史現(xiàn)實之開端,便是要明示后人如何從歷史的迷途中回歸正道。因此,從“載舟覆舟”的角度來借鑒歷史,出發(fā)點就不正。借鑒歷史的目的,在于從歷史經(jīng)驗中回歸正道,復(fù)興王道。而興王道,便須經(jīng)由改制,便須邁出復(fù)古更化這一步。
在著名的“天人三策”中,董子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漢世復(fù)古更化的必要性。謹列舉幾段:
臣謹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爲也。正者,王之所爲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爲,而下以正其所爲,正王道之端云爾。然則王者欲有所爲,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爲德,陰爲刑,刑主殺而德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養(yǎng)長爲事;陰常居大冬,而積于空虛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陽出布施于上而主歲功,使陰入伏于下而時出佐陽。陽不得陰之助,亦不能獨成歲。終陽以成歲爲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猶陰之不可任以成歲也。爲政而任刑,不順于天,故先王莫之肯爲也。今廢先王德教之官,而獨任執(zhí)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與??鬃釉唬骸安唤潭D謂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難成也。
今漢繼秦之后,如朽木糞墻矣,雖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如以湯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竊譬之琴瑟不調(diào),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爲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當更張而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調(diào)也。當更化而不更化,雖有大賢不能善治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當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jié)網(wǎng)?!苯衽R政而愿治七十余歲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則可善治,善治則災(zāi)害日去,福祿日來。詩云:“宜民宜人,受祿于天。”爲政而宜于民者,固當受祿于天。夫仁誼禮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脩飭也。五者脩飭,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靈,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內(nèi)莫不率服,廣覽兼聽,極群下之知,盡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萬里,說德歸誼,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
春秋大一統(tǒng)者,天地之常經(jīng),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統(tǒng),法制數(shù)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爲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shù)者,皆絕其道,勿使并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后統(tǒng)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責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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